第181章 天骄盛会(十三)
千名到第六十五名区间内九百多修士的竞争比试是本轮的开胃菜, 节奏很快,最开始的几百场比斗同时进行, 到后面决斗次数少了,才安排了单独时间给某一场比试,使得观众眼睛和神识不再疲于奔波。
这段时间是秋亦他们这些修士的最后缓冲时间,在此期间,谁都不能离开擂台、更不能发动攻击,杜绝交手前就有一方死了的地狱场景。
一部分修士观看正在进行的比斗,另一部分修士继续修行, 不过无论如何, 谁也免不了观察思考之后的对手。
六十四进三十二、三十二进十六、十六进八、八进四、四进二, 再加上最后的第一之争,算下来统共要斗六场, 不过每场间隔时间充裕, 不用担心状态问题。
秋亦运气尚可,第一局对手不是任何一位熟人, 而是名叫屈通海的老牌剑修。根据秋亦之前了解的情报,屈通海出身大宗派, 曾经也是位剑道天才,以同时驾驭四把剑闻名,后来停滞在分神后期多年, 渐渐地就没了名气。潜龙榜中, 他排名在前二十, 实力相当不俗。
秋亦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两道已知信息, 想得差不多了后挥袖抹去痕迹, 一抬头,蓦然与屈通海对上视线。
在一众年轻男女中, 屈通海的苍颜长须显得格外突出,他所带的也不是四把剑,而只有一把深蓝长剑。
秋亦看了两眼他放在膝上的剑,礼貌地微笑。
屈通海表情稍肃,缓缓对这个过分年轻的后起之秀点了下头。
六十四名往后的名次渐次根据比试结果排好后,不知从何而来的锣鼓声震荡中洲,震得所有人心头一动。真正的重头戏到此刻才开始。
惊涛拍岸般的巨响声中,气运之龙翻飞,修士所在的擂台也如飞龙一般骤然抬升,擂台刹那变为石柱,六十四道石柱耸立,地面轰隆下陷,浮出一面玄石擂台,四面八方尽是喧哗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身处中洲了!
光下,擂台地面呈现出一种坚韧的光泽,一面立着一方虚实难辨的石碑。它极高,人许尽力仰望才能看到尽头,材质透着虚幻感,但上面雕刻的名字却清晰至极。
只有盛会前十才有资格留名的天碑。
秋亦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天碑刻板统一的字体都被它衬显得丰神俊逸,就是后面缀着的一连串名字太拥挤了太难看了,都没有新名字的容身之地。
秋亦琢磨,不知道天碑是何材质,有没有可沟通的灵智、懂不懂审美艺术,能不能把别人的名字给挪个位置……
一切动静渐渐平息,天道这个组织者策划者身兼多职,作为裁判兢兢业业地宣读比试第一场的交战双方。两名修士从石柱上飞落至擂台,无形的阵法屏障早已立起,由一名被请来助阵的大能暗中支撑,就算台上打得天崩地裂也不会影响外界。
“第十九场,秋亦对决屈通海。”
声音滚雷般传出几里,秋亦站起身,纵身一跃,踏出几步,衣袂飘飞,动作轻飘,转瞬便到了擂台上,法衣上的花纹如墨般荡开。
屈通海丢出宝剑,一跃而上,然后御剑落台,落地后剑光一闪,灵剑便已经回到他手上。
四周声音蓦然变大,声势远远超过前面任何一场比试。
“秋亦加油!我身家全压在你身上了!你给点力啊!”
“屈通海寿元都快近了吧,能到盛会确实了不起,算得上个人才,但他能撑多久?”
“不是,就没有屈通海打赢秋亦的可能吗?”
“额,感觉不太可能,之前古深渊争斗你也看到了,我感觉屈通海顶多能和突破前的秋亦打打,还不一定能赢……”
“要是真输了那可就乐子大了。”
屈通海不至于像最开始对战的两三名修士一样被搞得心态不稳,露出破绽,但听着这种几乎一面倒的言论,他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也不由得苦笑。
秋亦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不过作为曾经也被认为会输的一员,他心底波澜不惊,不认为自己会输,但也没有丝毫轻视之意。
他看向屈通海的剑。
能走到现在,各修士法宝之间的差距几乎都不大。屈通海的这把剑名翻海剑,玄阶中品,距离玄阶上品也就一步之遥,更难得的是,它看起来是一柄可成长型法宝,修士能淋漓尽致发挥其威能。
剑身干净如浪,锋芒稍顿,给人一种厚重的压力。
秋亦觉得是一把好剑,他问:“你的其余三把剑在哪里?”
屈通海已经收回心神,专注于即将开始的比试之中。他长须飘动,屈指敲翻海剑,剑身音色非但不清亮,而且显得鼓一样沉闷厚重,又带浊音,屈通海道:“在这里。”
融剑了吗?秋亦微肯首。
时候也差不多了,屈通海举剑:“这一战我不会输。”
秋亦拔剑,粲然一笑,口吻张扬:“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这方擂台上的每一场,他都要赢得漂漂亮亮的。
“铛铛铛——”天际传来三声金锣声。
声音刚落,屈通海先动了。
他心里忌惮秋亦,之前做看客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比斗时的策略——作为弱势的一方,他必须要抢占先机、先行出招,最好能气势冲天,一举压得秋亦出不了手!
这一策略最重要的就是快,快到令人目不暇接、疲于应付。屈通海大踏步飞去,触地如踏浪行走,每一步都为后一步接上力量,他霍然拉近距离,手中翻海剑如出海银龙,快若闪电。
秋亦没有去争夺先手,手持昭时剑,气定神闲,眼眸清亮,以不变应万变。
少年安然自若,顶着个老前辈做派,老者却像个后来的挑战者。
这一幕多少有些荒诞,中洲其他修士心底微妙复杂。
翻海剑刺来,不似秋亦曾经遇到过的叠浪类剑法一般层层蓄力,而像是海上骤然的颠簸,随心随性,快慢自若,威力或大或小,令人琢磨不透。此时此刻,翻海剑便走向极快的一面。
剑还未至,便能感受到仿佛被淹没的冰冷威势。
台下有人惊呼:“屈通海有剑道入室境?!那他之前还见人就跑?”
“这叫藏拙,你懂不懂!前二十是说来好玩的吗?”
翻海剑近,秋亦眸光微动,踏出一步,手挽剑花,顺势横剑抵挡,剑锋对上剑身,“叮”的一声,火花迸溅,剑气四溢。
单手持剑抵挡刺击,点对面,秋亦无疑是吃亏的,但屈通海身上灵力翻涌,想借机击飞昭时剑,但再一加力,却发现对面防御如铜墙铁壁,一时间居然突破不了,就连剑气也被牢牢挡下。
秋亦也不硬挡,手中轻巧一动,昭时剑倾斜滑下,然后就这么用剑身向上一挑,如轻飘飞絮,翩然擦过翻海剑的剑沿,看着没什么力量的一击,却卸了大半屈通海的力道。
飞絮剑法虽然被结合编撰成新的剑法,但其招式蕴意早已流淌在秋亦心间。
屈通海的剑法是最常规的那种近距离剑法,既然已经近身,那就不可能再退。秋亦卸力抬剑,他便乘势让翻海剑在空中转身回击。
你来我往,转瞬间便已经过招数百下,期间秋亦一直在防,未主动出击,屈通海最讨厌这种乌龟似的敌人,觉得憋屈,而且这样下去也寻不到破阵,便故意激他:“你不是说要让我赢得心服口服吗?”
秋亦学习到的传统美德之一是尊老爱幼。闻言,他眉眼弯弯,道:“别急。”
话音未落,秋亦骤然变招。
屈通海:“来得好!”
秋亦持剑回击,剑招冷厉轻盈,寒霜凄凄,两剑相碰,各自发出一声清脆嗡鸣,屈通海表情骤然变化。
……怎么这么弱?
当然不是特别弱,不过相较于他们这种层级来说显得一般,而他以为秋亦的剑招威力会很恐怖才对。
还是他在布什么局?
思索间,秋亦一剑又至,剑光在空中几乎要凝成霜雪,虽然剑招威力一般,但是速度和变化都极为精妙,屈通海猝不及防,腰腹被劈出一道手臂长的伤口。
灵力迅速凝聚至伤势上,屈通海泯去杂念,心无旁骛地挥动翻海剑阻挡昭时剑。
“铛铛铛铛铛”,秋亦的剑招看似随意轻飘,但用招毒辣刁钻,仿佛千锤百炼的舞者,每一步、每一剑都能落到恰到好处的位置,屈通海连换数套剑法,躲招出招,一个时辰后,已经被逼得浑身是汗。
随着比试开始,台下的声音没有开始那样大,只在精彩危险时形成浪潮。一名修士眉头越皱越紧:“屈通海已经看破秋亦节奏了!秋亦危险了。”
“秋亦还不动真格?”这也太托大了。”
但另有一群人一声不吭,神色微妙。
正如那些修士所说,屈通海已经适应秋亦的节奏了,他看向秋亦,少年好似开始那般从容,他挑眉:“你还有什么招式,尽数使出来吧。”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拉开了一定距离,台上一片狼藉,冰霜、裂纹、甚至有降雨,踩在地面上还有喀嚓喀嚓的踩碎碎冰声。
屈通海深呼吸一口气,战至现在,灵力也消耗了不少,他在威力最强和他最擅长的两招之间权衡一瞬,快步逼近,一剑斩出!
这一剑不快,甚至很慢,但一剑出,仿佛千剑同时挥动,每一处退路都被封死,避无可避,凝练到极致的剑气迸溅,每一道都是杀人的利器,海水咆哮涌动的声音震动,所过之处地面隆隆颤抖地裂开数道裂缝。
来势汹汹!
劲风卷动,须臾之间,秋亦以剑尖轻点地面,雪白剑身在这一瞬忽地漫上蓝白雷光,同样凝练至极的剑气自剑尖轰然炸开。
他挥剑时,那把剑快到了极点,根本看不清轨迹如何,一点微蓝银芒一闪,剑对剑,剑气对剑气,屈通海倏地睁大眼睛,“砰”!,屈通海猛地被击飞到阵法屏障上,荡起圈圈卸力涟漪。
夹着寒气的气浪在边缘卷出一层又一层,磅礴灵力散去,屈通海滑落到地面上,反噬蚀骨,哇地吐出鲜血。
秋亦提剑缓步走来,耳边的流苏晃动。
屈通海坐靠着阵法护罩,声音微弱:“我认输。”
秋亦略一肯首,屈通海忽然身体一动。
“他干什么?他不会要动手偷袭吧?”
“!!!我草!”
在一阵惊呼声中,屈通海跪下了。
他心服口服:“多谢师父指教。”
他不是蠢货,能看得出来秋亦的留情和引导。在整个过程中,对方都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能战到现在,全靠秋亦为了赢得漂亮而放海观察。
不仅快,力道沉重,更兼有变化之妙,剑上剑气凝练。这就是屈通海想要走的剑道,而秋亦以相似的剑法破敌,给他点出破绽、引导补全,送一场指导剑,可不是就是师父。
干什么干什么?!
秋亦吓得蹦开,一直很从容淡定的表情裂开,目光惊骇,毛都炸了起来。
师尊救命啊这里有碰瓷的!!!
第182章 天骄盛会(十四)
秋亦道:“我不收徒!”
他自己还是个没出师的弟子呢。
虽然屈通海应该没有这个意思——他修为境界比秋亦还高, 年岁也比秋亦长,而且还是大宗派的弟子, 拜师十分不妥当——但秋亦还是要特意强调一下,正好也借此机会对所有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屈通海心中划过一丝黯然。
他的师门主张达者为师,一名弟子拜几十位师长都是常有的事,在屈通海看来,秋亦比他强就有资格当老师,不过这个结果也并不出人意料,毕竟就算一个师尊收上千弟子、一名弟子拜上千师尊, 师徒关系的建立也绝不可如此马虎, 而且更有无数修士根本不愿意收徒。
强扭的瓜不甜, 而且也扭不动人家回心转意啊。屈通海只能再三叩首,道:“多谢!”
谢完, 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转身离去。
老人长须飘动, 越走越精神,心中再三推敲秋亦指出的剑法疏漏过错、演示的更加强力的招式, 脸上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走出数十步,他忽地挥出一剑,剑影如波翻浪涌, 轻轻一击, 空气震荡, 玄石开裂, 屈通海哈哈大笑, 气势如虹,哪里还见得到刚刚萎靡呕血的样子。
他足踏虚空, 腾腾几步,转瞬回到自己的石柱上,极其精纯的灵气涌入他体内,迅速疗愈伤势。
剑道有所破,修为估计也被一并带着突破瓶颈了。十年可破境入合体。
秋亦略一肯首。
他身后的气运之龙翻飞,早已将屈通海的气运之龙给吞并了,爪上再多一趾,它欢欣地转个圈,昂首看天上,尾巴高高翘着,看着威风凛凛,好不得意。
青丘老叟忍不住笑了:“他是不是不知道气运之龙会透出一部分真性情?”
表面一派淡然,但实际上心思全被气运之龙给暴露了!
虞观微微一笑:“他确实不知。”
青丘老叟没想到虞观会搭话,一哽,说什么似乎都不好,当即闭了嘴,神情微妙,心里止不住地吐槽,连对仙人的尊重都没了点:知道你和他关系不一般了!
其余一干大能心中揣测:堕仙和秋亦很熟?有旧缘?
一部分人根据此前种种,猜测是旧怨,甚至脑补出了一部原来是旧敌之子的大戏,另一部分有点拿不准,只能兴叹:唉,要是能看到堕仙的表情就好了!这只有冷不丁的几句话,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看破所有真相但不敢说话的荒村老头、青丘夫妇默默移开目光。
秋亦确实不知道气运之龙还能透露自己性情这种冷僻的细节小知识,不过不妨碍他觉得对方表现得太不端庄、太像小狗了,因此回柱台后,秋亦试着伸手。
金龙毫无心机与防备地变小了一点,头落到他手掌上,还打了个鼾,好像在问你干嘛。
更狗了!
天道发气运之龙也不安排个成熟点的。
秋亦抽回手掌,然后敲龙头三下,语重心长:“稳重、稳重。”
正在此时,金锣锵锵再响,又一场比试开始了。秋亦放过气运金龙,专心观察擂台上的战况。
天路、古深渊这么长的时间,不少修士都有变化,甚至说蜕变,以前的旧情报只能参考,擂台上的这些战局才是第一手信息源。对付这些已经在分神境挖到极致的修士,没点准备很容易翻车。
而且看得多见识广,这种级别的战斗平时很少见,现在扎堆冒出来,多少学一点东西。
由于几位以防御出名的修士对局起来格外耗时间,三十二场对局最终在第六日的午时结束,有一人没能及时喊出认输,死在擂台上,其余落败修士灰头土脸地回到柱台上,等待决出第一后的次序之争。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天道会根据表现拟订一个名次,然后给他们一次挑战机会,除了铁打的第一外都能选择挑战,只要胆子大实力硬,六十四摇身变第二也不是不可能。
顺带一提,一众失意修士中,屈通海最为容光焕发,高兴地与旁边人格格不入。
秋亦认识的当中,小银、毛丸丸、陈冷虹、无中、牧直知、凤云、秦霓裳、长孙顺、诸葛穷、马武、秦术、丘玉帛、红香、方肃、孟正皆是顺利晋级,硬是占了盛会前三十二的小半壁江山。
宗舞实力不济,惨败在一名阴神门的修士手下,遗憾地暂时止步,王实运气不够好,遇到了风天,他对过一招,当即在风天下杀手前认输,糖葫芦也是一样,它撞上了诸葛穷,争斗一番,力竭地被送下场,凤凰的身份也彻底暴露。
这三十二场一结束,中洲又是一番闹腾喧哗,除了“原来不是新妖族,还真就是凤凰啊?!”“凤凰族独苗苗?啊?啊?”的举世震惊外,无数赌鬼痛哭流涕地登上云舟蹦极。
有人找到开设赌局的:“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我告诉你——”
被他硬拽着的跑腿默默拽出一方牌匾:“你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
一看,万宝阁联手大夏皇朝、南洲四大家族、北洲十二大宗、阵界、神造堂、丹楼……
修士柔柔放下那跑腿的杂役,软声对她道:“我只是想说,开设赌局的真是心地善良又大方,愿意给我们一个享受刺激的机会……”
杂役看他快哭了,想到他背的债,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估计了一下对方修为,掏出一张卖身契来:“万宝阁、阵界、神造堂都缺人手,你要是实在还不上,可以以身抵债。”
修士嚎啕大哭。
“没事,你还不是最惨的,有个家族比你惨多了。”
空中某艘云舟上,一开始就满盘皆输的郑家愁云惨淡,脸上的愤愤不平就没消失过。
虽然他们家大业大底子厚,经得起折腾,但这次也是放了不少血!就因为一个秋亦,损失惨重!
影楼那边接到指示,又上调了秋亦的悬赏金额,足以令人眼红。
副楼主小声问:“真的要继续上涨吗?”
“涨!”影楼楼主目光阴冷,厉声道,“再让他成长下去还得了?!不仅这一次要涨,之后他再往前进,我们悬赏金额还要再涨!世上修士一起动手,他就算有登天的功夫也活不下去!”
他和郑家是绑死了一条船的,虽然也有些不安,但心底更多的是对秋亦的怨恨,秋亦要是早些死了,现在哪来这么多事!
副楼主诺诺答是,心中翻个默默白眼,决定盛会一结束就看情况跑路。
反正他又不是郑家的人。
……
没空再关心输掉的修士,或心有戚戚或淡定自若的赢家修士心中很快浮现出自己下一轮的对手,有人当即松了一口气,也有人表情瞬间难看起来。
由于上一轮有修士死去,这一轮中最好的大概是轮空保送。
秋亦没那运气,不过看到结果后也松了口气——太好了,又是不认识的。
如果可以,他不太想和朋友打,毕竟这涉及气运利益,把朋友淘汰出局未免有点尴尬。
秋亦的第二轮比赛对手名叫卓昭,说来也巧,秋亦现在是双榜第一,而这卓昭则是双榜十三,甚至三榜十三,他在一开始的天骄榜、经过变更的天骄榜、潜龙榜上都排第十三名,几榜榜上人物都有变换,唯独他稳如老狗,始终保持着这个排名,有点不露山水的意思。
事先准备功夫做得足,秋亦略一回想,卓昭的各种情报迅速浮现在心里。
卓昭,阳神门弟子,掌门亲子,从小天资聪颖,十三岁时销声匿迹,再在世间扬名已经是七十年后了,卓昭一举成为那届弟子首席,一坐首席之位就又是两百多年,后来晋升分神才让出这个位置,之后协助大夏皇朝铲除北洲邪教,一人踢掉二三十个隐蔽分部。他继承的是阳神门正统真传,养火御火,此外还擅长用锁链对敌,锁链来头也不小,是他家族代代护养传下来的天阶上品法宝,名为锁灵链,平时缠在卓昭的胳膊上。
卓昭的前一场比试秋亦也看了,对手是一名使掌的体修,潜龙榜排名五十四,一身体魄锻炼得算是上乘,但在卓昭的锁链下只撑了三炷香功夫便告饶,甚至没能把阳神门弟子都会养的一口真火给逼出来。
秋亦走的是纯粹以硬实力压人的剑修道路,迎敌对敌策略比不上那些手段多套路杂的,因此心里转了一圈,重点关注一下之前卓昭使用锁链时的招式,思考好如何躲避,再心里提防对方养的真火,也就事了了。
卓昭也在心中盘对手情报。
秋亦目前暴露出来的其他方面都还好,但剑道水平实在棘手,最低也和屈通海一样摸到了登堂境的顶,最高……不可估量。
古深渊时才突破器道入室境的卓昭眉头紧皱。
他确实有几张底牌,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能扳倒秋亦。而且对方既然能在潜龙榜上排第一,底牌不见得比他少,更何况眼下还突破了分神境……
不管心里想法如何,时间一到,秋亦和卓昭飞落到擂台上。
他们的比试是三十二进十六的第一场。
彼此寒暄两句,秋亦拔出昭时剑,卓昭也接下手臂上缠绕的锁链,两条气运之龙在云海翻腾,怒目对峙。
“铛铛铛——”,金锣三声!
“呼呼”,破空声骤响,纯黑玉质的镇灵锁横扫打向秋亦!
第183章 天骄盛会(十五)
镇灵锁打出来的刹那, 残影闪动,连破空声都晚响起一瞬, 链身上光泽闪动,大片漆黑泛紫的神光喷薄如虹!但凡毫无防备接触到,少说也要被削去半条胳膊!
秋亦目光一凝,昭时剑一剑斩去,剑光划过,半弦寂哀霜月,剑上三尺纯白剑气如飞流瀑水, 与紫黑神光猛然相撞。
轰隆一声, 仿佛一剑分海, 神光被一斩两散,大片光芒被激荡地回卷, 边际破碎神光像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 逐渐黯淡。
屈通海激动得不行,狠狠拽了把长长白胡。乖乖, 对秋亦的剑道水平猜测又可以更大胆一点了!
马武目光灼灼,更期待能有机会与秋亦切磋一番。
风天眉头微微皱起, 很快,他握住自己灵剑的剑鞘,心情舒展下来。
场上战局瞬息万变。一剑破黑色光海后, 剑还未收回去, 就在这瞬息功夫, 之前藏匿光下的锁链赫然冒出!直指秋亦脖颈命脉!
有黑光宏伟气势在前, 它显得朴实无华, 连带起的劲风也显得没什么气力,但只要想起镇灵锁的品阶, 谁敢说它平平无奇?
须臾之间,秋亦足靴点地,飞快向后退去。他身影轻飘的像是天际浮云,卓昭眉心一跳,灵力涌动,锁链速度更快:“这种时候再逃已经无济于事了!”
“那可未必!”
就在镇灵锁快要接近的一刹那,秋亦空闲的左手一把抓住锁链,“哗啦啦”锁链蹭蹭蹭地滚动,火星四溅。
“!”卓昭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心神一震。
别看镇灵锁不是刀不是剑,但徒手抓住它和抓住刀身剑身也没区别,而且这还是肉身神识双削双伤的利器,这得底子多厚、胆子多大才敢这么生猛地抓?!
镇灵锁不凡,自主地便有反抗挣扎,秋亦识海与五脏六腑都在震荡,他神色不变,五指收紧,掌心固定,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掌掌心已经呈现玉色金色,光洁坚硬无比,忍着莫大的疼痛,硬是抓紧抓住了这件天阶上品法宝,接着,秋亦骤然使力一转一拽一绷,手上灵力力量传去!
镇灵锁就好似一条坚硬不凡些的绳子,卓昭在另一端,一股巨力猛地传来!
他神色惊变,脚步不由自主地滑动,握住锁链的那条手臂剧痛,上面血肉翻动,好像也要跟着力道旋转,不少经络直接在体内爆开。
卓昭咬紧牙关,额上倏地流下冷汗。
不用问,肯定是炼体有成。
卓昭也炼体,但是人的精力有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在这方面就是比不过那些专注炼体的修士。
至于秋亦明明是个剑修,炼体还这么强横……只能说真是个妖孽。
半条手臂受重创,本身就落入下风的卓昭根本不敌秋亦,但他也不敢放下镇灵锁——真被秋亦抢走了怎么办?
“呼呼”,卓昭被拽得凌空飞起,然后“砰”地砸落到地面上,半边身体摔得几乎散架,肋骨喀嚓断了三根,一条手臂已经废了大半。
决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电光石火间,卓昭抓住空隙,腾出一只手一拍心口,心肺蓄势,灵力上涌,唰啦吐出一道火柱,温度恐怖的火焰噼啪,顺着镇灵锁燃烧,眨眼工夫便向秋亦飞速蔓延!
阳神门正统,炼心肺养真火,养出的真火全名阳神真火,素有“人养异火”之称,在修真界与寻常所说的天地生养的异火平起平坐,可见其水平。
阳神真火一般时间越长越强,卓昭潜心修行宗门心法功法几百年,天资极高,现在真火威能甚至超过了宗门内不少年岁极高的长老。
火还未到,秋亦掌心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烧灼出水泡又被烫平成焦炭,高温骇人!
秋亦心中冷静至极,非但不松开镇灵锁,反而握紧住锁链,趁着卓昭还没有喷出第二口火,手上再加大力气,最后一拽,终于将镇灵锁完全拽了过来。
免费的坚硬法宝,不用白不用,而且还附魔了。
艺高人胆大,火焰爆开的那一秒,秋亦甩鞭子一样狠狠脱手抽甩出镇灵锁:“送你了!”
卓昭脸皮一抽,抬头就是凛冽劲风和火焰高温一同袭来,他丝毫不惧,神识灵力一动,迅速牵引二者。
秋亦如果是想借此还击那简直大错特错!这是他的法宝和真火,绝无噬主可能!
镇灵锁落入卓昭手中,上面的阳神真火迅速顺着流淌回卓昭体内。
然而就在这一刻,卓昭忽然间浑身寒毛直竖,莫大的恐惧感捏紧心脏,他福至心灵,巧之又巧地侧身一避,“铛”!剑与地面相碰,一剑冰霜,才修复的玄石地面喀嚓蔓出一条伸向远处的宽大裂缝,寒气如雾。
就在这么点时间里秋亦已经近身了!
卓昭悚然,向上一跳,急急躲开秋亦翻手又一击平斩,四肢精血涌动,成片阳神真火霍然炸开。
驭使镇灵锁太耗费灵力,如果不能一击制胜基本就撑不起后续,所以以阳神真火为基础核心的各种火法才是卓昭威力最强的招式手段。
他落在焰火之中,镇灵锁重新缠绕起,周身金黄火焰灼烧得更加猛烈,漫天的火遮蔽大半天空,令人心惊。
中洲灵舟上,阳神门掌门双目冒出精光:“小子已经养火养到这种程度了?好!”
