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孟枝枝咬紧唇瓣。
她知道, 她心知肚明。
可是赢破突然人就要死了,这叫她怎么能接受。
她有想过,一旦他有作恶的苗头,她一定会亲手要了他的命。可是赢破真的要死了, 在他还是一个孱弱的凡人的时候……她怎么能放纵一条生命在她眼前流逝, 而无动于衷。
她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她做不到!
她必须得找回他的魂魄。
她缓缓转过脸, 道:“帮我照看?好他, 这十五天里护他肉身不腐。”
小桃仙心疼她, 道:“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枝枝,你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不过就是一个被囚禁的傀儡,活不了多久的。他如果真的对你有心,一定也不愿意白白看?着你去送死吧!”
孟枝枝道:“小桃仙, 你想错了,他那么想活,如果知道我不救他,怕是要烦我到死。我自问不亏欠他任何东西,但是现在如果他死了, 我还怎么去找师父?赢氏子?孙命脉一断, 南元国必将大乱, 这到头来?岂不是我的罪孽,所以我一定得帮他找回魂魄。”
小桃仙沉着脸, 她一言不发。
“求你答应我,小桃仙。”
小桃仙深呼吸一口?气,败下阵来?, 道:“行了行了,别用那种语气恳求我。枝枝, 我一点都?不高兴,你这是在为难我。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鬼皇帝!”
小桃仙这是答应了,孟枝枝几乎喜出望外。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有条件。”
孟枝枝沉静了下来?,道:“你说。”
小桃仙道:“你不能离开皇都?之外,传信符通讯距离有限,如果你出了皇都?,我无法联系你。还有,让冥漆跟着你一起去。”
冥漆道:“小桃仙,这里很危险。樊鸣会一直派人监控这里,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桃仙道:“别废话,我让你去就去。你还想不想修复你的妖丹了?我告诉你,我会通过玉坤山夺旗大赛的选拔考试,打?败其他妖修,到时候拿到南极仙药,修复你那破碎的妖丹绰绰有余。你现在这样,是在小看?我。”
冥漆急道:“小桃仙,我绝对没有小瞧你。我只是……”
小桃仙一眼瞪了过去,“不信任我能做得到对不对?冥漆,你可真虚伪!”
冥漆立马怂了,道:“小桃仙,我错了。我去就是了,你千万别生气!”
小桃仙哼了一声。
她腾出一只手,活动着手腕,偏过头对孟枝枝道:“你不要用那个蠢办法。你去找一个人,他身上?有召唤魂魄的法器,你要想办法拿走法器。那个人此刻就在皇都?之中。”
“谁?”
“云庭。”
孟枝枝瞳孔一缩,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好,我去。”
“一路小心。趁着天没有亮,你们快走。”
孟枝枝带上?自己的桂花香囊,身披暗色斗篷。她跟冥漆一出房屋,借着夜色,躲过太监和侍卫的视线,来?到贴满黄符的独吊木桥处。
冥漆化成?一只花枝鼠,跳跃到独吊木桥那头。“枝枝快过来?。”
孟枝枝脚踩了过去,脚底陡然烫了起来?,四肢都?仿佛被火着了一样有种烧疼感?,但身体表面并没有什?么异样。
冥漆急道:“快过桥,有一队羽林军过来?了。”
孟枝枝咬紧牙根,一口?气冲了过去。
等她过完桥,冥漆立马拉住她的手,躲到了草丛之中。
等羽林军过去之后,他道:“我们先出宫。”
说罢,他化形成?一只巨兽,他道:“枝枝,上?来?。”
孟枝枝脚点地,轻轻一跃,落到了他毛茸茸的背上?。
冥漆四肢朝天空扑了过去。
夜深人静,一只跑动的巨兽在房屋之间来?回跳跃,动作轻盈迅捷,房屋之下来?回走动的人们毫无察觉。
等他们出皇宫,孟枝枝便道:“冥漆,我们分开去找,一定要在黎明之前找到云庭。”
冥漆点点头。
二?人往不同方向跑去。
孟枝枝朝皇宫回首,怔住。
皇宫什?么时候阴气变得这么重了?
她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但此时容不得她思索,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等到天亮之后皇都?的人们都?醒了,那时候就不方便行动了。
她拉起斗篷,飞在空中,一间一间地去寻。
咚——咚——
打?更人拿着手里的梆子,有节奏地敲击。
一道影子从房屋之上飞跃而过。
冥漆立在正脊之上,一双妖冶的绿色眼睛,扫过层层楼阁,直接透视进房屋里。
视线拉得极近,睡梦中一张张熟睡的面孔都?被他极为仔细的打?量。
忽而,他看?见一间房屋内,烛光下,一只笔在书写着什么。
他往上?一看?,正想看?写字的人是谁。
只听一道凌厉的声音道:“孽畜,胆敢来?犯人界!”
那人将笔向前一抛掷,一阵强烈的法术能量冲击过来?。
冥漆立马收回视线,转身奔往另一处。
身后很快有一个人追了过来?。
冥漆狂奔向前,体型随之一步步缩小,从巨兽变成?一只人手大的花枝鼠,他眼中的绿光拉扯出长影。
一道符咒猛冲过来?,他往旁躲闪,符咒打?在了冰凉的地面上?,顿时现出一个坑。
冥漆见状,立马窜进了一户人家之中。
那个人的身影止住了。
冥漆不敢松懈,以极快的速度逃命。当他没入一个拐巷之时,身后竟同时冒出了七八张符纸。
它们齐齐以雷霆之势向他冲了过来?。
冥漆左右躲闪,两?道符纸堪堪从他身侧擦过砸到地上?,剩下的符纸却依然紧追不舍。他一个点墙跳跃,符纸落到了墙壁上?,全砸空了。
当他再一次松了口?气的时候,身后顿时惊现数十张符纸。
这一次,他恐怕难以逃脱。
冥漆顿感?强大的压力,他大喊道:“枝枝,救命啊!”
他被一道强光冲击双目,脚底打?滑,嘭地一声,一道强大的能量正好砸在了他的跟前,距离不过发丝之间。
冥漆呼吸停滞,刚刚就差一点点,他就命丧此处。
然而时间并不等他,身后还有更多的符纸追来?,将他彻底逼进了一个死角境地。
来?人身披白色斗篷,身如轻羽,在不远处缓缓落下,腰间一把雪白的剑醒目刺眼。
冥漆身形变大,呲着尖牙,冲他嘶吼。
“皇都?森森威严,岂容你侵犯?”
那人提起剑鞘,拔出一点点剑,铺天盖地的雪花聚拢此处,能量强如爆裂状,还在不断向外扩展着,看?着就十分可怖。
冥漆顿时意识到眼前之人正是小桃仙口?中说的云庭。
云庭道:“说!你勘探我,是为了什?么?”
冥漆被强大的压力压抑得喉咙发紧,他立马伸出前爪,全身作势向下。
“遁地之术?休想逃走!”
云庭拔出一半无尘剑,雪花簌簌飞舞,地面结出无数锋锐的冰晶。
这一下,冥漆在所难逃!
从天边飞来?一道金光,笔直地朝云庭的剑梢冲击。
这一招十分凌厉,无尘剑瞬间被击中,停顿了一下。就这一下,冥漆趁机使用遁地之术逃走。
云庭脸上?布满阴霾,他回过头,一个穿着暗色斗篷的人飘然落地。
“是你。”
孟枝枝掀开帏帽,露出脸,“云庭,别来?无恙。”
云庭道:“原来?你与那鼠妖是一伙的。”
孟枝枝顿了顿,不否认道:“他是我的朋友。”
“你与妖做朋友?我记得你是一个散仙。”云庭迈出步伐,他眉宇间充斥着不屑。
孟枝枝深知他对妖邪深恶痛绝,不屑与他多谈此事,道:“是我拜托他找你。”
云庭道:“哦?”他眼神中有深深的怀疑。
孟枝枝走近,道:“我要救一个人,他的魂魄出了窍,但我没有招魂的法器,我想要借你的法器一用。”
云庭道:“你倒是很直接。不过你怎么知晓我在皇都??”
他身形快得令人看?不见,等孟枝枝回过神,他已经拿起剑鞘压在她的脖颈处。
他压着嗓音道:“还是你在跟踪我?说,还有谁知道我在皇都??”
他这几日呆在皇都?之中,隐姓埋名,别人只知道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没想到被人识破。
孟枝枝冷静面对道:“没有其他人,只有我知道。”
“你以为我会信?”
孟枝枝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眸,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云庭凝视她许久,才缓缓将剑鞘收回来?,他将剑背到身后,道:“你速速离开此地,别再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
孟枝枝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道:“借我法器。”
云庭道:“仙门?重宝,如何能借?”
孟枝枝道:“你不借我,我不会走。”
云庭眉间隐有怒气,道:“我这次放过你,是看?在白玉州之乱,你帮了千霄宫的弟子?,但不代表你就能为所欲为。”
孟枝枝道:“你既是仙门?弟子?,救人就是你的使命。云庭,还是说你道貌岸然,压根不屑于救这一条性?命?”
不远的天边忽然炸出一道闪电,乌云翻滚,强大的威压让人觉得压抑。
云庭神情?明显几分凝重,立马转身点地一飞。
孟枝枝不假思索,立马跟在他身后。
天空之中一白一暗的两?道身影,齐齐追入那巨大的闪电里。没人看?见他们突然消失在半空之中。
第42章 第 42 章
天空大亮。
小桃仙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
“女仙大人?, 您醒了吗?”钱喜恭候在外。
她看了一眼赢破,他闭着眼,像安睡了一样。
小桃仙顿感棘手,便冲门外吼道?:“别吵我睡觉!”
钱喜心里一咯噔, 道?:“是。奴才?打扰了女仙大人?的休息,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退下。”
过了一会儿, 终于听不见门外的脚步声。
小桃仙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放松, 屋外又?传来钱喜匆匆赶来的声音, 道?:“女仙大人?,陛下是否在此处,樊大人?想要叩见陛下。”
小桃仙心里一凉。
完了,完了。
她这怎么让赢破出去?,这不是摆明让他们发现?在小皇帝就像个死人?一样吗?
凡人?魂魄出窍后, 肉身?会变得极度脆弱。
这不是给那个樊家之子可趁之机?
小桃仙心生一计,立马化作孟枝枝的模样,拨散开头?发,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细缝, 道?:“你说什么?本姑娘和陛下正忙着呢, 让那个樊什么的滚开, 大清早的,别来烦我和陛下。”
钱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的眼珠子不由越过小桃仙的肩头?,看向床上,那床边耷拉着一只修长的手, 一看就是陛下的。
他立马低头?道?:“奴、奴才?知晓了。”
小桃仙哼了一声,道?:“知道?了就赶快滚。”
钱喜赶紧掉头?就走, 只见他步履踉跄,差点摔了大跟头?。
小桃仙啪地一声把门关上,这清脆一响,在别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桃仙背靠着门,嘴角上翘。
她的眼角余光突然察觉到窗外有一道?视线仿佛要生生挤进来。
她眼中聚拢妖光,地面长度被掐捏缩短,视角猛然穿过一道?墙、两道?墙,一直爬上这道?视线来源之处,东厢房。
头?戴宝冠,身?着锦缎的樊盈绣一直注视着这里。
小桃仙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呀,哼。看吧看吧,气死你,叫你趾高气昂,欺负我姐妹。”
钱喜跌跌撞撞来到樊鸣跟前,弓着腰含蓄地告知了此事。
樊鸣眸色淡淡,道?:“此事当真?”
钱喜道?:“奴才?不敢有半句假话。”
樊鸣立了半晌,将手背在身?后道?:“看好?二小姐。”
钱喜连忙追上前,问道?:“那……孟芷那儿?”
樊鸣偏过头?,眼神中的威压不禁让钱喜瑟缩了一下。
“奴才?知晓了,奴才?这就告退。”
钱喜毕恭毕敬地弯腰退下。
天空飘下数朵白色梨花,花落似雪,一瓣落在樊鸣的手指缝中,他将梨花捻住,伸到眼前。黄蕊白瓣,小小一朵,纯洁如?雪,令人?怜爱。
他毫不留情地揉碎。
当孟枝枝再次睁眼时,她发现?自己置身?于深潭之中。她下意识捂住口鼻,四周五指漆黑,视线极暗。
她脖子上的璧水珠发着幽绿的光芒,她大口喘气,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呼吸。
她抬头?一望,一双绿色的眼睛在上方凝视着她。那眼睛大如?灯笼,瞳孔形如?两栖动物,透着刺骨的生冷感。
很快,深潭中又?睁开一双绿色眼睛,两双,三双……宛如?点灯一般,眼睛变得越来越多。
她被眼睛们从四面八方包裹住。
孟枝枝从脚底升起寒意。
她从腰间的香囊里抽出一枚贴了加强符纸的咒枣,两指夹住。她步步后退,那些?眼睛们也跟着她转动。
只一瞬,她丢出咒枣,一道?金光如?流星一般划过水中,一部分眼睛追着金光去?了。
就趁现?在,她掉头?跑。
剩下密密麻麻的眼睛们追她而来。
她像一条鱼一般潜进深水之中,她余光扫见,那眼睛显出真身?,遍身?的鱼鳞,灵活矫健地朝她涌来。
跟她的猜测一点没错,这些?全都是水夜叉,她正在呆在千年深潭之下。
她不知道?自己原本跟踪云庭,怎么就到了这里。她的记忆就停留在她跟随云庭进入了那道?诡异的闪电之中。
千年深潭中,存在着万年黑色礁石,构成了重重叠叠的迷宫沟壑。她的耳边是水夜叉的嘶吼,互相撞上的水夜叉流出一点鲜血,没等眨眼的功夫就被扑上来的同类分食。
水中全是浓烈的血腥味道?。
她不得不拐进更深更黑的地方,求以摆脱掉这些?水夜叉,惊动了一路上的各种阴冷生物。
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在向她进攻,被身?后席卷而来的水夜叉捕食。
她一挥掌,手下数枚咒枣发出,为她保驾护航,挡住四方。
一张巨口从上方冲她张开,露出数百颗尖牙,孟枝枝堪堪擦过,长发被咬断,很快那张巨口被身?后的水夜叉撕裂开,传来咬碎头骨的嘎嘣声。
她胸腔宛若爆炸,自己的脊椎仿佛已经咬碎,恐惧遍布全身?。
她挤进了一块礁石缝隙之中,身?后已经?乱作一团,血雾在扩散,碎骨和红肉·漫天交织。
她不敢大口喘气,低下头?克制自己的呼吸频率,她看见了脖子上的璧水珠。
幽绿的光折射到她的眼睛上。
她瞳孔微缩,抬头?看向缝隙之外,又?看了回来,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道?:“这是你的过去??”
耳鸣刺啦一声,时间突然停滞。
她的身?体溢出礁石,宛如?灵魂出窍一般穿模了。
她看向那场大乱,身?体游向上方,从高向低处看清这残酷厮杀的千年深潭之底,再也没有水夜叉和异生物朝她追来,对她视而不见。
她道?:“原来你们鬼族过的竟是这样的生活。”
她见过书中谈及鬼族,但?对鬼族生活的详细描写从来都很少,只说到鬼族天性?同类相残,残忍暴力。寥寥几笔,远不足以视觉给予的冲击大。
天生为鬼的生物,力量强大,渊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它们极少出现?在人?间,自有道?法自然束缚。人?间大多是怨念聚集的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后天为邪也被称为鬼。
除了一目五和水夜叉是真正的天鬼,她之前所接触害人?的鬼几乎都是邪。
璧水珠子里,那只水夜叉现?了形状,它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它第一次开口说话道?:“鬼族,啊,老朽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过去?太久远,老朽也记不起来。”
它的声音嘶哑,发音古怪,不似人?类,倒像刻意模仿人?类说话。
孟枝枝道?:“云庭在哪儿?”
