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心动
韩羽见凌灵蹲到地上捂着脸便不动了, 只当他羞臊,便也跟着蹲下来,揶揄道:“方才不让我看你, 如今又不看我, 这唱的是哪一出?”
凌灵将眼泪拭在衣服上, 尽量平静地说:“你走吧,我以后会跟你们分开行动的。”
和上辈子一样,自觉地退到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去。
“又不是什么大事,”韩羽不解,“何必这般介怀?”
他也不是那长舌之人,要把这种事拿出去到处说。
凌灵依旧趴在膝头,闷声闷气地问:“你撞见我这副样子,不讨厌我么?”
“为何要讨厌?”
凌灵听出韩羽似乎没有生气,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又低声道:“你不觉得恶心吗?我偷偷在师尊棋室这样, 方才还抵、抵住你, 唐突你了……”
曾经那么要好的室友们后来看见他就像看见瘟疫, 对他避之不及,背地里想起平时和他的接触,只怕不知恶心过多少回。
来这里这么久, 除了误打误撞的那两人之外,凌灵还一个同类都没见过,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一个个都正常得不行。
韩羽更是从没表现出对哪个男的有什么兴趣, 尽管凌灵和孟晓晨经常说他招蜂引蝶,可他吸引的也都是女孩子, 显然是个笔直的。
对直男来说,比看见同性恋对着耽美漫画自撸更恶心的, 难道不是被同性的那玩意儿碰到吗?
搁在上辈子,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挨打了。
何况韩羽有洁癖,又讨厌别人随便碰他,现下被他拿那儿戳了,就算不一掌拍死他,回去也不知要洗多少次澡,以后只怕看见他就恶心……
“你看着我,”韩羽道,见他不应,伸手拉了拉他散在额前的一缕发丝,“看看我可有讨厌你?”
少年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一贯黑白分明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湿湿的泪痕,鼻头和嘴唇都红了,看着好不可怜。
“怎么哭了?”韩羽诧异地伸出拇指去替他擦脸,心里也有些懊悔,早知他脸皮这么薄,方才就不该非要进来。
凌灵呆呆看着韩羽,想从他脸上看到和上辈子那些人一样的厌恶和鄙夷,却只瞧见那一贯淡然的琥珀色凤眸里染着一点着急和明显的关心。
他的动作轻柔又缓慢,温热指腹轻轻将泪水擦去,留下一点清凉的湿意。
滚烫的泪再次滑落,凌灵扬唇笑起来:“韩羽师兄…”
没人会这么温柔地帮讨厌的人擦眼泪吧?
“儿时便喜欢边笑边哭,怎的长大了这泪也是越擦越多,”韩羽有些无奈,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柔软的帕子替他重新擦过,又道,“方才只是意外,每个人都会如此,你不必介怀,走吧。”
凌灵点头,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起身起到一半却又重新坐下,扯了外袍挡住,一点绯色从腮边荡开,连绵至白皙的脖颈处。
“可是腿麻了?”韩羽已经起身,见状伸手去拉他。
“不、不是,”凌灵红着脸不敢看人,长翘的睫毛乱颤,支吾道,“都、都这么久了,我还……”
他早就没有再胡思乱想了。
为什么完全控制不了这副身体?
韩羽微滞,很快明白他还没消下去,便道:“我出去帮你守着,等你弄好了再……”
“我方才不是在弄,”凌灵生怕他误会,打断他后又解释道,“我、我从来不弄的……”
韩羽又有些诧异:“为何?”
“那样是不好的,”凌灵垂下眼,“怎么能做那种污秽之事……”
污秽?
韩羽皱了皱眉,他们只是修行,并不需要遵守这些戒律,修士们喝酒吃肉、结缔道侣的比比皆是,不少人还大摆宴席成婚生子,风流成性的也不是没有。只要不滥杀无辜、危害苍生、不违背自己的道心,红尘之外的修士比尘世间的人要更逍遥自在些,面对自己的欲.望要更坦荡。
完全禁欲的人只有受戒的佛门弟子而已。
“你先出去吧,我再等等…”凌灵低声说完便紧抿着唇,偷偷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唇肉,想用疼痛来抵消身体的异样。
少年一身红衣,微垂着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大抵因为心里有些挣扎,小巧的鼻尖冒着细汗,还泛着红潮的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站了起来,神情焦急中又带着点无奈和羞赧,很是可爱。
韩羽却突然有些心疼。
凌灵快十九岁了,对这些事连基本的正确认知都没有。
是他这个做师傅的只知一味冷待他,对他疏忽大意,什么都没教过才这般。
韩羽重新在凌灵勉强蹲下,淡淡开口:“你第一次这样是几岁?”
“……”凌灵双耳滚烫,低声道,“大概十五岁吧。”
韩羽蹙眉:“这三年都没自己弄过?”
“没、没有……”凌灵羞臊得想钻地缝,“你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你总是憋着,”韩羽微叹,“今日才会一直不能恢复,偶尔为之并无坏处,以后不要再犯傻。”
“你快走吧,”凌灵已经听不下去了,“我会好的……”
韩羽虽然说不讨厌他,到底也还不知道他喜欢男人,或许出于好心才这样提醒,可对着那张脸,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冷静下来。
韩羽接下来却说了句让凌灵炸裂的话:“你若不会,我帮你。”?!
“不不不不用了!”凌灵大吃一惊,连滚带爬地爬到离韩羽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下,猛猛吸了好几口气,才转身撑着地板,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小竹马。
是韩羽疯了还是他的耳朵疯了?
还是说,韩羽只是看着清冷禁欲、完全没有世俗欲望,私底下烟酒都来,电脑里也存了200个G?
直男之间,这也能帮?
韩羽瞥了一眼他身前,突然笑了一下:“哦,现在好多了。”
凌灵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朝自己看去,无语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小兄弟已经直接被这家伙吓萎了。
韩羽轻笑着起身,抬腿往他跟前走。
凌灵已经退到了墙边,抵着墙惊慌失措地捂住自己:“你别过来啊!!”
这人真的疯了吗?
不要顶着我师尊那张高岭之花的脸去做坏事啊喂!