“送你了!”卓昭驱使阳神真火猛攻。
秋亦以剑抵挡,体内灵力仿佛也被一并点燃,呼啦啦烧灼,浑身像泡在油锅里一样滚烫。
接连抵挡数下,秋亦目光一闪,抓住时机,冰冷灵力流淌过四肢百骸,一剑挥出。
依旧是先前所用的《寂霜剑法》,秋亦全力施展之下,昭时剑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华,地面覆盖上一层厚有三指宽的冻霜冰层,寒气丝丝,霜寒剑气与阳神真火在这方擂台上轰地相撞,雾气倏忽散开,仿佛仙境。
中洲修士看得大气不敢出。
“谁赢了?”
“这是定胜负了吗?”
灵舟上的阳神门掌门和一干门派弟子闻言,不由冷哼一声。
白雾散去,台上静默,秋亦仅仅只是闭目,而另一端的卓昭眉毛紧紧拧起,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冷冽的悲意像是针一般狠狠扎在他识海中。
冰火难容。这一次是卓昭略输一筹。
秋亦缓过来速度比他快太多了。卓昭还被反噬得心脏疼时,秋亦睁开眼,眼眸如光下粼粼的水波,眨眼间飞出一剑!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能挡吗?能,但是如果不换手段,八成概率要重伤,翻盘可能为零。
卓昭眼中倒映出纯白剑身,他嘴唇嗡动,体内功法疯狂运转,秘法一动,皮肉之下,红色的肉心脏噼啪烧灼成一团火焰,这团火焰鼓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七声只有卓昭自己能听见的心脏跳动声响起,心头精血燃烧,原本透露萎靡阳神真火如同加了薪木,瞬间赤焰高涨,热浪铺天,一瞬之间冲破寒气,也击退了气势汹汹的昭时剑。
地上冰雪消融,仿佛有条炙热地龙藏在石头下面,秋亦足尖转动,一跃而起,伸手轻巧接住高飞的昭时剑。
就在此时,卓昭双手一翻一抬,又一套品阶不凡的御火法术运转。
阳神真火嗡的一声,排山倒海般从地面飞卷上天空,直直贴着法阵边沿,如蟒雀吞龙、天狗食日般恐怖!
好一手控火使火!
所有有识法修都双目一亮,赞扬卓昭这手使得好。
整座擂台此刻都成了一方被烈火焚烧的大型炼丹炉,避无可避!秋亦忍着高温,手腕翻动,昭时剑一卷一绕,老样子地接着用寂霜剑法。
天阶下品剑法威力不凡,但既然在刚刚的对决中败下阵来,现在也自然难以取得什么好结果。原先秋亦一剑几近冻结虚空,而现在却只能在火浪最外层附上一层冻霜,控不住一刻就化了!
如果不是身法步法实在了得,秋亦现在早被阳神真火吞没了,但就算如此,他应付起来也显得有些吃力。
“干得漂亮!”灵舟上的阳神门弟子纷纷大声叫好,看得激动不已。
掌门得意笑笑,指着台上:“这才哪到哪,看好了,你们卓师兄要用压箱底的真本事了。学不来也给我好好看,长长见识。”
秋亦才躲过威力大增的阳神真火一下,散出的神识忽地感知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他心里咯噔一声,转身看向卓昭的位置。
卓昭身影就在此时一分为二——他居然在这种关头选择分出分身!
“这,他有什么合击之法?没听说过啊?!”
“这不送死吗?傻逼,亏老子还看好他!”
“为什么就一尸?三尸一起上不更好?”
“一群蠢货!你们比天才还懂?别太早下定论了我说。”
“这具分身不简单,卓昭的第十三名,低了、低了!”
纷纷扰扰的议论声中,卓昭的分身睁开双眼,霍然间与秋亦对上视线。
那双眼睛是紫色的。
他的气势、境界,与先前没有分身的卓昭别无二致。卓昭分出分身后居然丝毫不掉境界!
秋亦蓦然睁大眼睛。
中洲,忽然有修士大喊一声,完全道出了秋亦的想法:“这不是鬼族吗?!!”
卓昭分出分身,抬手便是杀招,阳神真火翻涌更盛,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秋亦背对火海,剑上寒霜消融,唰啦啦冒出一片熊熊烈火,火焰摇曳,仿佛凤凰的双翼。
秋亦一剑向后挥去!
第184章 天骄盛会(十六)
卓昭分身一出, 霎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这可是血仇!他卓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到底是什么情况?”
“鬼族本事这么大吗!”
“有人奸?”
“什么有人奸,卓昭就是这个人奸吧!”
群情激愤间, 忽然间,大夏皇朝灵舟上的梁云延怒吼一声:“闭嘴!相信天道还有大能们的判断!”
声音轰然若雷,情绪上头的那些修士心神一震,仿佛被泼了一盆刺骨冷水,迅速冷静下来。
举头三尺有真仙,虚空中大能一言不发,再加上历代盛会由天道举办, 从未出现过差错, 既然卓昭能堂而皇之地展示真身, 事情确实可能另有隐情。
阳神门弟子也不太清楚此事,震惊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宗门与卓昭, 连忙同掌门说:“掌门, 有内情还是快点解释一下吧!”
不然阳神门整个风评都要被害啊!
掌门摇头:“让他自己去说吧。”
擂台上,秋亦一剑斩去, 三千纯白剑气化风,翠绿如玉的生息幽火仿佛真成了展翅的凤凰, 乘风飞去,瞬息又化为一道火刃,猛然砍向已经盘踞遮蔽大半擂台的阳神真火。
“嘭——”
阳神真火被撕裂开, 震荡退却。凡是火焰就没有轻易熄灭的, 噼啪的灼烧声响中, 阳神真火气势不减, 还想再度扑来, 但生息幽火规模不大,却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宛若一条绳子,死死拦住束缚住阳神真火。
卓昭蕴养几百年之久,又以精血浇灌的阳神真火居然硬生生被挡住了!
原先还关心鬼族奸细的众人一片哗然。
阳神门拿手好戏这么轻松就被破解了?不是,秋亦他不是个剑修吗?
“这是什么异火?!”
“这种生机,是生息幽火?”
“生息幽火也不是这色啊!而且那火哪有这种威力,那是疗伤专用异火啊!”
糖葫芦看得目不转睛。
同为擅长使用火焰的修士,它与卓昭走的其实是同一条路,即以一种火焰为基础,不断修行提纯,去芜留菁,淬炼得越精纯越强。
而秋亦不主修御火之道,养火其实不太上心,走的是另一个极端,即这里融一点那里融一点。他融了天火还不够,乘月舟飞至中洲的那段时间,秋亦思考着要提升战力,于是又从糖葫芦它这里薅了一点凤凰火又融了进去。
就这么捣鼓捣鼓,不仅没出事受到反噬,还由于凤凰火与生息幽火属性过于契合,生息幽火的威力又翻了一倍,实在是天赋异禀。
场上,秋亦身上气势翻涌,更甚于之前,昭时剑上光华刺目,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再一剑斩去!
这一次剑上没有火焰,只有白蒙蒙的一层光晕,但卓昭看到的那一瞬间,却不知为何心惊肉跳,如芒在背。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与分身一左一右,手中掐诀,面前转瞬间凭空浮现出一道几丈高的阳神真火漩涡,轰隆一声,刹那吞没秋亦斩出的剑光。
有这个特殊的分身在,他现在的实力大涨,任何招式都提升了半成的威力!
原本已经被捆缚住的阳神真火火势更旺,温度急剧攀升,刺啦一声迸溅,生息幽火的拦截阻拦顿破。
但是秋亦的速度更快!
“唰”“唰”“唰”!
剑影纵横,真火漩涡居然“嘭”地一声炸开,火焰仿佛岩浆滚落地面,灼伤出一片白雾,原先位于漩涡之后的卓昭被余威砍伤,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身上一道剑伤深可见骨,贯穿了大半身体。
秋亦已经逼近身前!
一剑直刺卓昭分身的胸膛,狠辣且不留情。
这是要命的一剑!根本不给他任何发挥的机会!
卓昭目露惊骇,被秋亦爆发出来的速度和杀伤力震撼,原本准备好的方案统统推翻。
他没有投降,精血燃烧更甚,转瞬间就将见底,这些都是心头精血,此战之后他必然元气大伤,天道不一定就能蕴养回来,但是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
所有剩下的精血砸下,卓昭分身和本体浑身血色尽失,电光石火间,卓昭分身“呼啦”一声,身化熊熊烈火,秋亦一剑落空,只能接触到缥缈的火!
这团火呼呼咆哮,猛然翻滚化为一柄利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剑劈斩下,剑光火光滔天;就在秋亦背后,挣脱束缚的另一片阳神真火化为一头巨虎,四足踏风,獠牙锋利,亦是张口咬下!
秋亦夹在中间,根本无路可逃。
这下总是能解决了吧。
卓昭几乎站都站不稳,身体的亏空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现在全靠一腔毅力撑着。他不停地大口喘气,淌下的汗水打湿眼帘,几乎模糊了视线。
但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睁大眼,神色陡然惊异。
明明是极度危险的境况,秋亦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原先看见鬼族分身的愕然都收起,平淡安静地像是一片落下的叶子。
他握住剑,对卓昭略一肯首。
卓昭心里忽然有了种感觉——他输了。
他看到那把简朴冰冷的剑扬起,一道银芒划破天地,一剑霜寒,千里冰封!
刺骨的寒气气流冲刷,卓昭以臂挡脸,皮肤刺痛,眼皮几乎冻结,根本睁不开眼,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风雪飘扬,赤红的火焰像画一样被永恒封存,无论是火虎还是利剑,万物冻结,所有的一切都在光下化为冰雕,反射耀眼的光芒,仿佛在这里伫立了无数年。
整座擂台完全成了冰天雪地!
而从始至终,秋亦只挥出了一剑。
……一剑之威竟恐怖至此。
所有有可能与秋亦对上的修士心中莫不划过一丝冰凉。
阳神门弟子及掌门从志满意得到大惊失色,再到丢魂落魄,不过几个呼吸。
阳神门掌门喃喃道:“半步剑意境……”
他想说怎么会如此,但秋亦的表现历历在目,最终只有叹息。
卓昭对上秋亦,属实是踢上铁板了!
“咔嚓”、“咔嚓”,秋亦踏碎冰层,走到卓昭面前,居高临下,剑锋直指眉心。
“……我认输。”卓昭哑着嗓子道。
他已经用光了所有底牌,但秋亦……谁敢说他到底还剩下多少张牌?
而且四面都是冻霜,连真火都被冻结了,他眼下还能好端端在这里,完全是秋亦放了他一马。
铿锵一声,昭时剑落回剑鞘。
秋亦点点眼睑:“可以擦擦。”
卓昭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流泪了,一摸,满脸泪水,已经结霜了。
到底是修行过几百年的,以他的心性,倒也不至于因为一场失败就流泪,唯一的解释是秋亦剑法自带调动情绪的能力,他被冲击得失神,却连自己都没能意识到。
卓昭叹了口气,抹去冰泪。
生息幽火被召回,秋亦吸收天地间的灵力恢复实力,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又转身问询:“你的分身是什么情况?”
卓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环顾四周,看着阵法之外,隔着遥远距离的那些修士,说:“我不是人奸,也不是鬼族奸细。”
十三岁那年,一代天才、意气风发的卓昭在秘境历练时遇到了一道奇怪的意识,他大病一场,再醒来时,卓昭发现自己的神识变强了许多——那道意识已经彻底与他的神魂融合了,恐怖的是,那是一道鬼族意识。
卓昭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任何变化,那道意识好像单纯的只是神识养料而已,他几次想开口告诉长辈,却又有种不该告诉任何人的想法,于是只好纠结作罢。好在掌门非常关心孩子的修为情况,他及时的发现卓昭神识的不对劲,霍霍一巴掌烈焰掌给他拍醒了。
清醒的卓昭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抓住时机,比掌门还狠,当场把自己修为给废了。
“自毁根基?”秋亦啧了一声,竟是同道中人。
“嗯,”卓昭,“一个废物,就算再怎么被影响,能做的都是有限的。”
无论是宗门、家族、双亲,都不应该因他蒙羞。
卓昭销声匿迹,本来应该再也接触不到修仙相关事宜了,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家族历代供奉的法宝有灵,镇灵锁愿意自降身份认卓昭为主,供卓昭驱使。
镇灵锁出马,再加上卓昭各个长辈的配合,花费几十年时间,终于镇压了那抹不知从何处来、又有何目的的鬼族意识。镇灵锁从原本的半仙阶降为天阶上品,卓昭的修仙路重新有了指望——只要修到分神境,他就可以借助心魔劫彻底摆脱鬼族意识!
中洲人群里,有个负责打击鬼族残留痕迹、和梁云延一样与卓昭有过接触的修士忽然回过神来,一拍脑袋道:“怪不得,我说这小子跟猫逮耗子一样,唰唰就逮住了那些组织呢,这是有感应啊。”
秋亦道:“你成功了。”
卓昭露出笑容:“本来想要夺下盛会第一后再将事情说出来,现在看来做不到了。”
这件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地雷,卓昭一度耿耿于怀,这次来盛会,他除了要拿气运挣好处,与天下各路修士比划一番外,最主要目的就是找个关注度最高的时机及时把事情抖出来,趁早解释清楚。
秋亦挑眉,内敛的傲气溢出些许,流淌在眉目之间。
他笑道:“输给盛会第一也正常。”
第185章 天骄盛会(十七)
“……”卓昭张张嘴, 差点哑口无言,他一点头, “也是。”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两人各自回到石柱,腾出擂台给下一场要对决的修士。
随着他们的离开,被剑招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擂台上,霜雪渐渐消融,玄石台面焕然一新。
秋亦坐下来,一边享受天道金光对自己的修补治愈, 一边在心中复盘这场三十二进十六的较量。
与卓昭对战的过程不算艰难, 但其实凶险都藏在暗处, 秋亦足足动用了心剑、半步剑意境两张底牌,稍有不慎就难以以这样的轻松姿态赢下了。
对方赢下盛会第一的自信不是白来的, 他的鬼族分身一比一复刻的特性堪称作弊, 而且鬼族的种族特性:肉身强大、恢复能力强、攻击力强等还未如何发挥,但凡卓昭走的是体修道路, 学个一招半式,那他的战力肯定会更强。
至于卓昭为什么不学, 秋亦猜想或许是还没有到合体境,卓昭不安心让这具分身有这么强大的战力。
无数修士的血泪教训早已表明,成功把三尸融回来之前不要让它们太强, 不然进阶时容易压制不住、收不回来。
卓昭作为天骄是可以不在乎此事, 但当那分身涉及鬼族时, 他注定要多考虑一些。
但即便如此, 如果真放开手来, 让卓昭可以双人合力催动阳神真火,个中威力亦是恐怖, 秋亦只凭现在暴露的这些估计难以破解。
十三名就已经如此,往后对手就更难对付了……
自己还是太弱了一点!
秋亦心里叹息,身后已经三爪的气运之龙委委屈屈盘成一团,不悦地喷气。
下一场的两名修士入场站到擂台上,玄黑石面上丝丝凉气犹在,引得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对视时,心里更是不约而同地闪过了同一个想法——对手不是秋亦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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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淘汰赛制越到后面,比斗就越发激烈。
三十二进十六,秋亦认识的人接连对上。
先是无中与孟正。这两人都来自南洲顶尖非世家势力,浮屠宝殿与云隐道馆彼此还有香火利益之争,可谓是老冤家了,因此下起手来毫不留情,尽往彼此致命弱点处攻击。
孟正的手段实力比和当初秋亦对战时不知高出了多少,呼雷唤雨,撒豆成兵,拂尘千变万化,每场比试都是云隐道观招生的活字招牌。
秋亦相识更久些更了解的无中变化更大。他从前是就是个典型的脆皮修士,但盛会再见,无中从前的孱弱彻底消失,现在的他一身腱子肉,肌肉鼓鼓,看上去一拳能放到三个同龄人——这事就非常离谱,无中兼职体修了。
所以现在擂台上的画面很不好看,无中怪力猩猩一样挥舞双拳奋力急追,炼体比不过这家伙的孟正上蹿下跳,急急忙忙躲避,和无中打游击战。
这场景似曾相识,但追与被追的角色却彻底颠倒了!
不就和负责肉身修行的百得融为一体了吗?这么嚣张!
孟正气急败坏:“我回去就想办法搞个孟一孟二孟三孟四!”
无中:“这可是我们浮屠宝殿的秘法,你要是狠下心愿意加入我们,传授给你也不是不行。”
其实不止孟正一人羡慕,其他修士和大势力也都是眼馋得很。
众所周知,只有分神境及往上修士能多重分身一起修炼,极大提高修行速度和效率,但浮屠宝殿偏有一秘法,能破开这个常理。
挑选天赋出众、慧根显著的婴儿,请得道高僧讲道,让婴儿从小浸透在佛理之中,再苦心修炼秘法二十年,成年之际就有概率分成两个可以单独修行的个体。
无中负责修行神识,而百得则负责修行肉身,到融合时,修为实力全部突飞猛进,大大节约了时间,这也正是盛会如此多修士,但年轻一辈中只有无中一人达到半步合体,强行压制在分神巅峰的原因。
最后孟正手段尽出也没有奇迹发生,不出意料地败了。
毛丸丸与马武对上。毛丸丸手持仙器,对比当初,现在她已经进一步挖掘出了十二妖镜的实力,一束光就可以成为她的制胜利器。平时对敌她仅仅只用五面镜子,但盛会中这个数字增加到了七面。
而他的对手马武本就实力不凡,在秋亦给了他那一小部分天地之泪后,他沉心静气,居然在这点时间内刀道又有所精益,逆风局面下一刀翻盘。
若不是毛丸丸应对得当,不给任何机会,恐怕他们之间的比试还要再拖长几个时辰。
最终,毛丸丸获胜。
小银遇上了来自大夏皇朝、曾与秋亦有过一面之缘的程易水,对方书生作风,以扇为武器,但并不羸弱,心性与神识亦是强悍,秋亦记得当初问心路后面缀着自己的就有他一个,小银的手段对他都起不到作用,只好遗憾认输。
陈冷虹和牧直知是一支小队里最“倒霉”的两人了,第一个撞上。
当初分别时,他两人运气都是上佳,一个拿到仙蛊幼体,一个找到大乘境传承,如今遇上,打起来比过去队内切磋时杀伤力更强了。
陈冷虹不用多说,分神境的仙蛊就是她的左膀右臂,绝对的实力压得她的每个对手都难以喘息。
而牧直知和无中一样也转职了,他过去是队里的道具达人一样的角色,因为是散修,再加上自己也没有选定一条具体的道途,所以修行的功法杂七杂八,没有清晰体系,最擅长的是寻宝,但如今他的所有招式都和风沙相关,威力骇人,比同等级的剑修也不差多少了——就是比起陈冷虹的仙蛊还要差上一些。
“我认输。”
话音落下,中州观众一片唏嘘——和他们赛前的猜想不同,这场比斗的结局是牧直知赢了。
实力不足,意识弥补。大家都活了几百岁,但牧直知的战斗意识却硬生生高出陈冷虹好几个级别,简直不可思议。
下台前,陈冷虹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不甘心,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牧直知。
自己这位朋友的实力远不止于此。
秋亦重点关注风天的对战,但这一场中风天透露的信息极少——一剑,风天只出了一剑,甚至肉眼根本无法跟上剑的影子,他对面那位以防御出名的修士就已经轰然倒下!
相当漂亮的碾压局!
四周传来惊呼,风天收剑,看了眼头顶虚空。
不知道到现在有几位渡劫境看好他。如果是魔道大能就更好了,他们的规矩往往比那些自诩正派的要灵活得多……
风天从台上退下后,中洲的讨论声仍久久不绝:强啊!
秋亦背后的气运之龙生气不屑地哼哼两声。
那是对手太弱了!我上我也行!
秋亦迅疾转头。
他刚刚就在想风天看向虚空的那一眼,怎么这龙和他同步心情了?
“……”
秋亦神情变得有点微妙,脑中闪过之前没怎么在意的细节,此时一解析,事情的真相好像也就水落石出了。
“……”秋亦扭过头。
算了,还不如当不知道呢。
虚空之中,确实有人对风天表露欣赏之情,境界低的修士看不清,他们难道还看不清吗?那分明是剑意!
而且与秋亦之前展露出来的半步剑意不同,风天的境界不仅强大成熟,而且看样子距离更进一步的剑势境也不远了!
这就令人震撼了,要知道一般修士都得合体大成、或达洞虚境后才能走到这一步的,这还是建立在有些天资的基础上。风天如此境界、如此修为就能走到这一步,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天才!”一位剑修渡劫忍不住夸赞道。
“不知道有没有加入势力,是否拜师,如果没有,等盛会结束后我想问问他愿不愿意拜我为师了。”
“可以说是十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问心路表现虽不如秋亦,但也是上上之姿……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本次盛会那么多剑修刀修,我看风天天赋可为其中冠首!”
……
这样的讨论之前也有,不过当时被欣赏的是秋亦,而现在,顶尖到耀眼的剑道天赋加上毫无短板的表现,风天的香饽饽程度在不少大能眼中已经超过秋亦了。
……而且就是说,堕仙对秋亦态度微妙,虽然没有开口,但似乎也不太喜欢他们说要收秋亦做弟子、给秋亦提供帮助的样子,让人心里毛毛的,相比较之下,讨论风天就安全多了!
感慨和赞美声中,有大智慧的几位哑巴大能、之前惨被禁言,所以参悟了大智慧的那位大能、还有真的摸到真相的青丘夫妇和荒村老头一言不发,安静得像是雕像。
前两者是发现了不说话就不会被打、仙境就算不动手也是恐怖核武器、把在外面那套说话随意混不吝带过来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至理。
后两者则是回想起了风天之前追杀秋亦,打了个寒战的同时,听着周围人对风天的讨论赞美,想到他们估计认为“风天没有任何引起虞观不满的风险、秋亦有引起虞观不喜的可能暗雷”,又觉得有点好笑——风天自己早就已经埋下最大的雷了!
恋爱中的人没有理智,仙人也是,不仅没有理智,还心态变化得比翻书还快。
天道深谙此理,于是把虞观列为一级注意和警戒对象,时刻关注。
发现虚空中甚至还有大能拿风天拉踩秋亦,话里话外秋亦虽然不错,但风天的实力天赋出色时,它差点吓得蹦起来!
不要命了大哥!?
它能听见,虞观自然也能。天道小心翼翼沟通虞观:“你不生气?”
虞观在看秋亦。
柱台上,秋亦发现气运之龙还在气气地哼哼,不时挑衅看向风天:“……”
他才没有那么蠢兮兮的,天道能不能发个聪明点的气运之龙!
秋亦学着其他修士,让气运之龙变小搭在腿上,这样别人就看不见这把他心思全暴露出来的显眼包了。
想着,秋亦偷偷怒掐一下气运之龙龙须。
他一世英名,他在师尊面前塑造的稳重形象,差点就因为这玩意露馅了!幸好他发现的及时,暴露的还不算多……
虞观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目光极为柔软。
他平静回答天道的问题:“他们夸的是我弟子的手下败将,我为何要生气?”
天道琢磨琢磨才回过味来,一时沉默:合着虽然秋亦和风天还没打呢你就自信笃定你弟子会赢了,连它都不太能确定呢好吧!
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师尊滤镜太厚,还是爱情使人盲目。
不过不管怎么样,不气就好……
“不过。”
天道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现在这些晚辈的比较心太强了,我不喜欢。”虞观说。
“那依您的想法……?”
“我想凡是恶意比较的,让他们交出几十份道韵,再想尽办法夸赞那个被拿来比较的修士,这个惩罚或许比较有用。”
道韵是大乘境修士感悟的必须品,是各个势力的重要资源,哪怕是渡劫也得存一些以交换所需宝物,虞观这是在割这些渡劫修士的肉啊!
“……‘恶意’是指?”
“自然是那些说秋亦不如那个风圣清后辈的话,”虞观自然道,“不过为了不影响盛会的举办,此事等盛会结束再办。”
……真的不是为了不影响你看你弟子吗?
天道、不敢过问!
然后它发现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虞观还真没有抱此想法,因为虞观说:“你来办。”????
虞观罕见地歉然道:“我弟子获胜后一定很需要我。”
啊?
啊?
真、有、你、的——!!!-
天道想大喊秋亦你来管管你家师尊时,秋亦看了眼自己的下一场对手:
长孙顺。
旧恨一瞬间涌上心头,秋亦慢慢磨牙,好啊,逮到这个暴揍的机会了。
第186章 天骄盛会(十八)
长孙顺, 分神中期,来自荒村, 特征是脸有伤疤,无论是猖狂到青丘踢馆,还是后来名列天骄榜榜首,都给秋亦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但说起印象最深的,还得是长孙顺很没有眼力见地插足他和他师尊的二人世界,在虞观毫无比斗想法的情况下,非要骚扰虞观和他对战的事。
给秋亦气得, 呼呼挥拳, 要不是被虞观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立马就要不顾自身情况和他打起来。
后来虞观把长孙顺赶走了,没能揍到人的秋亦还是闷闷不乐的。
天呐!我师尊涵养好被挑衅了我居然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冲上去打架!
秋亦震惊, 秋亦委屈。
他小狗似的脚跟脚黏着虞观好久, 非要虞观顺毛撸,哄了好半天才开心。
再后来秋亦修炼许久, 恢复修为了,本想找对方一战以试剑(揍人也测试自己战力), 但突逢天骄榜出世、长孙顺逃难,秋亦也不能在青丘干等,于是就离开了。
简而言之, 长孙顺, 秋亦想揍他很久了。
此时此刻遇上, 既能出一口气, 又能晋升前八, 秋亦甚是有几分感动。好好好,不把对面打趴算他输。
另一边, 长孙顺嘴角抽搐,回想秋亦一直以来还算和善的表现,又看了看秋亦背后那条虎视眈眈的气运之龙,最开始碰上高手的惊喜渐渐淡了,心里直犯嘀咕:不是,他和秋亦有仇吗?