水夜叉发出低沉的笑声。
孟枝枝立马思索道?:“他也像我一样被困住了。为什么会这样,是你在操控这一切?”
水夜叉道?:“并非老朽。”
孟枝枝四处张望,道?:“怎么从这里出去??”
水夜叉又?变得沉默不语。
孟枝枝意识到,璧水珠里的这只水夜叉并不想帮她,从它捆绑上她开始,一路上它几乎都保持着沉默,云庭的威胁也不能使它开口说话。
可是,她并不知道?它的用意。它究竟盯上了她什么?
它分明知道?很多事,还是他告诉小桃仙和冥七怎么拯救她的办法。她心里突然有个想法,那就是它必不会眼睁睁看她死去?。
她只有赌一把。
若它对她有所求,不想让她死。她便利用这一点。有这只水夜叉给她兜底,她便有信心突破这里,找到云庭,拿到聚集魂魄的法器。
孟枝枝开始全力向上游去?,想从千年深潭底部往上游出去?,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千年深潭,既深不见底,也深不见顶。
但?她不能再往底下去?,底下全是水夜叉和异类水生物,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往上了。
她游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听见璧水珠里水夜叉说话,说明上面没有危险。
她心里悬石一放,开始大胆地往上冲。
到了某处,就像鸡蛋破壳一般,她感受到脸部有紧绷的拉扯感,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冲破。
突然,听到了什么开裂的声音。
眼前的画面就像画纸被撕毁一般,裂出一条大缝之后,周围的时空都扭曲了起来。
她双目被缝中透来的强光刺痛,她一头?扎了进去?。身?体被巨大的吸力吸住,虽有挤压感,但?一点也不疼。
再次睁开眼,她正坐在一棵柳树下。
云庭正站在她跟前,脚底下一大滩血渍。他双目充血,眼神宛如?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一瞬提剑而来,“妖邪必死。”
孟枝枝立马防守,十指夹满咒枣。
但?,还没等她回击,云庭已经?越过她,攻去?她的身?后侧。
她猛地侧过身?,只见云庭切爆了一只鬼物,黑色的汁水溅射出来,哗哗流到地面上。
她看见,云庭起身?抱住了地面上一个孩子。他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一手用剑撑在地面,一手搂紧着那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很小,像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染血的碎花布衣服,头?上还扎了两束小揪,原来是个小女孩。她的手里捏着一支花束,小胳膊软软地瘫着,那小花却被紧紧攥在手里。
她分明已经?死去?多时了。
孟枝枝不禁提醒道?:“云庭,这是幻境。”
云庭缓缓抬起头?,他的脸阴沉得可怕,他没有搭理孟枝枝,反将那身?体僵硬的小女孩抱住,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背过身?,走到柳树之下,用了净水符纸将周围的鬼血清洗干净。
他将无尘剑插进土里,在地面挖出一个坑,然后将那个小女孩放了进去?。
他的动作很轻,将小女孩身?上的污渍清理得干干净净,捧起一把又?一把尘土盖在了她的身?上。
孟枝枝没有再开口说话,只等他将动作做完。
等到柳树下升起一个小小的坟包,她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小支桂花,放在了坟包前。
云庭因?她这个动作,身?形微顿。
孟枝枝道?:“她叫什么名字?”
云庭冷道?:“与你无关。”
第43章 第 43 章
他站起身, 将无尘剑拔了出来。他手一划,银白?色的剑在坟包周围划了一个?冰圈,白?色的晶体瞬间将坟冢冻住,同样被冻住的还有孟枝枝送上的那一小枝桂花。
一阵风刮过, 柳枝飞舞, 地上黄沙散漫, 但坟包在冰晶之中被保护得好好的。
云庭将剑收了回来, 转头离去。
孟枝枝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步一趋。
云庭轻瞥了一眼?, 使唤着无尘剑在空气中生生划出一道缝隙。
他竟然知道怎么出去?
孟枝枝突然觉察,云庭或许知道这些幻境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从缝隙中出来,所处之地竟是别院的大门口。
遍处都?挂着红色绸布,大大的“囍”字贴在了红灯笼之上。
孟枝枝心里一紧。
仿佛她一瞬间被拉回到前一世,赢破和樊盈绣的那场大婚。
她刚要提脚进去, 就被拦住。
云庭道:“这是假的。”
话音刚落,云庭使出剑招将眼?前的画布切了个?稀碎。
眼?前镜像宛如破碎的镜子,生出蜘蛛网般的缝隙,从缝隙中透出微光,哗啦一瞬, 全?部?破开。
孟枝枝用手挡住了眼?睛。
下一个?场景, 依然是虚假的, 很快被云庭捣了个?粉碎。
这一切宛如套娃一般,他们一直身处在幻境里, 怎么都?出不来。她同样见?识到了云庭究竟斩杀了多少个?妖怪——景别变换无穷,冰天雪地到刀山火海,各路崎岖险峻, 令人眼?花缭乱。
孟枝枝用咒枣打掉地面上一只?爬行的蛇妖,累得气喘吁吁, 他们刚刚掉进万蛇窟——蛇妖的巢穴里。
她警惕着周围,道:“云庭,我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里,你总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吧?我们为什么会不断掉入到幻境里?”
云庭拿着无尘剑切蛇如切葱,一遇到妖邪,他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整个?人不带一点?喘气。
无尘剑在他身侧一挥,银白?的剑锋上滑落粘腻的血液,滋滋声响,血液瞬间被剑上生长出数道雪花冻住,咔嚓一下,血冻成?的冰尽碎,纷纷掉落在地面上。
他道:“无可奉告。”
孟枝枝道:“你……”
她生气了。
云庭这人从来就没?想过跟人合作过,她是白?费心力。
她腾空飞到半空中,拉起金弓,朝窟中一射,金光在接触到地面的那刻爆炸成?蘑菇云,火焰熊熊燃烧,倒映在她的眼?中。
云庭看着自己被烧焦的衣角,抬头看了她一眼?。
孟枝枝道:“你不说的话,就跟我打一场。我赢了,你必须借我法器。”
云庭落回目光,脚点?地又向下一个?地方飞去。
孟枝枝见?状,立马缠了上去。
她拉出金弓,数只?箭飞了出去,正对云庭。云庭回过头,用剑身去挡,甚至飞的速度更快了。
孟枝枝想,想甩掉她?没?门!
她再次拉长金弓,金箭形成?一个?圈,她在圈中,与金箭齐发,云庭用剑挡箭的时候,她现出身后手上藏着的金箭,猛刺了过去。
用弓箭射是假,她想手中的金箭攻击是真。
云庭依然用剑身去挡,金色箭头与银白?色的剑身激烈摩擦,擦出耀眼?的火花。
赢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重重捶击眼?前透明的光膜,道:“孟芷!”
他眼?中腾然出现杀气,他想亲手捏碎那个?穿白?衣的男人。
他不要命地砸,双手骨头尽碎,眼?圈急得发红。
只?见?云庭欺上孟枝枝,一把银剑向她的心脏刺去。
赢破掌心陡然生出几道黑气,直冲向光膜之上,世界随之一颤。
云庭收剑,孟枝枝立刻稳住身形,二?人停止打斗,目光向四处看去,周围山崩地裂。
“孟……芷!”赢破嘶吼道。
孟枝枝猛地一回头。
眼?前一切事物?如镜子被人砸碎,幻境直接溃败,遁入黑暗。
赢破掉落进一个?空间之中。
他睁开了眼?,自己正身处在稷下学宫的庭院之中。
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他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皇帝玄服的小孩站在台阶之上,他披散着头发,打着赤脚,身后的太监看似臣服地跪着。
如果不是那小孩肩膀上带着枷项,倒真以为他尊贵无比。
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稚嫩的读书声,小孩扛着枷项想往外冲,却被一帮太监拦住。
“使不得。”
“樊大人说了,你可不能离开这里,外面都是高贵的大臣之子。”
小小皇帝怒斥道:“孤要出去。”
太监堆里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你莫不是想和那些公子小姐们一样读书?你怎么配呢?”
一双手将小小皇帝强摁了下去。
小小皇帝涨红了脸,不断反抗,每一次腰杆直了起来,又有一双接一双的手不断将他摁了下去。
当他的脸被摁贴在地面上,睁着那双还稚嫩的漆黑眼睛深深地望着赢破。
赢破看着,抬起脚,冷漠地走过他们。
画面又是一转。
赢破看见?那个?半大的小小皇帝,对着落单的小宫女像野兽一样呲牙咧嘴,身上头发乱蓬蓬的,衣服在逃脱之时被扯得破破烂烂,瘦削的胸膛露着,肋骨根根分明。
小孩儿抢过小宫女手中端着的狗食,狼吞虎咽。
小宫女瘫软在地,头上的金钗掉落一地,“鬼!鬼啊!”
那时候,小宫女身上的衣服都?比他干净、华贵。
小宫女冷静了片刻,发现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小疯子,便走到他的跟前,扇了他一巴掌,又掀翻他手中的狗盆,狗食泼洒在地面上。
小孩儿不知羞耻,推开小宫女,立马跪上去,伸出舌头去舔,地上每一粒米都?被他舔进了肚子里,漆黑的眼?睛全?是餍足。
赢破居高?临下地看着,步伐调转,朝前走。
那些不堪的回忆,一帧一帧,如同连环画一样向赢破逼近。
无数个?自己出现在他周身,无数双漆黑的眼?睛看向他,无数张嘴异口同声。
“你为什么不改变这一切?”
“你就是个?窝囊废!”
赢破面色阴沉,道:“滚。”
他抬起原本骨碎的双手,将这些“自己”通通推开,双手鲜血淋漓,渗透进两侧的衣服上,一滴一滴落在回首的路上。
他的步伐踉踉跄跄,坚定不移地朝前走。
然而无数个?他扑到他的身上,拦住他,像叠罗汉一样全?堆到他身上,啃噬着他的身体。
他只?有一颗头裸露在外面,被压得喘不过气,眼?底的阴郁满得就要溢出,掌心的血气如丝状消逝。
“落轿。恭请小贵人下轿。”
赢破看见?离他不远处,孟枝枝穿着一身喜服从一顶小红轿里走出,她睁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别院一切。
别院破败不堪,但婚服少女却喜悦难抑,她冲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孟,芷。”这个?字从赢破的嘴里艰难地挤压出来。
然而孟枝枝仿佛看不见?他,少女满怀欣喜,踏越过他,踩进了别院的大门。
他躺在地面上,看见?孟枝枝独守空房,无尽地等待,无尽地驻足徘徊。从破烂的别院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她住的地方越来越大,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华美,神色却越来越痛苦阴郁。周围连绵不断的黑色瘴气缠绕着她,渐渐她的身体如同那些院角缠绕枯萎的蔷薇花一样衰败下去。
赢破艰难地拔起身子,撞开那些“自己”。
无数个?他张了嘴:“你竟然挣脱得开?”
赢破浑身血淋淋,一步一步地朝孟枝枝爬了过去。
“放弃吧,她不会要你。”
赢破满口鲜血,牙缝渗进血液,道:“她,不,会。”
他无视那些声音,爬到了孟枝枝跟前,但她看不见?他。
他身处在无尽的黑中,身后数只?手拖拽着他,而另一边是孟枝枝站立在破败的别院中。
宫殿大门开启,现出一个?人。孟枝枝回头一见?,立马冲向那个?人的怀抱之中。
赢破身体僵滞。
“看吧,如此卑贱窝囊的你,怎么会有人为你驻足停留呢?她是医仙,你是什么?一个?羸弱的人类傀儡,一个?和狗抢食的叫花子,一个?疯狂的癫子,你配得上她吗?”
“别忘了,你天生无心,你怎么会懂爱一个?人呢?你有爱过谁吗?你谁都?没?爱过。”
赢破眼?睁睁地看着孟枝枝在那个?人怀里笑得甜蜜,二?人颈项交织,亲吻在一起。
他嫉妒得发狂,眼?红得生疼,泪从眼?中流出,很快被啃噬得一空。
他吼道:“滚,都?给?我滚开。”
这声炸响,他身上的幻影全?都?消散,身上一轻,他像刚刚学会站立的野兽一般爬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孟枝枝走去。
那人离她而去,孟枝枝驻足在宫殿大门,背影落寞至极。
“孟芷。”赢破身上被啃噬出大大小小的洞,一只?眼?睛空了,破碎不堪。
他站在孟枝枝跟前,堪堪稳住身形。
“跟我走。”
孟枝枝转过身,她的泪从脸庞滑落下来,发出很轻很轻地喟叹。
“赢破,我们回不去了。”
赢破道:“为什么?”
孟枝枝露出悲伤的表情,讥讽道:“你都?忘记了吗?”
赢破脸上破洞如黑夜恶魔可怕,所剩下一只?漆黑的眼?睛,显露出几分天真懵懂。
孟枝枝表情一变,狠狠推开他。
“你就是个?怪物?,你是在企盼我爱你吗?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践踏世间万物?,践踏我,你怎么敢企盼呢?”
“我永远不会爱你,我恨你入骨,天长地久。愿天神祝愿,孟枝枝此生再不见?赢破。”
一瞬间,她的身上开出枯萎的蔷薇花,它们疯狂吸掉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赢破大喊:“不要。”
他双手去握,孟枝枝的身体消散在空气中。
赢破双唇蠕动,漆黑的眼?睛里不断流出泪,心口从未如此痛过。胸口显出一颗红色的心脏形状,周围鲜红的血管如张开的枝桠延申出去。那颗红色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每泵一下,痛苦就像潮水一样奔涌而来,一次比一次更痛,湍急汹涌。
他痛不欲生,灵魂叫嚣绝泣。
那些邪影扑上他的身体,继续啃噬着他。他驻足原地,没?有一点?反抗,任凭血肉被吃掉。
小桃仙第一个?发觉小皇帝的身体不对劲。
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要没?了?
这人的嘴越来越白?,身体越来越僵硬,一看就要嗝屁了。
她赶紧用施展法术,给?孟枝枝传出秘信。
孟枝枝收信后,心一下子收紧。
她停止跟云庭没?完没?了地打下去。
她开门见?山道:“云庭,你来皇都?为的就是寻找那只?千霄宫丢掉的大妖吧?”
“不,准确地说,是一只?鬼族。”
她抬眸,眼?神凌厉。
第44章 第 44 章
云庭身?后, 无尘剑的剑影张牙舞爪地冲她张开?。
孟枝枝道:“你说如果天下人皆知千霄宫不仅一直在欺瞒各家仙门?,甚至还让这只鬼族逃出来了,会怎么样?”
云庭眼中阴沉,他道:“你胡说八道的能?力倒很强。”
孟枝枝道:“我?没?时间?跟你纠缠, 长话短说。如此重叠又深探人心的幻境, 除了鬼族有这个能?力, 一般的妖怪根本做不到。妖族不同于鬼族, 鬼族难寻, 妖族却与人类共处数千年?,早已互相知晓,若是哪只大妖有这本事,肯定会被仙界记录在案。而这幻境如果破了就能?出去,你就不会使动了无尘剑还出不去。况且我?在皇都呆了这么多年?, 从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一切皆是从千霄宫捉回那只逃掉的大妖开?始的。”
孟枝枝直直地看着他,道:“我?要救一个人。他快死了。请你借我?法器一用。用完,我?就还给你。”
眼看已经?掩盖不住这个秘密,云庭将?无尘剑缓缓收起。
她的敏锐和聪明令他十分讨厌, 但?是她没?有学会如何威胁别人。
若是他在此地杀了她, 这个秘密同样也能?被掩盖住。她是散修, 无门?无派无根基,要对付也很好对付。她是真的不知道?