韩羽走到他跟前停下,却只是朝他伸手:“起来吧。再不出去,晓晨也要被打发过来,你想让他也瞧见?”
“我已经好了,他进来也看不到什么,”凌灵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伸过去借着他的力站起身,“倒是你,差点吓死我。”
刚想放开,手却又被韩羽捏了一下。
“这是人之常情,并非污秽或悖德之事,你只是长大了,又不是强迫了他人,”韩羽轻轻将他依然冰冷的手握紧,“不必觉得让自己舒缓一下便是不堪,更无需背负罪恶感,知道了吗?”
凌灵一怔,心里有滚烫的热意层层叠叠地涌出,轻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韩羽见他眼尾发红,掌心的手也轻轻颤抖着,便将他牵牢了,勾唇道:“我是你师兄,既然撞见了,自然要教你,否则你可能会为被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生出心魔来。”
连这都能教?
这竹马比想象的还要靠谱。
而且被他一说,好像这真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既然如此,那……
凌灵心一横,屈指抠了下他的手心,试探道:“我听说师祖的道侣是个男修,男修和男修……也可以在一块吗?”
“修道之人既已出世,便无需拘泥凡尘俗世的规则,只要真心喜欢,就算你喜欢的是……”韩羽抿唇,没再往下讲。
凌灵背负着他的情劫,只怕是命中注定绕不开要喜欢上自己的师尊这件事。
以他单纯得有些傻气的心性,不知到时候会不会觉得两个男子结成道侣更加悖德和罪恶,若因此感到大逆不道、罔顾人伦,或许真要生出心魔来。
可是他如今压根没有对他动情的迹象,也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或者先喜欢上旁人也说不定……不对,无人说过背负情劫之人一定会爱上被锁定的对象。
他对凌灵那么坏,他怎么会喜欢他呢?
韩羽垂眼,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和酸涩。
“师兄,”凌灵追问,“就算我喜欢的是什么?”
韩羽敛下情绪,淡然道:“就算你喜欢的是男修也无妨。”
“真的?”
“你不也说了,师祖道侣便是男修,”韩羽点头,“只要道心稳固,一样能得道飞升。”
凌灵见他语气平淡,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便真的放下心来,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我知道啦,谢谢师兄。”
“我去拿棋盘,你整理一下衣服,棋室的地都让你擦了个干净。”韩羽瞥了一眼他的外袍,转身往放置棋盘的柜子走去,英气的剑眉却蹙了起来。
倘若凌灵不爱他,最后或许会少伤心一些吧?
自己终究要负他一世……
可略微想了想凌灵爱着别人,今日这样的情形以后只给别人看到,韩羽心里又突然像被针刺了一样。
凌灵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袍果然弄得脏兮兮的,便低头仔细掸掉身上的灰,又把衣服重新穿整齐。
老天爷待他确实不薄的。
其实上辈子他便知道有这种生理现象再正常不过,每个男生都会这样,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那是只针性向“正常”的男生,因为他们“方向正确”,所以可以问心无愧、坦荡面对,有些男生还会和好友聊起。
对凌灵来说,在今天之前,所有的这些都只有他一个人面对,不论是基础的性教育还是性向相关的知识,都是他自己去网上胡乱地搜。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当性冲动和偏离了多数群体的性向交杂在一起,一个无人引导的十几岁少年很难凭借几篇科普文章、少数网友的支持就能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错。
没有人认真教过他;没有人跟他说过只要不伤害他人,取悦自己并不是犯罪,不需要为此付出那么重的代价。
他的性向在他为数不多取悦自己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毫无准备之时,被一群恐同直男粗鲁地揭开,又残暴地将他驱赶。
十九岁的生日那天,性成了这个男孩子心里最丑恶不堪的存在,他以拥有这种欲望为耻,却不知道这本是一件美好的事。
以至于后来在弥留之际,他竟感到一丝解脱。
不过这辈子他所处的世界不一样,身边的人也不一样。
大抵,一切真的可以从头来过。
凌灵走到门口将门栓拿掉,拉开了大门。
阳光透过庭院里种着的树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韩羽稳了稳心绪,拿了棋盘又选了两罐棋子端在手里,转身便看见一身红衣的少年郎背对阳光,站在已经敞开房门口朝他笑,方才的无措和慌乱早已不见,脸上只有明媚的笑意,仿佛方才哭得那像可怜的是另一个人。
他的“小师弟”,总是这般可爱。
“方才哭得那么凶,这么快便好了。”韩羽勾唇,朝门口走去。
“我翻脸比翻书快嘛。”凌灵亲热地靠过去,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为何绕到我身后……”话没说完,韩羽便感觉腰上一紧,后背也被一个身体贴住。
“我知道你讨厌被我抱,”凌灵将脑袋抵在韩羽背上,低低道,“就一下。”
触感一触即消,少年将人放开,快速地绕到前面小跑着溜了。
直到那抹鲜红消失在转角处,韩羽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我……没有讨厌。”韩羽看着那无人走廊,红霞悄悄爬满双颊,一贯清冷的眸子也染上了颤动的情思。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轻轻将从心尖弥漫至喉间的悸动吞咽,再说话时,声音却染上一丝沙哑:“我很喜欢。”
茶室里,端着茶杯的姬寒彧动作一滞,抬手在心脏处抚了一下,不等对面的杨云风察觉,又若无其事地将茶盏送至唇边。
第042章 魔尊
琼霄殿外。
流星剑放大了数十倍悬在低空, 韩羽和孟晓晨已经在上面整装待发了。
凌灵正要往上跳,却听得江行弈在身后喊他,便把尤虹先递给了韩羽。
他转身走了几步刚要说话, 便瞧见江行弈脖子上的点点红痕, 不由又想起这人昨天在地牢的事来, 怕韩羽他们看见,连忙拉着江行弈走远了些。
“小师弟一声不吭就准备走了?”江行弈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心情似乎很不错,摇着扇子笑道,“这回没有大半年也回不来吧,也不来见见我,这些年我可真是白疼你了。”
你还好意思说啊?
我昨天带着好吃好喝的去找你,你在干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凌灵瞥着他那几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吻痕,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师兄,你这里……”
“怎么?”