——他是个忘性极大的,早不记得青丘时萍水相逢的的秋亦和虞观了。
强大的气场压制下,长孙顺的气运之龙寒毛直竖,怒目回瞪,长孙顺额头也流下冷汗。
秋亦给的压力和威胁力太强了。
想到村长爷爷的铁拳制裁和没收资源制裁,与人对决从不发愁长孙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恨不得现长出一个战术大师的脑子。
一方迫不及待,一方略微急躁的的等待中,比试的时间到了。
秋亦起身,衣袂翩然,倏忽飘落至擂台上。
两人一入场,原本因为漫长等待时间而有些懈怠的中洲众人瞬间躁动起来!
“居然是秋亦和长孙顺!我还以为要等到八进四或者四进二他两才有机会碰上。”
“现第一对前第一,有好戏看了。”
“说起来这一届黑马真不少啊……”
“快快快,加大留影石刻录!”
青丘的灵舟上,一群小狐狸崽子激动地上蹿下跳,不停嘤嘤嘤:加油!打他的脸!
柱台上的宗舞和其余几位同样来自青丘的修士也难掩激动。
尤其是宗舞,忍不住便回想起了当时和秋亦的聊天。
当时的他想象不出来比长孙顺还要厉害的元婴是什么样,全靠情谊站在秋亦这边,但此时此刻,宗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还有比秋亦更强的分神境了吗?不可能不存在,第一就是最强的!你是龙是虎都得趴!
秋亦并不知道这么多人对自己寄予厚望。他平静而又谨慎地看向对面的长孙顺。
弹指间已经过去百年,秋亦还是当初青葱模样,只是黑发长长齐至腰间,但长孙顺看着却沧桑成熟不少。
秋亦对他没有多深了解,只能在心里揣测或许是当初天骄榜第一事件的影响。毕竟听说他被追得挺惨的,心情想必好不到哪里去,而修士的容貌和心态也有不小关联。
体修靠身板子说话,沧桑成熟了不少的长孙顺体魄看上去更加精壮高大,肌肉并不狰狞大块,但仅仅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人形妖兽的凶猛感,压迫力极强。
长孙顺在潜龙榜上的名次最终排第五,与先前比确实是跌落神坛了,但绝不容小视,就秋亦目前观察来看,此人炼体已至这个境界的巅峰。
秋亦观察间,长孙顺也在打量这个第一,心头微震。
他习惯以观气法看人,秋亦给他的感觉很奇特……若用观气法来看,对方就如一条半阖眼瞳、似睡非睡的真龙,一旦睁眼,必要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长孙顺呼吸紧张,但与此同时,血液也仿佛被点燃,他为对手的强大而激动。
“上一次看见这样的还是在青丘……”
秋亦直截了当打断他:“我就是替他揍你的。”?!
好大的消息量!
知情人宗舞露出安详的笑容。而不知情的观战区所有修士无不脖子伸长耳朵竖起眼睛噌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他”是谁?秋亦为什么要替“他”揍长孙顺?秋亦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惜天道不久前才出面强调不准谈论选手隐私,不然一人一句能把诺大的中洲说翻天。
“言论应该是自由的。”有人缓缓说道。
天道扭曲了:【你的恋爱和双标变脸也是自由的。】
虞观纠正:“还没有恋爱。”
……不是……你、啊……退一万步讲你们真能谈起来吗?
天道带着痛苦面具,绝望又崩溃地遁了。
它长记性了!下次再也不去搭理恋爱脑的话了!不然像它们这种无辜天道只会被狠狠伤害!
锣声锵锵响起。
中洲众人也没等到新的爆料,纷纷遗憾失落叹气,特别是捧着留影石记录的那些,叹气超大声。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完全被擂台上的打斗吸引。
秋亦抢了先手。
冲刺、拔剑、挥剑,斩下。
就在跑起来的一瞬之间,昭时剑叮当一声碰地,刺啦,以昭时剑为核心,数条雷龙一样恐怖的碧蓝霹雳嘭地炸开地表玄石,腾空跃起劈向敌人。
天阶下品,《呼雷剑法》。
青丘的赠礼。
中洲观战的青丘族长眼中划过一丝亮光与快意。
雷电速度快到了极点,角度刁钻至极,长孙顺手臂舒展,肌肉暴起,身体一翻,躲过最开始的合击,然后猝然抓住一条追击的雷龙,手指闭拢,只听嘎巴一声,雷光轰然在他掌心爆开。
剩下几道雷霆,长孙顺如法炮制,同样处理,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擂台上轰隆响声不绝,刺目的光几乎遮蔽了所有视野。
长孙顺耳朵微动,忽地向上看去,秋亦的身影须臾划破苍白,当头一剑劈下!
长孙顺高举双臂,以手挡剑,皮肤硬如磐石,“铛——”,极大的压力镇压而下,长孙顺的腿不由自主地弯曲,地面轰然塌陷下一个巨圆。
已经闪电般结束对决的夺擂失败修士们从隔绝区域离开,看到这一幕,目露惊骇:好强!
这还是他们怎么打也弄不坏的玄石吗?
长孙顺怒吼一声,手臂和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猛地将昭时剑推了出去!
冰冷剑锋刺啦划过,蓝白雷光在长孙顺的双臂爆开,电流炸出一片焦黑麻木,但长孙顺站了起来,手臂一抖,坏死的肌肉眨眼功夫便被新生的顶替。
体修的特点之一,恢复力极强,同阶修士少有可比。如果不是秋亦剑上剑气在,长孙顺还能修复地更快。
秋亦往后退了几十米远才削去力道、安稳落地。
他脚尖才接触地面,愈战愈勇的长孙顺已经疾驰而来,手紧握攥拳,手臂蟒蛇一样游动,拳头猛地打向秋亦,尘沙碎石飞扬。
秋亦眉心跳了一下,侧身弯腰躲过,然后极近距离之下抬腿用膝盖横踢,腰腹部本来就是脆弱的地方,长孙顺只感觉到一阵巨力打来,身体猛地被打飞数尺开外,他一手撑地,掌心与地面剧烈摩擦,再呼啦一下翻过身来,重新站直了身体。
秋亦那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丝毫不留情,若是常人,刚刚那一击下早已重伤,但长孙顺只是嘴角溢出一点血而已。
他拍拍身上的灰,有些诧异地皱眉:“你炼体不次于我。”
正面接触时才能感觉得到这一点。简直不可思议。
长孙顺亲口承认有剑修炼体不弱于他!
中洲惊呼一片。风天表情凝重: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突破后的秋亦到底还藏着多少牌?
秋亦弯弯眼眸,布满雷霆的昭时剑已经蓄满了力量,雪白剑气涌动。
一剑斩去,剑光仿若有分海之势,地面咔嚓裂开深深缝隙,雷霆咆哮,转瞬逼近长孙顺!
秋亦这时回答他先前的话,语气随意:“我们剑修也需要炼体嘛,多练就好了。”
对付体修高手,他当然不能再有收敛。
噗——
多少场外的剑修一起喷了。其余修士以另类异样的目光看向他们,体修目光尤为炙热,仿佛尊严被挑战,一场大道之争蓄势待发。
剑修:我们不是我们没有!冤枉啊!
“轰”!
长孙顺闪躲不得,只好用手臂格挡接招,吃力地接下那一击剑招,而这一次,新伤加旧伤,长孙顺的臂膀上留下深深伤痕。
他忍痛恢复伤势,闻言,愣愣一点头:“也是,多练就好了。”
中洲其他修士:?
虚空中,荒村老头先尴尬咳嗽:“孩子没教好……”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一瞬改口:“哈哈,英雄出少年,年轻人就该有这个朝气!”
其余大能:?
擂台上,自刚刚那一击之后,完全没有收敛和顾忌的秋亦几乎压着长孙顺打,他第一次在盛会施展运用如此多所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抗揍的对手,一剑又一剑,酣畅淋漓至极,突破后提升极大的实力得到了更好的磨合,就连剑法都好像又有进步。
先前作为秋亦对手的屈通海和卓昭已经看呆了:先前秋亦打他们到底用了几分力?现在这又是他的几分力?!
秋亦体验很好,而长孙顺体验感十分糟糕。
炼体修为差不多,而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对方持剑,攻击往往能蛇打七寸,而长孙顺却总是不能直接攻击到秋亦。
而且秋亦下手极重,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留,每一击都冲着命穴,就算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狂风骤雨般的摧残啊!
要是再不采取行动,不出十招,他必定输在这里。
心念电转间,长孙顺已经有了决定,他霍然抓住剑刃,刺啦,鲜血四溢,忍着手臂的剧痛,长孙顺以鲜血绘制成的符文猝然顺着他的鲜血蹿上昭时剑!
“封器术!”
中洲有人惊呼。
这是一门只流传在少数修士手中的罕见功法,专门针对那些持有法宝的修士。没想到看着大大咧咧如长孙顺,手中居然也还藏了这样一张堪称心脏的牌。
而且封器术前摇不短、使用要求也比较苛刻,长孙顺这个时候能使出来,估计一上台就开始蓄力准备了。
荒村老头神情却不太好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长孙顺学习这门封器术百年之久,每次都尽量提前准备好,但使用次数却寥寥无几,按照他的说法,不能战胜完全状态器修的体修不是好体修。
长孙顺这个时候动用封器术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觉得自己战胜不了持剑的秋亦!所以就算废掉半条手臂,他也要先封掉秋亦的剑!
第187章 天骄盛会(十九)
秋亦早有防备, 就在长孙顺桎梏昭时剑动用封器术的一瞬间,碧绿的火焰噗呲一声在剑身爆开, 须臾间便攀爬上长孙顺的身体。
异火毫不留情地灼烧皮肉,长孙顺还想硬撑,但下一秒他神色一变——感知不到那条胳膊了!比他预想的更快!
“既然你这么喜欢抢我的剑,那就让你拽了玩玩。”
秋亦猝然抽剑离开,长孙顺那条饱经摧残的胳膊刺啦一下,随着力道被一并扯离,皮肉撕裂, 鲜血流淌, 隐约间能看到一根主筋还在牵连着。
火焰咋咋呼呼地熊熊燃烧, 顾不得封器术的运转,瞬息之间, 长孙顺的另一只手臂猛地按上断臂, 秋亦也趁此机会与长孙顺拉开了距离。
一推一碰,已经九九成断的胳膊硬是像接骨一样接好了, 呼吸之间,皮肤起伏, 大量灵力如同海水一样冲刷断口,长孙顺身上的所有伤势都在恢复。
除了……
长孙顺看了一眼肩膀处。
鬼火阴魂不散。
生息幽火的一大特性就是黏上了就再难驱逐,对防御惊人的长孙顺来说这点没有秋亦灵力支撑的火不过是毛毛雨, 但这些火专钻断臂伤口, 阻碍拖延他的愈合, 烦人极了。
“锵”。
秋亦收剑入鞘。
明亮的剑身此刻黯淡了不少, 长孙顺的封器术还是起了作用, 不过有他方才的一打岔,封器术能维持的时间更短了。
这一点, 秋亦知道,长孙顺更是心知肚明。
下一瞬,只听“轰”的一声,没有等伤势完全好全,长孙顺仿佛一只蓄力已久的猎豹,猛然逼近,完好无伤的那条胳膊曲起,轰然一拳打出。
空气震荡,巨大的拳影像是一道深不可测的漩涡,附着惊人的吸力,四周的拳风搅碎一切,虚空中浮现道道裂纹。
天阶拳法。
秋亦咂舌,脚步轻飘飘地挪动,眨眼间便已经移出几尺开外。可不得了,他这个脆弱身子骨再打残了指定被师尊追究。
“你就只会一直逃吗!”长孙顺追逐秋亦身影,大喊道。
秋亦回答道:“当然不是。”
就在巨拳拳影跟着移动的前一秒,秋亦对准其侧面手起刀落,一个手刃,纯白剑气化为三尺青锋,剑光森然,“嘭”,拳影轰然散去。
大意了,没想到还有这招。
长孙顺皱眉。往日里也没觉得剑修这么难打啊。
来不及去感慨,他再一次逼近秋亦,猛地一拳打出。
封器术封印不全,只能持续一炷香时间,他必须争分夺秒!
一拳威力骇人,长孙顺以为秋亦这下一定要和他硬碰硬来一场锻体高手之间的对决了,然而秋亦仗着先前拉开的距离,丝毫没有志气地又一次地躲开了长孙顺的攻击。
长孙顺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你这不就是一直在逃吗?!”
“你懂什么,这就是我的战术,”秋亦可不喜欢他的话,光天化日仙尊注目之下,简直有坏他的名声,他撇撇嘴,认真说,“我是文明人,不搞打打杀杀打残那套粗野的。”
剑气化剑只能作为一个奇招,真用起来威力还是比不过法宝方便,他一点掌法拳法等都没学,底牌暂时也不想翻开,拿头去跟长孙顺这个武装身体的家伙打啊!
半条胳膊还没好全、身上生息幽火越来越旺的长孙顺:“……”
好个不打打杀杀的文明人。
秋亦躲开一击腿鞭。
咳,当然最重要的是师尊的话他还是听的,他就稳妥一点溜人,溜到长孙顺精疲力竭、昭时剑解封再说。
哗啦啦,秋亦四处游走之下,原本平整的擂台地面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碎石和灰尘飞扬。
两道身影在擂台上穿梭。中洲修士们看得目不转睛,慢一瞬间就有可能再也捕捉不到两人的身影。
长孙顺和秋亦简直完美展现了炼体的两个方向。如果说长孙顺是时时刻刻都要保持巅峰状态的暴雨,状态极其稳定,那秋亦就是一座看似平静的火山,一旦爆发,便连暴雨也能压制。
但秋亦的躲避毕竟被动,长孙顺耐心逼迫,几十招过后,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极为接近。
逮到机会了,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的长孙顺眼睛一亮,一手成掌拍向秋亦胸膛,受伤后再未动用的另一只左手此时忽然抬起,闪电般猛然抓向秋亦的胳膊。
不仅仅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是为了一举控制住秋亦。
太能游走了这家伙!
风天呵呵冷笑,总算有人能体会到他的感受了。
也不知道这秋亦到底是在哪里练出来的闪躲能力,这么能逃,至少也是把一部天阶上品或中品的顶尖身法给吃透了。
就在长孙顺即将触碰到秋亦的一瞬间,“啪”一声,他拍向秋亦胸膛的那只手忽然之间被牢牢掐住手腕,“砰”!一记蓄谋已久的重拳狠狠砸向长孙顺的左半边脸。
秋亦这回是真没想着躲!
他要替师尊揍人,此时不揍更待何时!
全场惊呼。
长孙顺双目瞪大,被这突然的一下打得脑袋囫囵一撇,脸上火辣辣的痛——生息幽火烧的和剑气刺的,脑瓜子也嗡嗡,好像有一千只蜜蜂在跳舞。
这种混乱时刻,寻常法修估计已经愣神了,但长孙顺的本能依旧在。
他抓住秋亦胳膊的手臂一用力,一转一拧,与秋亦角力,就要强卸下这条手臂,另一只被控制住的手环关节一转,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抓向秋亦钳制他的的手,还嗡嗡的脑袋瓜猛地向前一磕。
体修身体的每一寸都能成为武器。
秋亦可不想和长孙顺斗牛一样头碰头,他忽然伸腿,中洲有人道“这距离腿脚根本施展不开吧……”,话音未落,只见秋亦根本没有伸腿踢人,而是狠狠一踩一碾。
脚趾也是连心指啊!
长孙顺痛得面目扭曲,高涨的火焰粘附在他背后,噼啪燃烧,变化得像一个个气球一样拽着他头和身体往后仰,硬是给他一系列动作卡停了一瞬。
对不起,手段多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秋亦顺势脱离长孙顺的反击。
此时此刻,他的左胳膊,也就是长孙顺打算拧断的那条,已经生生被拽脱臼了,右手手背被五根手指洞穿,抽手离开后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秋亦将脱臼的手臂按回去,那边长孙顺踉跄地一拍后背,灵力扑下,啪地将背后的异火彻底扑灭。
他一抬头,灵光四溢,无比锋利的剑刃划破空气,与轰鸣雷电一起猝然斩来!
“好!”长孙顺不惊反笑,肌肉像海浪一样涌动,晶莹的灵光流淌,力量汇集与拳上。
长孙顺悍然轰出一拳。
“轰”!
气浪翻涌,长孙顺的拳头鲜血淋漓,可见白骨。剑气像是玻璃一样噼里啪啦破碎,秋亦耳边的流苏摇曳,手臂被震得几乎失去知觉。
长孙顺这才痛快——终于不是之前擦个皮打棉花了,痛快!
他运转功法,浑身如同磐石般坚硬,长孙顺大喊:“再来!”
翡翠般的异火缠绕在手上,秋亦几乎眨眼间就治好了身上的小伤。他扬起唇握起拳头,浑身血液仿佛都在燃烧,双眸亮如星子。亦是被激起了几分斗志。
果然,打人还是打脸比较爽。
……嗯,师尊一定能理解他的逼不得已和一番拳拳维护之心。
虚空中的虞观先是一叹,又忍不住微笑。
他的眼中,秋亦闪闪发亮。
听到叹息的渡劫大能们:?
又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大佬您说句话啊您!
擂台上,秋亦和长孙顺缠斗厮打,拳拳到肉,灵力像是河流一样倾泻流淌,鲜血如河流中迸溅的水花,生息幽火一刻不曾停止燃烧。
这绝对是盛会目前为止所有比试之中最暴力血腥的一场,酣畅淋漓的暴力美学,不过短短十多分钟,秋亦和长孙顺已经数次修补自己破损的身躯。
“居然是秋亦占上风!不是说长孙顺炼体无双吗?!”
“笨!你以为秋亦先前躲闪是白躲闪的啊?他养精蓄锐、以逸待劳,长孙顺可是十足十地消耗了不少气力。”
“长孙顺傻啊!”
“……不,他不傻,”先前解释的修士摇摇头,“他是没想到秋亦的恢复力和续航能力居然比他更强。”
而这两项可向来是体修的看家本领。
一片静默。
那些连角逐前六十四名都没有机会的修士看向擂台。
无论是长孙顺随意的一击,还是秋亦的攻击,若是换到他们身上,皆是根本不可能应对得来。
在外界他们也都是各个势力捧着的天之骄子,但此时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们和这两人真是一个境界吗?
秋亦又一拳打去,他的拳头就是剑锋,已经鼻青脸肿的长孙顺大叫:“干什么老打我脸!”
秋亦十击至少得有四击是往他脸上招呼的!
秋亦脸上亦是青青紫紫一片,看上去惨兮兮的,十足的小可怜样。不过对他来说,这点伤只要一眨眼就能治好。
秋亦抹去嘴角的血,回答道:“因为比较爽?”
长孙顺:“……”
秋亦不急着动手——他同样累了,身上全是伤,如果是在外界,少说得修养个十来天。
刚刚被一拳轰碎的肩膀上燃烧起火焰,秋亦看向长孙顺,提醒道:“一炷香时间已经到了。”
这是给台阶下了。
长孙顺背微弯,贯穿撕裂胸膛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被碾碎的小半个心脏还未好全。
听见秋亦的话,长孙顺吐出一口血沫,嘴角一抽:“我知道。”
他长孙顺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看向秋亦,沉默许久,才终于吐出那几个字:“我认输。”
结束了。
天道宣布胜者。
巨大的欢呼声中,秋亦肯首,握住剑鞘的手松开,转身准备离开。
长孙顺忽然灵光一闪:“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为你道侣不平是吧?打扰你们修炼是我不对……”
秋亦差点摔倒。
围观群众:?
下一瞬,只可听取一片“哇哇哇哇”和“咦咦咦咦”。
拜托了多讲两句吧!
这个我们真的很想知道!!!
第188章 天骄盛会(二十)
真是干啥啥不行, 吃瓜第一名。
虚空中数位渡劫糟心得厉害,恨不得把自己家跟着起哄的小辈嘴给堵上。
荒村老头先是汗流浃背, 生怕虞观动怒,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必要慌,长孙顺不至于造谣,既然如此,那法财侣地,秋亦有道侣并宣扬开……虽然没有经过他和他道侣同意吧, 但也不至于是个坏事。
师尊怎么可能因为弟子有道侣而生气?说不准对方心里还高兴着呢!
青丘夫妇则是狠狠捏了一把汗:见鬼的道侣, 那分明是师尊和弟子!
左右瞅瞅, 还好堕仙没有动怒的意思。
秋亦回头看了长孙顺一眼,澄清的话在嘴边转悠了几圈, 还是有点不情愿地说出来了:“不是道侣。”
听见一片声音的长孙顺摸摸鼻子, 自知失言,闻言眼中划过诧异, 向秋亦道歉后便火烧屁股一般地告退了。
秋亦转过头,几步回到高柱上, 伸手就将吃完大餐回来、再长一趾的气运之龙龙头锁住压到腿上,让它不得动弹。
低头一看,这家伙龙须都快红透了。耳根通红的秋亦连忙尽量从容地遮住, 不让别人看见。
双榜第一的感情经历纵然让人好奇, 但盛会节奏极快, 又是两三场比试过去, 大家很快就无心再关注这些。
擂台上, 风天再次将全场的氛围推向了一个新高度——这种顶尖的决斗,他居然还能在一招之内败敌!不可思议!
就算秋亦认为他居心不良, 十分不待见他,也不得不承认风天作为忽然冲上潜龙榜第二的黑马,实力确实够强。要不是他也同样忽然冒出来,或许整场盛会都会成为风天一人的舞台。
无论是境界、功法、身体素质、剑道等级,无一处短板……
秋亦在心中推衍着,抚摸气运之龙的柔软鬃毛,忽然与风天的目光对上。
秋亦的眼眸漆黑剔透。
风天扬起一个挑衅意味的笑:“你能做到吗?”
杀意流动。
秋亦没有搭理他,目光好似在一片飘起的尘埃,过眼云烟。
风天目光阴鸷一瞬,自觉无趣,在支持者的欢呼声中转身离去。
反正随着八进四、四进二……人越来越少,秋亦有再多的本事也要露出来。
秋亦平静地目送风天回去。
是个隐患。他想。最好能在擂台上杀了他。
除了风天顺利进入前八,毛丸丸、牧直知、程易水等人也赢得各自比试,有机会进入最终角逐。
棋差半招输掉比试的无中、之前就已经淘汰掉的陈冷虹、糖葫芦、小银等一众人马专注地观察战局,安静等待决胜出第一后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最终进入前八的修士为:秋亦、风天、毛丸丸、牧直知、程易水、诸葛穷、秦术、还有一个秋亦不认识,但似乎也名声赫赫的体修,叫张青刚。
按照往年的惯例,这八人基本就是这届前八了。
名单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人族这边还好,顶多是说两句这届前八总应该还有的换,这届有点阳盛阴衰,要是和上上届中和一下就更赏心悦目了,或者是这届争气,把上届他们前十人族只有两位丢的颜面一次性全给挣回来了,而妖族那边可不得了。
前八居然就一个半妖?这合理吗?这礼貌吗?我们妖族不要颜面啊?
吵闹声沸天震地。
“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还是远古时争气。”
“年轻一代的小妖都干什么去了?”
“我们妖族这是要断代了?!”
虽然在各方各面的维护下,妖族和人族的关系融洽,同是生于天地间的生灵,并无尖锐的种族矛盾,各个妖族部落之间也都没有什么感情,但种族荣誉感但凡智慧生灵都有,这样大的盛事失利,那丢的是大家的脸!
忽然传出一声咆哮:“够了!”
众妖怒喷:“你谁?我们妖族内部的事情要你插足?关你屁事!”
“老子是巧灵!”
“……”
妖族安静了。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对这个世界的第三大类生灵投以怜悯的目光。
好家伙,前六十四名只有十名巧灵邪祟,惨!
声音实在大了些,秋亦看了毛丸丸和宗舞一眼,确认两人心态看起来还好,没有受到这些议论的影响后才收回目光。
这些妖族情绪激动,却一点也没想到正在比试的天骄会作何感想。
日轮偏移,没有等待太久,八进四的安排出来。
毛丸丸vs秦术
秋亦vs张青刚
诸葛穷vs程易水
风天vs牧直知
就现状来说,谁遇到风天谁就倒霉。
秋亦先为倒霉的队友哀悼了几秒,然后看向自己的对手,轻轻吐了口气。
张青刚。
对秋亦来说这几乎是最好的结果。
从情感上来说,这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不会有任何尴尬,而撇开情感不谈……
他看过张青刚的比试,远比不过长孙顺,但是偏生运气好,每一轮遇到的对手都是比较弱的。相比起其他几人,张青刚是最好捏的软柿子。这样最好,底牌藏得越深,对上风天时就越容易。
秋亦看过来的一刹那,张青刚脸色瞬间煞白,“吼——”他的气运之龙先发出一声威慑般、但显然中气不足的咆哮,细看之下身子都在颤抖。
秋亦和张青刚都愣住了。
秋亦愣愣移开目光,摸摸耳畔垂落的流苏。
我很凶吗?我表情管理失控了?
琢磨片刻,秋亦捻开丝绸般的流苏,像捻开一片红蝶的翅膀。
他或许会有一场像第一场那样比较休闲的对局。
专心修炼的长孙顺抬眼看了一眼,思考片刻,然后闭上眼眸。
张青刚,熟人,手下败将。
……
谁也不懂张青刚内心多慌张多绝望。
就现状来说,谁遇到秋亦谁就倒霉!