怕是那人快要熬不住了。
她做到这般, 一切只是为了救一个人。这一瞬,他想起了自己?。
他道:“你一定要救他?就算代价是你的一条命?”
他看见?她的眼底聚拢了一些光亮。
只听少女道:“我?必须一试。”
云庭侧过身?,声音冷漠:“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时辰一到,无论你有没?有回来, 我?都会回收法器。”
孟枝枝坚定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他从腰间?囊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把破烂的油纸伞,谁也想不到这是引魂的法器。
引魂伞,不光能?引出活人之魂,并且对寻魂而言,只要有一丝生气,世上魂魄皆能?有迹可循。
孟枝枝接过引魂伞。
她一刻也等不了,连防护阵也没?施展。一把将?引魂伞打开?,自己?置身?于伞下,隔绝天日。
她闭眼捏诀。
她默念道,引魂伞,快带我?去赢破魂魄在的地方。
她的魂魄抽离了出去。云庭见?状,手一挥,给她周身?设下防护罩,拿出香炉点上一根香,自己?盘腿而坐,将?无尘剑插在了身?旁。
风卷声啸,时空飞渡。
孟枝枝睁开?眼,看见?底下一条巨大的黑河涌动,河中滚动着无数股粘腻的泥状物,密密麻麻,多得就像沙漠里的沙子。
它们纷纷聚集到一处,在啃噬着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赢破。
她赶紧下身?,将?这些邪影都驱散开?。
“赢破!”
她落到他身?边。
赢破身?上被咬出数个窟窿,他一整张脸所?剩无几,眼眶里只剩下半只眼球。
他的魂魄残破有缺。
孟枝枝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小?桃仙说赢破的身?体撑不住了。
魂魄破损,身?体也会随之毁灭。
就差一点,赢破的魂魄就被彻底吞噬尽了。
她无法带他回去。如今只要轻轻一动,赢破的魂魄说不定就灰飞烟灭,当务之急,是她要替他修补魂魄。
但?这魂魄如何修补呢?
她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黑河之中,无数的泥状邪影对他们虎视眈眈,发出了贪婪的吞咽声。
“孟,芷。”赢破残破不堪的魂魄发出丝丝微弱的声音,“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错了。”
她不知道赢破究竟经?历了什么幻境,他分明现在都看不见?她,却还在念叨她的名字。
孟枝枝道:“我?会带着你一起活着出去。”
她心一凛,她腾空而起,魂魄发出耀眼金光。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她要杀光整条河里所?有的邪影,让它们把赢破的魂魄吐出来!
金光乍现,冲击整条黑河。
无尘剑嗡鸣,云庭睁开?了眼睛。
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崩塌了。
他视线移到孟枝枝脸上,她面无血色,忽而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立马上前点住她的几个穴位。
孟枝枝魂魄归体,七窍流血。
云庭探察她的身?体,道:“你的魂魄……”
孟枝枝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我?把人救回来了。说好了半个时辰,聚魂伞,还你。”
聚魂伞下出现一个少年沉睡的魂魄。
孟枝枝身?体如坠冰窖,每根手指都失去血色,透着青灰色。她的脸上出现充满死气的乌紫色血管纹路,但?她依然尽力将?赢破的魂魄装进了自己?腰间?的香囊中。
她又将?香囊取下,艰难地放到自己?胸怀中。
她垂首道:“这件事谢谢你,我?知道你说半个时辰,是因为引魂伞只能?引出活人的魂魄半个时辰,超过时限,活人的魂魄会反被引魂伞吸收吞噬。我?看过书的。”
云庭瞳仁微缩。
少女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面上。
在这场生死幻境里,云庭仰望天空,自问自己?当初拜入仙门?,是为了杀光世上所有妖邪,不再有人受苦。
他手握无尘剑,道:“魇灵,你逃了这么久,引我?入梦,是想破我的道心?不过你错了,斩妖除邪之路艰苦,再重来一遍,我依然要杀。”
“你该后悔,不该让她出现在幻境之中。”
云庭闭目,面额上出现白色的豹纹,冰天雪地,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地上生出无数尖锐冰晶尖刀。
“人剑合一,灭。”
孟枝枝睁眸的一瞬,发觉自己?躺在了别院的西厢房中。
小?桃仙正守在她床头,眉头紧皱着。
“赢破呢?”孟枝枝几乎从床上弹了出来。
小?桃仙将?她摁了回去,道:“你急什么啊?他没?死,你该关心下你自己?好吗?你怎么搞的,我?答应你让你找到法器去寻他的魂魄,可你自己?的魂魄呢?”
她抓住孟枝枝的手腕,妖力往灵脉里探。
孟枝枝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法力施展不出,却是连阻挡小?桃仙都做不到。
她喉头涌出一股甜腥,嘴角缓缓滴落鲜血。
小?桃仙眼神一震,赶紧用妖力去平复她的气血,道:“魂魄十有八损,伤身?治疗易,伤魂要医难。你还要不要命啦?”
孟枝枝将?血硬生生咽了下去,道:“我?是医修,救人当求尽力。我?损失魂魄还可以凭借修为支撑,但?他做不到。”
小?桃仙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也知道你是医修,不是大罗金仙,魂魄比肉身?还重要,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
小?桃仙气地坐在床上,道:“这下可好,我?没?办法帮你了。你的魂魄烂成那样,只要一运灵力,就是自找死路。灵药无用,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修好你的魂魄……”
她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孟枝枝抓住她的手,道:“小?桃仙,没?关系。我?很好,你看,我?只要不运灵力,一切都好。”
小?桃仙道:“那你还要找你师父吗?”
孟枝枝气弱道:“要找的。”
小?桃仙不想再戳她的伤心事,可心中气闷至极,道:“别让我?看见?那个皇帝做对不起你的事,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孟枝枝心中无奈。她不知道怎么跟小?桃仙解释这回事。
“小?桃仙!那个皇帝今夜就要和樊家小?姐拜堂了。”冥漆从屋外化形进来。
他正面撞上孟枝枝那双睁开?的眼眸,不由惊喜道:“枝……枝,你醒了!太好了,你都昏迷整整七天了。”
小?桃仙蹦跶一跳,用头狠狠顶了一下冥漆的脑门?。
“哎哟。”
小?桃仙道:“你叫什么叫,冥漆,你是不是找死啊。那个狗皇帝简直欺人太甚,姑奶奶要找他讨个说法!”
她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干。
冥漆立马拦着她,道:“小?桃仙,别冲动。”
小?桃仙被他夹在腰上,道:“冥漆,快把我?放下来!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傻狍子为那狗皇帝吃了多少苦头,妖都有感恩之心,人怎么会没?有?他醒来之后竟然还不忘去找那个樊家小?姐成亲,成他祖宗的亲,真是气死我?了!”
“小?桃仙,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冷静个屁。快放我?下来,不然我?连你一块揍。”
孟枝枝按住脖颈,想克制从喉头传来的痒意,她缓缓从床上下来。
她道:“我?想一个人休息下,拜托。”
“那枝枝,你早点休息。”冥漆背着小?桃仙推门?而出。
冥漆将?小?桃仙放了下来,小?桃仙掐着冥漆的胳膊肉,道:“都怪你!”
冥漆吃痛,身?体向后倒。
小?桃仙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下意识伸出手去抓。
没?想到冥漆自己?站直了身?体,笑?呵呵揉着被掐过的地方,“小?桃仙,别担心,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小?桃仙背过身?去,暗恼不已,“大傻子……谁担心你了。”
天色渐晚,孟枝枝走出房门?,看见?别院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灯笼,红绸从头连到尾,寓意着子孙后代连绵不绝。
与她过去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然感到一丝安慰。她所?作的一切,皆无愧于心。她还活着,南元国将?一切安好,这些是最重要的。
她想咳嗽,硬生生止住。
周围的太监不敢看她,纷纷低下头,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
孟枝枝走了几步,就开?始头晕目眩,她咬着牙,再走出几步,两腿发软,就要摔倒出去。
一个拦腰抱,孟枝枝想看清抱着自己?的人。
“小?孟女官,我?送你回去。”来人竟然是樊鸣。
孟枝枝冷了语气,道:“不劳烦樊大人,放我?下去。”
樊鸣笑?意不达眼底,压低了声音道:“小?孟女官,劝你安分一些。今夜将?有五湖四海的道士聚集皇宫,你房中的两位朋友怕是危矣。”
孟枝枝冷道:“你们想做什么?”
樊鸣迈进西厢房,将?门?缓缓合上,将?她放到床上,道:“这事你莫要管,好好养病,保住龙嗣,你还有一条活路。一切已成定局,你自身?难保,何必再管他人之事。”
孟枝枝捂嘴咳嗽,喉头又是一股腥甜,嘴角染上鲜艳的红,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樊鸣目光落到她的唇角,指腹伸了过去,孟枝枝将?脸撇了过去。
她抬起冷冷的双眸,红唇开?启:“樊大人,凡事皆有因果,你就不怕报应今日降临?”
樊鸣笑?了,道:“我?权当你是在祝我?美梦成真。”
他伸出手,指腹往她嘴角一擦,娇嫩的感觉留在他的指纹上,酥酥麻麻。
孟枝枝再不止住咳嗽,口吐鲜血,这一吐,直接吐到了樊鸣的脸上。
她一双眸子直直地看着。
樊鸣脸上挂着零零星星的鲜血斑点,他轻轻抹去,低头闷笑?,道:“今夜舍妹与陛下拜堂,你心有怨气也正常。早些休息。”
说罢,他转身?离去。
孟枝枝头晕眼花,就看见?眼前几个樊鸣的背影同时在打转。心里也松了口气,瘟神总算走了。
以她现在的状态,无力战斗。听樊鸣的口吻,樊家想要小?皇帝和樊盈绣成亲,似另有所?图,他们暂时无碍。
她掏出一张符纸向小?桃仙和冥漆传了信,让他们今夜先暂避风头,做完一切,又禁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渐黑,樊鸣带着驻守军站在别院,仰头望着天上圆月。
大太监钱喜不由叹道:“月亮如此圆满清润,不知广寒宫上的仙女又有多温柔如水。”
樊鸣道:“仙女?”
钱喜惶恐,道:“奴才一时胡言乱语,大人切莫当真。”
樊鸣舌齿碾磨:“仙女的脾气可不太好。”
钱喜摸不着头脑,“大人所?言是……?”
樊鸣抬眸道:“来了?诸位道师。”
一群人齐齐落入此地,掀开?墨色斗篷,恭敬地抱拳。
樊鸣道:“这里就交给诸位道师,请务必保证舍妹的安全,让成亲仪式如期举行。樊家会记下诸位的恩情,必不后忘。”
众人齐声道:“遵命。”
此时,风起云涌,阴风阵阵。
别院之中,红灯笼之中烛火摇晃,红绸花飞舞。
赢破头绑红丝带,穿着一身?大喜大红的婚服。他双膝下跪,头深埋了下去,在他跟前站着之人是樊鸣。
樊鸣道:“陛下,你想去哪儿?”
赢破抬头看他,红色绑带飘飞缠绕嘴边,一字一句道:“孤要见?孟芷。”
樊鸣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狠狠踩了下去,赢破的身?体渐渐下沉。
樊鸣道:“我?刚刚见?了她,她说,她不想见?你。有件事忘记告诉你,舍妹曾找过她,想要她来顶替与你成亲,但?是你知道小?孟女官说了什么?”
他微微垂眸,眼神中含着鄙夷。
“她说,她不愿意。”
赢破猛地抬头,漆黑的眸子如火焰忽明忽灭,咬牙切齿道:“你撒谎。”
樊鸣道:“陛下,你不信,不如回去问问舍妹?”
赢破心如刀绞,他朝着西厢房位置一步一步跪爬过去,红血丝布满眼球,偏拗道:“孤要见?孟芷。”
樊鸣又是一脚将?他踩趴在地上。
“你见?了又如何?前几日每夜趁人不备,偷溜出来看她,有何用?你害得她重伤昏迷,她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见?你?”
赢破的脸紧紧贴着地面的石子,很快皮肤被刺破,流了一地鲜血,还在拼命挣扎。
樊鸣冷冷地看着,“不要忘了,你想当真正的皇帝,樊家便成全你,让你同二?小?姐成亲。或者你要想让孟芷知道,你是个三?心二?意的人渣?”
赢破身?体一滞。
那方来报,在樊鸣耳边低语一声。
樊鸣眼中藏不住的戾气,对他们道:“看好陛下,别让他离开?别院。”
他快步离开?,周围的太监和侍卫无一人敢上前搀扶赢破。
赢破从地上爬了起来,头发尽散,容颜狼狈,身?上扑簌簌掉落泥土和灰尘。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西厢房,也无人敢拦他。
第45章 第 45 章
黑灯瞎火, 孟枝枝半睡半醒,隐约察觉有一人凝视着自己。
她警惕道:“谁?”
“是我。”
孟枝枝微微松缓了下来,“你怎么会来?”
赢破跪在她的跟前,脸上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到地面?上。
“我来看你, 看完你, 我就去成亲了。”
孟枝枝眼前是茫茫的一片黑, 道:“我祝贺你得偿所愿。”
赢破胸口一闷, 熟悉的绞痛之感又上心头, 道:“你真心祝我?”
孟枝枝道:“恩,如?果真能得樊家帮助,他们?视你为自己人,你以后会更加安全,如?果有机会以后希望你能当一个好的皇帝。”
她忍不住强烈咳嗽, 一把捂住了嘴,喉头涌上的大量鲜血被她吞咽了下去,掌心的残血被她偷偷握成拳,藏在了身侧。
赢破心口密密麻麻的酸胀,他伸出一只手, 五根指头几乎快要揉碎胸口的喜服。
孟枝枝两手摸着黑, 道:“你还在吗?”
赢破抬眸, 黑暗中,漆黑的眸子凝望着孟枝枝的脸, 道:“在,我要走了。”
孟枝枝道:“好。”
赢破道:“你继续睡吧。你睡着之后,我再走。”
孟枝枝觉得眼皮十分沉重, 缓缓闭上眼,道:“嗯。我就不送你了。”
她很快睡着了。
赢破的目光落到在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贪恋地不肯离开。
一道声音出现他的耳边。
“你现在太过?无用,连见她一面?都这么困难,还谈什么与她厮守?”
赢破沉默地跪着。
“你能这么轻易被樊家那小?子拿捏,是你没有力量。看看你,身为人皇,过?得连猪狗都不如?,如?果我是女人,我也看不起你。”
这道声音是自那日他醒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
像极他小?时候遇见的一只想吸他精气的灵怪,便是如?此用语言蛊惑着他。最后他的精气被吸了个干干净净,面?如?枯槁,是樊鸣带来了道士杀了那只灵怪,而他花了数天才?恢复过?来。
他不愿意搭理?它,却也无法赶走它,就只能容忍它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叨叨念念。
赢破爬起来,往门走。
“你想放她离开吗?”
赢破下颚一瞬绷紧。
“如?果我是你,我就杀了所有阻碍的人。要不要我来帮你?”