“好像被蚊子咬了, ”凌灵替他想了个借口, “有红印子。”
“这个?”江行弈抬手摸了摸那红印, 坦然道,“这不是蚊子咬的,是人咬的。”
“……”凌灵的脸立刻红了个透, 垂下眼低声道,“师兄一会如果要去见师尊,最好还是遮一下。”
“多谢小师弟提醒, 不过,”江行弈轻笑起来, 凑近问他,“你怎么不问是谁咬的?”
“我不感兴趣, ”凌灵都快脚趾扣地了,行了个道礼就想跑,“师兄若是专程来跟我道别的,那就算已经告过别了。”
“你是不感兴趣,还是早就知道了?昨日躲在外面偷听的是你吧?”
“我不是故意的,”凌灵见他脸色未变,似乎并不介意,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道,“你今日除了看我,是来告诉师尊你和易师兄的事?”
江行弈又笑了:“自然不是。”
“不是什么?”
“我和你易师兄不是那种关系。”
“你们不是道侣?”凌灵一愣。
都啃得印子跑到衣袍遮不住的地方来了,还能有别的关系?
江行弈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又荡开来:“总之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就成。”
凌灵还想说点什么,江行弈已经拿出三个堆在一起木盒递了过来:“这是我新配的药丹和毒丹,还有一盒是易师兄给你的,你带着傍身。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万一有事,记得去找大师兄和四师姐帮忙。传信的符纸可带够了?”
湛风在西炎,卞倩兮如今在赤方,都是和邬越相邻的洲,用符纸传信给他们比传回来快得多。
“带了,”凌灵将东西接过,笑道,“各洲的仙府也会照料我们的,师兄放心。”
“如今外面不太平,被魔气污染的妖兽和平民已经散布到各洲去了,仙府的大部分人手都在处理神梦宫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不一定有空管你们这几只小虾米,”江行弈正色道,“总之你遇到危险不要逞强,打不过跑就是了。”
“知道了,”凌灵点头,想了想又小声道,“听说神梦宫如今的宫主就是司寇尧?”
“只是代宫主,”江行弈诧异道,“你跟在师尊身边,连这都不知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尊面前不能提他,我当然不会去惹师尊不快,”凌灵道,又有点得意地歪了歪头,“不过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除了孟晓晨,和他冰释了前嫌的薛仲铉也告诉了他不少消息。
这次在东皇洲受牵连的平民太多,各大宗门将擅长医术的修士几乎都送了过去都还不够,薛仲铉一结丹便被苍云川带去东皇帮忙,前不久他回赤月宗后来找凌灵,将东皇的事与他提了几句。
原来那司寇尧几十年前叛出师门后便加入了魔宗神梦宫,如今更是摇身一变成了神梦宫的宫主,不仅代理魔尊之位掌管宫务,修为也大涨了,这次的事就是他搞出来的。幸好师尊没有心慈手软,谢玉堂更是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二人联手清理门户,差点没当场叫司寇尧当场灰飞烟灭。
不过神梦宫这次动静太大,方圆百十里的灵兽和平民都不同程度地被万人坑的魔气污染影响,不像是司寇尧为了增加修为或将自己扶正搞出来的噱头,师尊担心万一真有复活魔尊的途径,杀了他一个也无济于事,只得暂且留了他一命。
谁知抓了人还没等提审,恰逢凌灵要结丹,师尊便连夜赶了回来,可司寇尧却被藏在暗处的部众救走。
据说他带着剩下的部众逃到了塔靖洲,那边地势险恶复杂,各大门派的人一时都没找到据点。不过他的修为也几乎散尽,估计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敢出来了。
但这些事凌灵也只是听听而已,和他一个才结丹的小修士关系不大。
而且邬越和塔靖虽然相邻,但他这回的主要目的是回家看爷爷,如果遇到被污染的灵兽能收拾的便收拾了,权当增加历练经验,暂时也没想着靠这点修为就能把那附近所有的妖兽都一网打尽,更加不会跑到塔靖去作死。
江行弈扬眉:“你知道了还问我?”
“我就是有点好奇,”凌灵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假装不在意地问,“听说司寇尧当年坠魔和师尊有关,师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司寇尧和很多书里的逆徒一样,想把师尊据为己有,对师尊这样那样,而师尊不喜欢他、不配合,所以才生出心魔,最后疯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凌灵感觉自己正攻的地位有点危险了。
司寇尧的经历和那些师徒文里的太像,听起来就像是姬寒彧的官配似的。要是人家哪天突然得了更高的修为成了一个大魔头,再卷土重来把姬寒彧抢走关小黑屋里各种虐恋情深,自以为拿了徒弟攻剧本的自己岂不是一个笑话?