造孽啊!
从问心路和炼体路开始,张青刚就知道秋亦不容小觑。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秋亦居然连长孙顺也能击败!那可是长孙顺!
同为体修,估计没有人比张青刚更懂长孙顺有多可怕。
长孙顺出世扬名可不止踢馆了青丘,张青刚也是个憋屈垫脚石,更离谱的是这个垫脚石还是他自己主动去当的。
当时长孙顺算是小有名气,张青刚的宗门师长知道荒村,于是与张青刚一合计,好!约着打一架试试!练练拳脚!
比划之前,张青刚师叔特意提醒长孙顺不好对付,张青刚应下,实则没当回事,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个家伙。
结果……惨败。
那是张青刚头一回败北,甫一败北就是在所有长辈和后辈面前被长孙顺逼着认输,脸丢得精光。
张青刚不肯认输!
可是他一次次想要撑起自己,从泥土地上爬起来,但长孙顺一次次压制着他。
没有用更侮辱性质的脚,但一只手压着,对张青刚来说也已经够耻辱了,更耻辱的是那一只手施加的重量比千钧更重,令他根本抬不起头看向天空。
这一幕后来成为了张青刚的梦魇,困了他几百年。
最后不肯低头的张青刚眼前一黑,被一击手刀打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长孙顺已经走了,由于是暗处比了一番,张青刚的师长们直接封锁了消息,不然张青刚的名声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一次败北,永远的阴影。
张青刚后来试着再一次约战,但长孙顺没有兴趣和手下败将再对战,后来还是张青刚的长辈出面,以庇护长孙顺不再被打扰为条件,让张青刚再一次有了机会和长孙顺对战。
张青刚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挑战,结局却从没有过改变。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虽然艰难度过了心魔劫,也慢慢提高了境界,但是斩出的是跟废物一样的“失败”二尸。
如今能走到这个地步连张青刚自己也没能想到。
他战战兢兢地观看对决,明明很精彩,但此时他只能想到不久后要和击败了长孙顺的秋亦对决。
“击败了长孙顺”,有这个限定词在,张青刚几乎就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擂台上,秦术霍然掀开底牌——他居然以符箓为基础和载体祭炼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天地神物!
单论异火的强度,他绝比不过秋亦,但五行相辅相成,再配以符箓,最终爆发出来的威力足以令盛会上任何一个修士心惊。
毛丸丸首次祭出第九面银镜,第一次显得左支右绌,脸上也露出吃力的神情。
一番缠斗,秦术已经使出了所有手段,但还是没能打破毛丸丸的防守。他自己的五行循环消耗又太大,最终只能遗憾落败。
天道宣布胜者时,张青刚寒毛直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或许就像他师姐说的那样,他是一个不能接受失败的人。
秋亦头一回在擂台上等了这么久。
张青刚壮士赴死般看了眼场外,落到擂台上。他盯着秋亦,后退一步两步,神经极度紧绷,连比斗还没开始都忘了,张口就是:“我认输!”
“……”
才挑衅过秋亦的风天脸色铁青,怎么还有比一招败敌更离谱的?!
这人没有尊严吗?
串通好的吧你们!
风天十分鄙夷地看向张青刚,他看不起这种懦夫软脚虾!
有过之前气运之龙表现的铺垫,秋亦反应倒还好。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他和对方素不相识,张青刚没理由畏惧他到这种地步。
张青刚黯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打不过长孙顺,也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畏惧他”和“因为别人而畏惧他”,这其中的差别对秋亦来说很大。
他弯弯眼眸,对张青刚道:“我对你的斩出的三尸很感兴趣,既然你状态不好,那我们干脆来一场分身之间的对决。”
在这样的盛会上,秋亦绝不想要“因为别人”而得来的胜利。
第189章 天骄盛会(二十一)
秋亦的话带着强硬, 已经慌得六神无主的张青刚几乎下意识地点头,等点完头才意识到秋亦到底说了些什么。
分身决斗……?
无论是张青刚还是仅仅作为看客的中洲众都有点懵。
简直……荒谬!
看过那么多届盛会, 可从没看见过这么离经叛道的!
分神境分身哪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能有什么看头?而且天道也不会给这样不成文的新规矩做担保,分身比试结束了胜负到时候全看自觉吗?谁会自动自觉认输啊,最后还不是要打一架?
等等,你说张青刚好像整个人都被吓服了,不用打就自己投降来,秋亦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会要再打一架?
……这都哪来的奇葩。
“……”
在微妙的沉默中, 锣声震动, 两条气运之龙翻飞。
秋亦怕给人吓死了, 略一拱手:“你先。”
张青刚捏了一把汗,声音打颤:“好。”
他虽然情绪紧绷, 但基本战斗素质还在, 秋亦给他喘息机会之际,他一瞬之间分出自己的两尸。
虽然抵达了分神后期, 但第三尸张青刚还没有斩出。斩出最后一尸时,原先的“主体”也会消失, 最后只剩下三尸,每一个分身都是本体,境界都为合体前期, 在境界上就超过了盛会划定的范围。
当然, 撇开这些不谈, 张青刚自己也还在犹豫第三尸的特性, 一直悬而未决, 不知要斩出那段情感那段回忆才好,所以这场分身决斗注定是二对一的对决。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蔫嗒嗒的张青刚出现在原地。
就算是修真界也没有第二片一样叶子, 修士所斩三尸必有不同。两个分身被张青刚自嘲地叫做失败一号、失败二号,瞧着都是一样的无精打采,细看去才能发现他们之间的区别:
一个虽然精神不振,但眼睛里还有朦朦胧胧的光,抬眼看向秋亦这边时脸上还有斗志,这是失败一号,而另一个气色萎靡,眼底乌青浓黑,像是从没有得到过好的休息,除了压抑和畏缩,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是失败二号。
失败一号和失败二号的目光看过来。
秋亦说:“一打二,可以吗?”
“……好没意义的对话。”他身边的小孩说。
秋亦斩出的第一尸是个小孩!
张青刚的目光稍稍亮了一点,但又很快暗了下去。
有人忍不住道:“不会没用吗?”
小孩分身实力可一般都是比不过成年分身的,后面合体境时提高境界要一步步回收斩出的三尸和结下的因果,修士的实力和分身强度强相关,现在秋亦就这么乱来?他怎么想的?
另一批人捂住胸口,无声无息地尖叫:“好可爱!”“他看着好乖!”“一看就很天才很懂事啊!”
颜值从小到大都好能打!大的带不跑就算了,能把小的偷回家做镇宗天骄小祖宗吗?!
批评秋亦没有远见的:“……”
肤浅!强度才是永远真神好吗!
虚空中亦有人讨论,除了几位忍不住长辈心态发作、一心慈爱的老人辈外,其余人都在猜测秋亦在分神合体两个境界上的打算:“天骄往往心气都高,他是要斩过去、现在、未来这三尸?”
这样的话实力确实强劲,但问题是,这种斩三尸只存在于猜测中的一种可能,可行性为零——斩三尸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了解,对于未来的自己又要怎么了解?
就算是精于预言的命修也看不透!
如果秋亦打算是这个,那只能说明他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
大概是这群修士中活得第二久的荒村老头下意识的反驳:“那可不一定,我听说第二劫有人就斩出了这样的三尸……”
“哦?是哪位大能?”
荒村老头皱了皱眉:“……不记得了。”
人不记得了,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想来也是一位惊才艳艳的天骄。
擂台上,张青刚还在小心地打量秋亦的分身。看起来秋亦这边不动手,他那边就不会动。
小孩拍拍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拔剑,秋亦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个子这么矮就不要用剑了吧。”
Q13——或者叫他小秋亦吧,抿了抿唇,乌溜溜的眼睛压低了,配上杀气,瞧着竟然真有些凶巴巴的。
另一头的张青刚闻言一愣,默默握紧了拳头。极为丢人的,他心头竟然又有了斗志,觉得这一战似乎可以试一试……
秋亦抱臂,自然地支使自己:“打架去。”
小秋亦:“……”
最讨厌有人对他发号施令了。
好讨人厌的我自己。
默默瞪了一眼变成大人的自己,他的身影如闪电般冲出。
刚刚还在嘀咕颜值党肤浅的强度党默默睁大了眼睛,他们之中的长辈更是苦口婆心教导小辈,生怕秋亦给自家孩子带坏了:“你们不要被随随便便迷惑了,小孩子分身真的不能打,就看着可爱而已,实际一点用处没有。”
“小孩子的身体限制,注定不如成人能发挥的好,而且对童年时期的分身来说,他们没有接受过足够的锻炼,意识受躯壳影响,会下意识认为自己不会自己长大后学习的招式,比如体修无法自如运用拳法,换成剑修就是剑法,而这一瞬的卡顿就会让他们彻彻底底失败……”
小秋亦身形还很瘦弱,但丝毫不见露怯。你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迟疑和困惑,只有坚定。
张青刚的两个分身两人合力试图抓住他,小秋亦闪躲自如,灵力涌动间,身法轻盈,天阶上品功法《追云逐月法》施展,状态丝毫不比本体差,也在这一瞬间,小秋亦骤然伸腿一踢,“砰”!重重一声闷响,张青刚的一个分身被撂倒!
“受限制?无法自如运用功法?彻彻底底失败?”
“……咳,像秋亦这个分身,多半就是承载着对父母的怀念、对童年的向往等思绪,这些都是美好的思绪,这样的分出来的分身自然也会怀念无力的自己,于是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柔软温柔……”
小秋亦游刃有余地在张青刚的两个分身之间穿梭,纯黑如珠玉的眼睛紧盯其中一位敌人,像是黑暗中藏在细软草木背后匍匐身体、弓起腰背的黑足猫。
发现破绽的一刹那,瘦小的身躯弹簧似的弹射蹦出,手上剑气腾腾如云,被紧盯上的失败二号瞳孔猛然紧缩。
秋亦对张青刚说:“小心哦。”
“噗嗤”!
血色迸溅,一剑直劈而下!
没有丝毫的留情,像是劈木柴一样,精心准备多时的一剑几近将那具分身撕裂成两半!
张青刚险之又险收回来那一句分身,他七窍流血,脸色惨白,神魂都在颤抖。
“柔软温柔?”
“……”
溜达回来的天道听见虞观叹谓:“他好温柔。”
“……”
神金!
擂台上,张青刚嘴唇嚅动,再一次想到了投降。
可是最开始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此时却好像难以说出口了。
他手心攥紧,鲜血滴答流淌而下。
张青刚看向与小秋亦缠斗的分身,那是比较年轻的他,还没有那么深的阴影。
“还是能打很多个来回的嘛。”
张青刚看向说话的人,随口一说的秋亦指指交战的主战场:“实话实话。”
张青刚也看过去,怔愣了一瞬,只有苦笑:“可我还是会输,你让步这么大的情况下我还是输……”
“你在说什么?对上我你当然会输啊。”?
张青刚一哽。
好无情好冰冷的话。
秋亦说:“不管是你还是长孙顺,亦或者是这盛会上的其他哪一位,只要他的对手是我,他就注定会输。”!!!
在第一眼中,长孙顺和他一样,不过都是手下败将吗?!
张青刚浑身一震,恍恍惚惚,往日的阴影此刻都似乎黯淡了——大家都一样!都是输家!
秋亦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中洲都被他极度张扬的随口一说震了震,人声鼎沸,忽然被cue的长孙顺嘴角抽搐——好想揍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泄气皮球一样萎了,算了,(暂时)技不如人,认了。
风天手中剑疯狂嗡鸣,他强忍怒气,脸色难看至极,几乎狰狞如罗刹:“疯言疯语!”
好大的口气!秋亦,你别太狂妄了!
毛丸丸、诸葛穷等有机会与秋亦交手的亦是神色各异。
毛丸丸表情严肃,肯首赞赏:“有气魄。”
诸葛穷默默抓乱了头发,欲哭无泪,压力大得又又又想到了入土避世:“早知道不来了!”
程易水握着扇子,无奈道:“秋道友这话也太看不起人了……”
牧直知愣了一下,先点头又摇头,沉吟深思,看表情竟是有几分认同。
外界风风雨雨秋亦一概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着迅速料理张青刚另一个分身的自己,神情若有所思。
自己和自己对话时有种从完整个体变成左手和右手的感觉,对方那边发生的事情可以共享也可以不共享,意识更会受形态躯壳影响,发生微妙的变化。感觉很是奇妙。
不过,对分神境的理解再度加深的同时,秋亦心中也不由得划过一丝忧虑。
他顺利度过了心魔劫,顺利斩出了自己的第一重分身,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
随着境界增长,分身也会相应的实力增长,一个人被分为以不同部分为主导的个体,彼此间的“不同”会被不断放大,再加上晋级合体后只有三尸但无“本体”、合体境麻烦的结缘收缘要求,一个处理不好,辛辛苦苦分出来的左右手可能就会彻底独立跑路,不愿意再回归一个个体。
更可怕的是事情发展到那种程度时,恐怕修士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主体了,更难以辨别自己是非还是原先的自己。
秋亦早已想好自己要斩的三尸,甚至已经计划好了要如何一举突破,但说实话,他虽然信心充足,但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自己能顺利度过。
处处是要人四分五裂的坑,我是我我不是我一连串哲学思考砸下来,分神境合体境估计大半精神状态都在发疯和精神分裂边缘。
这个仙是越修越神经病了。
失败一号重伤,被张青刚收回,本次比试也到此结束了。
可能是心神还残留在秋亦话语给予的震撼之中,张青刚恍恍惚惚,居然也不感觉有什么,喃喃道:“我认输。”
秋亦看了眼张青刚的神色,一副失了神的样子,猜测他是被又一次的失败给伤到了。
心中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秋亦安慰一句:“我曾经听别人说过一句话‘失败乃成功之母’,你不必气馁。”
张青刚还有点懵,点点头便回去了。
等到他回到自己宗门琢磨起秋亦的这句话,阴影消去大半,浑身轻松,再琢磨秋亦这句话,越琢磨,越眼亮心明。隔了好远的弟子只听到一声震耳发聋的大喊:“这是仙人指路!”
然后天劫轰隆而至,张青刚居然就这样斩出第三尸,平地晋升!
小秋亦回到本体身边,他呼呼推开摇尾巴的气运之龙,偷偷抬眼看了眼空中……
“!”
还没将目光投过去,小秋亦的身影迅速消散了。
秋亦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孩子形态真是太不矜持了。
才只有一点点成绩而已,可不能随随便便翘尾巴!
他转身离去,气运金龙飞掠苍穹,气势更深,金瞳璀璨如烈阳,劲尾一翻,呼啦搅起大片云雾。
前四已有秋亦和毛丸丸,还有两场比试,还剩两个名额!
第190章 天骄盛会(二十二)
盛会接近尾声。
参与盛会的修士们心绪如波, 中洲却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远道而来的修士们动手能力极强,趁着那点短暂的交战时间就已经支起了茶楼、食肆, 做成适宜观看比试擂台的建筑构造,或是寻的山峦上的好位置,热热闹闹沸沸扬扬,也不比云中灵舟上差到哪里。
除了郑家为首的在盛会大失颜面的几个势力外,其他势力纷纷有离开灵舟、选择混于中洲的修士。
这些建筑之间最显眼的当属一座雕梁画栋、气宇轩昂的黑金楼阁——“赌局”,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哭丧着脸或者哈哈大笑。
这是各个大势力隐秘联手组成, 几乎一手垄断了关于盛会的赌博, 此外, 中洲如今百分之八十建筑背后都是它的身影。
梁云延穿过喧闹的人群,踏入一间小楼, 不时能听见议论之声。他转入四楼, 一位貌美女子身体后倚,背靠软椅, 姿态豪放,面前琳琅满目的酒酿散发出诱人的醇香。
倪若焰, 大乘后期,大夏皇朝的中流砥柱,负责上古战场青铜古城群的第十二城, 喜好女装, 实际是个男子。除此之外, 他也是梁云延的朋友, 昔日和梁云延一样在天方书院修行过。
倪若焰一脸怨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梁云延道,“休息得还算愉快?”
“谁会来这个地休息?!反正休息的不是我!……早知道把我道侣一并喊来了。”倪若焰答非所问。
谁能想到休假还会有工作要做。
梁云延上次见他他还没有道侣, 想来是在上古战场认识的。他略一思索,没有多问。
倪若焰:“太子殿下呢?”
“他本来是想等着看程易水的比试的,”梁云延目露无奈,“但忽然之间又说有一个不能错过的好机会,于是处理完政务后又去修行了。”
所以他才独自一人来了中洲。
倪若焰颔首,聆听天外的锣声,看着擂台上已经开战的诸葛穷与程易水:“太子殿下不能来真是遗憾。”
某种程度上来说,梁紫微其实是符合盛会条件的,但是他没有参与,就像他明明现在就可以登基,但却还屈居于太子之位一样。
“……,”梁云延笑笑,“他另有打算。”
他们聊了大半个钟头,程易水因为一点失误败于诸葛穷手中,无论是倪若焰还是梁云延都不由得叹息一声。
梁云延拍了一下倪若焰的肩膀:“那我就告辞了,回见。”
倪若焰挥挥手:“下次来十二城玩,我把阿洛介绍给你。”
梁云延提着从倪若焰那里顺的古城美酒去往大夏皇朝的灵舟,一路有人问好,梁云延笑着回应,进入船舱后才渐渐淡下笑容,他放下酒坛,攥紧的手心摊开,一点黑色残留,呲呲的细微声响,仿佛虫子。
蛊虫?邪门功法?
侍从神情紧张:“殿下……”
梁云延收紧手,那点黑色彻底被碾碎于无:“去查一查倪若焰的新道侣。”-
诸葛穷与程易水的对决结束了。接下来的一战不免令秋亦有些担心。
风天vs牧直知。
嘶。
不仅是秋亦,无中、毛丸丸、陈冷虹都默默倒吸一口凉气。有一种家里的道具役拿着玩具跑去正面硬刚史前恐龙的感觉。
刻板印象还是没能消磨真是对不起啊!
牧直知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有谁在说他坏话吗?
心里不解,但是时间已经到了,牧直知深呼一口气,跳跃落至擂台上与风天对视。
风天的心情很不愉快,上一场秋亦的胜利着实刺激到他了,秋亦仅凭好运,什么都没有做就打了他的脸,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气的吗?
利剑出鞘,风天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你胜不了我的。”
牧直知白了他一眼:“死心吧,我可不会不战而退主动认输。”
风天被噎到,沉默片刻,呵呵冷笑:“希望你之后可不要后悔。”
牧直知冷漠以对。
后悔?不可能。
风天的风头被秋亦压了,他的风头又何尝不是被风天压了?——他也是一鸣惊人的黑马啊!
虽然牧直知现在已经不在乎名气不名气的了,但是一站到风天面前,感受到对方的轻蔑之情,他心头的火还是久违地烧了起来。
“铛铛铛——”沉默的压抑被撕破,黄沙一刹那呼啸飞扬。
在多数人看来这都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较,中洲的修士扯着嗓子呼喊:“风天!一招把他打趴下!”“我的棺材本可都压上去了!风天冲冲冲冲!”
零星支持牧直知的修士脸色极为难看,要么默默祈祷奇迹,要么忍气吞声一声不吭。
柱台上,秋亦微微皱眉,先前与牧直知对上的陈冷虹轻叹一口气:“果然不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中洲支持者对风天的呼声渐渐低了下去,咕咚,有人咽了下口水:“……奇怪。”
牧直知这是点了满抗?
风天确实占了优势,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力量、速度他都是碾压性地优胜强大,与牧直知、盛会上的每个修士都拉开了极大的差距,先前那些擅长防御的乌龟壳也无不须臾间被狠狠打碎防御,但是到了牧直知这里,风天偏偏久攻不下。
诸如秋亦之类眼神好的已经看出了端倪,问题的关键是意识。
能来到盛会上的修士无不经历过千锤百炼,早已是战斗的老手,风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牧直知仿佛是已经修行对敌几万载,在战斗意识方面更要胜于风天!
但凡牧直知一出手,他的连招就必定不可能被打破,而风天却时常被打断动作,这样的差距一点一滴积累下来,足以在风天还心怀轻视与傲慢之际将他拖入深沙之间。
秋亦回想牧直知的前几场战斗,虽然不如与风天的这场对决明显,但牧直知卓越至极的战斗意识和本能亦是有所体现。
有这种超越境界的经验在手,再加上六临福运瞳一定的预测能力,牧直知以弱胜强,完全掌控了战斗的节奏!
看来牧直知从大乘境传承中收获到的东西比想象得更多……
压下心底的猜测,秋亦继续看向擂台。
这种情况必然不可能持续下去。
沙暴之中,风天目光冷厉,身上气势陡然攀升,极为恐怖的剑气扫遍全场,震荡挥散即将吞没他的砂砾漩涡,而后一剑斩出!
“呼呼”——
气流流动的第一秒,秋亦瞳孔紧缩。
无中下意识脱口而出:“小心!”
碧青狂风呼啸卷动,防御性质的屏障嗡嗡作响,遍地的黄沙顷刻之间被飓风淹没卷起,玄石地面咔嚓咔嚓,霍然被撕下一层皮,碎石咕噜咕噜滚动,青蒙蒙的光侵染虚空,一切都被狂风所卷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一道冰冷剑光转瞬已经逼近!
风天是奔着夺命而来的!
“噗呲!”
风卷如剑刃,牧直知的咽喉被击碎,身躯仿佛一瞬之间被搅碎成了千百残渣,顷刻之间已成血人——
“我认输。”
金光笼罩,“铛——”风天的剑刃再难进分毫,肆虐的青风也被拦在屏障之外。
看了一眼苍白着脸的牧直知分身,风天收起剑:“算你好运。”
他转身离去,属于他的气运之龙毫不留情地撕扯吞下新的食物,长长的身躯游曳间又掀起一阵狂风。
牧直知的本体已经在不遗余力的救治中恢复了些许,但伤势太重,皮开肉绽,骨肉脱离,断掉的脖子勉强连了上去,但还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若不是当机立断分身分了分身出来认输,牧直知就要在这里丧命了!
分身牧直知沉默着拖下自己的本体回去养伤,中洲一片欢呼雀跃,而不少与风天对上过的修士心底发寒。
差距……巨大的差距……风天也还藏着底牌。
无中捶地:“可恶!”
陈冷虹则是担心的看向毛丸丸和秋亦。
秋亦眉头紧皱,看到牧直知打坐调养生息后默默移开视线,兀自陷入沉思。
这还是秋亦第一次露出这么担心的表情……看来风天是真的难对付……
全力支持并信任秋亦的糖葫芦和小银心中有些不安,殊不知他们主人现在想的和它们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道剑招秋亦很熟悉。他曾经花大量时间研究过,而风天使出的剑诀比他靠自己悟出的改进版本更符合原版。毫无疑问,风天继承的是清风仙尊的剑招!
风圣清、风天,秋亦之前确实有过猜想,但是世界太大,同姓氏之人多如牛毛,再加上风天的表现、给秋亦的印象实在和清风仙尊相差甚远、从未听闻过清风仙尊有子嗣存世,所以秋亦一直没往那方面想。
直到现在,风天切切实实使出了属于清风仙尊的剑招。秋亦这才重新开始思考那个原先被他排除的可能。
而一旦往这个方面去想,新的困惑像是气泡一样咕噜咕噜冒出:清风仙尊都是第一劫的人了,簇拥者更不在少数,那几十万年的远古期间,他的子嗣怎么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还有,如果真是风圣清他子孙辈,他还要对风天下死手吗?——没有人比秋亦更清楚了,清风仙尊现在还“活着”,而且对他秋亦有一份恩情在。
思索片刻,秋亦瞥见风天暗藏杀意的目光,缓缓舒展眉头,神情变得冰冷。
算了,恩情可以其他方式报答,而倘若清风仙尊不讲道理要帮子孙复仇,他也有师尊在。
休息时间稍纵即逝,无数双眼睛的灼热注视下,半决赛的分配水纹般于空中浮现,金字于光下熠熠生辉。
第191章 天骄盛会(二十三)
风天vs毛丸丸
秋亦vs诸葛穷
名单出来的瞬间, 秋亦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在终局之前,他都不会与风天对上。
不过发展到了这个程度, 接下来无论对决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就是了。
风天与毛丸丸的对决结束得飞快。
似乎是因为准备的底牌已经暴露,风天接连多次使用清风剑法。他异常急迫,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场战斗,但手上剑招经过无数次打磨,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剑光犹如狂风骤雨,只是顷刻间, 毛丸丸便被就被逼到了极限。如果不是作为仙器的十二妖镜的防御力极强, 她现在早就倒下了。
能站到这里的修士无不心狠, 开局不到一刻钟,毛丸丸当机立断压缩时间燃血升境, 她刹那翻出第十面银镜。
银色的镜子“嗡”地荡开一层层绚烂纹理, 仿若七彩的水银,这层光芒萦绕, 不过十面镜子,此刻却仿佛塑造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每一个角度都映照出一份倒影, 每一缕光芒都是杀人的暗器,“铛——”风天以剑阻挡,但就连剑光也消弭于无, 他刹那被吞入这个镜子与光的世界。
“古籍上记载的镜面神通!?不是说至少大乘境才能炼化掌控神通吗?”
“你看清楚点, 这是借仙器施展出来的伪神通!”
只有像毛丸丸这种从出生起便得到仙器认可、又花费漫长岁月磨合的修士才能做到!
隔着水镜, 一位长老神情暗沉, 忍了许久, 终于在此刻忍不住喊道:“这本该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着来对付他们精心培养出来的天骄!岂有此理!