赢破置若罔闻,走出了房间。
狂风大作,吹得他长?发乱舞。
他抬头看见天上圆月,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它。
*
“起阵。”
别院外?数名道师点香炉,挥拂尘,竖经幡。
地上起了浓雾,数人默念道文。
樊鸣对身后人道:“押二小?姐跪下。”
身穿喜服的樊盈绣被摁下身来,她露出满脸愤恨,道:“樊鸣!你凭什么指使我?你区区一个卑微的贱子,我才?是樊家唯一的血脉。”
樊鸣半蹲下来,冷笑道:“二妹,多亏你是樊家唯一的血脉,不然爹怎么会让你和皇帝成亲生子?过?了今晚,等你诞下他的孩子,随你愿当皇后,还是奔入仙门,樊家只要这个孩子,再不会有人管你一分。”
樊盈绣眉中红痣嗔怒,道:“我要见爹。”
“爹正在闭关,谁也不见。”
一位道师提醒道:“吉时已到,新人可以拜堂成亲了。”
樊盈绣挣扎道:“我不拜,樊鸣,你这个小?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孟枝枝有意。你是一石二鸟,既除了阿破这个威胁,又可以将我这个眼中钉赶走。”
樊鸣无视她,道:“将陛下请来。”
赢破如?牵线木偶被人押解而来。
一对貌合神?离的新人跪在了蒲团之上。
樊鸣道:“开始。”
念诵道文的声音连绵不绝。
樊盈绣感觉自己小?腹中烧,整个人手脚发软。她看见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令她眼花缭乱,那是苟合的男男女女,只一瞬,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幻术,教人房中之术,被修仙者用于结道侣前的仪式。
她惊吓地往后退去,对即将到来的命运避之不及。
只听樊鸣令下,道:“给?二小?姐和陛下脱衣。宰相?大人说了,要亲自见证陛下和二小?姐行完周公之礼。”
樊盈绣拼命踹腿后蹬,被力气大的嬷嬷摁住脱去了外?衣。
赢破跪在那里,侍卫上前,他的目光阴沉沉,脸上还在流血也不见他动一动眉毛,实在令人渗得慌。侍卫大着胆子,将他摁压在地面?上,手上的动作粗鲁不已。
道师们?念道文的速度越来越快,地上起的雾也越来越浓厚。天空的月亮渐渐发红,大得仿佛要朝地面?压过?来。
一位长?眉道师手做莲花状,正闭眼念诵经文,他左耳一动,“什么声音?”
众位道师同时也听见了那个声音。那声音极其古怪,像什么在摩擦,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透着阴森之感,令他们都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有人喊道:“快看,月亮上!”
他们?纷纷睁眼抬头去看,天空中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变成了血红色,从中间裂出一条缝隙,那缝隙中爬出了一只又一只非人生物,它们?长?得丑陋无比,身上的皮肤裂开,里面?透着森森白骨和湿潮的红色血肉,它们?看着地上的人们流露出嗜血的目光。
“是……是鬼!此地……此地是鬼母封印之地。是鬼母生子了,鬼母生子了!”
有人道:“有何?惊慌?鬼母产子不过?是顺应自然,我们?有这么多道师在此,难道还怕区区一个产子虚弱的鬼母吗?”
“你这道师是冒牌货啊,你难道不知道鬼孩出生便要吃人吗?鬼母不可怕,可怕的是鬼孩啊!这地方我不呆了,我要走!”
“我也走!”
这一众道师,谁也想不到此地如?此阴邪,他们?只是答应了为樊二小?姐举行婚礼,可没说过?会有鬼母鬼孩出现,心中顿时生出悔意。他们?纷纷停下手中之事?,掉而逃跑,却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个圆形的露天牢笼。
樊鸣站在笼外?。
“樊鸣,你做什么?快放我们?出去!鬼孩要来吃人了,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樊鸣目光一扫,默数完人数,见一个人也不差,就转过?身去。
有人脑子灵活转得快,道:“他、他同鬼母是一伙的!”
“樊鸣你这竖子!啊!”那骂人的道师被从天上扑来的鬼孩啃掉了半颗头,人群瞬间兵荒马乱。
樊鸣脚步不慌不忙,见樊盈绣上身褪去,只有薄薄的一片布,脸有薄红,仰躺在地。嬷嬷见她似已有了兴头,便不再动手了。
一旁,赢破跪坐着,赤裸的上半身瘦削单薄,肩头白玉,腰间雪白,只是目光死盯着他。
樊鸣道:“陛下是不是还不会?要不要臣找人亲自教你?”
赢破眼是冷的,嘴角扬起,“教你妈。”
樊鸣道:“来人,教陛下如?何?行房。”
赢破被人摁倒在地,他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那个不知是什么的鬼东西又在他耳边说话?,“啧啧,真是太没用了。小?皇帝,只要你说一个好字,我就帮你杀光这里所有人,怎么样?”
赢破露出一只漆黑的眸子,吼道:“滚!”
吓得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抬头看见樊隆阴沉的目光,赶紧起身,将赢破摁到樊盈绣身边。
此时,不知是谁打开了黑色牢笼,道师们?一窝蜂地涌出来。
固守周边的侍卫提起长?枪,齐齐冲他们?而来。前有人围追堵截,后有鬼孩虎视眈眈。
道师们?不得已,宁愿放弃修为,杀人破戒,也要从此地逃出去。
一瞬间,地面?上腥风血雨,这气味引得鬼孩们?更加兴奋。
一目五中那四只鬼攀附在月亮上,道:“弟弟妹妹们?,尽情地吃吧。母亲说了,天明?之前杀光这群人!”
所有鬼孩猛扑向地上的人。
有一白须冉冉的老道师,双腿被啃咬得流血一地,躺在樊鸣脚边,樊鸣不动半分,目光直盯祭坛中那二人。
老道师口含鲜血,气息渐弱道:“谁能想到皇宫之中竟然有鬼母的封印之地,我算是相?信那个传闻了。樊家之子,你们?早已成为妖邪的走狗了吧?”
樊鸣不搭理?。
老道师喉咙中的血液发出咕噜声,道:“以修士为祭品,你们?到底向鬼母求了什么呢?让我猜猜,问题怕是出现在那位人界皇帝身上吧……咳咳……”
一剑光闪过?,老道师幽幽转过?头,脖颈喷溅鲜血。
他瞪着那举剑的樊鸣,只听眼前的黑衣青年说了一句,“聒噪。”
老道师死不瞑目。
樊鸣看赢破与樊盈绣久久不成事?,心中不由烦躁起来。
他踏步要上前,脚被一侍卫抓住。
侍卫被啃噬了半截身体,道:“大人,救我。”
樊鸣一脚蹬开。
侍卫难以置信,喊道:“大人!大人!”
鬼孩将他的头颅一口吞下,又吐了出来,头颅滚到了漆黑的角落处。
事?到如?今,这个被丢弃在角落侍卫终于明?白,今夜在场所有人都是祭品。
然而,他明?白得太晚了。
樊鸣刚要靠近祭坛中的二人,地面?刮起一道阴风。
他手拦在眼前,当风停下来之后,他看见孟枝枝苍白着脸,手里拿着一把金弓,对准了他。而那个胁迫赢破的人,被她打晕在地。
樊鸣缓缓将手抱在背后,“你怎么醒了?”
孟枝枝眼中布着红血丝,怒道:“你在做什么,樊鸣?”
她亲眼看见这人间惨剧,心中哀恸,她拉起金弓,一箭一箭地射了出去,刺中那些鬼孩,鬼孩纷纷冲她看来。
她头发散开,发尾用红绳绑住,一身皎白,宛如?神?女下界。
樊鸣心中一动,道:“你该睡到天明?。”
他将手伸了出去,道:“我先带你走。”
孟枝枝看着他,拉起金弓,对准他的脑袋,冷冰冰道:“滚。”
樊鸣道:“孟枝枝,你会后悔的。他自己选择要皇帝的权力,这场成亲便是交易,他对你的感情比不上他对权力的渴望。你见他落魄,起了恻隐之心,他对你是有心无意。”
赢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此时只想将樊鸣碎尸万断。
孟枝枝双唇惨白,道:“他要如?何?选择是他的事?,与我何?关?”
赢破浑身血液倒流,心脏仿佛被人捏住,唇瓣冷得发颤。
“就算他选择和人成亲,我也要他心甘情愿,不是被人逼迫。”
他陡然抬头,只见得她挺拔的背影,她翩飞的裙角,近在咫尺,近得他伸手想去触碰。
孟枝枝喉咙一鼓涌,嘴角沁出血迹,她手中金弓不倒,弦被绷到最紧,“你现在是选择离开,还是死于我的箭下?”
樊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樊鸣转过?身,消失原地。
孟枝枝忍不住咳嗽起来,血从嘴角蔓延向下。
她回过?头,将衣服披向二人,道:“赢破,你找个机会带县主?躲起来。”
赢破焦急道:“孟芷。”
孟枝枝视线看向这一地贪食人类的鬼。
她道:“我要解决这一切。”
她抬起金弓,站起身来。
樊盈绣刚原本就清醒了几分,等看清眼前场景,吓得坐起来,她拢紧衣物,道,“孟枝枝,不行,你得留下来保护我们?!”
孟枝枝抬起金弓,射出几支箭,几个得救的老道和侍卫得了空隙,便合拢在一块对付这帮鬼邪。
樊盈绣道:“送我去桥边。”
孟枝枝斜斜落下目光,道:“县主?,这些死去侍卫都是樊家的侍卫。”
樊盈绣道:“那又如?何??”
孟枝枝不再与她多言,继续射箭。
樊盈绣道:“阿破,送我离开。”
她想搀住赢破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
赢破选择走向孟枝枝。
樊盈绣道:“阿破!阿破!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难道不管我了吗?”
赢破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樊盈绣眼眶含着泪。
他那漆黑的眸子眼睁睁看她落泪,道:“你走吧。”
他转而奔向孟枝枝。
樊盈绣在身后喊得撕心裂肺,道:“阿破!”
孟枝枝一个身形不稳,单膝跪在地面?,她抚着胸口,嘴里的鲜血怎么也吐不完。
她现在体内就像个漏筛子一般,血气乱走,灵气四散。修行时打好的地基大厦顷刻间崩塌。
她头晕眼花,没看见一只鬼孩正冲她扑来。
赢破冲过?去,双手摁住鬼孩的头,两只手指插进它的眼眶,活生生剜掉了这只鬼孩的眼睛。
鬼孩发出尖啸声。
其他鬼孩纷纷冲这里看来,放下手中猎物,冲赢破背后而来。
孟枝枝看清这一切,抱住了赢破后腰。
血口张开,尖锐的牙齿在撕扯血肉。
孟枝枝疼得叫了出来,但她的手紧紧抓着,始终没有松开。
“孟芷!你松手!”
孟枝枝已口齿不清,血腥味太浓厚,令她十分难受,赢破的后背全被她的血打湿了。
“快……快……逃。”
她的手终于松开,整个人向后倒去。
赢破厉声:“孟芷!”
他转过?身,看见鲜血流了一地。孟枝枝苍白的脸、雪白的脖颈、白色的衣服上被染了一片一片的红,刺得他眼睛生生的疼。
赢破将她抱在怀里,察觉到她体温凉得就像死人一般。
那些鬼孩还觊觎着她的身体,流下涎水。
赢破眼睛红得要吃人,“杀了它们?。”
那道声音又响起,道:“你想我杀了它们??”
赢破紧紧搂着怀中那个单薄的身体,恨得牙齿颤抖,道:“杀了它们?,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好啊。哈哈哈哈哈……你可要记得你说的,我魇灵心情很好,今日那些曾帮那小?子伤过?你的人,我全帮你杀了,怎么样?”
他心中有滔天恨意。
如?果不是这些道师、侍卫,孟芷就不会留在这里为了护卫这群凡夫俗子,与鬼邪缠斗。
他们?都该给?她陪葬!
赢破道:“随你。”
“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一瞬,在场所有人都爆体而亡。
第46章 第 46 章
千霄宫, 贤剑真君宫殿中有一方双宝耳青铜鼎。
这双宝耳青铜鼎据传是某位得道成仙的道人用?来锻炼丹药的炉鼎,此时里面药香弥散,炉顶升起白气旋绕屋脊,远看宛如仙云环绕。
正?坛上坐着贤剑真君, 坛下?站着路一剑和梅珊二人。
路一剑道:“师父, 这些日子多亏了药王谷道友们炼制的丹药, 大师兄身?上的伤快好了, 可是大师兄怎么还不醒来呢?”
梅珊心中也有疑惑, 不解地看着贤剑真君。
贤剑真君盘腿坐在坛上,他?慈目祥眉,有着一身?清风道骨,道:“唉……你?们还小,不知这魇灵的危害。魇灵狡猾, 活了不知多少年岁,最会诱使?人心,让人滋生心魔,只消片刻,便能让人自?寻死路。这次庭儿怕是步入了绝境, 不得已想同魇灵同归于尽。怪为师, 早知道他?是个?拼命的性格, 却还将此事安排给他?。如今有药王谷的灵丹妙药,他?全身?灵脉不光修复, 还比之前更胜一筹。只是他?的魂魄破损,这事只能为师来做,为师会为他?重塑神魂。”
梅珊眸色中都是敬重, 道:“有师父在,大师兄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可……那只魇灵该怎么办呢?它逃至人间, 要?是出了大事……”
梅珊顿住了,自?知失言,埋下?了头。
路一剑便道:“师父,对?啊,这魇灵该当何去?”
贤剑真君手中现出一紫金葫芦,这是上等法器,只是它的底部破了个?大洞,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路一剑道:“这是……大师兄身?上的葫芦!”
贤剑真君道:“庭儿不负我望,曾将魇灵装进了紫金葫芦中,只是我们低估了魇灵的实力,没想到它依然?能逃脱出去。但紫金葫芦的威力不容小觑,它有道君的神力残留,能将妖邪化成脓水,加上庭儿的无尘剑真招也让魇灵受了不小的伤,它不敢闹出风波,如今定在人界某处躲藏着。”
路一剑跪下?来,抱拳道:“师父,让我带领师弟们去解决吧。”
梅珊也跟着跪下?了。
贤剑真君从坛上下?来,扶起了路一剑,“此事已经?闹出不少风波,为师算了一卦,兆为凶。为师的弟子不多,你?们大师兄都成了这般样子,罢了……此事为师来想办法。”
路一剑道:“师父,徒儿深知能力远远比不上大师兄,但也想为师父分忧。不知师父心中能胜任此事的人选是谁,交给徒儿去说服吧!”
梅珊目光仰视着贤剑真君。
贤剑真君笑道:“你?当真要?领了此事?”
路一剑道:“能为师父分忧,是徒儿之幸。再?说此事事关重大,师父不能亲自?前去,不然?叫外人猜出个?好歹。虽然?魇灵逃跑,我们是有责任,但当初也是师父将魇灵捉回来,关守住,给人界带来了数十年的平安。徒儿不想师父一世英名,被人落下?把?柄,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徒儿愿为师父肝脑涂地!”
贤剑真君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一剑,为师希望你?能去这一趟,说服一个?人前去收伏魇灵。”
“谁?”
“玉坤山的蓝倾。”
“什、什么!”
*
赢破抱着孟枝枝的身?体,用?手咬破手腕,鲜血汩汩,他?将手腕对?准孟枝枝的嘴巴。
但她一口都喝不下?去,血全洒在了外面。
赢破咬住自?己的手腕,吸了一口血,贴上了孟枝枝的双唇,渡了过去,勉强令她喝下?。
但喂过之后,孟枝枝依然?没有恢复。
他?不管喂下?多少口血,她身?上的伤口一直不见好。
她的体温凉着,他?便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用?身?体给她捂着。
他?一口一口地失血,直到双唇变得和她一样白。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两个?人和一只邪怪困守在这所别院里。
“她没救了。”
赢破怒道:“你?闭嘴。”
他?提起袖子,下?口咬了过去,嘴被鲜血染得通红,又将口中鲜血给孟枝枝渡了过去。
如果不是她连呼吸几乎都没有了,她的眼睛如此闭着,倒真像睡着了。
“你?再?渡多少口血都没用?。她魂魄受损,灵药无医,那夜本就是强弩之末,谁让她逞强,非要?留在那里,白白送了命。人类就是如此愚蠢的生物?。”
赢破眼下?青黑,咆哮道:“你?给孤闭嘴!有多远滚多远!”