毕竟他这辈子除了最开始吃了点苦头,后面十年可谓是顺风顺水,身边的人对他都很好,韩羽更是把他保护得跟什么似的。别说心魔了,他什么魔也没见过,内心纯良阳光到堪比沐浴在五.星.红.旗下的小花朵,仿佛没有半点黑化的可能性。
除非现在不流行徒弟坠魔后攻了师尊的套路,师尊们开始喜欢阳光小奶狗了。
可姬寒彧就是铁板一块,也并不喜欢小奶狗。这么多年下来别说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姬寒彧到现在对凌灵都格外嫌弃,连碰一下都不给。
算起来,这两年他和他家师尊最亲密的时光,也就是今天帮人梳过一次头,这很可能还是师尊念在他马上要走的份上才答应的。
可司寇尧不一样,听说师尊唯独对他宠爱有加,他来的时候只有四岁,在师尊身边呆了四年才被送去初心殿,真真是师尊一手养大的。
和他一样亲手被师尊养大的只有尤虹,师尊是怎么宠爱尤虹的,凌灵倒是看在眼里。尽管尤虹很可爱,十年来凌灵已经把它当成了亲人,可看到它可以随意在师尊身上爬来爬去,用脑袋蹭他甚至用舌头舔他、窝在他怀里睡觉,凌灵都快酸成柠檬精了。
那司寇尧小时候和师尊形影不离,师尊对他只怕比对尤虹还好。
这些事他不好问旁人,孤云峰的事大概也只有江师兄他们知道,昨天他本来是想当面打听一下的……
“司寇尧进师门之前我们几个早就都离开了孤云峰,他和你一样是独自陪师尊住在琼霄殿的,”江行弈却摇头道,“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师尊也从不说,只是受伤之后便不许我们再提那个人。”
“这样啊,”凌灵轻轻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正常,笑道,“我就是问问,走啦。”
江行弈朝他挥了挥扇子,又在脖子上抹了抹,用灵力将那些印子散掉,转身进了琼霄殿。
茶室。
“你那小分身都跟着去了,”杨云风见对面姬寒彧若有所思,随口问,“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如今大半魔修虽已被我们剿灭,最关键的几个人却逃了,”姬寒彧沉吟,“凌灵的老家云田村就塔靖边界,不知会不会受殃及。”
“残兵败将罢了,不足为惧。”杨云风摸着白花花的胡须道,“我看你是不想以韩羽的身份和你那五弟子撞上,这才紧张。”
以那司寇尧剩下的那点修为,就算和凌灵一行迎面撞上也不打紧,一个韩羽足够应付,必要时姬寒彧还可以将全部元神传送过去,怎么也伤不到凌灵半分。他这个小师弟紧张的显然不是这件事,而是那司寇尧对自己的师尊执念未消,又是个偏狂执拗的性子,若是见了和师尊样貌一样的韩羽,就算认不出他,只怕少不得也要上前纠缠。
凌灵如今看着还未开情窦,到时候不知会如何。
“不是紧张,我只是……罢了。”姬寒彧不再往下说,端盏喝茶。
杨云风闻言哈哈大笑,没有戳破小师弟的口是心非。
最开始,姬寒彧确实只将凌灵当成飞升路上的绊脚石,言语之间尽是冷漠和杀伐,但当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姬寒彧又突然改变主意收他为徒,杨云风便知道他这个过度自信的小师弟已经躬身入局。
天劫之下,情债未消,未尝过情爱之痛,谁也不得飞升。
或许自那时起,姬寒彧便没有认真去抵挡过自己必然会和凌灵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何况他还有一丝元神在韩羽身上。
韩羽和凌灵朝夕相处、一同长大,那鲜活乖巧的少年人前人后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杨云风虽不住孤云峰,但韩羽是他亲收的弟子。那个小莲花精的心思几乎全写在脸上,最初对凌灵虽也嫌弃过,可十年过去,他对凌灵比对孟晓晨这个亲师弟紧张十倍不止,对他的态度也早就和最初判若两人。
如今只剩姬寒彧这个本尊还在嘴硬,小韩羽可是早就动了心了,还以为冷着一张小脸便能骗过所有人。
思及此,杨云风略显遗憾地摇头:“真后悔我当初没有也放一丝元神在哪个小藕人身上。”
姬寒彧看他,眸中带着问询。
杨云风大笑:“否则我今日也能跟着一块去看热闹啊!”
想到他们可能跟司寇尧撞见,虽算不得“新欢旧爱”,大抵也会十分有意思,杨云风顿感失策。
姬寒彧:“……”
“见过师尊,”江行弈走到茶室门口拱手行礼,“见过紫阳圣尊。”
“许久未见行弈,”杨云风笑着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可是玄天丹有进展了?”
“回圣尊,正是。”江行弈颔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双手放在茶案上,“这是弟子近日练成的玄天丹,请师尊服下。”
姬寒彧瞥了一眼那锦盒:“不许你找你师弟试丹,你便赖上本尊了?”
这十年来,也不知是不是气自己当初抢了凌灵来做弟子,江行弈每隔两三年都要送一颗所谓的玄天丹来叫他吃,简直烦不胜烦。
他又不是凌灵那样的体魄,只能靠修为硬撑,真被毒倒了去闭关好几个月也是有的。
如此不孝子弟,真是!
江行弈扯出一个恭敬的笑脸:“弟子不敢。”
姬寒彧冷着脸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这叫不敢?
若放在平日也就罢了,大不了闭关几月,可眼下凌灵刚走,万一真和司寇尧对上……
“魔宗的事还不算完,玄夜要是吃了这玄天丹恐要坏大事,”杨云风拿起那盒子打开看了看,笑道,“也就我这个老头子成日无事,这丹我替你试。”
姬寒彧一怔:“不成,这……”
“你盯着你心尖子上的人便是,”杨云风朝他挑了挑眉,又对江行弈道,“七日后若老夫来鹿鄂峰寻你,说明你这丹还远远不够。若老夫没来,则是闭关了,会让藕人俩通知你,成败与否,等老夫出关再看。”
“弟子遵命!”江行弈喜出望外,纳头又拜,“多谢圣尊成全!”
姬寒彧:“……”
第043章 偏心
此去邬越路途遥远, 赤月宗所在的北岚境内各地三人也已经去过不少,便选择直接御剑往凌灵老家,等看过林爷爷再陆行历练, 顺便去和邬越接壤的西炎、赤方等洲绕一圈, 见见云游在外的几位师兄姐再回群仙峰去。
孟晓晨悠闲地坐在平稳飞行的流星剑上, 喝着凌灵准备的奶茶,吃着小点心,一点不像出门历练,倒像是去旅游。
他们现在在一片森林上空,下面没什么人烟,晚饭只能这么将就一下,倒也省事。
“晓晨师兄,”凌灵放了快绿豆糕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问,“你们南海洲就在赤方洲隔壁, 要不要回去看看?”
“先在外面玩个够再说, ”孟晓晨不满在乎地挥挥手, “我只是结了个丹,又不是要飞升了,他们就大张旗鼓在孟家摆了三天三夜流水席, 我要是回去,不知道要怎么夸张,丢脸死了。”
孟家每年都会派人来赤月宗看他们家的小少爷, 书信往来更是不少。
孟晓晨结丹后传了信回去,孟璃春高兴得跟家里出了真仙似的, 不仅在孟州大摆宴席,把赤月宗南海仙府所有人都拉过去吃喝了好几日, 还派人送了好几车灵石和金银财宝到群仙峰来。
为此,孟晓晨没少被金鸣钟他们笑话,自然不想回去再社死。
“真不回啊?”凌灵遗憾耸耸肩,摸着在一旁抱着一个大苹果啃的小灵蛟,“当年我师姐捡到尤虹的梵境岛就在你们南海洲旁边,我还想去看看呢。”
“不行,梵境上阵法迷宫重重,还有许多妖兽盘踞,”一旁韩羽道,“你现在的修为上岛太危险。”
“对呀,而且这次神梦宫挖的那万人坑就在南海隔壁的东皇洲,”孟晓晨也道,“那边魔息未散,我师尊叮嘱过不能靠近,还是别往那边走了。”
“我也只是说说,以后还有机会的,”凌灵也想到了这一层,又好奇道,“神梦宫的宫主司寇尧也就几十年的修为,为什么那么厉害?”