“是啊,这本该是我们的东西。”龙止假笑附和, “不过没关系,风天会给她教训的。”
擂台一时静默,毛丸丸大口大口喘着气,力已用尽,而观众更看不清镜中世界的变化,只能通过毛丸丸的神情揣测风天的情况。
秋亦眨了眨眼,以己度人,心中已经有了对最后结局的猜测。
——须知,风天就是为了掩藏底牌才会如此快节奏地强压对手,如今毛丸丸主动提供了一个隐蔽的空间……
“刺啦”——
一声极度刺耳的擦玻璃声,然后咔嚓一声,“砰”毛丸丸面色苍白,无法支撑身体,膝盖直接跪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镜子的世界轰然碎裂,千万银色的碎片散落在狼藉的擂台上。
仙器是强,但它的主人有自己的极限。
妖族燃血秘法时限已过、法宝受损,两重反噬霍然涌来,毛丸丸身体摇晃了一下,“砰”地倒地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自动判定认输。
本来还想做些什么的风天“啧”了一声:“算你运气好。”
他踩着镜子回到柱台上,那头因为愤怒而显狰狞的气运之龙咆哮着撕扯吞吃掉了毛丸丸的气运,不过转眼间,风天的气运之龙已经成为场上最庞大也最完整的存在。
受到治疗的毛丸丸迅速恢复了意识,她想说些什么,但语句一吐出便被屏蔽为无音:“……”
透露对手情况也不可以……
明白了天道的意思,毛丸丸担忧地看了一眼秋亦,秋亦弯弯眼眸,回以一个轻松的笑。
在一支小队这支队伍里,队长表露信心后可还从来没输过。
毛丸丸如释重负,心想,也不知道另一位能不能看到这一幕。
风天与毛丸丸的对决结束,诸葛穷坐如针毡,闭上眼,睁开眼,好好好,名单还是没改变。
师尊——随便哪位都好,快把我带走吧——
诸葛穷又闭目,第无数次开始哀叹为什么盛会一定要有血腥的打打杀杀的一环节,大家就不能安安心心比技术比境界吗!我是技术工种啊!
他的哀怨实在是太过显眼,虚空中,诸葛穷的师尊之一易知子已经开始拳头硬了。
旁边与天机阁不大对付的大能乐呵呵道:“看来你培养出来的弟子心态也不过如此,说不定又是一个未战即败呢。”
十阵君道:“不如您家小辈体贴,连前百列都未能入。”
阵界影响力深远,不好招惹,眼见惹出十阵君,大能眼中划过一丝耻辱,怏怏闭了嘴。
有人打圆场:“我看诸葛穷虽然总是表现悲观,但心性甚坚,每次对决都未懈怠,单以外在表现判断他会如何实在是过于武断了。”
其他人亦是应和。
易知子与十阵君传音:“你觉得能赢吗?”
她们可心知肚明另一位到底是谁的弟子,不可能只有眼下表现出来的这点实力。
十阵君思考片刻:“有机会。”
“怎么说?”
“你忘了?那秋亦也是阵修。”
多年好友,易知子轻易听懂了十阵君的弦外之音,不由肯首,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嗯……小点要是败了如何?”
“自然是带他回上古战场再磨砺磨砺,”十阵君说,“他应该也好久没见阵界那些絮叨的老东西了吧。”
让他好好吃吃苦头。
虚空和中洲的某些阵界老东西:“……”
……
擂台恢复原样,那些碎片亦被醒来的毛丸丸召回。秋亦和诸葛穷分别落到擂台上。
面对惨淡现实,诸葛穷已经收拾好心情,他恶狠狠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秋亦语气轻快:“太好了。”
诸葛穷:“……”
他看了一眼秋亦的站位——意料之中地和他一样都站在擂台边缘——诸葛穷心里的猜测落了地。
漆黑的袖袍下,数道算筹滑落闪动,诸葛穷道:“阵师对阵师,你会吃亏的。”
秋亦主修剑道,此时不拔剑,反而摆出阵师的架势,简直是疯狂之举!
中洲的修士已经听懵了。
不是?什么意思?啊?阵修比试?秋亦阵道不是一般般吗!
柱台上刚刚赢得一仗的风天还没畅快多少,脸色又要继续扭曲了——如果秋亦真有不俗的阵法水平,那古深渊追杀那时候他岂不是根本没出全力!
“已经是半决赛了,我总要把学过的东西都拿出来试一试,就算不如,我相信我也有换剑的机会,”秋亦笑道,“请吧——”
人家都这样说了,诸葛穷也不客气,金锣三声落下,他一挥袖袍。
“呼呼”数十道点碧光擦着地面飞射四方,速度快到肉眼几乎不可察。
秋亦握住的手松开,黑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砰砰砰”,数道碧光被弹飞,诸葛穷心念一动,剩下的算筹立刻变阵,灵力的线以他为中心蔓延,仿佛蛛丝一样刹那布满全场。
仅仅一个呼吸间,第一层最为基础的阵已成!
大阵布置起来耗时耗力,即便在漫长时间改良后,战斗时用的阵法以存在时间极大缩短为代价,极大削弱了布置高阶阵法的时间,但面对剑修等修士,布置一个理想的阵法依然耗时,所以单打独斗的阵修往往选择多层积累布置出自己想要的阵法。
秋亦:“四阶锁灵阵?”
“是啊,本来想要减速作用的阵法的。”
那个比锁灵阵效果要好一点,可惜被打断了。
说话间,诸葛穷的神识透过算筹漫出,借由自己的法宝将神识覆盖阵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看清了秋亦刚刚从手中散落出去是什么——棋子。
黑白二色的棋子静静布置在擂台的边角,灵力联络,阵法布置。
“咳咳咳,不是吧。”喝茶的梁云延差点没成为第一个被茶水噎着的高境修士。
棋、阵修,这二者一结合……
“那谁谁谁谁谁谁来着?”易知子震惊地抓住十阵君。
十阵君认真俯瞰看向秋亦,微微眯眼,目光久久落在那些散落的棋子上:“周文帝,楚棋。”
有可能是纯粹的跟风或巧合,但……既然是堕仙的弟子,堕仙不可能让他学习冒牌货。
中洲不敏锐的一些修士还没回过神来,或是觉得秋亦只是在哗众取宠,台上的诸葛穷却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他没心思去关注秋亦到底学得谁,他只知道秋亦作为阵修很强!
算筹与棋子在方寸间不停变幻,彼此争夺,阵法网络顷刻就会易主,以最开始的那套四阶锁灵阵所覆盖范围为基础,无数种阵法在上面显形,转瞬又被另一个阵法覆盖。
阵修比斗大致有两种打法,第一种是板板正正的,两边都来一个布置好的完全体阵法,然后两个阵法堆叠比较阵法强度,或把阵法套到对面阵修身上,看谁先破阵或谁先死;
第二种也就是秋亦和诸葛穷现在比的这一套,比的是算力,更吃硬功夫,也被不少阵修怒斥好阴险,即以某方的一套阵法为基础,两者在一个阵法范围上厮杀争夺地盘,你攻克我的点,我攻克你的点,谁也别想完整弄出阵法来,最后哪方能抢先构建出决胜的阵法就算赢。
当然实际情况中大家都不会那么死板,这两种方式一般混着来。
一位阵界的老家伙目露精光:“七巧阵、沸骨阵、三元同法阵、森盲八御阵……”
眨眼工夫就是十来种阵法一晃而过,其中不乏很耗算力的高难度阵法。
旁边一位同是阵界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我觉得,秋亦与我们阵界有缘……”
没有也得有!
头一位数阵法的转头就要赞同,忽然发现同伴在抖。
“?你抖什么?”
好半天,那人颤抖着吐了口气:“不、不、知道,感、觉要死了。”
第192章 天骄盛会(二十四)
黑白棋子虽少, 但其威力和材质不凡,往往能有以一敌多的本事, 而诸葛穷所使用的算筹数量更多,易碎也易补,二者之间的比拼逐渐趋向白热化阶段。
一步错,步步错,一步先,步步先。无论是诸葛穷还是秋亦,两人心神皆已经全部放在布阵工具之上。
高负荷之下, 体质不如秋亦的诸葛穷先有疲态, 额头缓慢流下冷汗。
阵修的基本功, 阵法知识储备、灵力神识控制、应变速度……秋亦皆不输他。
诸葛穷修行阵道至今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同龄人对手,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局。
而两个实力相近的修士博弈, 往后算三步、五步、十步、百步, 乃至几百步才能赢得一点微末的优势。
精神高度集中,眼前一挂显现, 诸葛穷牵动神识,抓住秋亦破开他所设置的赤星灼地阵法漏洞的一刹那, 飞快挪动十三枚算筹。
这十三枚算筹早在一开始就布置而下,使用十次,破碎四次, 既不是完全没有用过的“幌子”, 也不是现在那些被秋亦现在重点围剿的阵法主力军。秋亦根本来不及拦住。
它们之中的任意三枚都可以充当诸葛穷所需要的新阵法的核心, 除非一并击碎并毁灭——那是不可能的——而一旦那个他想要的高阶阵法建立, 秋亦剩下的棋子将再也寻不到漏洞击破, 最后只能被阵法困住,再难逃脱!
秋亦反应极快, 一息之间,“咻咻咻”,数枚原本的边缘棋子分出围困杀之阵,灵力如刃,咔嚓碾碎十三枚碧玉算筹中的七枚。
非常正确的判断!没有下意识逃离重新开始,而是抓住最后的时机断诸葛穷一臂!
“做得好!”十阵君忍不住夸赞。
只可惜以阵法对敌的经验太少了,诸葛穷大势已成!
要布置的阵法路线早在一开始就想好了,失去七个点位对诸葛穷虽然有点痛,但也问题不大。
他神念再动,原先黏着秋亦剩下棋子的算筹全部腾空飞起,与剩下的七枚算筹呈呼应之势。
有三枚算筹灵光最盛,仿若心脏,破碎的灵力回路联络贯通、闪耀光芒,仿若一长串璀璨星河,一道新的阵法踩着前面阵法的遗迹,眨眼间构筑而成。
六阶阵法,玲珑巧星阵。
已经看得头晕晕打哈气的部分中洲修士瞬间打起了精神。
梁云延不懂阵法,但看着觉得很眼熟啊:“我记得这好像是审讯用的阵法。”
被他拉过来大夏皇朝阵师给这位将军讲解道:“实际上更多用于需要平静安稳改变地形、开辟空间时。虽然是六阶,但难度和威力都是独一档的。”
起着这么个好听的名字,实际上却是涉及空间折叠泯灭的高杀伤力阵法,也难为诸葛穷能在这种场合弄出来了。
梁云延兴致勃勃道:“阵法既然稳定构建成功,看来秋亦得要拔剑了。”
他还是更喜欢能看得到激情澎湃见血的战斗,这种精神博弈没个人讲解他看得头疼——虽然阵法稳定后就不是空气互搏了,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空气较量状态呢!
玲珑巧星阵折叠第一下,阵法范围内,天空与大地一齐颤抖,清晰可见一道折痕,一半棋子不幸被突然的折叠进去,就在消散边缘。
阵师对于秋亦倒还算看好,只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话音刚落,黑白二色的棋子之间一道阵法同样浮现!
阵师目光一亮,仔细辨认,抢在梁云延问之前急急忙忙道:“是百兵渡江阵!他什么时候布下的!这也太隐蔽了吧。”
曾经也是一代学神的梁云延:“额,这阵法什么说头?”
百兵渡江阵,一个小众冷僻的废物六阶阵法,难度又高,威力又一般,在众多阵法中令人看不上眼。但凡存在必有用处,在对抗这种天地空间的阵法时它还偏偏就有奇效。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天地须人破!
百名钢铁甲胃、气质肃杀的战士出现在场中,他们拎轮长枪,身下骑枣红色高头大马。战马扬起头颅,马蹄高抬,于长嘶声中掀起一阵沙尘。他们出现的地方就是战场!
空间咔嚓崩裂,天往下,地往上,人何处去?
诸葛穷神情肃然,丢出卦象,玲珑巧星阵威力再加一筹。
奇效也不是绝对!人无路去!
天地施压下,嗖嗖——长枪如彗星划破虚空。
五十长枪破天,五十长枪拓地,玲珑巧星阵瓦解坍塌。
人撑开天地去!
诸葛穷道:“来得好!”
但玲珑巧星阵不过是开始。一步先、步步先,阵师绝不会走向无前路的路标,阵师永远选择更多的可能。
诸葛穷神识不过轻轻牵引,即将破碎的碧玉算筹挪移寸步,连眨眼功夫也没有,新的、稳定的阵法从残骸中诞生,刹那笼罩在失去武器的战士们身上——或者是百兵渡江阵之上。
百兵闷哼一声,快如闪电,无形无相的沉重事物骤然压在每个人肩头。
紧接着,岁月与风霜开始在他们的脸庞与身躯上显现。
“姐姐,这是什么阵法?”龙亭亭小心地传音问龙止。
龙止思考片刻:“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罗命阵。”
罗命阵,六阶阵法,阵法范围内的修士会遭受仿佛命修的攻击,是诸葛穷最擅长、也最不常用的阵法——命修相关他一般自己亲自上手。
但从客观角度讲,这个阵法无论攻击范围还是攻击效果都是可圈可点,有了诸葛穷这个真命修在场后威力更是再增。
对他人降下厄运、对自己施加好运,这点命修手段造成的差值极大影响了秋亦的变阵。
就在他动手的前一秒,沉重的命运之下,百兵与他们的坐骑已经化为一捧枯萎黯淡的黄泥土,用来布阵的黑白棋子大多泛出裂纹,数枚已经碾碎。
此时再想要破阵,秋亦必须在原先百兵渡江阵的基础上拆化出绝强的攻击性阵法,最好带穿透效果。
但哪有那么容易?
肉/体已经疲惫到了一定程度,诸葛穷的精神却越来越炽热。
那些已经复原的算筹再次围上,同一时间,罗命阵仅仅几个点位的变动,诸葛穷手微微颤抖,反手的一刹那,耳边嗡鸣,眼冒白星,罗命阵上再加一重阵法!
“叠加?!”
中洲一片惊呼。
长久以来阵师都是一个偏向辅助型的角色,只有少数天才能迈过这道门槛,但人家也是在合理范围之内啊,像诸葛穷这样直接一叠二的??
这和克制关系的剑修刀修硬碰硬都能了啊!
梁云延身边的阵师激动得脸红,炮语连珠道:“而且他叠的是什么?天绝人杀阵,也是高难度六阶阵法,威力比最开始的玲珑巧星阵还要强!这两个阵法叠加成功运气实力缺一不可,但凡换一个差一些的,脑子不得炸!”
诸多阵界之人骄傲地抬起了头。
战时多重复合阵法。阵界的研究之一,因为所需算力过于庞大、对精气神消耗过多、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帮忙,所以很少被使用,但一旦用出来,威力也是断崖式的高。
诸葛穷再一次卜算,阵法威力再次攀升。
秋亦亦是有些惊叹:“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但是没办法啊。”诸葛穷说。
他有点悲观主义,不太喜欢战斗,但不知为何,今天却格外兴奋。
不过也快结束了。
罗命阵与天绝人杀阵两道阵法压下,威力极强,发展到这种地步,诸葛穷说实话自己都想不出来有什么解法。
秋亦吐出一口气,压力沉甸甸压在心头。就在棋子将要破碎的那一瞬间,嘭呲一声,火苗燃烧!
太阳火阵。
是想直接烧穿?
诸葛穷心中默默推演,然后摇了摇头。
火阵威力不够,顶多顶多顶多只能破掉其一,但破掉一个阵法反倒会让诸葛穷有机会造出无数散落的新阵法,对秋亦来说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果然正如诸葛穷所想,火苗只洞穿了罗命阵的一层皮便落在地上熄灭了。
落在地上……
诸葛穷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去看先前秋亦搭建阵法的残骸!
秋亦灵力搭建的回路在这一刻明亮夺目至极,枯骨黄泥之上,火苗熄灭之地,一轮耀眼不可直视的烈日熊熊浮出!
日轮照罗天!
大日炎炎阵,一个层层铺垫好之后接近七阶的阵法!
周文帝阵法的一大特色就是隐蔽和悄无声息,后来者没有一个学透其中神奥的。但秋亦不同,他硬啃,学得很透彻。
诸葛穷已经完全意识到并看透了,可惜,太晚了!他早就入了秋亦的局!
诸葛穷也意识到了这点,输了半步,他几乎有些失语,他喃喃道:“但这还差上不少。”
秋亦当然知道。
不过。
“我有个优点,”他说,“我从不怠慢任何一个对手。”
大日煌煌,秋亦取出一方罗盘,当它出现的那一刻,无数惊呼的声音为他响起,白昼的朗朗晴空,漫天星斗倒影一闪而过。
周天星盘!仙器!
你有你的命修一道辅助,我亦有比你更优的法宝!
秋亦轻拂而过罗盘,烈阳飞快膨胀,极致的灼热,极致的耀眼!
这样的一轮太阳,曾经照耀过东洲。
“轰——”
阵法算筹一并破碎,作为阵修,这场比试已经结束了。
“我输了。”诸葛穷接住已经焦黑的算筹,眼中映着一轮已经半沉的灿烂太阳。
这样的光逼得人流泪。
莫名的,诸葛穷忍不住想起初到天机阁时与易知子师尊的谈话。
“天机阁所算真的无一错误吗?”
“据记载好像只有一回,也是最错误的一回。”
“什么时候?什么事啊?”
“第一劫,天机阁预言一片黑暗,但是这不对,记载说,第一劫的生灵造出了‘火种’,接着有了一线光。”
如果真是黑暗里火种和的一线光,那么大概也就是这样耀眼了吧。
……
一切熄灭。
诸葛穷:“我……眼睛……瞎了……赔、赔我眼睛……”
你不护眼睛怪谁!
秋亦转头就跑。
“等等!”诸葛穷叫住秋亦,等秋亦转身,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想,诚恳夸夸:“你的阵道水平很厉害!”
秋亦思考片刻,很有礼貌地回夸:“谢谢,你的阵道造诣胜过我,我不过是占了点法宝便宜而已。”
没有仙器还真有点难办。
诸葛穷听得有点高兴,转念一想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他的阵道是加了命道辅助的啊:“那如果加上你主修的剑道呢?”
秋亦弯弯眼睛,人格外好看,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戳心窝:“你还有的练呢。”
第193章 天骄盛会(二十五)
一场比试结束, 许多人尚还未回过神来。
部分大能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秋亦身上,有些是友善亲近的, 但亦有不少贪婪目光。
盛会进行到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秋亦相关的所有可收集情报,从炼气到分神,秋亦参与天骄盛会前大半经历都有记载,可以推断出此人八成是无靠山无背景的好运散修……
阵道仙器可是个好东西,若是秋亦真的如情报上所说那样无人相护、只是与青丘传人有些许交情,或许他们可以好好帮忙“保管”……
中洲的修士到现在多半人已经彻底麻了。
历来双道、甚至多道同修的修士不少, 但年轻一代大家时间精力都有限, 再再天才也不过将两门彼此本就有联系的道途钻研发展到顶峰吧——比如诸葛穷, 他在阵道和卜算一道上的高度这一代人无人能出其右,两门道途也皆是需要大量算力的偏辅助类职业, 算是彼此联系。
但剑道和阵道?不能说毫不相关, 只能说没有一毛钱关系,结果秋亦不过修行三百载, 修剑道和阵道,两道还齐头并进、独占鳌头?——别太离谱了!
因为过于信任潜龙榜和天骄榜所以押了秋亦赢第一的修士飘飘然:“感觉不可思议……秋亦居然这么强的吗?”
他看第二轮古深渊那段时紧张得不行, 生怕秋亦一不小心就栽在另一匹黑马风天的手中了,结果到了前六十四排序赛,一场接一场的胜利, 秋亦简直把无敌焊死在身上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古深渊也有很深的表演成分。
“要不然人家凭什么是双榜第一?凭他长得好看吗?!
早早给其他人下了注、现在赔了个底朝天的修士冷冷吐槽, 他们现在甚至比那些押了秋亦赢的修士还要看破红尘、大彻大悟。
押了秋亦赢第一的修士:“……”
他瞥了一眼对方身上的某宗弟子服, 好像和秋亦某位手下败将来自同一个宗门, 一时更沉默了——你们到底是谁的支持者?!
看好风天的修士不甘心风头全被秋亦夺走, 嚷嚷道:“风天前面也赢得轻松啊!他秋亦剑道阵道同修,等下与风天撞上, 单用剑肯定比不得风天了。”
场上支持秋亦和支持风天的修士大概一半一半,有一人出声,其他支持风天的修士也来帮腔:“他修阵道也能有如此水平确实厉害,但谁不知道阵修最怕刀修剑修了?风天的速度你们也看见了,秋亦如果真要布阵,估计会是最快被淘汰打输的!”
秋亦的支持者也不是好欺负的,一位巧灵当即呛声:“你又懂了,你以为你是秋亦?这种等级的天才一劫下来都少有,轮得到你在这代入讨论?阵道水平有人家高吗?”
那个帮腔的风天支持者偏偏还就是位阵师——炼气境阵师——他脸涨成猪肝色,气得拂袖离去,两不沾的路人默默移开目光,看向比赛场。
要他们说,这些人争来争去都是口头嘴嗨,想要看谁更占优势还不清楚吗,直接看秋亦和风天状态不就得了。
秋亦平静异常,身上有种强大的自信与笃定,正襟危坐间,不少来自大夏皇朝的修士想起接受检阅时的军队,相比之下,另一边的风天就有点不如,细微的神态里多多少少流露了点焦躁,其气运之龙又是挥舞爪子,又是绕来绕去,不是很能安静的下来。
有人轻啧一声:“谁更胜券在握简直一目了然。”
旁人亦是点头。
……
本来可以被随意捏死的对手不断翻开底牌,看起来与自己旗鼓相当不说,还忽然冒出一个强度可怕的副职业,又有仙器在手,风天不烦才怪。
早知如此,来时便也想办法折服一名仙器带上了。
好在他在古深渊时做了足够充足的准备,就算有压力也不过于太大。
风天抚平心中一丝躁意,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剔透的灵珠,手指并拢一碾,一道金文浮入心中。
接受讯息后,风天神情稍缓。
空间中,长老们注意到风天的举动,亦是想起来他们出发前为风天准备的法门,其中一位夸奖龙止:“还好你多思一步,有此法在手,风天必然能赢了那秋亦。”
龙止笑道:“都是十长老有远见,肯了我的提议。”
日升月落,朝阳初升,淡淡的金色沉静地泼洒在海域天地,晨曦的光辉轻轻拂过天地间生灵。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两条气运之龙在苍穹间遨游,蔚蓝天空腾腾升起锦绣般的云霞,紫色、红色、金色、橘黄色,极为浓烈的色彩堆叠极为鲜明地冲击着视觉。从擂台一面望去,仿若过于绚烂美丽的云雾群山,已然完整的两条五爪金龙蓄势待发、凛然对峙。
秋亦和风天已经站在擂台之上。
彼此都是杀意浓烈,秋亦还未有动静,风天先沉声道:“动用仙器算什么本事?”
盛会压制仙器,但风天现在却是一点优势都不愿意、也不敢让秋亦占!
用自己的法宝还不算本事?毛丸丸那回也没看你说啊!不就是怕了吗?
秋亦的支持者们愤愤不平,声势极大,一时都把另一边的人压了下去。
秋亦亦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一丝怯意。
他微微一笑,“唰”的一声,昭时剑出鞘,鲜红剑穗荡起一个极为漂亮的弧度后垂落。沉浸了许久的灵剑铮鸣,秋亦道:“你既然怕了,我也不愿胜之不武,不过既然是剑修,自然是要堂堂正正用剑说话,你说是吧?”
颇为含沙射影的一句。
风天脸皮抽动两下,好在目的已经达成,他还是忍住了反唇相讥——主要是可能还嘲讽不过。
先忍他让他一回,待到比试开始,孰强孰弱一见分明!
几乎是锣声一落的瞬间,秋亦和风天同时消失在原地。
抢一个先机!
与秋亦和长孙顺那时的对局一样,当速度快到了极致,中洲多数修士看到的只是一晃而过的一道影子,还未辨明是谁,风起云涌之间,“铛”的一声,火星迸溅,两把灵剑已经交锋!
一剑未中,风天神情稍动,顺势换招。
近距离交手才能发现风天不仅是身法快,动作也是迅如雷火,他举手投足之时,整个世界就好像都是“顺风”来推动他的动作。
速度上是风天更快一筹。
不过能跟上。
秋亦极为冷静,心中猝然闪过结论,视觉和神识的反馈到来的瞬间,他手腕一动,“铛”——雪白如练的剑气碰撞,再挡下一击!
临时变招,没有充足的蓄力,这一击比上一击力道要轻飘一点,对旁人来说或许根本察觉不出来,但对秋亦来说就是破绽。
论力量和防御,风天要弱秋亦、长孙顺这种炼体大成的修士一筹!
秋亦手臂陡然绷紧,力道忽然飙升,在风天还没来得及调动灵力的瞬间一剑横扫,昭时剑剑尖冷光闪动,若不是风天手握得极紧,他的剑恐怕要被挑翻出去。
但即便如此,秋亦毫不留情的一剑也依然在风天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伤口。
滴答、滴答。
鲜血沿着指缝滑落。
险些被人把剑打飞出去,对剑修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风天脸上闪过怒色,在这个秋亦新力未生的瞬间,他忽然一脚踢出,灰黑的金属光泽在腿脚上一闪而过。
他修了体修功法!
这还是风天第一次在盛会上展示出来,秋亦毫无防备,一旦被重创基本就相等于输了一半,但下一秒,风天怒吼:“卑鄙!”
尽职尽责的生息幽火凭空浮现,碧绿火焰如野兽一般咬着风天的身躯,其温度之高是风天平生所见至极,甚至连他的灵力都烧得溃散!