他?拿出一把?匕首,盯着自己胳膊上的肉。
魇灵悠哉道:“你?想割你?身?上的肉喂给她?没用。无论割多少条都没用?,哈哈哈哈,而你?的血液会不断往外流,直到彻底流尽的那一刻。”
赢破狠狠往下?一剁,血肉绽开,骨头立现。
他?疼得脸上全是白汗,肌肉无法自?控,颤得很快。
这等血腥场景,让人看了后背发冷。
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赢破残破地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地呼吸,视野里冷意的日光,将他漆黑的眸子照得透亮,很快眼前化为白茫茫的一片,意识湮没了下?去。
见赢破晕了过去,魇灵现身?,化作一团黑气萦绕他?周身?。
“哈哈,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就让我来替你?们解脱吧!”
它飞到孟枝枝的面中,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颗幽绿的珠子。
魇灵觉得惊奇,“璧水珠?”
他?往璧水珠看去,幽深窒息的绿水里面滚动着层层阴冷的水纹,周围仿佛存在着无数看不着、摸不着的挤压,暗沉沉的,仿佛永远产生不了回音,只有窒息的吞没。
只一瞬,视线就被强烈吸进去,空间急剧压缩,不受控制地缩短,放大。
轰然?,一只水夜叉盘腿而坐,它眼睛一睁一闭,诡异地注视着他?。
魇灵急剧向后退,“怎么……你?竟然?待在这璧水珠里一声不吭!”
魇灵顿时意识知道,这璧水珠里的水夜叉之所以现身?,是为了这小姑娘。它在警告他?。
魇灵道:“这小姑娘究竟什么来历?你?跟在她身?边,难道也和她做了交易?不,不对?,她身?上一丝鬼气都没有,她难道……身?上有诈?”
魇灵猛地飞到天花板上。
水夜叉睁着一只眼,笑容诡秘异常,身?上道袍与披帛飘飞,默默褪去,消失在了璧水珠中。
魇灵心中不免寒战,都说千年寒潭中有一只恶鬼想修炼成仙,看不惯天意偏爱人与万物?,唯对?鬼族残忍,便另行杀道,见人杀人,见妖杀妖,见鬼杀鬼,几百年都未听过它的消息。
看它那样子,难道真的修成鬼仙了?
这小姑娘是它庇佑的人?又或是以她为诱饵,再?行杀戮?
魇灵看着孟枝枝,眸色贪婪,他?吃过不少修士,一眼就看出她的肉身?和灵魂都美味至极。
只是,现下?他?最好与那只水夜叉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甘心地回到了赢破面前,一下?遁入了他?的身?体里。
等赢破醒来,一步奔向孟枝枝的床头。
他?用?手触着她的脸,依然?冰凉一片,内心凉了半截。
他?抽出匕首,想继续割手上的肉。
“喂,小子。要?我说多少遍,你?这样的割法没用?。我有办法让你?救醒她。”
赢破捏紧匕首刀柄,停住。
他?沉声道:“你?要?什么?身?份、身?体、精气、灵魂……孤都给你?。”
魇灵听闻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我要?的。你?这皇帝当得窝囊,无人号令,既没有一身?本领,做人也不行,关键时候只有一人护你?。”
“可惜这唯一的人也要?死了。”
赢破瞪着他?,眼白之中的红色血管都快要?爆炸了,道:“她果然?还没死,还没死,对?不对??”
他?癫狂的样子,披头散发像个?痴人。
魇灵道:“没错。”
赢破昏暗死气的眼睛顿时迸出光来。
魇灵声音鬼魅道:“不过救她这个?代价,就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了。”
赢破道:“你?要?孤怎么做?”
魇灵的话化作他?耳边的一道风,轻轻的吹过。
“割下?你?的心头肉,接住你?的心头血,通通喂给她,这样她才能清醒过来。”
“只是,到时候你?能不能活着见她醒来就不一定了。怎么样,就算这样,你?还愿意吗,人子?”
魇灵作壁上观,戏谑之音绵绵。
它最爱捉弄人类,尤其爱人类临死之前受尽折磨,到死的最后一刻再?知晓真相时的模样。
这个?小皇帝如此羸弱无用?,有什么可图?所谓的“神仙肉”,不过是那群凡人没有见识,这个?小子身?上的肉怎么可能是真的神仙肉,除非这小子是神仙。
神仙可不是那些自?诩仙门之人,那些仙门之人只不过是群臭道士罢了。神仙应当是与盘古开天辟地同时代的真神,创造世界的真神,而谁都没见过真正?神仙,那不过只是传说罢了。
这世上血肉千千万万,但凡有个?大补的,都被叫做神仙肉。但真正?的神仙肉,却是这些人想也想不到的。
故而,赢破的血肉在魇灵眼中不值一提。他?身?为鬼族,修炼到这个?地步,一个?人类的血肉就像芝麻塞牙缝,对?他?的帮助意义不大。
他?不过是他?逃脱追杀的容器,如今谁能知道他?魇灵躲在这里?
从幻境之中,魇灵便看出了他?会为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付出一切。
认真想一想,人的心脏没了,如何能活?
孟枝枝是医修,她不是邪修,伤了魂魄,吃人类的心脏又有何用??
乐趣,这便是魇灵唯一能从他?身?上获得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扑哧一声,赢破一刀插入胸口,细细搅动。
他?五官抽搐,双腿滑跪在地上,眼神看着床上死气沉沉的孟枝枝,手握着匕首,每搅动一次,胸口的血像瀑布一样流下?来。
魇灵看得兴奋极了,拍手夸赞道:“人子,做得好。割吧,喂吧,很快你?就能见到她苏醒了。”
赢破脸如白纸,匕首被他?扔在地上。
他?血色的双手捧出一颗心。
皇宫里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无心之人,没有心跳,不懂感情?,是鬼皇帝,是怪物?,但是他?如今却从自?己的胸膛里掏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是红的,还在跳动着。
赢破双眸赤红,吃吃地笑。
他?艰难地附在她耳边,语气如孩童炫耀,几番天真道:“孟芷,你?看,我有心。”
孟枝枝那天所问仿佛还在耳边飘荡——“赢破,你?懂什么是爱吗?”
爱,什么是爱呢?
他?眼中莫名流下?泪,“我不懂。”
他?将自?己的心一口一口咬碎,对?上孟枝枝的唇,喂给她吃。这等瘆人的做法,此刻却显得尤为悲怆。
被丢在这个?被人遗弃的别院里,他?什么都没有,唯有捧上自?己的所有,那是他?所剩无几的东西。
他?眼皮浮肿,干裂的双唇冻得打颤,整个?人已经?到了极限,但依然?伸出手执拗地想擦干她嘴角的血渍。
吃下?赢破的心,孟枝枝的额心陡然?现出金光,生长出两只交叉的蛇尾金纹。光芒四射,照亮整座房间。
魇灵顿时大惊失色,心道,这是什么?
他?从赢破的身?体飞速抽离出来,大量的鬼气涌动,赢破再?遭受冲击,彻底昏倒在地。
魇灵想要?靠近孟枝枝,璧水珠发出幽深的绿光,只一瞬,将他?打回了赢破体内。
魇灵深受重伤,道:“好啊,你?竟然?打的这个?算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小姑娘身?上的不凡?总有一天我会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璧水珠散着莹莹幽光,整个?房间宛如置身?于千年深潭之中,墙面倒映冷色碧波,潜藏着噬骨的杀意。
魇灵不敢再?闹,只得老老实实呆着。
别院明?明?就在跟前,小桃仙和冥漆却上不了这座桥,那夜之后,此地仿佛被封印了一般,有看不见的结界隔绝了外来一切法力。
是以他?们没有赶到孟枝枝身?边,也无法亲眼见证这里面恐怖的一切。
小桃仙道:“急死我了,我都发给她一百多条通信符了,她怎么不回我们?冥漆,你?说枝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冥漆拉着小桃仙,飞快躲到了附近。
不远处,樊鸣带着人过来了。
是一帮侍卫驻守在桥头。
樊鸣厉声道:“一个?苍蝇都不许放过去!”
众侍卫道:“是。”
自?孟枝枝之前发来消息让他?们躲藏,冥漆和小桃仙就躲在皇宫里,他?们知晓有很多道士来了别院,经?过昨夜却一个?都没出来。
冥漆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们都死了。
冥漆立马道:“小桃仙,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小桃仙不爽道:“冥漆,你?什么意思?”
冥漆道:“这里不安全,你?先回玉坤山去。”
他?眼下?长出长须,一双绿色眼睛显示出妖怪的本性。
小桃仙道:“冥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使?唤我回去!姑奶奶还就不回去了,不就是一帮凡人,谁怕谁?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冥漆拉住小桃仙的手腕,重声道:“小桃仙,这不是儿戏!人类没有你?想的那样无知、不敌,如果能对?付他?们,不至于有那么多妖怪都从山林溃逃出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小桃仙眼睛一瞪,道:“你?是在说我不懂事?”
冥漆不去看她的眼睛,垂下?长须。
小桃仙道:“是,那些人类阴险狡诈,我们这种山林里傻乎乎的妖怪敌不过他?们,所以呢?我们就活该被欺负吗?你?是山林的鼠妖,是天生地长的精灵,不是不见天日的老鼠,你?看看你?这一百年都过了什么样的日子?你?就像个?老鼠一样打洞睡觉,见人就躲,吃人剩下?的食物?!这就是你?要?过的生活吗?别忘了,你?的妖丹是谁捏碎的,就是这帮该死的人类!你?现在阻止我?冥漆,你?的尊严呢?我以你?为耻!”
“你?说得没错,我没有尊严,我早忘了以前的生活。我现在是躲藏在皇都里仰人鼻息的老鼠,不再?是山林里的鼠妖了,”冥漆抬起头,语气中没有一点羞耻,“你?回去吧。玉坤山催了你?很多遍,你?早该回去了。”
他?越是这样平淡,小桃仙越拿他?没办法,心中的委屈一下?集结起来。
她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眼睛红红的,她口齿不清道,“王……八蛋。”
冥漆道:“小桃仙,不要?再?任性了。”
他?双手掐住她的两颊,捏得很小心,将她的脸慢慢地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
“玉坤山是个?好去处,你?不应该跟我这么混下?去。我无心成仙,你?知道的。”
小桃仙甩掉他?的手,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眼下?流下?一道泪痕。
“冥漆,你?个?大笨蛋,我走了,你?会后悔的!”
小桃仙化成一股风,消失原地,只留下?数朵桃花碎了一地,花瓣飘飞,零零落落。
冥漆抬起那双忧伤的绿色眸子,拾起那些掉落的花瓣,每一次小桃仙生气就会掉落很多的花瓣。
他?每一次都会小心地将它们拢好。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啊。
但,他?伤了她的心。
他?的心也快碎了。
第47章 第 47 章
说那日赢破剜心之?后, 给孟枝枝喂下,孟枝枝额头出现一道金纹,一直亮了许久许久,从日到夜, 在这沉寂阴森的?别?院之?中。
赢破率先醒来, 他先起身?去看孟枝枝, 见她脸色渐好, 俯下身?听她的?胸口?。
这一瞬的?时?间仿佛被人无?限拉长, 心中焦急万分。
他恍惚听见一声轻轻的?砰,瞳仁一大,不敢确定?。
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他的?眼睛也跟着波动。
她的?心脏正有节奏地跳动着,跳动得很轻, 但是那一丝生机就像是土壤里升出的?一颗芽儿。
她活过来了。
他脸上的?神情狂喜,又?贴得更深去听。
这时?他的?胸口?拉扯一疼,他低头去看胸口?,那里原本破开了一个?大洞,此刻血肉粘起来, 形成乱七八糟交错的?像数条蜈蚣状的?痕迹, 它们正在肆意生长, 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就是他,怪物?的?真面目。
魇灵漂浮在空中, 道:“小子?,你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 你就死了。”
赢破道:“你想?要什么?”
魇灵道:“既然你如此急于付出代价,那我就说了, 我要她。”
他围绕在孟枝枝周身?。
赢破杀气腾腾,道:“你找死!”
魇灵自知不可能,且不说孟枝枝有怪异之?相,那双蛇尾的?金纹出现的?一瞬让他骨子?里感觉到战栗,再?说那个?璧水珠里的?水夜叉还打着她的?主意,他现在不能与之?匹敌。
只是他素来喜欢捉弄人,救孟枝枝的?事是歪打正着,没在这个?小子?身?上找到乐趣,便想?看这小子?着急,看人越着急,他越是心情愉悦,连带着被水夜叉压制的?坏心情都消散一空。
看着小皇帝散着发,扑咬过来,似是要弄死他的?样?子?,魇灵便觉得发笑。
他绕到赢破面前,道:“比起她,其实我对你更感兴趣。你不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他观察这个?小子?也有多日,突然想?起一些旧事,便觉得这事十分有意思。
赢氏一族是几大仙门立下仙誓任命的?人类皇帝,来路正统,但可惜命短。
上一任赢氏皇帝发了疯想?要修炼成仙,无?心女色,整个?后宫遗留下的?只有这个?独苗苗。
这个?独苗苗异于常人,分明是肉体凡胎,但这身?血肉不光能令死人复生,还能拥有可怕的?治愈能力?。他的?生父是人类不假,他的?生母是谁,无?人知晓,只听说是个?女道士。
能造就下一代有这般奇异之?能,就算是仙门那帮子?人也做不到,真是成仙的?父亲庇佑?
成仙……
魇灵心中嗤笑。
赢破穿过他,为孟枝枝披上被子?,掖了掖,又?为她擦了擦脸。
魇灵又?缠绕在他耳边,“人没心脏如何能活,你能活下来,不觉得奇怪?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吗?”
赢破转过身?,不予搭理。他抚着胸口?,拖着残身?,艰难往外走。
魇灵死缠烂打道:“我能让你拥有一切!不管是什么人,都无?法再?阻拦你。你不是想?和她在一起吗?权力?、力?量、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听我的?。”
那句“跟她在一起”迫使赢破停下脚步。
他迟疑道:“这些就能留住她?”
魇灵喜道,“自然,这世上美人都爱慕强者。你强一分,她就爱你一分,你强十分,就爱你十分。你仔细想?想?,你有何处胜过她?没有!你只是个?可怜虫,被人关在这里,你底下那些人不能自己动手,就眼巴巴等着让你被鬼吃掉。”
赢破捏紧拳头,道:“她是为了救孤才冲出来的?。”
魇灵道:“换做另一个?人,她一样?会这么做。像她这样?天真博爱的?人,对谁都善良。你有什么能在她心中胜过其他人?”
赢破怒道:“你……”
魇灵雪上加霜道:“就算是那个?樊鸣,也比你强得多。他有手段,这里所有人都听他的?命令,让你们断粮就断粮。现在,他正派人在外把守,你和她困守在这个?鬼地方,只能被活活饿死,你又?能怎么做?难不成想?偷抢狗食喂给她吃?”
赢破恨道:“你偷看了孤的?记忆!”
魇灵道:“没错,这就是我的?能力?。小子?,只要你愿意,外面那些人的?命都捏在你手里。”
赢破恶狠狠地瞪着,忽而讥笑道:“你想?让孤怎么做?”
魇灵半是神秘,幽幽道:“你听说过魔吗?”
赢破沉默以待。
魇灵道:“魔,是现今这世上令仙门都要胆寒的唯一主宰。魔才是真正的?神,拥有天生神力?,那些仙门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几分从天地借来的?力?量,就自诩仙人,上古神仙所在的?神域只是个?传说,压根不存在。他们崇拜的只是魔的冒牌货。”
赢破道:“你是魔?”