韩羽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传闻他得到了上任宫主留下的魔元,修为大涨。”
“上任宫主,那不就是被祖师爷爷打败的那位?”孟晓晨恍然,“他的魔元居然没有被销毁?难怪司寇尧说要复活魔尊呢。”
“魔尊的肉身虽在百年前便消弭,魔元却难以摧毁,”韩羽道,“被司寇尧机缘巧合下得到,也算他的机遇。”
“他说要复活魔尊,应该是想复活这魔元中的全部力量,”凌灵想了想,又道,“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魔尊了。”
“有可能,但也只是猜测,不知他还有没有其他意图。”
“管他什么意图,随意残害百姓和辛勤修炼的灵兽便为我正道所不容,”孟晓晨嚼着珍珠道愤愤道,“竟然为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人,师尊和玄夜师叔他们不会让他得逞的。”
韩羽眸色微暗,点了下头。
“说起来,司寇尧还是我师兄呢,”凌灵压低声音问,“晓晨师兄,你昨夜有没有帮我在紫阳师伯帮我问到点什么?”
韩羽一怔:“你……”
“听说司寇尧是我师尊一手带大的,”凌灵笑了笑,“我就是好奇我师尊那么清冷好静的性子,是怎么带孩子的。”
昨天从地牢出来后,什么都没打听到的凌灵拜托孟晓晨去找杨云风套套话,毕竟除了自家师兄弟之外,和姬寒彧走得最近的便数紫阳圣尊了。
韩羽压了压剑眉,垂着眼没有说话。
昨夜孟晓晨借口要走,在杨云风茶室里陪了他许久,原来是在替凌灵打听这些?
和一心想讨师尊喜欢所以有些小心翼翼的凌灵不一样,孟晓晨心思虽没有凌灵那么细腻,但正是这份无忧无虑和无心图谋让杨云风对这个小弟子更满意,对他宠爱有加。
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臭老头子本就对孟晓晨几乎有求必应,只怕……
果然,孟晓晨嘿嘿一笑:“玄夜师叔的事问我师尊就对了,而要让我师尊出卖师叔,找我就对了。”
韩羽:“……”
“要说玄夜师叔当年对司寇尧是真的好到骨子里,”孟晓晨擦了擦嘴上的糕点渣渣,感慨道,“我听完都感觉那不是师叔,是另一个人呢。”
凌灵好奇道:“比紫阳师伯对你还好?”
“嗯!”孟晓晨重重点头,“如果说我家师尊对我是和蔼可亲、有求必应,那玄夜师叔对司寇尧简直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韩羽看了凌灵一眼:“没有那么夸张。”
“有那么夸张!”孟晓晨以为师兄不信自己,忙道,“我跟你们仔细说说,你们就明白了,凌师弟,要不要听呀?”
凌灵垂下眼吸了一口甜甜的奶茶和珍珠,等甜味在口腔散开后笑道:“别买关子了,快说。”
孟晓晨便声情并茂地将他知道的事讲了出来。
司寇尧根骨奇佳,是难得的修仙奇才,当年才四岁便被在外游历的姬寒彧相中。不过他虽天资聪颖,却体弱多病,严重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他的父母并不富裕,这样的孩子若没有灵丹仙药的长期将养断然活不长,于是答应他跟着姬寒彧回了赤月宗。
在姬寒彧身边悉心教养四年后,司寇尧参加登仙大典选拔赛并一举夺魁,正式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我师尊说最初那两年玄夜师叔无论去哪里,手里都抱着那个孩子,那个司寇尧长得还很漂亮,弄得宗主他们还以为是师叔的孩子呢,”孟晓晨冲凌灵扬了扬下巴,“你说,师叔对他是不是好得有点离谱了。”
凌灵心里酸酸的,下意识看了眼韩羽后问:“他很漂亮吗?”
他本意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同辈里从小最好看的就是韩羽,那个司寇尧要是有韩羽小时候那么好看,或许是能得师尊那么青睐。
可韩羽却被他看得心里一虚,以为他在责怪自己,当即垂下眼帘,在嘴里叼着的吸管上咬出一个细细的牙印。
“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孟晓晨眨了眨眼,“反正师叔可宝贝他了。登仙大典后他不愿意去初心殿上学,是师叔牵着他去的,师叔哄了他好一会儿他都不愿意进教舍,只好将他抱了进去。”
“没抱,”韩羽低声道,“牵进去的。”
凌灵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韩羽滞了滞,“听说。”
“牵还是抱区别也不大啦,小时候不是一直抱着么?玄夜圣尊对司寇尧好可是全九洲都知道的事,”孟晓晨耸耸肩道,“后来他重伤圣尊又叛出师门,师叔那之后性情便越发冷淡,几乎不让人近身了。凌师弟跟在师叔面前这么多年,从没被他抱过吧?”
凌灵想了想,正要张嘴,韩羽便罕见地在别人要说话之前插嘴道:“抱过的。”
“什么时候?”孟晓晨扬眉表示怀疑,“我记得凌师弟被他差点拍没命那回,都是喊江师兄给抱屋里去的。师叔到现在也不喜欢有人碰他,光是被凌师弟碰到手都能气得吐血呢!怎么可能去抱他。”
韩羽:“……”
“是抱过,”凌灵笑了笑,“我当年不就是师尊抱回来的吗,从扶摇天阶上;后来也抱过的,有一回我淋雨受了寒,是师尊抱我回房的。”
“你那回还不是因为师叔罚你跪才发烧的,”孟晓晨闻言皱着眉嚷起来,“让你淋好几个时辰的雨再抱你一下,你还昏迷着,这能作数吗?幸好你和司寇尧不是一起进的师门,否则我真的要觉得师叔偏心!”