一击飞踢被火焰轻易瓦解了大半攻势,秋亦闻言,挑挑眉:“你确实卑鄙。”
同时手肘肘关节狠狠一撞,风天的腿须臾间便被打了下去。
没有任何喘息机会,秋亦感受到了气流的变动,空气中极其细微的尘埃在光下颤抖,抬眸瞬间,风天一剑平斩,狂风呼啸,剑身拖曳出的青影锐利到似乎划破切割了空气,直奔秋亦脖颈。
他想要斩首!
秋亦眼皮也未颤抖一下,柔然的腰身与脖颈忽而后仰,漆黑瞳孔映照出群山与云层,左耳耳坠荡起,银钩与鱼反射日轮的光芒,手中昭时剑轻飘飘的,一剑刺出!
碧绿火焰噗呲一声迎着剑而上,青蓝雷光在剑尖爆裂炸开,天阶下品的《呼雷剑法》与培育良好的异火,风天多少也要留下一点代价!
明明不久前还是个被他追杀到只能慌不择路逃跑的小修士!
风天怒火中烧,脸色极为难看。
不过表现情绪外向并不意味着他的谨慎和判断,毫无疑问,秋亦现在是一个大敌,风天会全力以赴、慎重以待。
“叮”——昭时剑剑锋还未触及风天便被拦住,无形的风显形一刹那,秋亦顺势收剑,又迅疾侧身躲过一剑,脑海中再添上新的情报。
——有罡风护体,得想办法破开。
第194章 天骄盛会(二十六)
擂台上, 秋亦与风天的身影交错,深邃云海之中, 两条身躯大半隐没、时隐时现的气运之龙嘶吼咆哮,利爪直抓躯干,强而有力的尾巴横扫,气流唰地冲荡开一片云彩,每一次凶恶的碰撞都能带动云海震颤。
“铛——”!青色的灵光与雷火在剑刃炸开,暴戾的狂风几近吹灭碧火。
第一轮浅浅的试探结束,双方对对方的手段和基础实力已经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体会, 接下来就是出招拆招、看到底谁更胜一筹了。
下一瞬间, 呼啸的青风卷地, 风天当头一剑劈来。
他的动作似乎更快了,若不是秋亦神识经过种种心法磨砺过分强悍, 恐怕难以跟上他的速度。
风天逼近的那一刹那, 昭时剑雪白剑身上火焰熄灭,光影浮动, 寒霜般的剑气冲天!
剑意境!
马武双目瞪圆,一瞬坐直了身体, 伸着脖子往擂台上看。
毛丸丸和牧直知这两个先前与风天正面对上的,先是面露喜色,继而神情又转为担忧。
唰!
秋亦一剑斩去, 平地虚空此刻宛如雪地, 一剑劈去风雪如浪怒掀, 冰粒在风间穿梭, 凄凄呜呜的声音仿若泣声。
风天在问心路走了四百阶, 对这类功法抵抗性极强,但秋亦用了那么久的《呼雷剑法》, 此时临时更换剑法,打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哪怕风天古深渊吃过亏有防备,此时不得不吃下这一招!
风天持剑,劈斩噗呲一声劈开冰雪,白霜在剑气下嘭地爆开,化为一片飞粒。
但《寂霜剑法》特殊就特殊在能扰乱心神,即便破开了攻击,精神上的冲击让风天不由得恍惚一息,动作也慢了一拍。
秋亦已经等候这个时机多时!
银色剑身上雷火交织,电光石火间,秋亦抓住破绽一剑刺去,直刺风天胸膛!
风天悚然回神之时,一点寒芒已近!
怎么破乌龟壳?作为剑修,秋亦想到的办法就是简单粗暴地直接一剑劈碎!
点刺集中所有力量于一点,穿透力与杀伤力极强,呼雷剑法是爆发力极强的剑法,再加上生息幽火本身的灼烧能力,叠加之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风天身边护体的罡风瞬息破裂。
雷光噼里啪啦炸开,风天试图避开,但距离太近,已经来不及了,心念电转只一瞬间,他以攻为防,一剑拦腰斩向秋亦。
厚闷的一声,仿佛刺入了石头之中,风天的法衣上灵光莹莹,防御之能发挥到了极致,几乎坚不可摧。
——古深渊之中,风天淘汰了数批修士,更夺到了不少类似金蛟珠的神物,除了那枚长老给的灵珠之外,他还解封了自己天阶中品的法衣,不过一直没有显露启用而已。
或许肉身防御他比不过秋亦,但加上法衣相助,秋亦想要一剑穿心根本不可能!
秋亦目露异色,来不及反应,风天嘴角笑意扩大,眼神阴鸷,风剑霍然斩下。
仿佛是想回敬秋亦先前的一剑,这一剑,奇快。
风天的剑本是附有一边青绿,但此时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剑已经完全成了翡翠般的青碧之色,剑气飓风般缠绕切割一切。
来了!那套威力极强的剑法!
被风天狠狠打下去的所有修士精神一振的同时,心底也猝然泛起“果然如此”的凉意——风天现在展露出来剑道境界也是剑意境!
秋亦早有准备,他一跃而起,身体仿佛一根轻飘飘的羽绒,跳跃得极高,极其自然而精准地避开了风天的横斩。
风天强横的一剑落空,剑光劈至擂台边缘的阵法时轰隆炸开,屏障荡开波纹,久久未曾停歇,柱台上的修士无不打了个寒战。
现在整座擂台、包括空中都呼啸着狂风,剑气四溢,秋亦的衣袍猎猎作响,气流拂过时仿佛刀割,若不是他炼体,只这一阵风吹过就能落得遍体鳞伤。
斩碎狂风顺势持剑俯冲而下,风天下意识抬头仰望,昭时剑泛着冷光,轨迹的银线在空中浮动,犹如一轮新月,轻飘飘的,秋亦一剑劈来。
风带来一丝与众不同的讯息,风天的神识几乎一瞬紧绷。
这一剑……不太一样。
但即使察觉到了一点不同,风天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秋亦挥剑之时,风天亦是一剑挥出。
他所使用的这套清风剑法最开始由阵祖传下,据说是清风尊者所创,后来漫长的岁月中,这套威力极强的精妙剑法培育了数不清的剑修,地位意义也变得非凡,只有历代剑道天赋最出众的修士才能阅览。
风天现在的境界自然不能发挥剑法的所有威力,但他自信清风剑法绝不会输给任何同境修士!
两道剑光轰然相撞,一道轻飘,一道强横,“砰”!
风天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听到了雷鸣声。
这不是错觉,随着昭时剑嗡鸣,涛声般的雷鸣在擂台上轰响,但与呼雷剑法又有些许不同,呼雷剑法的雷鸣狂暴而恐怖,令人望而却步、毛骨悚然,而此刻的雷鸣闪动,它们更为活泼、更富有生机……就像是,春雷始鸣!
被强风吹过得支离破碎、尘埃漫天的擂台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洗润了一遍,连空气也变得清新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绿意在碎石之间攀爬跳跃,倏忽间覆盖了大半座擂台。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欣欣向荣,但风天却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危险。
没有任何可思考的余地,秋亦步法运转,转瞬逼近,再一剑斩下!
风天亦是举剑挡住攻击。
“铛——”两剑相撞的一瞬间,“轰隆”!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座擂台都震颤一瞬,地面的石子嘎吱嘎吱摇动,新发的幼苗被瀑布般的气流吹得伏地,青色的光几乎淹没了整片场地,擂台边缘的屏障再度泛起涟漪。
在虞观的帮助下,秋亦曾以《春风剑法》与《飞絮剑法》为基础,半编撰过一部剑法,名惊蛰剑法。
起初这套剑法稚嫩到只有一个雏形和大概轮廓,连剑招都只有一式,但青丘那些年里,秋亦与虞观一刻也不分离,四周就是三月春,身边就是师尊,秋亦时时请教、常常讨论,最终慢慢打磨出了三剑。后来虞观暂时离开,秋亦到月华门还因果,他也没有忘记这部剑法。
现在正是施展它的时机!
第一式,醒雷!
两条气运之龙咆哮,云山雾海翻涌,剑气碰撞,雷鸣炸响,新绿的光最终还是压倒了浓烈的碧青。
春雷敲醒万物,转瞬间便将狂风撕扯为柔风,“砰”!风天连退数步,手中剑颤抖着被劈得向下偏移了一寸,他神情难看,嘴角溢出鲜血。
力量上他确实是弱秋亦一筹,对抗之下,现在双臂好似木了一般几近失去感知。
趁其病要其命,秋亦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汹涌的灵力在经脉中飞速运转,风天毫无防备的空挡,秋亦反手霍然横斩一剑。这一次剑光轨迹又变,灵光与剑气自朴素锋利到极致的剑上迸溅而出,挥动之间极为漂亮的光点洒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百虫从长眠中醒来,破开泥土、钻出石缝、爬行于绿茵之间。
顷刻间,无数的声音在风天耳边、神识中、五脏六腑之间炸响,双耳“嗡”的一声,鲜血横流,神识亦是疼痛难忍。
第二式,虫鸣!
又是与刚刚春雷不同,但一脉相承的新剑招。想法转瞬即逝,风天来不及去思考秋亦新换的剑法到底有何神奥,双目陡然瞪大,几乎红得欲滴血——秋亦这次瞄准的是他的脖颈!
死亡近在咫尺,风天浑身汗毛竖起,肾上腺素飙升,目光紧紧盯着昭时剑的轻柔的锋芒,神识极度紧绷。
就在这一瞬之间,功法运转,大量灵力燃烧,风天的身体宛若成为了真正的风,轻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青碧的影子一晃而过,一阵风动,风天的身影居然已经出现在了数十丈开外的地方!
隔着水镜,龙止心中一叹。
这套步法她也学了,但却远比不得风天,后来只能另换功法修行,她厌恶此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在与风相关的功法上,风天的确有天资。
时间极短的缩地成寸类功法?不对,也没有空间波动。那就是单纯的身法步法?
一剑落空,秋亦神情不变,比人高的剑辉横劈而出,剑锋轻点地,清脆的“叮当”一声,呼吸之间,一条绿茵道路如蛇般骤然窜出,与锋利的剑辉一齐袭向风天!
风天脖子上刚刚被划出来的伤口还在刺痛,他暗骂一声,再一次避开。
秋亦神识铺开,身形如箭,向着风天的落点飞奔而去。
他手持银白灵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目光中却透着鲜明的嘲讽和冰冷的杀意,眉心红痣鲜红欲滴,整个人仿佛一把极为漂亮、又锋芒毕露的出鞘利刃。
几乎转瞬间,秋亦便再度逼近,又是一剑斩去。
他的气息极稳,更一点也不心急——他笃定风天无法短时间内连续多次爆发那样的速度。
秋亦猜的也确实不错。像这样陡然提升速度的行径,以风天的灵力储备量,目前顶多只能用上十几次,而他也不可能将灵力全部消耗在这里。
所以这一次风天不打算再躲。
连续的两次爆发提速为他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哪怕秋亦现在逼近他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风天握紧了自己的剑,周边原本被秋亦破开的罡风再次被聚起——这是他身上这件法衣的效果,他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最大限度地调动起灵气。
锋芒逼近的一刹那,风天悍然一剑挥出。
狂风骤起,空中本来已经节节败退、有些狼狈的气运之龙忽然间精神一振,咆哮着向另一条气运之龙扑去,利爪霍然划下。
剑与剑相交,“轰——”,气浪卷地,“砰”,椅凳倒下,无数人猛然站起、伸头看向擂台,急不可耐地想要看清擂台上的情况。
第195章 天骄盛会(二十七)
淡淡的青色雾霭弥漫在场上, 唯有眼力出众的修士方能看见其中暗藏的杀机——这不是弥漫的雾霭,这是无时无刻不在掀动的青风!
而除了形态与范围的差异外, 这些从剑上吹出的雾风比起先前风天卷起的那些风更强、更锋利,似乎更像是剑气?
身在雾中,与风天对抗的秋亦更能明显地感受到风天剑招威力的增强,他心中刹那闪过一个念头。
场外修士见多识广藏龙卧虎,亦是有不少与他想到了同一处,有人惊愕出声:“剑意显化?!”
剑意显化是剑意境巅峰的一种体现,与修仙境界中的大圆满境界差不多, 这个阶段的修士虽然还触摸不到剑势之境, 但隐隐已经有了剑势境的雏形, 无论是剑气威力还是剑法强度都有了一个极大的飞跃,基本十年内必破剑势境。
风天能在这个年纪、这个境界抵达此境界, 实在是天资横溢。
“如不半道陨落, 他日又是一尊渡劫境的剑道大能。”虚空中有渡劫境慎重开口道。
空间中,数位长老一齐看向十长老, 目光中也有一丝惊骇诧异:“风天什么时候掌控剑意显化的?”
十长老满面红光,乐道:“去盛会前还没有。不过他本就有天赋, 我想应当是古深渊那几十年里顿悟了。”
古深渊一共持续了八十二载,想来风天是突破后刻意隐藏了这一手,甚至没让密切关注他的其他修士知晓。
十长老道:“就是看着还不太稳定, 不过对付秋亦已经足够了。”
不然也不会需要步法爆发拉开距离来准备。
龙止闻言, 暗暗捏紧了衣袖。
虚空中, 虞观垂眸, 感到了疼痛。
受伤了啊。
雷光在雾气间翻动, 一瞬撕裂开不是很浓重的雾气,秋亦趁机退后脱出其间。他确实没想到风天剑道居然已经到达这个境界了, 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即便抵挡及时也留下了内伤,五脏六腑都在震动渗血,一旦退至安全地带,秋亦哇地一口鲜血吐出。
场上青雾随着秋亦的远离而变得稀薄,露出擂台的模样——原本漆黑平整、在光下还会反射光泽的擂台已经被余波打得不成样子,不少天骄嘴角抽搐,又苦中作乐吐槽:再打下去他们连场地都要打没了吧。
生息幽火重回体内,燃烧间生机融入躯干,在秋亦控制之下开始治愈伤势。
胸口处的疼痛渐消,昭时剑在秋亦手中发出一声铮鸣,掀起的瞬间再一次迎上风天的劈来的剑光,“铛”,两剑震开,秋亦连退数步。
动用剑意显化之境后,风天剑招威力大增,再次占据了上风。但与此同时,虽然风天剑招未错、亦未出现疏漏,但他的行动变得更加快而急,显然是受困于高速消耗的灵力。
这也是大家一开始都有所收敛、压着底牌的原因之一——压箱底的东西威力是强,但消耗的灵力亦是惊人,一旦失败便就会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了。
青雾渐渐聚合,四周的空间被撕开一条条裂缝,铺天盖地的剑光向秋亦压来,仿佛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底牌既出,风天不会给秋亦把他耗死的机会!
秋亦也根本没想逃,他抬眸,漆黑的眼中隐有一线剑光闪动。
识海深处的湖泊里,养育许久的心剑刹那破开湖面,于识海飞出落入昭时剑上,昭时剑上附上一层蒙蒙灵光,雪白剑气猛然高涨,锋芒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下一秒,它与风天的灵剑悍然相接。
天空中,秋亦的气运之龙抖落化为光点的破碎鳞片,怒而撕开对手的背部,漫天金雨落在绚烂的云霞之间,风天的气运之龙巨吼一声,迅疾回击。
……
擂台上的战斗愈发焦灼,场外的呼喊声震耳欲聋,一片喧哗之间,有人忍不住道:“秋亦使得到底是什么剑法?”
那风天又是剑意显化境界,又是高品级的剑法,而秋亦只是叠加了两套剑法,居然就能与之分庭抗争?!哪怕都是高品级的剑法也不至于啊,要是那么简单就能压过剑道境界带来的极大优势,大家也不会那么推崇提升境界了。
在法宝不变的情况下,对修士来说,一般只有修为境界突破带来的增益能打得过剑道境界的差异,除非是狠得下心献祭重要东西燃命获得增幅,而秋亦可显然没有燃命。
“别忘了,风天到底还没有突破剑势境,”一位眼神毒辣的老修士说,“秋亦原先所使的剑法应该是全然契合他道途的,后来接着叠加而上的那套功法亦不是俗品,而且契合度不低,他能有抗衡之力很正常。”
若是荒村老头在这,估计要腹诽一句,哪里是“亦不是俗品”,第二劫时堕仙便是以这套剑法与其他几套剑法一齐破开劫雷的,据荒村老头观察,那应该是罕见的对修士道途没什么要求的剑法。
堕仙选择将这套剑法交予出去,只能说明他对秋亦的未来真的很上心。
“那秋亦这样下去不就赢了?”
老修士想了想,说:“僵局没这么容易打破,再看看吧。”
擂台上,秋亦和风天皆已经伤痕累累。
青色的雾气水波般萦绕,风天目光锐利,抓住破绽,猛然一剑斩下。
他的剑快到了极致,只一道寒芒闪过,“噗呲”,无数个小型风暴毫不留情撕碎了血肉,青色雾气炸开,蕴含着灵力的血液迸溅,秋亦左肩刹那破开一道极宽极深的撕裂伤口!
即将断臂的一瞬间,秋亦伤口处滋滋冒出数蔟生息幽火,火焰在为数不多的灵力供应下艰难地连接着两块血肉,秋亦毫不停滞,手中昭时剑灵光大湛,一剑刺出,大片大片的绿茵霎时在脚下蔓延。
战至现在,风天和秋亦的灵力都已消耗大半,风天根本无力再支撑法衣的罡风护体之效,再加上盛会自有压制法宝,秋亦剑锋刹那破开衣物和皮肉,雷光与剑气轰然劈向风天的左胸膛!
一剑,风天跳动的心脏裸露出来,顷刻间破碎大半!
致命一击!
风天脸色霎时雪白如纸,他向秋亦再挥出一剑,同时步伐飞动,足下有清风徐徐,秋亦收剑劈开风天挥出的剑光的功夫,他已经退开数里地。
异火噼啪燃烧,秋亦左肩的伤以一种不快的速度缓慢复原,衣袍的自愈功能亦是在慢吞吞起作用。
另一边,风天脸色铁青,他一边移动,一边快速从乾坤袋中取出此前准备的丹药吞入腹中,高阶丹药化为大量灵力涌入体内,风天胸膛处的致命伤在灵力的大量消耗下飞快痊愈。
但是这样重的伤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的好的,眼见秋亦再次向自己逼近,风天躲过剑光,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心念电转间下定了决心。
水镜映照出风天的神情,数位长老预料到了即将发生什么,脸色亦是难看至极。
他们此前都认为已经胜券在握了,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荒谬!”一位长老道,“我们在他身上耗了那么多资源,更是由长老亲自教导他,他怎么会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修士逼到这种境地?”
按照他们的想法,那道秘法是给风天面对持有仙器、使用阵道的秋亦时托底用的,能不用最好。但现在秋亦既没有用阵道,和风天是单纯的剑修比拼,风天本身修为境界也比秋亦高一小境界,更有剑意显化加持,如此巨大的优势都胜不了,风天简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十长老脸上挂不住,沉声道:“那秋亦实在狡猾,可能还是大能重修,剑法极为老练,风天一时不慎上了当也是情有可原。”
他看向水镜:“不必惊慌,只要能赢得第一,损失的那些气运都会被补回来。”
没错,风天所用的法门需要燃运!
如果不是盛会天赐良机,降下气运之龙,寻常修士都无力支撑此法。
风天亦是心疼自己本该拥有的气运,他双目赤红,咬牙看着秋亦,第无数次悔恨在古深渊怎么就没有杀掉秋亦:“是你逼我的。”
他催动灵力,运转金文口诀,半空之中,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风天的气运之龙忽然开始燃烧!
毫无犹豫,风天指尖一抹自己的灵剑,剑上刹那印上金文,剑身承受不住一样轻声嗡鸣。
这是从小陪伴他的法宝,此次用后也会损毁,但,如果能够获胜,一切都是值得的。
空气陡然变得沉重,心知来不及阻止,秋亦停下步伐,马尾末梢与耳坠一齐微微晃动,他立于铺满整座擂台的绿茵之中,笑了:“使用仙器算什么本事?”
随着气运之龙的燃烧,风天的剑气势一瞬暴涨,远比属于阵道的周天星盘威势更强!
风天心中正悲,听闻秋亦嘲讽,悲意转为熊熊怒火和憎恨,若不是秋亦,他又怎会不得不燃运锻剑?!
之前布满场上的青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风天的气运之龙撑不了太久,风天自己的灵力亦是撑不了多久。
“你又懂什么?胜利才是一切!”天外天需要气运!
怒火中烧,风天冰冷地打量秋亦,像是捕食者打量猎物。
“恐怕你是既不光彩,又得不到胜利了。”
秋亦亦是冷眼看他,手无声无息,握紧了昭时剑。
风雨欲来。
发难就在一瞬之间,不能再等了,风天骤然跃近,燃尽一切灵力,剑起飞落!
他举剑时,剑上灵光璀璨,灵剑铮铮,剑意在这一刻显化到了极致,他的身后,雾霭茫茫,青山环绕,风化万千,仿佛一片天地间不可侵犯的禁区,下一瞬,剑落,浓雾群山如狂风般卷来!
浩浩荡荡的、无限逼近剑势的一剑!
秋亦的骨血都被压迫得沸腾起来,他喘了口气,所有的灵力都在这一刻燃烧,疯狂涌入昭时剑中。
衣袍、发丝、耳坠、剑穗,尽数在狂风中摇曳,无惧无畏,秋亦刹那出剑!
一剑定生死!
一念之间,早已经布满整片擂台的绿茵疯了一般繁茂生长,空气温暖芬芳,扑通、扑通,仿佛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又有无数交错的呼吸。那是生命的象征。
一片春天笼罩而来。
生机盎然的、万物勃发的,这样欢悦的春日与厚重的浓雾青山相碰。
剑势境?!!
风天心神具骇,却已经来不及了。
天外天中,十长老忽然站起,目眦欲裂,猛然向水镜抓去:“住手啊!!!”
来不及了,天地之势载于一剑,层峦叠嶂,迷雾萦绕,不过纵剑破之!
无尽的锋芒撕碎迷障,尽头的风天亦不能免、更来不及躲——
“唰”。
秋亦收剑入鞘。
“咚”。
风天的人头落地。
场上落针可闻。
层层叠叠的绚烂云海缓缓散去,渐渐露出蔚蓝到无垠的穹宇,吞食掉败者的气运之龙翻飞,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一地狼藉之间,目若星辰,神采飞扬。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意气正风发。
第196章 天骄盛会(二十八)
一方已死, 胜者既出。天道宏大的声音如震荡古钟,转瞬传遍中洲, 向所有生灵宣告着这一届盛会的第一赢家。
无数的目光汇聚于秋亦身上,仿佛黑暗中扑向火光的飞蛾,万众瞩目,天下尽知,此战过后,秋亦的头衔不再是让人惊骇但又有些不太相信的“双榜第一”“潜力十足”,而是货真价实、任何一个人都说不出反驳的盛会第一!
无论是风天之死, 还是秋亦的最终以剑势取胜, 都震撼至极。
整座中洲的修士都动了起来, 无数的消息传递向远方,整个修真界都将为盛会的结果而沸腾。
几家欢喜几家愁。
“半步剑势境……”马武看着秋亦, 神情恍惚。
秋亦将那滴神物交予他时, 他就有了一点猜想,但是分神境触碰剑势超出想象, 马武以为秋亦顶多只是接触到了那个境界,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能在比试中使出……风天死得确实不冤。
其他天骄沉默。
他们是和秋亦风天一个时代的修士, 大凡修士,总要有不折不挠、百舸争流的竞争之心,但秋亦和风天刚刚最后的对决, 扪心自问, 易地而处, 差距犹如天堑, 他们根本无法面对, 甚至无法参与。
风天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秋亦却比他光芒更胜。同这样的修士一个时代, 注定既是幸事,又是悲哀。
今日过去,有人将因眼界开阔燃起斗志,也肯定有人心中将蒙上一场代表秋亦的阴霾。各个修士的道途前路再次变动。
如此大的影响力,有天骄苦笑着想:简直和我们不像一个时代的。
那些无法参与盛会的修士传递消息之余,心中隐隐也闪过一个念头:再过不久、甚至或许现在已经如此,秋亦的对手将不再是盛会那些同辈修士,而是上一时代的天才们。
中洲上空,郑家灵舟上,“郑润”眉目更深沉,几乎开始怀疑郑润这幅身躯是否值得他郑家冒如此大风险。
但,仇怨已结。“郑润”轻叹了一口气,几道密令送出,影楼悬赏再加——决不能让秋亦再有机会成长下去!
天外天,十长老伸手的一瞬间,水镜方才泛起一丝涟漪,数长老神情一变,一道雷霆霍然劈下,逼得他不得不退回。
出手阻止的长老喝道:“这种场合出手,十长老,你要毁了天外天吗!?如果不是刚刚七长老及时启动了挪移,我们都要暴露!”