魇灵哈哈笑道:“不是,我乃鬼族,不过也有人类叫我邪灵。”
赢破道:“你昨夜杀了鬼。”
魇灵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这便是鬼族的生存之道,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鬼从没有感情。昨夜,你不也想杀了你的同类?”
他缠绕在赢破的?身?边,嗅着味道,陶醉道:“啊,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你想?杀了我,还想?杀了外面那群人。你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你心底早该清楚。成魔吧,只要你成为魔,这天下什么都是你的?。”
赢破冷眼相看,道:“孤不。”
“为什么?!”
魇灵难以相信,事到如今,眼前这个?人子?真让他看不清楚。他用权力?、力?量、女人,还有一切的?仇恨去煽动这个?小怪物?,他竟然没有动容?
赢破抓着衣侧,残破地往外走。
“你去哪儿?”
赢破再?不搭理他。
只见小皇帝一路走着,步伐拖沓,但很赶。魇灵见他翻遍整个?屋子?,捡起了斧头,正要讥讽他不自量力?,只见小皇帝拿起了地上的?柴火砍起来,不一会儿火烧了起来,从厨房里升起缭缭炊烟。
魇灵拍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傻子?,真是个?大傻子?。”
忽而,他的?笑声转向阴狠,“蠢货!我就看着你怎么自寻死路!”
说罢,浓雾般的?黑气霎那间消失原地,天空一片清明,仿佛那道黑影从未来过。
孟枝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所有事,她意外梦见许久未见的?亲身?父母,那是一段被掩盖了太?久的?记忆,久到她竟想?不起自己还有这段经历。
门被轻轻遮掩着,外面传来声音。
“将她卖了吧。”
“可是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
男人叹息道:“家里没剩多少钱了,儿子?以后还要读书考状元娶媳妇儿,这一桩桩哪里不需要钱?要怪就怪她得了这个?富贵病,我们已?尽了力?,总不能因为她,把整个?家都拖垮了。”
一道女声呜咽不止,许久才道:“如果明义回来见不着妹妹……”
“明义是我儿,我养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还要跟我翻脸不成?”
孟枝枝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那未合上的?门缝。
爹娘的?声音无?情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浑身?发烫难受,喉咙不断咳嗽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像一只孱弱的?幼猫叫声。
屋外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咳嗽声,一字一句清晰贯耳。
她心里压抑得难受,身?体重得像灌了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好想?快点长大,好想?快点见到师父。
她挨过这些时?间宛如挨过漫长的?一生。
“枝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一看是孟慕华站在不远处喊她。
孟枝枝哭着跑了过去,抱住师父的?腰,委屈道:“师父,师父。我好想?你。”
孟慕华摸着她的?脑袋,道:“你终究还是记起那些了。”
孟枝枝不解,抬起头,鼻子?哭得红红的?,道:“我不难过,我有师父,有师父对我好就够了。就算爹娘不要我又?怎么样?,师父……我……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孟慕华用手抚起她的?下巴,掏出帕子?给她擦泪,孟枝枝双眼通红,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道:“枝枝,不要憋着,难过就哭吧。”
孟枝枝一瞬破功,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埋怨道:“师父,师父,我想?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
师父为她擦了擦脸,严肃的?面容难得展开轻柔,道:“枝枝,你该走了。”
孟枝枝愣住,道:“走,我能走哪里去?师父,你在说些什么?”
一瞬间,记忆一股脑塞进她的?脑海中。
孟枝枝想?起了小桃仙、冥漆,还有皇宫……皇宫……脑海里突然浮现萧索的?别?院里,小皇帝散着发赤着脚站在那里。
小皇帝……
她终于想?起来了。
月夜之?下,鬼母诞下数只鬼子?,鬼子?从猩红的?圆月上跳跃而下,数位道士与鬼打斗,场景残暴血腥。
她艰难抵抗,已?然力?竭,最?后一力?是为小皇帝挡了一下。
孟枝枝怔了半晌,她看了看自己,又?看向师父,道:“那我现在在哪里?”
孟慕华慈爱地看着她,似是不忍道:“走马灯。”
孟枝枝有片刻恍然,道:“我……要死了吗?”
孟慕华看着她。
孟枝枝摇头,道:“不,师父,你不会是假的?,我不信!我还要跟你一起回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孟慕华抱歉地看着她,叹息道:“枝枝……”
她的?身?影很快淡去。
孟枝枝猛追了过去,一把抓了空。
“师父!”
“师父!你在哪里?”
她看见四周是空荡荡一片黑,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她产生了漫无?边际的?恐惧,她什么也抓不住,焦虑和恐慌使得她不得不镇定?下来。
她紧闭上眼,心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醒过来,我要醒过来。
耳旁一道声音浮出水面,“哪怕她以后成为一个?不生不灭的?不死人,等你死后,她终生孤苦无?依,你也愿意吗?”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身?形黯淡的?师父正跪在一道模糊的?影子?前。
师父脸色忍痛决绝,“只要能救她,我愿意。”
孟枝枝冲到师父身?前蹲下,道:“师父,你在说什么?你要救谁?”
但师父像听不见她说话一样?,继续埋着头跪着。
那道模糊的?影子?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看见了你的?未来,这孩子?跟你的?缘分不深,你有你的?路,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之?间只有短短几年的?缘分,我言尽于此。”
师父睁着红红的?双眸,一言不发。
是在说她和师父吗?这难道又?是她一段被忘掉的?记忆?
孟枝枝觉得头疼欲裂,她冲着那道模糊的?影子?喊道:“你究竟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道模糊的?影子?转而对她,道:“孟枝枝,你想?要什么?”
孟枝枝急道:“我要回家,我要见师父。”
那道影子?似乎早有预料,轻飘飘道:“去吧。”
孟枝枝整个?身?体乍现出金光,她被包裹住,一道暖洋似的?水光流淌在她身?体里。她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不断收缩、呼吸,整个?人像被洗涤一般,破损的?奇经八脉被修复,魂魄像吸了日月精华,大量的?灵力?涌入,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使得身?体战栗,这股滔天的?天地力?量正无?形地滋养着她。
她望着那道模糊的?影子?,疑惑道:“我见过你?”
她胸口?一疼,额前出现一道双尾蛇纹,她陡然大呵一声。
那道模糊的?影子?又?开口?道:“你的?选择只有一次,这一次一定?要好好选。”
孟枝枝难以承受这样?的?威压,脑子?被塞得鼓鼓胀胀。她充满了疑惑,关于她的?过去、师父的?过去。
师父曾经为她选一条路?她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而她的?选择……选择只有一次?难道和她的?前一世有什么关系?
她的?大脑都要炸裂开了。
孟枝枝喊道:“告诉我,我师父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你带走了她?”
那道虚晃的?影子?周身?散发出七彩霓色,“皆来过往,是聚是散,全部在你。”
孟枝枝道:“你……”
她的?身?体被一道刺眼白光打中,整个?人弹了出去。
当?她猛地睁开眼,就见天空大亮,一只山麻雀在窗台上蹦蹦跳跳,它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孟枝枝立马坐起身?来,山麻雀受到惊吓,展开翅膀飞走。
孟枝枝这才注意到自己身?穿一件干净的?新衣,正躺在……小皇帝的?房间里?
她不是被鬼重伤了吗?
她运起功,检查自己的?脉搏,灵气在交杂错乱的?气脉之?中流窜,十分通顺。
她双眸一惊。
她……她怎么全好了?
刚刚做的?梦……那是……
这时?,门口?一开,风顺着吹了进来。
一道踉跄人影出现在门口?。
小皇帝满脸乌烟烟渍,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粥,走进来时?,正对上孟枝枝的?目光。
他呆滞的?眼神一愣,忽而眼神渐亮。
他急迫地直奔过来。
孟枝枝看他的?动作慌乱急切,连忙道:“小心粥烫手。”
没想?到小皇帝动作又?快又?稳,将热粥置在一旁,只溅出一些,他上前一把抱住孟枝枝。
他下巴压着她的?肩头,声音喑哑道:“你醒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孟枝枝想推开他, 手?刚要触及他的臂膀,又渐渐放下,道:“恩,我全都好了?。谢谢你, 赢破。”
“我等了?很久。” 小皇帝声音听起来?莫名?有种委屈。
孟枝枝道:“对不?起。”
赢破道:“没有下次。”
孟枝枝心跳漏了?一拍, 她?垂下眼?眸, 微张双唇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又道:“我伤了?两次, 都是你救了?我。你是不?是又血喂给我血了??我替你看?看?。”
赢破却突然向后撤离, 他将身体侧到一边去,露出的半张精致的脸冷淡到极致,道:“孤没事?。”
孟枝枝十分不?解。
她?伤了?神魂,极难治好。想起上?次水夜叉之事?,赢破划破手?用自己的血救了?她?。大战之后, 小桃仙将她?送了?回来?,也是他救了?她?。虽然小桃仙他们瞒着她?,但她?早已知晓赢破体质的蹊跷。只是令她?没想到,他这一身血肉治愈之力惊人。
他的鲜血还有重聚神魂的能力?这次又不?知道耗了?他多少血。
现在见他气色不?佳,双唇苍白如纸, 步伐虚浮, 这实在令人担忧。
赢破脸渐渐变臭, 他一挥衣袖,身姿挺拔,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孟枝枝不?想让他再生气下去,她?另道:“吃枣吗?”
她?顺手?从腰间的香囊里一摸,里面?空空如也。
她?差点忘了?, 那夜大战,她?耗尽了?所有, 现在刚醒,还没得及重新种咒枣,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一颗红彤彤的红枣出现在她?眼?前,竟是小皇帝递给她?的。
她?微愕。
小皇帝将咒枣举到了?她?的面?前,已经闻到甜甜的枣香。
赢破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咒枣,对她?道:“我还有。”
他弯下身,将咒枣一把塞进?了?她?的桂花香囊之中,修长的苍白手?指和?鲜红的咒枣如雪中一点红梅。
小皇帝端起粥,坐到了?她?的床边,将一勺热粥递到了?她?的唇边。
孟枝枝心里翻江倒海。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乖乖吞下那一口?热粥。
赢破脸色好了?几分,嘴角不?由地勾了?勾。
待赢破走?后,孟枝枝从床上?下来?,她?如今心中有太多疑惑了?。
那个梦境无比真实,让她?记起自己一段被掩盖住的过往,她?直觉是师父施了?法术故意使她?遗忘。她?只记得自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长大,从不?记得父母,连半分记忆都没有。从前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对,但突然回忆起,依然还能感受心尖那种深刻的痛苦,若说这样深刻的记忆能完全遗忘那便太不?正常了?。
她?不?知道师父曾经做过什么决定,但她?感觉到那个决定似乎与自己重生息息相关,还有师父的命运……
那人说她?和?师父缘分浅,但又说“一切在她?”。
她?走?到桌前写上?一道通讯符纸,一气呵成,立即催动。
别?院之外,重兵把守。
吊桥岸边聚集了?无数将士驻扎此地,将水岸围得严严实实,桥上?又添了?许多新加的黄色符纸。
吊桥阴森诡异,浓雾弥漫,使此地更加压抑诡谲,所有人沉默着,站如磐石,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冥漆也在此地已等了?许久,他看?到天空一道不?起眼?的符光乍现,正向他飞来?,他心中激动难耐。
突然,还未到他这里,符纸便在空中焚烧殆尽,化成灰烟消失在空气中。
冥漆身体一僵。
他看?见那群人类之中,有长眉道士携拂尘而出,原来?是道士截住了?那道符光,掐断了?这条救命通讯。
长眉道士道:“樊大人。”
樊鸣赫然现身,穿着一身黑衣斗篷,声音冷漠:“继续给我盯死,有任何异动都要向我报告。”
“是。”
冥漆心道,糟了?,如果有道士在其中,枝枝他们便无法向外求救。樊鸣这是要弄死枝枝他们!
冥漆不?敢轻举妄动,先隐身而去。
孟枝枝迟迟没等来?回应,心中狐疑,不?知道先前她?放信给小桃仙和?冥漆,他们是不?是已安全逃出皇都之外。
她?只能按捺下担忧,继续写符。
夜晚降临,冷月孤寂。
孟枝枝走?出别?院,她?快步往吊桥走?去,一道身影跟在她?身后。
她?叹了?口?气,回头道:“这次我必须离开了?。你愿意跟我出去吗?”
赢破眼?神微动,“你不?是想丢下我?”
孟枝枝道:“原是想过的,但是……”
孟枝枝缓了?缓道:“此地是鬼母封印之地,如果我们再呆下去,每逢鬼母诞子之时,我们就会有生命危险,以我的能力,杀不?死道行高深的鬼母,在下一次鬼母诞子之前,我们必须得尽快远离此地。”
她?抬头向桥的那一头看去,道:“我已经观察过周围,出去的路只有那一座桥,但我怀疑外面?樊鸣已经派了?人把守。”
赢破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梳着高高的马尾,就像那一夜他们躲在树上?,她?将头发扎成高翘的马尾,从树上?纵身一跃,那一道身影决绝凌厉。
她?认真道:“不?管如何,我们都得试试!”
二人来?至桥边,浓雾弥散,仔细看?,能见那浓雾透着黑气。原来孟枝枝注意不?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多次战斗,她?能更加清晰看?见那些浓雾之中蕴藏的邪气。
别院如此重的阴气,与其说是地处偏僻,难见太阳,倒不?如说是鬼母的邪气太重,使得整个地方都被染上了浓重的阴气。
她?尝试着踏出一只脚,只见她?脚上?立马燃起火焰,灼烧之感烧得她?额头冒汗,又烫又疼。
她?赶紧退出,施法用咒水浇灭,但脚上?的灼烧之感依然不?散去,烧疼到了?她?的根骨里。
孟枝枝不?由地屈膝,赢破见状又咬破自己的手?,将血喂到她?嘴边。
孟枝枝脸色青白,双唇失色,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火烧得疼,道:“你怎么能这样随意伤害自己!”
她?连忙施展法术,双手?合住一颗咒枣,施展出她?此生最为精妙的一次治愈术。她?将咒枣塞进?他的嘴里,又将灵气灌输进?他的身体里,让外伤凝结成疤。
她?累得气喘吁吁,只见那疤刚刚形成,他的皮肤一瞬恢复如初,脂如凝玉。
赢破连忙扶住她?,从她?掏出咒枣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提醒她?——他可以自愈。见她?如此为自己,他的内心有种变态的满足感。
他目光隐隐落到她?的脸上?,不?愿错过一分一毫。
孟枝枝显然根本没有在意这点,见他的伤口?好得很快脸上?表情松快了?许多,她?实在不?想再欠赢破的情。
她?的注意力又全然转移到自己脚上?的伤。
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的身体有哪里不?一样了?,吊桥上?的符咒明显排斥着她?。
是因为她?喝了?小皇帝的血吗?
这般灼烧之疼,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忍受住的。她?坦言,她?实在难以忍受。
小皇帝因为有强大的治愈能力,所以身上?没有落下烧伤,但她?却不?能一瞬做到。
她?的医术能保人性命,但若让皮肤恢复如初,甚至返老还童,得需要名?贵的仙草制药,仙丹难得,这其中制药关卡既复杂又困难,不?是那么轻易就做得到的。
她?从前知道有人垂涎小皇帝身上?的血肉,但不?知道小皇帝身上?的血肉效果竟然如此之好。凡事?要亲眼?见过才知实情。
现在她?隐隐开始感觉内心沉重,赢破这十几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她?捂住胸口?,眉头紧皱。
赢破见状,又要往胳膊上?咬。
孟枝枝立马阻止了?他,“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赢破莫名?心慌,道:“我不?做了?。你别?去,让我去。”
他站起身,要往桥上?冲,孟枝枝连忙拉住了?他。
“不?行!他们说不?定在对面?埋了?埋伏。你过去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赢破扭过身,眼?里是隐隐约约的亮,道:“你在意我?”