韩羽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却只想起凌灵一次次奔过来时,他一次次避开,或按着他的脑袋不许他再过来,或冷声训斥他不要靠近自己……
或许因为等下一次,凌灵还是那么笑吟吟的、毫无芥蒂地扑过来,他才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对他张开过怀抱。
哪怕是察觉他要上前,已经提前下了结界,也总是习惯性地先将指头点在他额头上。
凌灵一向怕惹他生气,被点住了也就真的不再往前,总是一脸灿烂地摸摸被他指尖碰到的地方,亲热地喊他:“师尊。”
好像指尖大小的一点点接触就能代替一个拥抱,他便心满意足似的。
自己真的偏心么?
真的,那么吝啬抱他几回?
因为他总是那么小气,凌灵终于失望,这两年才见他就躲的?
想到作为韩羽时,自己也总是对黏上来的凌灵冷眼冷脸,韩羽重重地皱了皱眉,有一股沉闷的痛意从心里散开,压得他几乎呼吸不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伤害一个无辜之人许多次。
天劫来临时,他还要取他性命。
“不是我师尊偏心啦,我入师门的时候已经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凌灵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而且我那时候胖胖的,师尊身体又不好,大概也抱不动我。紫阳师伯年龄大了,不也抱不动你么?”
“我不是说师叔不好,”孟晓晨知道在凌灵面前不能说姬寒彧坏话,忙改口道,“只是举例说明师叔的确将司寇尧当成眼珠子似的,可那家伙最后却背叛了师叔,还把他刺伤了,真是狼心狗肺、可恶至极,对吧?”
韩羽捏了捏眉心,端起孟晓晨的奶茶将吸管怼进他嘴里:“说了这么多,喝口水歇歇。”
“谢谢师兄,还是师兄疼我。”孟晓晨这个傻白甜完全没听出韩羽话里的咬牙切齿来,眯着狗狗眼笑了笑。
韩羽扭头看向垂着眼正咕嘟咕嘟喝奶茶的凌灵,轻声道:“不必介怀,师叔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我师尊对我一直很好啊,”凌灵仰头扬了扬唇,“他对我们其实都很好,只是方式不一样。”
凌灵倒是没见过姬寒彧对哪位弟子格外亲切,包括他在内常在孤云峰的三人里,师尊对他虽还算和蔼,但给看不给摸,否则就生气好几天都不见他,严重的时候直接吐血,整月整月的闭关;对江行弈和易星津则连和蔼都没有,清冷疏离,一副“本尊看见你们就头痛,都给本尊滚远点”的架势——否则也不会有点借口就把易星津关地牢里。
不过他们三个不讨师尊喜欢是各有原因:他对师尊心怀不轨;江行弈沉迷给师尊下毒;易星津……算了他罪有应得。
“你能这么想就好啦,”孟晓晨笑道,“我还担心你听了吃醋呢。”
韩羽:“既然担心就少说点。”
“不说啦,”孟晓晨吐了吐舌头,“凌师弟对不起。”
“我没吃醋,师尊对我很好,”凌灵强调,而后咬了一口桃花酥,鼓着腮帮子吃得咯吱咯吱响,又伸头朝下面看了看道,“两位师兄,我看还要一阵才能飞过这片森林,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趁还没完全黑下来,先下去找块平地把火烧起来吧?”
“嗯,”孟晓晨点头道,“正好我想去小解,奶茶喝多了。”
韩羽将流星剑缓缓下沉,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
三人分头行动,配合默契,很快就在一处离小溪不远的平地上烧起了火堆,还在旁边搭了两个简易的小帐篷。
以前都只是短途旅程,将就一下也就罢了,但这次出门会很久,准备的时间也很充分,凌灵闲来无事,做了两顶和上辈子那个世界差不多的双人帐篷,不过里面垫的不是睡袋,而是在席子上垫了棉被和枕头——反正他们都有储物法器,怎么舒服怎么来。
韩羽飞了一天,先在帐篷里睡了一觉,起来后替凌灵和孟晓晨守夜。
两人在溪边打闹着洗漱完,又钻进了同一个帐篷里,躲在被子里讲话。
凌灵很喜欢和孟晓晨呆在一起,眼下虽然长大了,但也还是形影不离,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方才两人守夜时也一直在聊天,为了不吵到在帐篷休息的韩羽,凌灵还贴心地给那个帐篷下了个隔音结界。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睡觉了,但和之前披星戴月、席地而睡不一样,有了帐篷就像露营似的,还有种说悄悄话的隐蔽的快乐,两人兴奋得跟第一次出门似的,困得不行了都还舍不得睡。
帐篷里放着孟家寄来的南海夜明珠,有拳头那么大,既能照亮又不刺眼,被孟晓晨当电灯泡用,每个帐篷里丢了一个,要睡的时候拿被子盖上就行。
“你那几个师兄都在哪里呀?”凌灵一手撑着头侧卧着,眼睛缓慢地眨啊眨,小声问,“我们这次会碰到他们么?”
“不知道,神梦宫动静这么大他们也都没出现呢,”孟晓晨趴在枕头上打了个哈欠,“师尊说他们几十年不出现一次也是有的,叫我不必刻意寻找。”
“那……”凌灵正要说话,帐篷的帘子却被掀开。
韩羽面无表情地蹲在外面问:“还不睡觉?”
“睡啦,”孟晓晨翻了个身钻进凌灵怀里将他抱住,“好困,嗯……凌师弟你怎么香香的?”
“香吗?”凌灵拉开衣领闻了闻自己,“许是江师兄给的熏香丸将衣服熏香了。”
“唔……”孟晓晨随便又蹭了蹭,又打了个哈欠便闭上了眼睛。
凌灵也合上眼准备睡觉,却觉微微一凉,被子让人掀了起来,自己的脖子和膝盖弯也被人伸手抱住,身体一轻,整个从被窝里被抱了出来。
第044章 哄他
“韩师兄?”凌灵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脸寒气的韩羽。
“明日还要赶路, ”韩羽冷声道,“打算聊个通宵?”