十长老仿佛一瞬被泼了冷水,怒气散去,浑身冰凉,片刻,他又极为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而后,他忽然看向龙止。
龙止心底发冷,微微低下头。
……
风天的尸体化为飞灰、又在无形的力量下消至泯灭,就像每一个死在这座黑石擂台上的普通天骄。
秋亦也很不好过。
剑势层次对分神来说消耗太大了,刚刚的一击一瞬间抽干净了他所有残余灵力、体力、神识,虽然肉身伤势在异火滋润下愈合得差不多了,但秋亦内里却已经是一根烧干净的蜡烛,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慢步向属于自己的柱台走去。
不过即便如此,途径那道有些看不清的背光天碑,秋亦仰头看了一会儿,眉眼弯弯,脸上尽是轻快的笑容,心头的喜悦,连疲惫之意也淡了许多。
他还记得环河秘境时的谈话。一晃数百年,当初和师尊所说的目标已经已经完成了。
干涸到撕裂的丹田抓住空中的灵力,吸纳运转,缓和与治愈经脉的破碎,再加上天道落下金光的治愈效果,秋亦缓慢走了几步,丹田自转数周,新生的灵力撑起身躯,很快就恢复了状态,一跃飞回柱台之上。
接下来都是往后名次的竞争,与他无关。
精力不够,秋亦闭目养神,心中一幕幕倒放回看与风天的对决,总结经验教训,思索有没有更好地对敌之法……只有场上比试轮到秋亦认识的人时,他才会睁眼看一眼。
既然第一已经决出,基本上盛会最精彩的一场已经过去了,有些修士不在意最后可能有的一点礼物,打算提前退场离开,而更多人想了想,还是留下来。
他们还没有看到前百具体名次、修士所获奖励、自家修士情况……以及,根据以往的经验,盛会结束时往往会很精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仪道虚法衣修补完了最后一点缝隙,秋亦睁开眼,他的气运之龙一并睁眼。
地动山摇,与中洲其余修士相隔的屏障、各修士的柱台、已经修复好的擂台一瞬破碎,秋亦轻松落于地面,听到震耳的呼喊声。
刚刚那般大的动静,却连灰尘也未扬起,放眼四周,六十四名修士尽在。
这就是这一代最有潜力的天骄们,天外天中,长老们忽然道:“当时应该让龙止也去的。”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们必定要再入世一场了。
高耸的天碑上,一笔一划,一个个新的名字浮现:秋亦、毛丸丸、诸葛穷、长孙顺……
没能和师尊排在一起……要是并排就好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秋亦心底还是有些失落,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只一眼,秋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吧。
他眨了眨眼睛,在心底细细描摹一遍运笔,再看向其他刻字对比一下。
秋亦看向更高处,看向那个名字,抿抿唇,笑了。
日轮偏移,天空中半褪的霞云渐渐消散,晶莹的光芒闪动,中洲修士们抬头,哗啦啦——漫天光雨瀑般垂落,穿透各个建筑,平等落于所有生灵身上。
天降甘霖!
修士满脸喜色接下这些透明的雨,心情开阔,久久停滞的境界居然有了一丝丝长进;有修士抱着拉着小孩,让他们的根骨得到这场福雨的滋润;还有修士现场开始制作符箓,刻画关键一笔……
凡接甘霖者,小则减去霉运,大则增加一丝突破几率。
得到增益最多的还当是那些真正参与过盛会的天骄,甘霖落在他们身上,自身的修为和气运一并开始上涨,如小银这样身体有残缺的,甚至会自动好全补全,它切切实实吓了一跳,把自己盘了起来。
而位列前十的天骄沐浴最多的甘霖,冥冥中能感受到自己下一次破境时的天劫会得以免去。
虚空中,各位渡劫心情也不错:“气运也在涨。”
除了这批踏上盛会的修士,世界的气运在水涨船高。往后千年想来又有新的天才可期。
光雨之中,秋亦忽然心有所感,一抬头,云开见日,身形已经经过再次膨胀的气运之龙咆哮一声,长尾摆开,电光火石间直冲而下,金色刹那映入秋亦眼眸,随着靠近而极速扩大,接触的一瞬息,秋亦眼睛陡然睁大。
在这瞬间,仿佛有一卷过于宽阔的画卷在秋亦眼前呼啦推开,变幻的画面之上,两条交织的线贯穿万物生灵,编织起时间与命运,一黑一白,一动一静,流转间,秋亦的心神如瀑布下的石头,被无尽之理冲刷拍打,嗡——嗡——大脑一片空白,记不清任何一处细节,道拿着刻刀,在秋亦心上钻凿出永远也不会消失的震撼痕迹。
“砰——”!
那副深邃、幽暗的至理画卷消失,无尽的金光迸溅散开,秋亦身侧,金色如水,如萤火,像是融金荡开的涟漪,它们丝绸般滑动,自然地融入秋亦体内,秋亦体内灵力随之而涨。
冥冥中,好像还另有什么无形之物也一并涌入流淌,秋亦心中若有所感——是气运。
当最后一点融金般流淌的金光融入体内,秋亦丹田中的灵力澎湃冲刷,接连破开关卡,秋亦身上气势陡然攀升——
分神中期、分神后期、分神大圆满!
不过一息之间,待众人注意到时,原先在修为上吃亏的秋亦已经站到了分神境顶端,距离合体不过一线之遥!
不止是秋亦一人修为上浮,场上其余修士的修为亦是有所增长,不过谁也比不得秋亦从分神前期一跃成分神大圆满。
围观的修士们看得艳羡不已。
修为灌体是天骄盛会独有的奖励,放眼整个修真界也独一无二。某些功法倒是能做到修为灌顶,但要么要求极为苛刻,根本不可能达成,要么害人性命害己根基,不是正路,而盛会的恩泽却像是有另一位苦修已久的自己传了修为而来,不论提升多少都是无害的。
但这还没完,一串晶莹石子编织而出的手链凭空出现,精准落于秋亦掌中。
岁月的气息独特,落入手中的一瞬间,秋亦便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一种极为罕见的神物,岁月沉沙,像秋亦手中的一件制品,甚至能够扭曲几秒的时间,妙用无穷。
这是连大乘渡劫都眼红的天材地宝,秋亦迅疾收入乾坤袋中,动作之快,不少人连他到底拿到了什么都没看清。
除了秋亦之外,其余前十修士亦是各得到了不凡神物,但在渡劫境眼中,最值得去争取的自然还是秋亦得到的岁月沉沙。
咕咚。
盛会尾声,有人咽了下口水,按耐不住,第一个出声,声音如梦亦似幻:“秋亦,你已经惹了无数的注意,那些邪道生灵不会放弃追杀你的,但我为幻影一道大能,如果你愿意将岁月沉沙交予我,由我出手,你逃脱不成为题。”
“小友,我为东兴尊者,你可能不知,已经有数位渡劫和大乘联手想要留你性命,夺你宝物。他们邀请过我加入,我觉得不太妥当,可以帮你一把,不过条件吗,呵呵……”
“若加入我宗,我们拼死也会把你安然无恙送出。”
……
一瞬间,无数声音向秋亦涌来,有恶意也有善意。
有些存在蛰伏已久,早已盯上了秋亦所拥有的,肉身、神魂、气运、宝物,只待苍穹上的那位仙尊离去便会出手一击必杀!
数位渡劫和大乘联手,没有任何势力敢打包票说可以百分百保住秋亦。哪怕秋亦真是什么超级隐世势力出身的天骄,有高手护身,面对渡劫和大乘,他能做的最好选择也只有逃。
秋亦发自内心地、充满喜悦地笑了。
他朗声道:“师尊,有人欺负我!”
第197章 弟子
秋亦声音落下, 几乎所有关注他的修士全都一愣。
欺负……?不对,你有师尊?你师尊谁?这可是全修真界势力几乎都到齐了的盛会, 哪方势力能这么嚣张?
要论最是惶惑的还属那些已经准备好生擒秋亦的修士。
屠剑尊者,千年前曾经搅动一方风雨,在三千海岛曾横行一时,后来惹到一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执灯尊者,一番斗法,屠剑尊者惨败,不得已退出三千海岛偌大海域, 后销声匿迹。他和另外两位志向相同的渡劫境阵修是本次行动的领头人物, 开幕时便未去虚空, 此时也正与同伴一起卡着时间在中洲布局。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讨论过秋亦的身份背景, 确认事情绝不会发展到难以收手的地步。
可现在……
秋亦的话说一出口, 屠剑尊者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几乎是心念电转, 他脑子顿时浮现了能让秋亦如此轻松态度的唯一人选——那位堕仙!除了他,没有人能让秋亦如此嚣张!
思及此, 屠剑尊者冷汗淋漓,思路极为活泛,只一瞬间便将堕仙到来观战这个惊人消息又翻出来, 且彼此映照上了——如果堕仙是秋亦师尊, 那么他来看弟子的比试确实也合情合理!
若是堕仙, 那么他们除了逃别无选择!
但屠剑尊者没动, 和他一起的其余大能也没动。
一名渡劫阵目光闪烁, 开口道:“也有可能是……”
——也有可能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为逃脱争取时间!
但话音未落, 伴随一声轻笑,沉重如神岳般的压力骤然碾来,三位渡劫、六位大乘毛骨悚然,动弹不得。
紧接着,这些能够叱咤一方的大人物,此时仿佛如柔软的泥人般被捏起取走,只一晃眼,便从中洲某处瞬息挪移到广场之上。
天碑之下,“砰砰砰”,数位大能如烂泥般地,神色煞白,身染尘埃,颜面尽失。
与这几位的惨淡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他们要下手的对象。
秋亦容光焕发,笑盈盈的,眉目间皆是满溢的雀跃,叫许多自以为对这位盛会第一有一定了解的修士纷纷侧目。
随着屠剑尊者等人被强行拽出落到广场中,中洲看热闹的人暗暗心惊之余,两眼也开始发光。
渡劫与大乘修士本就不多,此时被拎出来的都是曾经有过一番事迹的,已经有老修士认出来了他们的身份:“那位是屠剑尊者?我记得他有一部可以夺人天赋改善资质的功法,当时害了不少好苗子!”
“那个脸红的是被阵界逐出、加入南洲郑家的叛徒?莫不是眼馋秋道友的仙器了。”
“怎么还有巧灵与妖族参与?这是要和败类合起伙来残害我人族天骄吗!?”
……
足足九位有头有脸的人物,硬生生被说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几乎所有干过的好事坏事都被消息灵通的修士一一翻了出来,他们脸色或阴沉或惨淡,一声不吭。
先前想要加入这批人的大能心底颤颤,仿佛被压在那的是自己,也是一句也不敢说。
郑家灵舟上,“郑润”难得失去风度,暴跳如雷,怒骂不止,中洲之外,一众修士正翻阅着影楼的悬赏令,忽然间,悬赏令一下短了一截,众人一抬头,愕然发现顶头的那个秋亦的悬赏被影楼火速取消了。
天外天,十位长老久久沉默,表情比打翻了调色盘还要精彩——怎么可能!怎么会!他们明明最不想得罪那个人!
唯有此前隐隐有猜测的少数修士一边庆幸,一边幸灾乐祸地看戏。
先前因为说了秋亦坏话所以惨被禁言一段时间的大能简直喜上眉梢,看其他那群不明真相的看出了优越感——怎么不可能?怎么不会?想不到吧!踩上铁板了你们!
九位修士狼狈瘫软在自己身前,秋亦未给他们过多的眼神,反而轻声说:“你不过来吗?”
“我在这里。”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秋亦便已经感知到了虞观的气息、看到了虞观的身影。
就在他身边。
时隔许久未见——心魔劫时自然不能算,再者心态亦有些变化,秋亦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他特别特别想抱一下师尊,肌肤相贴,最好能窝在对方怀里,但最终,秋亦只是内敛腼腆地抿唇,对师尊笑了下。
想说些无意义的闲话,但此时此地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秋亦指指那几个修士,拽拽虞观的袖子,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气势,道:“谢谢师尊给我出头。”
中洲诡异地陷入了安静,几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宗舞、阿虎、梁云延等见过两人真面的,神情几乎惊骇。
无需多言,只要不是蠢笨的,现在便都已经明白秋亦身边修士的身份!
无数人在心底尖叫:拽袖子!拽那个堕仙的袖子!你怎么敢的!你不该更毕恭毕敬一点吗?!万一惹怒了堕仙,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你牵连遭殃的!
但随后,更叫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虞观微微低头,只看向秋亦,完全是以一个纵容的低姿态温声问他:“你想要如何处置?”
这下,终于,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虞观对秋亦到底态度如何了。
虚空中,先前多次揣测虞观心思态度的大能们不少默默脸疼了。
还好没去趟浑水!
“……”
屠剑尊者等人抖若筛糠,心中的悔意连绵不绝,像毒刺一样深深刺进心底。
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在虞观眼皮底子下逃离,只能用哀求地目光看向秋亦,希望秋亦能善心大发,将这件事轻轻掀过。
坦白讲,他们看着是有些可怜,但对一群对自己起了杀心做了准备的修士,秋亦心中毫无波澜。
他想了想,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虞观道:“好。”!!!
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生死关头,只能背水一搏了!
刚刚还一副哀求模样的几人脸色瞬间变动,三人猛然向秋亦抓去,或是想挟持人质,或是想死前再带一人下水,恶意赤/裸/裸地彰显。
剩余六人各取一方,如流星般逃向他处,众人不过眨了下眼,便再无踪影。
荒村老头忽然叹息一句:“傻啊。”
秋亦看不清向自己袭来的三人的动作,根本无法避开攻击,但他也无须有所应对——
“叮——”
一声清越剑音,剑未出鞘,冰冷浩瀚的力量须臾俯罩整片天地,仿佛岁月之河也为此停滞,秋亦面前,三名袭向他修士身影仿若照片般定格在了那一刹那,连脸上狠厉神态都能看的分毫毕现,连秋亦衣角都未触及到。
“嘭”。
仿佛无数把剑切割而下,血雾骤然爆开。
在秋亦惊讶的目光中,三道身影重新聚合,只是萎靡虚弱了许多,然后再一次,嘭,好像只是冰冷的酷刑,大片的血花绽开。
血色如雾,秋亦和虞观身上却清净,第二次重新聚合的那三名修士却更为虚弱,目光溃散无神,仿佛已经濒临崩溃。
在秋亦和其他人的视角看他们只是爆开了,但在他们自己的视角看,他们已经被一剑一剑划开、割肉凌迟过无数次!
时间在他们的感知中无限拉长,这种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去死,没有尽头的折磨带来溺死般的无力感和痛苦,几乎一瞬压垮了这几人的身心。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
荒村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以前也没这样啊……”
——堕仙虽有凶名,但从不恶意折磨敌人。
这一次他们再复活后就只剩下一条命了,虞观忽而伸手,一把抓过什么,秋亦下意识地去看他,只是尚未看清虞观的动作,左手便被拉去塞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不等秋亦反应过来,虞观拉过弟子的右手,带着他消失在原地。
……
屠剑尊者也在先前逃走的六名修士中。他当年吃过亏,锐气多少已经消磨,这次再一次踩上铁板,想也不想,当即选择逃命。
跑!跑得越远越好!
屠剑尊者本就是渡劫境,自身又有数件提速的保命法宝,此时灵力燃烧,全身数重灵光叠加,让他的速度在一众渡劫境中也达到顶尖层次。
“呼呼”——
风声飒飒,屠剑尊者的身影如流光般横跨天空,穿云破雾,他身边的空间在撞裂与修复间扭动,身下的地貌从海洋到荒漠又到山脉。
不过转瞬间,他已经横跨数百万里。
虞观久久未追来,与屠剑尊者一样逃跑的大乘境修士们此时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心中怀着一丝侥幸,想仙境或许也没那么厉害,足足有两个渡劫一个大乘对他软肋出手,他顾此失彼也正常。
但是屠剑尊者不似他们这般乐观:谁知道仙境能有什么样的手段?!就他所知,仙境就不能以常理来衡量!
是以,虽然是逃出距离最远的一个,屠剑尊者此时依旧不敢放慢一点速度。咬咬牙,他的速度再度攀升一倍,电光石火间又穿梭过又一片千亩湖泊,掠起千尺浪。
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再没有关注过更多低境界的秘境的存在——入秘境、唯有进入秘境才能躲过此劫!
但好在无论怎么说,屠剑尊者也是曾经一境界一境界闯荡上来的修士,昔日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记得有一个合体境的开放型秘境就在附近……
远远的,屠剑尊者看到了作为地标的庙宇,他的狂喜在看到庙宇边上榆树时骤然凝固——绿荫下,有两名修士正在谈话,屠剑尊者脚步当即一顿,飞快转身往他处去。
但这件事从他将秋亦选中作为目标时,就不可能善了。
虞观以指为剑,虚空中只轻轻一划,屠剑尊者膝盖一软,当即跪地,身上修为境界凭空被削砍去三分!浑身灵力也尽数失去!
这一招仿佛扒皮抽筋,直接断了屠剑尊者所有的反抗之力。
紧接着,虞观隔空一点,屠剑尊者被虞观封住修为,身体须臾间缩小数倍,几乎像是笼中的蛐蛐那样大小,虞观隔空取来,然后将瑟瑟发抖的这只“蛐蛐”交给秋亦。
他教导弟子道:“当你对道的理解感悟加深,修为远超出另一人时,你就可以试着从经脉关窍入手,切断他的灵力,阻断他的实力,虽然在对敌中很难发挥作用,但对付比自己弱的敌人,却比动用武力更方便。”
尤其适合敌人挣脱开威压之时。
秋亦颇有兴趣地接住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屠剑尊者,加上先前虞观塞给他的三个,秋亦左手上便有四人了。
秋亦其实还挺感兴趣的,但他没看一会儿,虞观忽而拉过他的手,又带他去往别处。
四面风景风驰电掣般变化,几乎连影子都看不到,这样的移速,若不是虞观护着,秋亦身躯早已四分五裂。
令人惊异的是,虞观每一次出现都出现在各个逃亡修士的必经之路,这些修士有的上天下海,有的逃去秘境,有的偷渡小世界,但竟然无一人能躲过虞观。
就算是提前打好标记,这样短时间内未经任何卜算就抓住不同去处的渡劫与大乘,未免也有点惊人了。
秋亦眼睛闪亮地看着自己师尊,刚要好奇询问,虞观便知他所想,心有灵犀般开口了。
他斟酌言语,缓缓解释道:“我在他们时间的末端等候,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能等到,而他们跳脱不出时间的流逝,便只能看似巧合地碰到我。”
就好像捕鱼人在河流下游张网捕鱼,只要鱼顺河流来,它便必定落入这张网中。
这样看,仙境修士仿佛是另一个层次的生命一样。
秋亦若有所悟。
虞观揉揉弟子的头:“所以将来若是境界还不够时遇见仙境敌人,不要去试探,也不要去激怒,若我不在,先逃。”
唯有仙境才能对抗仙境。
秋亦乖巧道好。
虞观微微笑了。
他将最后一个擒获的修士小人交予秋亦。
秋亦手中的修士终于齐了,虞观又随意摘取一根野草,又让秋亦将手摊开。
柔韧青色在虞观指间一绕一圈,平平无奇的草叶上加持了莫大的伟力,所有缩小修士被牢牢束缚在一起,后六名被逮到的面目狰狞地大叫且挣扎,但使劲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开,真如同一群被小孩捉到的小虫。
不,他们比小虫更惨,他们连求死也做不到。
虞观替秋亦打下奴印,然后轻轻将野草环放在秋亦掌心。
不久之前,这群修士还是随时都能碾死自己的存在。
秋亦低头看看,只心念一动,草叶形态变换,再把这些人拎成一串,竟像是一串铃兰。
诅咒与谩骂声让这串铃兰显得吵闹,秋亦试了试,又是心念一转,果然如他所想一般安静了下来。
他再摇动这串铃兰,上面绑串着的屠剑尊者们即便破口大骂也传不出一点声音来,像是在表演一场默剧。
这下,秋亦想要怎么对付他们都行了。
虞观平静且温和地看着,见弟子玩得差不多了,道:“走吧。”
秋亦又晃了晃铃兰,忽然道:“他们之前就是想这么对我的?”
虞观早已在被拉长的时间中审讯过那三位袭向秋亦的人,不过他没有回答。
他不说秋亦大概也能猜到,无非就是狠狠瓜分干净,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之类的。
秋亦唏嘘:“修真界真危险啊……”
虞观轻描淡写道:“那和我回洞天去罢。”
“……”这人怎么不上套呢?秋亦将那一串还没想好怎么处置的铃兰收进自己的洞天中,语气硬邦邦,“不是要说这个!”
洞天,当然去,但现在不是时候。他不努力,以后万一有危险,谁来保护他师尊?想一想秋亦就觉得不行——他会急死的!
虞观叹息一声,秋亦想:自己要不说得再明显些?忽地又反应过来,狐疑地看虞观道:“师、尊,你又在逗我?”
他刻意加重“师尊”二字。
虞观:“没有。”
他忽地轻轻推了一下秋亦,秋亦对他毫无防备,向前一步,一步即一景,眼前顿时变换成了中洲景象。
时间定格,但生灵的意识清醒而自由。
虞观的声音冷冽:“我的弟子尚在历练,作为师尊,我不该插手过多,但同境修士、乃至高出一二重大境界的修士出手,那还谈得上历练,渡劫与大乘联手埋伏他一位刚刚晋升分神大圆满、不久前还只是位出窍境的修士……我也不是死了的。”
屠剑尊者等人若听到,恐怕死也不瞑目:谁知道这是你弟子啊!你也没说啊!
秋亦没听到想听的,不过捕捉到了一点变化。
从四重变成一二重了……除了越往后境界差距越大,不能死板按照低境界时规矩来做以外,是不是因为师尊挺喜欢他,所以忍不住放了水?
秋亦心里思索。
应该是喜欢的,他希望也是喜欢的。
虞观继续道:“最后,我的弟子曾与我许下承诺,有且仅有我一位师尊,往后也不会再拜师,还望大家知晓。”
秋亦一愣。
那种压抑而可怖的凝固感逐渐散去,但乌泱泱挤满人群的中洲依旧安静得鸦雀无声。
虞观道:“盛会已经结束,诸位可自行离去。”
第198章 不开心
秋亦回过神来, 揉揉脸,确认一定没有脸红, 心里又高兴又有点郁闷。
师尊怎么理解错了!
其实他想让虞观说,以后不收徒,只会有他一个弟子来着……
虽然两者最后的意思相同,但,怎么说,侧重点好像不太一样……
秋亦的郁闷是假郁闷,天道的郁闷才是真郁闷。
它私底下已经给秋亦安排了一条安全的逃生传送, 虽然往届从未有过这样的行为, 但既然现在的它是一个有情感和独立意识的存在, 那便做不到冷漠地按规矩办事了。即便撇开这些不谈,从纯理性的角度看待, 天道觉得秋亦也值得一次破例。
但秋亦的操作、虞观的反应还是有点远超出它的想象了。
现在虞观抢了它的话, 天道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中洲有修士陆陆续续从冰海或乘坐灵舟离开后, 天道才慢一拍地处理好信息,然后缩成一团, 敢怒不敢言。
刚刚正面体验过虞观威压,中洲上几乎没有人愿意留下,有第一个修士离开后, 其余修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在后头一并走了。
盛会所搭建的冰海联通四洲, 越靠离近处通道越为狭窄, 俯瞰而去, 像是一张中间宽厚而四面收缩的蛛网。
咔嚓, 咔嚓,寒气弥漫的厚实冰层上时不时踏留下一个又一个或深或浅的脚印, 脚底滑溜,空中刮着刺骨的寒风,一碰就能损耗一层灵力,海底还不时有妖兽隔着冰层看着这些生灵,呼啦一声破冰冒出,虽然很快就会被集火打杀,但总能带走一两个倒霉蛋。
这是参与盛会的天然门槛。
对于低境界修士来说,若不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很快就会丧命,而金丹元婴境的或是不敢大意独自行走、或是出于用这种天然绝佳的机会磨砺自己并赚取灵石的心态,大多也没有选择御器飞离,而是跟着人群一起。
阿虎从乾坤袋中取出灵石炼化,灵力丰沛了,脚下也就有了气力,遇见危险时好歹能跑得快一点。
他此次来盛会是肩负着收集情报的使命,于是走时也不跟着灵舟一块走,而是混入冰川的人群中,收集并引导大批散修之间的舆论趋势,同时记下一些值得关注的细节讯息。
行出一段距离,一次妖兽袭击中,阿虎拿着法宝搭救了一位修士。
那名乌姓的修士便与他一同行一段路。
有救命之恩在,两者相谈甚欢,阿虎还了解到该修士正是少数的押了秋亦赢取第一的修士之一,她这回赢了够本,买了破境丹,破了境界,于是前不久还是个白发垂髫的老太,如今又能重返青春,为二八少女样。
阿虎对修士比大拇指:“有眼光。”
临近分别,乌姓修士打开了话匣子,悄声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曾和秋亦和堕仙有过接触。”
天骄盛会刚刚结束,秋亦相关的事就是当下最兴讨论的,无论是他在第一轮天梯登顶,还是古深渊极限逃脱、进入某看不见的地方晋级,最后逆风翻盘,斩杀另一匹黑马,最后还有隐世多年的仙尊亲自下场为他撑腰……每一件都足以让人大谈几年。
阿虎路上有听到赞美,也听到不少含着嫉妒的阴暗抨击,更有许多修士为了博眼球,站出来说自己曾与秋亦和堕仙见过说过话,比如说什么秋亦和堕仙曾经在他的摊上买了两个面具、还给对方亲自戴上什么的,引得大家嘘声一片,说听起来就叫人不信。
心念电转,阿虎装作好奇问:“你当时什么感受?”