孟枝枝道:“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赢破踏出的身形又慢悠悠地撤回来?,他道:“你想怎么做?”
孟枝枝的目光像是要穿透这浓雾,道:“我们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子时之后。”
吊桥外,将士们熬得双眼?通红。自那夜樊鸣撤离别?院之后,他们便调到了?此地,他们是皇宫里最精锐的部队,也是樊家最忠诚的看?门狗。
他们每人嘴中含住一颗药丹,那长眉道士说这是提神丹,可以使人长久不?睡之后,也能保持最佳状态。
长眉老道盘坐在地,闭眼?凝神。
忽而,一阵臭味弥漫,众人不?由遮鼻掩盖。
长眉老道睁开眼?睛,“镇静!”
“道长,真的好臭啊!”
“太臭了?!我要没法呼吸了?!”
长眉老道一挥动浮尘,捏诀贴符,臭味消散,他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
树林里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突然四处窜出来?一群乌压压的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惊恐道:“老鼠!这里有好多老鼠!”
四周遍布着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它们数以百万计,以极快的速度向人群冲来?。
它们跳到将士身上?啃咬撕扯,将士们个个身强体壮,功夫高超,但数百只老鼠齐齐跳到身上?,躲也躲不?了?,哀嚎声顿时在人群中爆发。
长眉老道掏出一张符纸,吹了?出去,符纸瞬间燃烧成一片火海,老鼠被烧得吱吱地尖叫起来?,连带着被老鼠缠住的将士们都被烧了?起来?。
熊熊烈火,浓烟熏烤,肉烧得滋滋响,糊味扑鼻而来?,人们痛苦嚎叫呻吟,场景宛如人间炼狱。
数具浑身焦黑的将士在地上?打滚。
老鼠们像是不?怕死一般,哪怕有烈火在前,也疯了?一般往人身上?扑。
长眉老道骂道:“一群废物,派不?上?一点用处。”
他一挥拂尘,道:“想要过桥,门都没有!”
他以拂尘在空中画符,又捏诀,几道火舌瞬间弥漫整条水岸,发出滔天火光,他的道袍也被火浪吹起。
他双眸一定,“看?到你了?,妖孽。”
在烧焦的鼠群之中,有一只白肚皮的老鼠,它的眼?睛投射出妖冶绿光,明显与其他老鼠不?同。
他冲冥漆直奔而来?。
所有老鼠像一瞬听从了?谁的命令,直冲向长眉老道,冥漆的身影一瞬被遮掩住。
“往哪里逃!”长眉老道捏符,他手?中拂尘一刹那燃烧起来?,一挥拂尘便宛如着火的长鞭子朝地一打,火鞭子打得老鼠四处惨叫,老鼠的尸体像雨水一样散落开来?。
冥漆眼?看?要踏上?吊桥,火鞭落下,在他跟前落下一道烧焦的黑痕。他不?得已身形一变,变成一只四肢巨兽,他冲长眉老道发出嘶吼,周围的老鼠都朝他聚集而来?,众鼠群齐齐对着长眉老道。
长眉老道横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鼠妖!贫道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仙,什么是不?自量力!”
他捏诀,手?中燃烧着的一条“火鞭子”变成九条,宛如九尾狐的九只大大的红色狐尾。
九条火鞭子宛如风火轮转动,那些老鼠都像是被清扫的垃圾,一被火鞭触及就灰飞烟灭了?。
冥漆向天空发出一声悲鸣,头也不?回,向吊桥那一头冲进?去。
长眉老道像鬼魅一般痴缠在身后,他一道火鞭子投掷出去,缠住了?冥漆的一只腿。冥漆顿时摔倒在地,他又缩小成一只小小的花枝鼠。
长眉老道挥出五道火鞭,变换成一张火网,热浪滚滚,眼?看?就要落在冥漆背上?。
一阵风裹着夹竹桃花瓣向那五道火鞭冲去,二者相撞,在空中爆炸出熊熊黑火,爆炸形成的冲击波,使得冥漆扑倒在吊桥上?。
他全身巨痛,扭头回看?,喊道:“小桃仙!”
小桃仙现身出来?,身上?长满了?桃红花瓣,双腿变成一根手?臂粗的树枝,站立在吊桥上?。
“小桃仙。”冥漆已经化回人形,焦急地叫喊着她?的名?字。
小桃仙冷看?了?他一眼?,“别?跟我说话!”
她?飞到半空中,与长眉老道对立。
第49章 第 49 章
小桃仙施展万花阵, 成千上万的剧毒夹竹桃一瞬在空中开放,毒素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长眉老道立马将九道火鞭收拢回来?,护住自?己。
二人斗法,一时不分上下。
看冥漆还守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小桃仙骂道:“还不快滚。”
冥漆眼?中分明纠结, 他看了一眼?吊桥那头, 又?看向?小桃仙, 道:“小桃仙, 我……”
小桃仙道:“你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冥漆浑身?一滞,咬紧牙掉头向?吊桥那头冲去。
长眉老道想要阻止,就见小桃仙拦住他的去路,道:“老东西, 你的对?手是我。”
长眉老道两?指一并?,道:“你这玉坤山的妖道,插手人间之事,就不怕我向?玉坤山告状?”
小桃仙冷笑一声?,道:“噢, 你要告我什么状?姑奶奶来?此处散步, 就被你不分青红皂白殴打, 姑奶奶不过是除害群之马,教训一下你这个老东西。”
“你……”长眉老道被气得双眉一抖, 他知晓玉坤山一贯是妖妖相护,他不知为何?玉坤山的弟子怎么也掺和进来?,仙界早已不管人间之事, 怎么偏偏这时又?插了一脚?
多说无用,开打就是, 速战速决。
他再不藏私,直接扔出法器。刚刚拂尘只?是变化为九条火鞭,现在却合变成一整条又?长又?粗的火鞭,那身?躯粗如千年?老树,像火红的巨蟒朝小桃仙袭去。
小桃仙立马顶住,她周身?气波流转,从背后?长出千万树枝,树根上顿时生成成千上万的夹竹桃花瓣,剧毒的桃色花瓣往前扑去,像张开的巨口,吞噬冲来?的火蟒。
小桃仙桃色的脸容显出道道被火烧的黑痕,但她似乎一点都不惧怕,用自?己的原神本体绞杀那长眉老道的法器。
只?见火蟒受到毒素侵蚀,身?上显出紫黑色斑纹,它的七寸被小桃仙压制,蛇尾急剧甩动,岸边的树木全遭了殃,当场被拦腰斩断,地上燃烧着炭黑色的树枝残躯。
长眉老道心道,糟糕,这妖道也修的道,她并?不是单纯的妖邪。道术天生能对?抗妖邪,是妖邪的死敌,但对?同道之人却并?非如此。
妖怪天生就会法术,修炼比人快,他感觉到这是只?颇有道行的老妖。而他不过是樊家找来?的替补,净念道师那老不死横死此地,他原来?以为是那皇帝小儿身?上邪性,现在看来?竟是另有帮手。
难怪了……
他的火术定破不了她的妖术。
他明白之后?,立马扯回自?己的法器,结果没想到小桃仙速度更快,将他的法器吞并?,搅碎成沙,万千剧毒的夹竹桃妖艳妩媚。
正应验了那句话——越美的东西越毒。
小桃仙道:“知晓姑奶奶的厉害,就快滚!”
长眉老道道:“老妖,贫道劝你别掺和此事。仙界早已不管人间之事,你白白掺和进来?,不怕玉坤山责怪你拖玉坤山下水?”
小桃仙道:“你们这些老东西是不是都爱讲废话!这里已经是姑奶奶的地盘,懂?”
长眉老道道:“妖始终是妖,我与你讲不通。你不辨人情世故,那么多仙门弟子都不掺和进来?,你以为是他们对?这里毫不不知情吗?”
他的语气别含深意?,道:“这一切都是仙界有意?放纵。”
“放你的狗屁,”小桃仙耐心用尽,道:“姑奶奶还是这句话,要么打,要么滚。”
长眉老道见她听不进,一意?孤行,伸展道袍,悠然落地,他从怀中掏出一锦囊,眼?神里透着毒辣。
只?见他将那锦囊拉开,里面的东西飞了出来?,是一些微小的颗粒。小桃仙下意?识自?保,将“翅膀”收拢回来?,护住本体。
那些微小的颗粒碰到小桃仙的“翅膀”便开始冒起黑气,在火光一片天中,黑气瞬间散成喷薄的海浪波涛,向?小桃仙碾压过来?。
小桃仙周身?散着桃色的刺眼?光芒,那黑浪却更胜一筹,声?势浩荡,生生挤压了下去,她的万千夹竹桃一瞬枯萎,花瓣掉落。
整个“翅膀”只?剩下干枯的骨架,小桃仙感到身?体有什么入侵,整个人从空中坠落下来?。
她抚住胸口,将堵在喉咙间的鲜血吞咽了回去,道:“天……天仙子,你这老东西竟然有魔物!”
长眉老道哈哈大笑,道:“放你走,你不走。这下晚了。”
小桃仙眉间透着黑气,桃色的脸庞渐渐枯败,看着天仙子的种子分明只有小小数粒,却诞生出无穷无尽的魔气。那魔气直冲天空,风起云涌。
人界皇都,地动山摇。
千霄宫中,云庭猛地睁开眼?睛,弹坐起来?。他的无尘剑剧烈地颤抖着,纯白剑身?皎洁如白雪,剑指着人界方向?。
他毫不犹豫,手拿无尘剑,破开大门。
一位师弟正端来?汤药,看云庭急匆匆道:“大师兄你醒了,真的太好……大师兄,你去哪儿?大师兄?!”
师弟阻止不及,就见云庭已飞往人界。
师弟急忙大喊道:“快来人啊,大师兄跑了!”
路一剑跑到玉坤山,一路上求爹爹告奶奶地想见蓝倾,但路上没一个妖精待见他,有的甚至一闻到他的味道就跑了。
路一剑心中大骂,玉坤山这群妖道真够讨厌!
他翻山越岭好几日,终于?遇见了一只?趴着不动的蘑菇精。
蘑菇精懒洋洋的正栖息在一颗树上,它小如人的小手指,不仔细看,在这林子里还真发现不了它。
它道:“谁知道啊,蓝师兄从来?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欸,什么剑,你往旁边走点儿,最近这日头太强,想找个好好修炼的地真难。”
路一剑蹲在树根,只?好挪了挪屁股,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水,道:“敢问道友,蓝师兄一般喜欢呆在何?处?这正事真不敢耽误,我迫切需要见到蓝师兄。”
蘑菇精伸出腰,往树枝上蹭了蹭,像是在掏耳朵似的,思考道:“我想想。啊……”
路一剑心里着急得要死,蘑菇精啊了半天,才慢吞吞道:“想不起来?。”
路一剑差点破口大骂,他强压着扭曲的面部,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那道友,我该找谁问呢?”
蘑菇精吧唧吧唧嘴,道:“大树,还是你说吧。”
这时,蘑菇精依附的大树突然抖动了枝桠,吓得路一剑一屁股坐在地上。
实在是这树看起来?和平常树木一模一样,他跟蘑菇精在这里耗了半天也不动,哪里晓得竟然又?是个妖精。
大树睁开两?只?绿绿的眼?睛,盯着路一剑,从上看到下。路一剑被看得瘆得慌,道:“树道友,敢问蓝师兄平时爱去哪儿?”
大树道:“你找蓝师兄究竟有什么正事?”
路一剑道:“事关重大,我只?能这么说,此事和除邪有关。”
大树身?子往前一倚,绿油油的大眼?睛贴近他不足两?公分,吓得路一剑不敢动。
大树凝视了他许久,才回弹身?子,道:“你没有说谎。”
路一剑松一口气。
蘑菇精哈哈大笑,道:“大树,你看你把他吓成那傻样!”
路一剑此刻真想一手掐死这只?蘑菇精,袖下的手已握成钩爪状,又?生生克制住。要不是师父亲自?托付给他的任务,他才消得跟这群妖道打交道。
大树道:“蓝师兄平日里爱闲逛,还爱喝酒,喝醉了就喜欢发酒疯,山林里各个角落都可能撞见他。”
路一剑心中吐槽,他娘的,他还是得翻山越岭找蓝倾?!
大树又?道:“不过蓝师兄若是喝醉想睡觉,一定会呆在定风坡的洞里。可是那个地方我们全山的妖怪都不敢去,那里是蓝师兄的地盘。”
蘑菇精急道:“大树!你跟他说这些,蓝师兄万一知道了要来?杀你怎么办?”
大树立马对?路一剑道:“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路一剑抱拳,道:“多谢道友,我必不会泄露此事,天地为证,我路一剑说话算数。”
蘑菇精催促道:“赶快走。别让人看见我们跟你说话。”
路一剑立马踏着风,去往定风坡。
定风坡是一处绿坡草原,地处玉坤山西南方向?,此处鸟语花香,有汩汩泉水,水边有小鹿喝水。
路一剑跋山涉水这么多天,一下看见平缓的草原,想到蓝倾近在眼?前,不由两?眼?泪汪汪。
他生知蓝倾性情还要古怪,但除邪迫在眉睫,可若是直说明来?意?,蓝倾一定不愿现身?,说不定还要将自?己一狐尾扇回千霄宫。
他心急如焚,左右踱步,思来?想去,突然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他曾听说过,蓝倾性格别扭,做大妖怪的时候就是独来?独往,而且从来?不跟人类打交道。但一百年?前,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仙门口口相传之中,缘由是他凶名在外,和他打过架的仙门之人都败下阵来?,被打败的人中还不乏长老级别的人物,但后?来?他突然成为玉坤山弟子,听说是为了一个人。
记得他的师父贤剑真君曾经说过,妖怪守约,玉坤山的蓝倾尤是。
蓝倾有多讨厌人类,仙门之人皆知。很难想象,他竟然为了一个人类去当仙门弟子,这一当就是一百年?。
他幼时曾向?师父问过:“让蓝倾如此甘愿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修为很高深吗?是不是蓝倾打不过他,所以才甘愿认输的?”
贤剑真君回应他道:“知晓那人来?历的人极少,为师也不知晓,听闻那人失踪了,蓝倾找了许久。”
他问道:“那最后?找到了吗?”
贤剑真君摸着他的头,叹道:“没有。”
路一剑现在想起这事,突然联想到蓝倾留在玉坤山当弟子是不是为了找到那个人。
现在他无路可走,只?得拜托这位一百年?前的老前辈,让他保佑自?己诓骗……不对?……劝说蓝倾成功。魇灵之事关系天下苍生,师父为了此事焦头烂额,大师兄都差点死掉了,师父既然说蓝倾有办法,那他一定要请蓝倾出山帮忙。
他屏住呼吸,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定风坡大吼道:“蓝倾师兄,我是千霄宫的路一剑,你在吗?”