“不说了……”孟晓晨迷迷糊糊地嘟囔,很快便睡了过去。
“我也睡了。”凌灵伸手想回被窝里去。
“去我帐篷。”韩羽抬手拿过他的衣物, 将帐篷帘子放下后起身抱着人往火堆对面走。
“就知道你不信, ”凌灵蹬着腿, “听你的就是了,我自己下来走。”
韩羽紧了紧手臂,意思再明显不过。
“怎么跟个宿管大妈似的。”凌灵小声嘟囔,偷偷看韩羽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又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看的宿管大妈。
毕竟这可是和师尊有八成像的脸呢。
“嘀咕什么?”
“没什么,”凌灵缩了缩肩膀,“有点冷……”
夜里风大,韩羽方才光顾着要把人抱走,忘了给先凌灵披上外衣,现下衣服都夹在臂弯里, 便又将人往自己身前拢了拢。
一丝清风钻进少年领口, 拂过修长的脖颈和锁骨, 带着一丝香甜的气味飘散出来,似有若无,韩羽脚步微顿, 不自觉地走慢了些,低低道:“以后别和晓晨睡。”
凌灵只当他嫌弃自己和孟晓晨聊天聊得太晚耽误赶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心说这人不是宿管大妈,是教务主任吧?
三个人一个守夜两个睡觉, 为了不聊天还要分开睡,旅游的乐趣都没了大半, 亏他特地做的双人帐篷。
韩羽见他这般听话,脸色缓了许多,将人放进了自己帐篷。
凌灵钻进被子里埋头闻了闻,正要伸手把夜明珠也拿进来,却发现韩羽还没走,便有些尴尬地笑:“师兄躺过的被窝也香香的。”
他发誓他刚才只是习惯性地闻闻被子的味道,绝不是怀疑韩羽的被窝不够干净……
不过这被窝虽然因为韩羽早就起身已经没了热度,但确实香香的。而且除了韩羽身上常年带着的那股莲花的香气,还有一丝清冷的别的香,不过凌灵闻不出来是什么香料,反正和莲花的味道混在一起特别好闻,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韩羽闻言勾了下唇,抬手将他散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开,轻声道:“睡吧。”
“尤虹还在晓晨师兄帐子里,”凌灵摸了摸被弄得有点痒的额头,“你去帮我拿来?”
少年仰面躺在柔软的被子里,身上雪白的亵衣领子早就散开,细腻紧致的皮肤被夜明珠温和的光打上一层浅浅的光晕,饱满的唇瓣看上去比白天颜色要深一些,睫毛一颤一颤的,在脸上落下跳动的阴影。
韩羽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用的什么熏香?”
凌灵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过这香闻着没有药味,却能驱赶蚊虫和小型蛇类,所以这次特地带上了。”
“嗯。”韩羽喉结滚了滚,人却没离开。
“你想要吗,都在尤虹肚子里。”凌灵说着便起身要出去,却被韩羽张开双臂重新抱住了。
和刚才侧着将他端起的抱法不同,他被韩羽面对面整个拥进了怀里,就像那天在棋室一样。
可是今天他没有失误啊?
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凌灵的下巴枕在韩羽肩上,身体被紧紧抱着。他只穿了单薄的亵衣,除了源源不断的热意,似乎还能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心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韩羽的心跳好像比自己要快些?
而且他不是有洁癖,不喜欢这种身体接触吗?
“是好闻。”韩羽低头,鼻尖在少年白皙的颈侧要碰不碰地徘徊,除了衣物的熏香,似乎闻到一丝清甜的体香,顿觉喉间一阵干涩燥热,想到方才这人和孟晓晨亲密得过分的举动,又不由蹙了蹙眉。
“……”温热的气息在皮肤上轻轻刮过,带来阵阵酥麻和痒意,凌灵别了别脖子,“我去给你拿两颗回来……”
“不是说冷,”韩羽将人又往怀里按了按,声音有些低哑,“还往外跑?”
凌灵有些发蒙,韩羽这是怎么了?
从没见他这么温柔过……
这种抱法离得好近、好温暖,好像抱他的人特别珍惜他似的。
师尊也一定是特别珍惜、特别喜欢,才会常常去抱司寇尧吧。
师尊这样抱过我吗?
不知怎的,白日里被刻意压下的委屈突然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
“冷,”凌灵用脸颊蹭了蹭韩羽的肩,伸手轻轻回抱住他,“冷的。”
“嗯。”韩羽应声,没将人放回被子里,只是又收了收手臂。
凌灵贪心地在他怀里又赖了一会儿才松开,有些不好意思地钻回被子里背对着他,耳尖红红的,小声道:“师兄,我睡了。”
韩羽轻笑,帮他掖好被角,将夜明珠盖上后退出了帐篷。
虽然还没出北岚边境,但这一片森林茂密,有不少夜间活动的野生灵兽和动物,其中不乏体型巨大和含有剧毒的凶兽,所以除了火堆,他们还在活动范围外百来尺布了结界,就算守夜的人不小心睡着,一旦有灵力波动触及结界也能及时察觉。
韩羽检查完结界后重新加固,又去捡了些干树枝回来。
两个帐篷都静静的,他举着火折子拉开孟晓晨那顶的帘子看了看,了无心事的小师弟果然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时不时还吧唧一下嘴,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韩羽把帘子放下,转身去看凌灵,走近了才发现他帐篷外的隔音结界似乎还没撤,便挥手将它撤了。
正要进去替人盖被子,却听到有微小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哭的声音。
隐忍着,压抑着不想发出声音,却似乎无法自抑,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凌灵正背对着外面哭得伤心,没注意自己重新布的隔音结界没了,直到有人拉开帘子进来,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摸到脸上才吓了一跳。
“别怕,是我。”韩羽摸到一手的水,以为凌灵发热出汗,便先将夜明珠找到拿出来,又收了火折子,这才看清凌灵的样子。
少年早已哭得不成样子,眼睛又红又肿,鼻尖和嘴唇也都红了,正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大抵知道自己骗不过人,便将身子背对着侧卧,说出来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兄怎么、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打哭嗝,纤细的肩膀也跟着缩了缩,似乎不想让人看见这副样子,顺手把夜明珠也重新捞进被子里。
夜明珠的光被蒙上,帐篷里重新暗了,只有外面的火光透了一点进来。
韩羽将凌灵连人带被子卷起来圈在双臂间,皱着眉问:“怎么了?”