“当时见了他们就感觉不得了,未来一定成气候,现在看来我看人能力不弱,”乌英回想道,“他们两人似乎比我当初见他们关系更好了……秋亦脾气似乎也好了不少……诶呀,还好当时我没想着要做什么,没对他们下手,不然现在连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见立场相同,阿虎顿时展开笑颜:“都是有本事的好人。”
然后阿虎又说:“不过我觉得他们以前关系就很好了。”
乌英说:“你不懂,他们更相像更契合了,甚至……”
她顿了顿,没说完。
甚至,有点像依恋彼此的伴侣。
灵光一闪,乌英忽然一拍手:“那个,你对师徒恋怎么看?你不觉得修真界部分人在这方面还是太死板了吗……”
……
虽然很想和师尊独处,但场合不太好。秋亦得先处理一下他的人际关系网络。
他拉拉虞观胳膊,虞观低头,秋亦与虞观耳语几句。
他露出期盼殷切的恳求神情,虞观沉默片刻,无奈一点头,秋亦霎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才走向其余天骄所在之地。
糖葫芦刚和凤云聊完,表达了关于玉佩一事的感谢。看秋亦走来,明白秋亦意图,当即和小银第一个第二个凑上来,叽叽喳喳个不停,关切秋亦有没有受伤、二主人又是怎么惩罚那几个家伙的。
“有师尊在我不会有事的,”秋亦搓一下糖葫芦的羽毛,“哦,你说和风天对战的伤?早好了。”
虽然当时可能有点严重,但也问题不大……秋亦莫名心虚一下,于是把提到这事的糖葫芦丢给虞观。
虞观:“……”
糖葫芦:QAQ
秋亦又摸摸小银的鳞片,看了下它变得完好的眼睛,简单说了下那几个人的下场,然后一锅水端平地把小银也往虞观那一丢。
虞观一叹气,把一蛇一凤凰垒叠起来。
过了会,虞观低头与它们说道几句,糖葫芦和小银连连严肃点头。
另一边,屈通海和张青刚一起挤过来,十分厚脸皮:“恭喜夺得第一!秋道友,不打不相识,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
顶着仙尊在场的压力过来社交,秋亦确实点惊讶,他肯首道:“可以。”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长孙顺、诸葛穷、马武等人亦是有样学样,连程易水这类只和秋亦有过一面之缘的也上来留了联系方式。不一会儿,秋亦原本匮乏的通讯玉盘联络列表上就多出了一串人。以后还有没有联系暂时不知道,但多条路子总比没有要好。
诸葛穷交换完联系方式,犹豫片刻,道:“糖葫芦和小银,它们是仙尊的灵宠吗?”
是不是灵宠一般情况下很难看出来,但刚刚糖葫芦说了“二主人”一词,这也太明显了。
借驴下坡说是虞观的灵宠可能会减少一些垂涎,但秋亦现在就是一座人形宝库,凤凰和魂蛊不过是点缀而已。他直截了当道:“是我的灵宠。”
“……”
灵宠都资质不凡、直接打进盛会前几十。
诸葛穷只能叹服,他想了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铭刻着纹路的椭圆玉石,递送给秋亦,委婉道:“阵界长老很欢迎你来阵界做客。”
其实一开始是想把秋亦收为弟子的,但后来虞观一出现……
大家就“要不要邀请秋亦来阵界”这个话题狠狠撕扯打架一番,最终“不能放弃,说不定他就迷上阵界了呢,毕竟我们阵法是这么有魅力”一派大获全胜。
秋亦不清楚其背后的争斗,不过他已经收到了不少势力的邀请。
大家大概都抱着“虽然不能收作弟子,但是可以请当客卿当长老当头头嘛!说不定还能一带一拐来堕仙!”的念头。
秋亦选择性地收下了一些做客邀请,此时再多一个阵界也没关系,是以礼貌收下了诸葛穷给予的凭证。
一支小队几人这时才凑过来,他们先前便已经与秋亦聊过,现在不怎么急迫,但是……
恭喜一番后,无中和牧直知频频看向虞观那边,而陈冷虹调侃道:“人缘好好啊,秋亦队长。”
秋亦回答道:“世界太小。”
他同样与四人交换了联络方式。
除了牧直知以外的几人都得跟着自家势力离开,牧直知则是要搭浮屠宝殿的顺风车,借庇护一起走,也不好在此久留,于是简单说几句后就要离开了。
毛丸丸实在忍不住,小心问:“那个,知秋、或者说虞观在吗……”
虽然糖葫芦说了很厉害,但是……
秋亦眨了下眼睛,展颜一笑。
懂了!
四人心领神会,啧啧啧地走了。
秋亦:“……”
总觉得他们的声音和神情好像有点微妙。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敢来这边的到底是少数,秋亦身边很快空净了。
宗舞那头刚拉拢完马武加入青丘,见秋亦这边有了空闲,走到秋亦面前,正想好好问问秋亦和虞观到底怎么回事,忽然怀中一满。
一看,糖葫芦和小银一头扎进他怀里,连连叫了几声,表示想朋友了,想回去见见小狐狸们。
“还有杜欣和八喜他们!”小银在神识中偷偷告诉秋亦,“我们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秋亦道:“你们要跟青丘的灵舟一起走吗?”
二宠连连点头。
也可以。
秋亦思忖片刻,和他们一起看向能做主此事的宗舞。
宗舞道:“当然可以。”
无论秋亦还是糖葫芦都是青丘的贵客,要是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他们还不如拿一块豆腐一头撞死。
秋亦给糖葫芦和小银挂上一点堪称万金油礼物的上品灵石,让它们两帮自己一并捎带去。
他现在不再缺灵石,但无论是柳蓝、杜欣,还是八喜,想必都很缺。
万事俱备。糖葫芦一扇翅膀:“啾。”
走吧走吧!
一句话都没能说上的宗舞:“……”
宗舞看了看虞观那边,不停点头:“好、好好。”
他脚底抹油,飞快离去。
大不了通讯玉盘再联系。
——红香也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看了秋亦这边好一会儿,偷偷摸摸,摇摇摆摆,简直像个贼。
方肃拍拍不知道为什么就蹲下的这巧灵——香的天性吗?他心中无语:“你到底去不去打招呼?”
红香说:“是啊,到底要不要去?”
方肃:“……”
方肃:“我先回去了。”
红香终于下定了决心:“你等等我。”
虞观压迫感太强,红香还是有些怕,于是他去对秋亦喊了一句:“记得回消息啊秋亦!上次你就没回!”
然后飞快地就溜向了等候他的方肃那边。
方肃道:“走吧,院长和副院长说要开庆功宴。”
他和红香这回算是给落魄已久的崇山书院狠狠争了一口气。
应付了一通,秋亦这边总算散了场。
中洲即将沉没,普通修士没有理由留下,早早踏冰海走了。虚空中的大能们已经拉拢好看好的修士,或满意或担忧地离去。停靠在空中的灵舟载上天骄们,也启航开始离开这片天地。
他们的背影看着都有些匆忙。
一片清净,好像只是转眼间,中洲居然就只剩下了秋亦和虞观。
秋亦有些紧张,结果一回首,虞观道:“好受欢迎啊。”
秋亦一下就笑了。
他来回品,品出了一点幽怨。
……可爱!
秋亦眼睛弯弯:“你是在抱怨吗?”
虞观反问道:“我不能抱怨吗?”
“当然可以,”秋亦说了,“但是抱怨应该是不开心,你不开心了吗?”
虞观没说话。
他是有一点点不开心的,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秋亦显然很快结束了那些交谈,还一度试图把他拉过去——虽然失败了——但假如他这样了还是说不开心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过小气,让秋亦不高兴?
“我跟他们都只是一般朋友,你才是独一无二的,”虞观沉默间,秋亦勾勾他的手,声音软软的,“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呀?”
秋亦说:“我不想你不开心。”
第199章 哇呜
秋亦这样说话, 对面就算是再大的脾气也要消散,何况虞观本来也不是特别特别不高兴。
虞观:“我不生气。”
他目光温和, 神态透着放松,每一缕发丝似乎都显着愉悦与慵懒。
轻而易举地被哄好了。
秋亦心底好像有羽毛轻轻挠过,喜欢的心情咕噜咕噜像沸水一样升腾。这种感觉甚至能蒙蔽大脑和视线,让他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师尊完美又可爱——尽管无论从哪方面看,虞观都与“可爱”搭不上边。
而且,虽然以前也经常会这么觉得,但是明白自己喜欢对方后, 好像在觉得可爱的同时, 居然还会很想亲一口。
暗恋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虞观扬眉, 看见刚刚还眼睛闪亮亮的弟子忽然叹息,然后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巴巴的, 看着自己, 分外委屈的模样。
即便是虞观也搞不懂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秋亦到底又想了什么, 以至于情绪转变如此之大。
但是不得不说,好玩, 可爱,好像戳一戳就能戳掉剩下的气,然后呜呜地倒在地上摊平成气球皮。
虞观戳戳又捏捏弟子脸颊, 秋亦没推开, 也没变成气球皮, 反而好像充了气——生闷气了。
虞观有些牙痒, 想啃一口。
他问:“怎么了吗?”
秋亦竖起食指, 想了想,换成小拇指, 认认真真说:“忽然有一点点不想和你见面了。”
如果虞观不在,他可以亲一下金线,也能等价替换为零点五个亲亲,但虞观在这,他又不可以亲他,过分。
有一根小拇指那么多的不想,那看起来问题还是很严峻的。
虞观态度诚恳:“我做错什么了吗?”
只是他心态出现了小小的问题,还没调整好……但是这一点不可能直白地说出去的,就算真要追人真要告白那也要一个足够合适的场合。
秋亦脑袋转得飞快,一下就想到了一个点,不想起来还行,一想起来,他真委屈了,控诉道:“你都没有夸我。”
其实虞观记得,只是之前有突发事件、秋亦又要去告别其余人,于是也就没有了合适的时机。
不过这不妨碍他认错。
“对不起,”虞观轻声哄人,忽然凑了过来,“你可以原谅我吗?”
靠太近了,秋亦心脏跳得飞快,脸红了一片,他唰地闭上眼,不去看虞观,手挥挥挥:“原谅了原谅了!”
于是也就错过了对方眼中狭促的笑意。
夸还是要夸的。
虞观发自肺腑地道:“特别厉害,非常耀眼,我所见过的生灵中没有谁比你更引人注目……”
他真的有认真钻研过怎样夸人!
秋亦与他对视,害臊得脸更红了,他背过身去,捂住耳朵,嘴抿成一条线,眼睛紧闭,睫毛不停颤抖,好像承受不了一样。
但虞观靠近,能看见他时不时偷偷睁开的眼睛,明亮的、高兴的,如同闪烁的星星。
好半天,秋亦平息下来,连忙岔开话题:“我们不离开这里吗?”
“暂时不,”虞观摸摸秋亦的头,看着他笑起来的模样,道,“陪我先四下看看?”
虽然不懂缘由,但秋亦立即点头:“好……好。”
他压了压,把“好哦!”这种过于欢快的语气压平了-
中洲只是天骄盛会的场地,它从海中升起,面积不大,风景亦是寻常至极,不过青山溪流,除了植被外再无生灵。
但秋亦和虞观两个人并肩走着,闲散且无目的,心情就是很好。
秋亦看了师尊两眼,觉得虞观心情大概也很不错,他抿唇笑到一半,虞观忽然偏过头来。
偷看被抓包,秋亦与虞观对视片刻,目光游离,很快撇到一边去,好像只是无意的样子。
走着走着,手老是空空荡荡也不好,拿武器也不符合闲逛的主题,秋亦停下来片刻,在虞观回首时,眨巴眼睛,忽而伸出一只手。
意思很明显。
秋亦神经紧绷,比他任何一场战斗更要紧张,但是虞观连犹豫都没有,伸手便握住了秋亦伸出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
如果有翅膀,秋亦一定要不停拍打几下才能平息激动。他心脏怦怦跳,几乎快乐到有些眩晕地跟着虞观在中洲转了一圈,原本还有点想观察看虞观到底想干什么,但最后大半心神却只记得对方手掌的纹路。
远方一块巨石下有几朵无名野花从石缝下探出,在风中轻轻摇曳,秋亦的心也像那朵花一样一晃一晃,充满喜悦。
就在这时,碎石骨碌撼动,整片中洲剧烈震荡,这片本就是为了盛会而存在的第五洲即将以惊人速度陷落。
如果是秋亦自己在这,他会第一时间离开,但虞观在,他第一眼看向虞观。
虞观松开手,秋亦动了动手指,有些空落之际,忽然感到虞观的手往下移,秋亦努力克制住避开的第一反应,腰身瞬息被揽住,然后被带至空中。
虞观的揽法安安分分,规规矩矩,没有一丁点出格的地方,但身体贴近之际,秋亦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清浅而冷淡,很令人安心。
还没回过神来,忽而,“唰”的一声,秋亦的耳朵一瞬竖起,眼睛一转——明霞剑出鞘了。
无论看多少次,秋亦都会喜欢这把泛着绚烂色彩的琉璃般的仙剑,现在爱屋及乌,自然更为喜爱。
他的目光被吸引而去,虞观一剑抛出。
剑被丢抛至半空,纯白剑气嗤嗤散如烟云,剑身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在最高点像是陨石一样坠落,原本正常大小的明霞剑此刻宽阔如山,“砰”!,轰然一声巨响,待烟雾散去,明霞剑剑锋深入地底,只露出一截剑身剑柄,中洲的下沉迅速停滞,仿佛被钉死在了这里。
未过多久,轰隆隆,脚下的这片大地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秋亦俯瞰,巨响中,原本修士所留下的足迹和建筑顷刻间消失殆尽,中洲的山川格局大为变动,原本的平地山川有的凹陷成谷地,有的凸起成土丘险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从中洲两端用力推挤,就在明霞剑所落之地距离不远处,泥土簌簌,中洲正中间忽而耸立起一道极宽极高的蜿蜒山脉,仿佛一条沉睡的地龙浮出土壤,山脉末端,一座灵山巍峨似龙首。
秋亦看得目不转睛,连自己被虞观还揽抱着都顾不得去在意,好奇问:“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为你炼体,”虞观道,“答应你的事情,不敢忘记。”
秋亦想了一会儿,方才回想起自己曾经向金线要的一份应允,心中一暖。
待中洲平定,虞观带秋亦去往那座灵山。
从正面看,这座高耸的山体简直就像是一座天然炉鼎,虞观伸手,山体上自然出现一个洞口,仿佛已经在那里自然存在许久。
他缓缓收回揽着秋亦腰身的手,解释道:“你已经修至锻体法第三层,单纯的异水淬体效果不大,但搭配上中洲地火,你应该能有所精益。”
秋亦肯首。
他正要从入口进去,忽然又在空中停下,在洞口磨蹭片刻,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他转过身,对虞观道:“我闭关淬体,又要有好久不见你了。”
“淬体期间调动地火和异水都不能离人,”虞观道,“我不会离开。”
闭关对于闭关的修士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有对于在外等待的人来说才会显得漫长。
秋亦不听,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我拿了盛会第一,师尊你还没给我奖励呢。”
礼物其实有准备……
虞观:“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秋亦顿了顿,小声说,“你抱我一下。”
“久别重逢是要抱一下的。”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有些期盼地看向虞观。
“……”
拒绝的话会哭吗?
秋亦不知道虞观在想什么,他抬眸,还想说些,几乎一瞬间便被抱住了。
手臂禁锢的力道很大,几乎像是缠绕锁住身体的蟒蛇,有着牢牢的束缚感,动弹都显得紧绷,但是又不至于太疼。
贴得太紧了,秋亦有点快喘不过气来,还好修士已经不需要靠呼吸来维持生命。他回抱住自己的师尊,陷在对方的气息里,那些丝绸般的雪白发丝垂下,正好贴在秋亦的脸庞附近,秋亦慢吞吞蹭蹭刮刮,捕捉发丝微凉的触感,感受着怀抱的充实,眼睛渐渐弯起。
非常喜欢,感觉抱多久都可以。
可惜肯定是不能一直抱下去的。
只抱了一会儿,秋亦感觉脖子痒痒的,似乎有牙齿轻轻啃咬,很温柔地、浅浅地印出一点印子,秋亦眨了眨眼,感觉后颈一凉,衣领被拨开一点,温热的吐息倾洒,虞观一口咬下。
秋亦打了一个激灵,眼睛一下睁得滚圆。
虞观只克制地咬了一口,他松开手,秋亦摸了摸那块凹陷下的皮肤,感觉指腹都仿佛带上了热意。
“师尊,”秋亦吞吞吐吐,“咬人不好的。”
之前青丘时就有这种倾向了。
虞观撑着一副远离红尘、淡薄情爱的高岭之花模样,稍稍偏头,长发垂下,神色平静:“是吗?”
真的不能太靠近喜欢的人!秋亦几乎要被迷晕了,他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只能勉强保持着一点理智:“当然是啊!你不准恶意卖萌!”
说罢,他忽然凑过去,哇呜咬了虞观一口,让师尊脸上多出一个有些滑稽的牙印。
然后秋亦后退、后退,颇为无辜地看着虞观,好像也知道自己犯了错,飞快说了句“你看!会被报复的,所以不能咬人!”然后一溜烟就钻入了灵山之内。
虞观摩挲两下脸上的牙印,轻笑一声。
第200章 淬体
入口在秋亦进入后就自动关闭了, 因此秋亦连回头看一下虞观也做不到。
不过他清楚记得最后看到的虞观的表情——只是有些讶异。
充满电、打足了精神的秋亦手指捋动鲜红的剑穗,反复回忆, 心里的小鸟得意洋洋地挺起毛绒胸脯,信心呼啦一下膨胀起来——师尊绝对也喜欢他!
……
绝对……应该……也许……至少有半成概率吧……
秋亦向深处走去,打住自己的念头——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绝对”都要变成零概率了。
他穿过一道不长的狭窄黑暗道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温暖的橘黄色光景霎时映入眼帘。
整个山体的内部被完全掏空了,有一片巨大的平台腾空, 其表面粗犷地刻画出无数空隙空洞, 仿佛丹炉的鼎面。火光便是从平台下面透出来的, 火声噼里啪啦,金色的火星时不时跃动上平台。
还未走上平面, 秋亦便已经皮肤泛红, 感到闷热。等到他真正踏上去,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蒸笼上反复蒸熏的包子。
秋亦触碰地表, 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抬起手时才发现掌心已经烧焦一片, 皮肉骨头完全烧死了,怪不得没有知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温度确实是他所见过的极致。
“地火”这类天地神物在秋亦浏览通晓的玉简上亦有存录。
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异火, 也由天地滋养诞生, 威力强横, 但几乎从未现世被生灵所掌控。
一者是因为地火难以寻找, 有不少人便质疑这东西完全不存在, 如果不是肩负大气运、奇妙神通,几乎不可能发现它的踪迹。
其二, 就算找到了地火也根本不可能利用。有资格称得上地火的只有几方大洲养育出来的火星,它们同大洲的存亡息息相关,一旦地火熄灭,一洲将不复存在,谁动地火,谁就要承受整个大洲之人、以及世界的恨意与厌恶——所以哪怕鬼族都不会去寻找挖掘地火。
后来倒是有人从地火诞生的条件中学到了一些东西,试着开拓荒岛滋养异火,若是敢花费大量时间,效果也确实不错。
中洲无生灵居住,又有大洲规格,存在时间极久,取它的地火借用确实可以。再加上虞观到底不一般,是以天道默许了他的举动。
秋亦盘膝坐下,额头被热气蒸出汗来,他知晓这方洞天福地的珍贵性,丝毫不敢浪费时间,迅速运转起《无相锻体法》和基本心法《蕴灵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秋亦的呼吸仿佛也在这个火红的蒸笼中消失了,他完全静止一般盘膝打坐,灵气夹杂着火气一并被吸纳入丹田经脉、四肢百骸,秋亦体表那层金玉般的光芒逐渐扩散到全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火温度忽然再一次升高,秋亦皱了皱眉,神识和身体须臾间居然感到刺骨的寒意。
皮肉被灼烧,内里却被冰冷的异水渗入冰封。
冰火交加,这样的感觉秋亦还是第一次体验,他打了个寒颤,再睁开眼,悚然一惊,透过平台的空隙看去,下方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水火两分。
就在此时,一片异水忽然间高高扬起,轻轻触碰一下秋亦的搭在膝上的手指。
但秋亦并没有感到冰寒。
他心中恍然,脸上不由浮现微笑,已然知晓了——是师尊在打招呼,于是像是回礼一样轻轻触碰异水,过了片刻,秋亦再度阖上眼睛,体内灵力流转,外看去如同静止的雕塑。
……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亦霍然睁开眼睛,洞内地火与异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
“咔嚓”,秋亦起身,他身上那层金玉般的硬壳层随着动作如同碎瓦般大片崩裂掉落,露出底下莹润的皓白肌肤,一个除尘诀清洁咒小法术施过去,那些残留的尘埃污垢须臾便从秋亦身上脱落下去。
经此一遭淬炼,《无相锻体诀》第四层已成,秋亦自己估摸,大约能硬抗下合体中期修士的用力一击。
火光与异水消失,山体内部一点光也没有,秋亦掐指一算,在他的观念中顶多是几日功夫,但外界却已经过去了三年。
还好,不算太久。
秋亦走向来时的路,脚步轻快而雀跃,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师尊了,走到一半,却又再次想到,是要去见师尊……
他脚步当即一顿,停了下来。
引火照光,唤水为镜,简单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头发,感觉很得体、再没有地方可以改进后,秋亦熄灭异火,取消水镜,消灭证据,然后又把自己之前的“绝对喜欢”的结论翻出来念叨几遍,这才昂首挺胸、自信坦然地向外走。
走至外界,正是日升时,天光大亮,比起山体内的黑暗环境要亮堂不少。秋亦适应了一下光线的变化,四下望望,习惯性地第一时间去找虞观。
在他闭关淬体的三年中,这里的景色似乎又有了变化,依旧不见什么生灵,但花木繁茂至极,秋亦先前与虞观走遍中洲时分神看的那朵野花尤为广布,四处可见,芳香扑鼻。
用以定住中洲的明霞剑不见踪影,第一眼也没看见虞观,秋亦心中有一丝担忧。
身在半空,视野广泛,秋亦铺开神识,很快便在挖地式找人前寻到了虞观。
他的神情一瞬从担忧转变为了气恼。
秋亦御剑飞去。
……
虞观恰到好处地摆好灵食糕点,待沏完灵茶,收回手,一道白色星流从远方飞来,人未至,声先到:“你都不来接我。”
这道白光“唰”地在亭外停下。
气鼓鼓的弟子映入眼帘。
秋亦收好剑,三下五除二翻跨过亭子的围栏、坐到虞观对面,相当不客气地一口喝干净茶水,然后眼睛一抬,黑润的眼睛水汪汪的,还是气呼呼的样子。
今日秋非彼日秋,他在对方面前是可以大声嘀咕抱怨使脾气的!
秋亦道:“我以为你走了!”
结果没有走,而是在一座青山上搭起了亭子、摆好糕点、沏好灵茶,好惬意、好休闲,弟子震惊。
“只是在准备合适的场所,”虞观温声道,“坏脾气,粘人精。”
秋亦更气,恨不得叨他两下:“我就是这样。”
虞观说:“嗯,我喜欢。”
气鼓鼓的河豚一下子变成含羞草,秋亦闷头吃灵食点心,这个好吃,那个合口味,那个也不错……胡吃海塞一堆,含羞草舒展开叶子,试探性地开始碰人。
“明霞剑不继续定住中洲吗?”
“嗯,在我离开之前,中洲不会再沉没。”
“哦……”秋亦给自己倒茶,“为什么我淬体后个子好像矮了一点?”
这还是见到了虞观才发现的,眼中的师尊有轻微的变化——秋亦于是立即发现自己的视野好像向下偏移了一点点。
虞观道:“淬体本就是百般锤炼的浓缩过程,丹道上淬炼后天材地宝精华浓缩成一枚小巧的丹药,锻器一道上反复捶练亦是会使锻材中的杂质浮出、武器体积缩小。”
像秋亦这样只矮了一点点的算好的了。
秋亦耿耿于怀:“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回来呢?”
本来就比青年师尊矮上一些,现在更矮了(虽然只是一点),那可怎么办啊。
虞观宽慰道:“很快的。”
这也不是假,随着境界提高,修士身体素质自然会有变化,个子提高只是寻常事。
聊完了以上两个不相及、好像也过于日常没什么意思的话题,秋亦故意刁钻问道:“为什么不等我?”
他七分假,三分真地失落道:“我闭关结束后第一时间就想见你。”
虞观沉吟片刻,如实道:“想看你生气的样子。”
他摊手:“感觉会很可爱,所以就故意这么做了。”
秋亦先是茫然,然后反应过来,嘴巴张开,又气恼地闭上,最后负气地撇过头去。
太坏了!太气人了!
更气人的是自己居然还不讨厌!还觉得可爱!
虞观将灵食补充上,道:“确实很可爱。”
秋亦说:“你怎么这样。”
“嗯?”
秋亦说:“一点师尊的样子也没有。”
虽然他现在也不想单纯地和对方只做师徒。
秋亦:“师尊为人师表,却这样爱戏弄人,不好不好,我会学坏的。”
他假意威胁。
虞观轻笑一下,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道:“既然已经淬体过,便和我谈谈以后的打算吧。”
他语气平淡,但自有一种不威而怒的压迫感。
是考较,也是论道。
说到正事,秋亦正襟危坐,神情认真了些:“不知师尊是指近在眼前的,还是往后?”
虞观:“你不当问出这种问题。”
“总要有个先后谈论的顺序。”
“那便先从近处说起,”虞观道,“三尸,你欲如何?”
秋亦修为已至分神大圆满,目前却还只斩出一尸来,剩下的两道分身已经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有三世,”秋亦道,“我斩三世身。”
“寄予的其他意义呢?”
修士斩三尸,斩出三尸越明确、寄予越多意义,对未来快速度过合体境越有好处。
“修仙之后,岁月于我没有太大意义,我好像仍旧未脱离少年心态,不算特别成熟,所以寄予童年、少年、青年三段意义恐怕不稳。”
虞观肯首:“你有你自己的路,不必学我。”
秋亦:“我也不想选情绪,我确实有过一两种格外激烈的情绪,但有时候我不是很能控制住它们,结缘断缘时恐怕不太好。”
比如喜欢,秋亦还不会克制。
秋亦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打算以三世为基石,再寄予善、恶、本我。”
虞观看向自己的弟子:“这可能有点困难。”
秋亦自然道:“所以我想听听师尊你的经验,得到你的意见参考与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