他这一嗓子,惊走了溪边小鹿、树上小鸟,定风坡上安静得只?有风吹的声?音。
路一剑咬咬牙,捏诀之后?,摊开手,掌心现出一壶冰心琉璃盏。这冰心琉璃盏里是他私藏了好久的逍遥酿,连大师兄都没分享过。
他打开盏嘴,逍遥酿的香味一瞬飘逸,随着坡风散开。
未等?他喊出第二句,便察觉山摇地动,他双手紧紧握住冰心琉璃盏,生怕漏一点出去。
不远处就见烟尘四散,一个巨大的身?影走来?,是一只?巨型的白色九尾狐。
路一剑一张嘴张大,赶紧闭住了。
他看见那只?巨大的九尾狐轻轻一跃就跳到他跟前,用一只?尾巴紧紧勒住了他的上身?。
“蓝倾师兄,蓝倾师兄,我是路一剑,千霄宫的路一剑啊!别杀我!咳咳……”
狐狸脑袋一歪,尖尖的三?角脸露出狭长妩媚的眼?睛,狐嘴一张,锋利的尖牙露出。
“路……一剑?”
路一剑赶紧咧开嘴,“是我,就是我,我来?给蓝师兄送酒了。”
“叫我狐仙大人。”
一只?狐狸眼?侧瞥着他,那狐狸眼?美如琉璃,竖瞳四周旋转着像花一样的纹路,带着兽性的冷和自?然的美,但此时此刻的路一剑完全无心欣赏,他感觉蓝倾再用一点力,自?己就要死了。
“狐仙大人!”
他赶紧努力抬起自?己的手,手中的冰心琉璃盏滑落下来?。
路一剑眼?睛都瞪大了。
只?见一只?巨大的尾巴伸了过来?,冰心琉璃盏稳稳地落在白色光滑的狐狸毛上。
狐狸低头闻了一下,醉醺醺道:“好酒!”
路一剑差点吓尿了,是不是没这个酒,他刚刚就被杀了?
只?见狐尾将那冰心琉璃盏往天上一抛,琉璃盏在空中闪了下光,酒全进了狐狸嘴。
哐当一声?,冰心琉璃盏砸碎在地上。
那一瞬,路一剑心也跟着碎了。他攒了两?年?的钱才买的冰心琉璃盏就这么没了?
狐尾一松,路一剑屁股着地,疼得嗷嗷直叫。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找我狐仙大人所谓何?事?”
只?见面前化形出一个人,他人形九尾,穿着艳丽的睡袍,一把团扇挡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喝醉的眼?粉熏桃色。
第50章 第 50 章
路一剑有?一瞬看呆, 屁股上的疼又使他清醒过来。
他心里骂道这?死狐狸修炼那么多年,没学?会人的一点慈悲之心,左看右看都是个死妖精。
他强忍着疼意,摸着腰后, 道:“我确实找你有?事相求, 事关?天下苍生……”
蓝倾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壶酒, 道:“不帮。”说完, 仰头喝了一嘴。
路一剑:……妈的, 现在拿剑砍死他行不行?
他求道:“此事只能蓝倾师兄能帮忙,不,狐仙大人,狐仙高人,求求你, 下山救救百姓们吧!”
蓝倾斜睨了他一眼,道:“万物有?道,如果他们注定要死,这?便是他们的命,我为何要去干预?”
路一剑太阳穴直跳得厉害, 他压抑下去, 道:“万物皆有?情, 各族都是依靠彼此才能在这?万千世界生存下去,如果都置之不理, 那这?世界也?不会像如今一般繁荣昌盛。”
蓝倾笑道:“所以说白了,还是你们人类惧怕火烧到自己头上,又或是担忧死了那些人, 以后你们就没有?可驱使的奴隶了?”
路一剑气道:“此话过分!”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又道:“狐仙大人, 玉坤山的诸位同?是修道之人,既是道友,也?便信奉道君。我等有?幸成为修道之人,占用天地灵气,就有?义?务去反哺万物生灵。我路一剑虽然?是一小小修士,早已与凡尘亲缘诀别,但我不希望人间的小孩子也?同?我一样与亲缘分离。路某但凡尚有?余力,都愿为人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蓝倾耳朵跳了跳,道:“说得好?!不过你们要去送死,我为何要陪着你们?”
路一剑咬紧后牙。
蓝倾道:“你们人修是从人间而出,出息了想反哺自族也?实属正常。可我们狐族千万年来被人类残害,皮毛被人扒了做成衣服炫耀;初生崽儿?从狐洞里被人抢走贩卖;人类还砍伐树木,狩猎兔子、鸟、鱼,没有?了食物和住所,狐族挨饿受冻。照此理,我们岂不是和人类有?深仇大恨,又为何要去帮我们的仇人?”
蓝倾悠悠地往前迈步,向身后的路一剑道:“看在你逍遥酿的份上,本大人今日不与你计较,但下次再踏入定风坡一步,摔在地上的就不会只是你的屁股了。”
路一剑急道:“蓝倾!你知道神?域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找的那个人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一道强劲挥来,巨大的狐尾将路一剑摁在了地上。
路一剑差点窒息,他看见蓝倾平日里一贯懒散的表情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那种?陌生的强压感让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今天真的是彻底豁出去了。
他道:“神?域,是所有?修道成仙之人都想要去的地方,那也?是修仙的最终之路。我师父说过,神?域是上古真神?呆的地方,和后天修炼成仙的神?仙不一样,上古真神?与日月星辰同?时诞生,盘古、夸父、女?娲……正因为他们创造了天地和万物,我们才能在他们曾经呆过的地界获得灵气,成为修士。修道成仙也?是为了成为上古真神?的供奉者,常伴其左右。”
蓝倾脸色阴森,道:“这?跟你嘴里说的事有?何相关??”
路一剑从来没有?看见过蓝倾这?么认真的表情,他大着胆子道:“我师父曾经说过,人有?投胎转世一说,结了善缘、有?仙缘的人会被上古真神?庇佑,说不定会再生而为人。”
他想,能让蓝倾迷途知返,从一大妖怪变成神?仙的人绝非一般人,如果不善良不仁爱怎么可能感化?这?个一根筋的大妖怪呢?
必定是那人太好?,才叫蓝倾念念不忘。
没错,他选择赌一把。
蓝倾眯着眼,“你是真的不怕死。”
路一剑道:“我的确希望想蓝师兄下山救人,但我所言也?不假,师兄想一想,若师兄要等之人投胎转世去了人界,人界现在却被邪恶祸乱,那人岂不是要经历流离失所,痛失亲人?”
蓝倾一个狐尾将他扇离地面十?米高,路一剑后背砸地,痛得两眼瞪大,在地上蜷缩翻滚,半晌都缓不过来。
“如此拙劣的言论?,居然?也?有?傻子拿来骗人。路一剑,你觉得本狐仙比你还像傻子吗?”
路一剑颤抖地伸出手指,道:“我没有?,我师父真这?么说过!”
蓝倾再不耐烦,又是一狐尾巴扇了过来,这?一次路一剑只听得见两耳狂风贯贯,蓝倾的声音幽幽地飘来。
“滚远点。再来,我就扇碎你。”
路一剑这?一飞,飞了不知多远,玉坤山的许多妖精都看到了,纷纷窃窃私语。
“他飞了有?多久?两个时辰有?吗?”
“不止,不止,迄今为止最长的一个啦。”
“太惨了,这?都是第多少个了?怎么总是有人不信邪,蓝倾师兄才不会帮忙呢。人类,那是最讨厌的了!”
“他到底说了什么啊,这?么久还没落地,看来蓝倾师兄气坏了。”
“……”
路一剑听说大师兄逃跑的时候,人正挂在悬崖的一颗树上。
他赶紧联系了师父,师父看着他露出了一脸慈爱心疼。
路一剑感觉自己丢老?大脸了,道:“师父,都是徒儿?无用。如今怎么办?”
贤剑真君安慰道:“此事为师早有?预料,蓝倾不愿相助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不必介怀。现如今你大师兄安危要紧,此事还要你下界跑一趟。”
路一剑颤颤巍巍道:“师父,我要是拉不住大师兄该怎么办啊?”
上一次水夜叉就连蓝倾都没拉住大师兄,这?次面对的可是从千霄宫逃跑多日的邪怪——魇灵。他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头皮发麻。
贤剑真君道:“还记得你临走前,为师交给你的锦囊吗?”
路一剑立马从怀里掏出锦囊,道:“在我这?儿?呢,师父!”
“打开它。”
路一剑打开一看,就发现是一柄绿色的玉如意,玉如意一被掏出来就变大了。
他极为兴奋道:“师父,这?柄玉如意真是给我的?”
贤剑真君道:“此番凶险,玉如意就交由你,好?好?保护。”
路一剑知道这?玉如意是他们师门的一大重要法器,不比大师兄的那个紫金葫芦差。
路一剑道:“我知道了,师父。”
他催动玉如意,念了一个简单的治疗决。玉如意散出萤火一般的星星绿光,不过是短短一瞬,路一剑不光感觉到自己身体被修复,还感觉到一股加成之力,力量增强。
他道:“师父,这?是……玉如意的力量?”
贤剑真君道:“是。”
路一剑从树上飞起,束发翩翩,抱拳道:“师父,这?次徒儿?一定不会辱没师门!”
天空中乌云密布。
孟枝枝焦急地看着吊桥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子时到了。”赢破站在她的身边,神?情淡漠。
孟枝枝眼神?片刻散光,继而又变得坚毅起来,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自己出去。”
孟枝枝捏诀,刚开启金身,一双金色眼睛刚一透视吊桥,吊桥摇晃,俶尔动作十?分剧烈,整个桥身摇摇欲坠。
忽然?一阵旋风如卷,从吊桥袭来,卷向他们。
孟枝枝手夹咒枣,准备要上,一只银发白肚的巨兽跳跃云空。
“枝枝。”
孟枝枝手一松,喜道:“冥漆,你终于来了。”
“小桃仙,还在后面。”冥漆停在他们身前,俯身而下。
孟枝枝惊道:“小桃仙没有?走吗?”
她看见那双绿色的眼睛欲哭无泪。
冥漆道:“小桃仙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我被樊鸣派来的老?道拦住了。我先带你们出去,上来。”
孟枝枝不敢耽误,先坐上之后,又对赢破伸出手。
赢破脸色苍白,黑发下露出的修长脖颈脆弱又美丽,他望着她,没有?动。
孟枝枝道:“赢破,跟我走。我知道外?面对你来说,是一片未知。但你相信我,呆在这?里不会有?未来。要走出这?一步很难,你会害怕、恐惧,会不知所措,但我会帮你逐渐适应外?面的世界。”
赢破双唇蠕动:“你不会丢弃我?”
孟枝枝坚定地看着他道:“不会。”
那只手伸了过来,手指比她的更修长,手掌明明比她更宽大,此刻却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抓住了她。
她回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赢破也?坐了上来。她道:“抓紧我。”
赢破看着她的侧脸,看她的眼睛,看她不慌不乱,她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怎么也?抓不住,他心里没由来地慌乱。他将下巴合在她的肩膀上,把头埋在她的颈里。
“冥漆,开始吧,我们准备好?了。”
冥漆向天发出一声怒吼,向月奔去,很快它转头向地面扑去,发出轰隆一声。地面凹陷进去,四周全是飞沙石砾,冥漆正不断向下打洞。
向下越深的地方越黑,四周都是土腥味,石头随时往他们身上砸来,孟枝枝不断捏诀,开启金盾阻止那些飞来的巨石。
他们离那个鬼地方越来越远了。
冥漆打洞的速度极快,他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一会儿?左绕一会儿?右绕,一点都不迷路。
到了一个地方,冥漆道:“枝枝,你们准备好?,我们要出去了。”
孟枝枝道:“好?。”
只听头顶土地震动,石头不再飞,但声音大得像发生了地震,这?般动静真的不会引来皇宫那些人吗?
这?一刻无论?谁都十?分紧张。
突然?,头顶哗啦啦开始下起泥石流,宛如泄洪一般,头上所有?一切都向他们狠狠砸了过来。
孟枝枝快速念咒道:“天降神?威,赋予枣上,逆我者皆逐。咒枣,出。”
无数的金色咒枣飞出,一瞬间炸开,光芒四射。
冥漆破土而出,他们落到了一个漆黑之处,身后大洞很快陷落进去,将后路堵平。地上水声四溅,溅在皮肤上冰凉刺骨,细听四周还有?流水声传来。
冥漆道:“我们出来了。”
孟枝枝不禁喊道:“赢破,你听见了吗?我们出来了!”
赢破微微抬起头。
孟枝枝看他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她心中微涩。
冥漆道:“枝枝,先把他放在这?里吧,我们回去救小桃仙。”
孟枝枝神?色严肃起来,道:“小桃仙受伤了吗?”
冥漆声音听起来激动,道:“她受伤了,都是因为我。”
孟枝枝道:“那我们快回去救她!”
她回头,抱住赢破的腰,两人从冥漆的背上飞下来。
赢破死死抓住她,一字一顿道:“你说过,不会丢弃我。”
孟枝枝道:“赢破,我没有?丢弃你,我们要回去救同?伴。你还记得吗?小桃仙,之前就是因为她,我才能出去救你。现在她有?难,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她。”
赢破双眸深沉,等了许久,哑了声音道:“你发誓,你不会丢弃我。”
孟枝枝笃定道:“我发誓,我不会丢弃你在此处。”
赢破终于缓缓松开了手,他立在那儿?,宽大的衣服拢着瘦削的身体,少年没有?长开的肩膀硬撑着,像是翩翩要倒。
“孟芷,我等你。”
孟枝枝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坐回冥漆的背上。
她似是不忍,脑子里一想到赢破还在背后看着自己,不由地斩钉截铁道:“冥漆,我们走吧。”
只是一瞬,巨兽跳跃空中,很快消失。
四脚妖兽用力往前奔跑,争这?每一分每一秒。
四周视野似乎越来越开阔,从刚刚黑不见底的水洞,已能隐见光亮,听见虫鸣,他们正穿梭在树木之间。
孟枝枝压低了身体,很快他们来到了一片空地之处,冥漆再次向天空一跃,似是撞到了什么,他们急速下坠。
孟枝枝立马捏诀,托住了。
四周亮起一圈火焰,原来是人手持着火把,照亮此地,数十?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围了过来。
这?时,孟枝枝才发现他们被一张细细密密的巨网笼罩着,巨网很重,重得他们几?乎动弹不得。
冥漆情绪激动道:“你们明明答应了我,只要我留下鬼皇帝,就放我们三个走!”
孟枝枝脑袋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下,道:“冥漆,你在说什么?”
冥漆微侧过头,绿色的玻璃眼眸流下眼泪道:“枝枝,对不起。”
樊鸣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他蹲了下来,道:“让我替他解释。你的伙伴,这?个可怜可悲的小老?鼠背叛了你。”
冥漆低着头,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塌陷进深渊。
孟枝枝眼有?怒意道:“他在哪儿??”
樊鸣有?几?分讶异,道:“你难道只想问他,不想先手刃背叛者?让我再多告诉你一点,他早就背叛你们,你们的一举一动,我自始至终都知道。”
他一只手抓着冥漆的脑袋,冥漆向后仰,他发出惨叫。
一束金箭飞快射了过来,樊鸣敏捷地放手避开,但手上依然?留下了伤口,就差一点那只金箭就要刺穿他整条胳膊。
“大人!”有?人立马拉紧巨网,孟枝枝整个人被挤压在地面上,以怪异的姿势紧贴着地面。有?人上前,长剑直指孟枝枝,孟枝枝歪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眼中全是怒火。
樊鸣一挥手,他的手臂滴着鲜血,“都往后撤。”
他低下头,看着孟枝枝那双倔强的眼睛道:“你连修为都不想要了吗?”
孟枝枝道:“他在哪儿??”
樊鸣有?一瞬很想杀了她,但看见她那双眼睛,手上又一瞬涌出鲜血,他捂紧伤口,道:“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我要你永远记得,是你把他送回了我们手中。”
孟枝枝眼轮浮出一圈红线,她捏紧了拳头。
四周瞬间出现上千只金色光箭,它们全指向樊鸣这?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