“没、”凌灵一直别着头不看他,挣扎着要躺回去,“我、没事。”
韩羽将人搂回来,指腹在他微肿的眼眶轻轻擦过:“可是做噩梦了?”
凌灵本就哭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眼下连韩羽的脸都看不清,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更沉、语气更轻。
也更像师尊。
他垂眸摇头:“我只是……想我师尊了。”
才出来一天便想到哭?
韩羽起先有些诧异,继而又想起白天在流星剑上,孟晓晨说的那些事来,便明白了几分。
这哪是想到哭,分明是伤心了。
只是他惯来不喜欢叫旁人担心,白天装作不在意,到了晚上才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也不知这十年偷偷哭了多少回。
啧。
话一说出去,凌灵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离谱,于是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师兄别笑话我,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突然特别想师尊了…”
“嗯,”韩羽没拆穿他,只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诱哄,“你可以暂时将我当成你师尊,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可以跟我说。”
“那怎么行?虽然我和晓晨师兄老说你像他,”凌灵认真道,“但我从没把你当成我师尊,你就是你,我们就是开开玩笑的,师兄不要介意。”
也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抽了什么风,怎么能让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共用一张脸呢?想让他玩替身文学?他可不是那种渣男!
“我不介意,你……”韩羽顿了顿,缓缓张开双臂,“若是想,可以抱我。”
凌灵看着在他面前展开的修长双臂和眼前不甚清晰的熟悉身影,很想再感受一下刚才的温暖,却摇了摇头道:“我怕我师尊介意。”
师尊要是知道他把别人当成他,会生气吧?
韩羽蹙眉:“他也不会介意的。”
他不知有多后悔。
凌灵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师尊样貌有八分相似的青年,好一会儿才又牵动唇角肌肉,想要拉出一个向上的弧度,却失败了。
“是哦,”他躺倒在枕头上,看着帐篷顶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师尊怎么会介意这些他不在乎的人和事。”
“在乎的,他很在意你。”韩羽把话说完,才发现自己一着急,竟翻身压在凌灵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两人离得极近。
尽管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中间也还隔了条被子,可这样也有些过了……
凌灵也是一愣:“师兄,你这样压着,我动不了……”
“临走前,”韩羽却没让开,指腹在他脸上轻轻婆娑,“玄夜师叔曾特意叮嘱我替他照看好你,他心里定是在意你的。”
“师尊他,”凌灵迟疑道,“叫你……?”
“如若遇到危险,他还会开千里阵来救你,”韩羽看着黑暗中微微发亮的少年双眼,将那湿润眼尾剩余的泪痕擦去,柔声道,“你若实在想他了,他也会来。”
“真的吗?”凌灵鼻尖发酸,喉咙里也堵得慌,“师尊会来吗?”
开千里阵要耗费海量灵力,如若只是因为他想见师尊,师尊就会来吗?
“会,要不要试试?”
第045章 同睡
“不用, ”凌灵连忙拉住他的手,“师尊对我已经很好了,是我太小心眼…现在没事了。”
不说别的, 师尊对他如果不好, 就不会千里迢迢赶回来给他渡修为结丹。只是如果结不了丹的是江师兄或易师兄, 师尊大抵也会赶回来。
让凌灵羡慕的不是师尊对每一位弟子都会秉持的责任和爱护,而是那太过明目张胆的偏爱和无时无刻放在心上的偏宠。
师尊那么清冷,连一个指头的热度都不肯施舍给他,他总以为师尊就是这样的,却不想原来师尊曾经连路都舍不得要另一个人走,当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都这样了,还不吃味不难过的是圣人。
本来白天他已经压下去了,方才被韩羽抱了抱、安慰了半晌非但没好,反而将伤心全惹了出来,不自觉地要对比自己小时候在师尊那里的待遇, 越想越委屈。
明明上辈子谁也不爱他, 他都不曾这般。
或许人都矫情, 若没人搭理,自己舔舔伤口也就好了;若有人嘘寒问暖再安抚两句,反倒不可收拾起来。
现在想想, 反正他已经喜欢上师尊了,有没有司寇尧都得把人拿下。如今知道师尊是因为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人背叛过才这么冷漠疏离反倒是好事,起码以后他不会再以为师尊是讨厌才不许他近身的。
“师兄, ”凌灵捏了捏韩羽的手,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师尊好像比我以为的要更在意我一点。”
韩羽见方才还哭得不能自已的人但因他临时说出的两句话又高兴起来, 心里一软,屈指轻轻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这就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伤心,”凌灵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唇,“现在已经好了。”
“以后有事不要自己瞥着,”韩羽温声道,“若心里难受,可与我说。”
“嗯,”凌灵拉了拉被子道,“这回真的要睡了。”
“等会,”韩羽用指尖点点他柔软的脸颊,勾唇道,“哭得跟狸猫似的,我去弄条湿棉巾给你。”
凌灵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缩进被子里去了。
等韩羽到溪边打了水烧到温热,拿着打湿的棉巾回来时,凌灵早就睡着了。韩羽将被子揭开一点,露出他的整张脸,轻手轻脚地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
少年睡得很沉,殷红饱满的唇微微张开,鼻头微红,长长的睫毛湿成小簇小簇的,眼尾还挂着泪珠,映在夜明珠温和的光下晶莹剔透,像新生的琥珀。
这么好哄、这么柔软、这么担心给别人添麻烦的一个人,自己为什么能忍心一再将人推开?
韩羽用手背在他脸颊拂过,微微欠身低头,吮掉了那颗琥珀。
淡淡的咸味在舌尖绽开,韩羽瞳仁微缩,定定看着身下少年熟睡的脸,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他的眉眼、鼻梁,最终在那柔软的唇瓣上停留……
“嗯~”睡梦中的凌灵嘤咛一声,慢慢地翻了个身。
韩羽倏地收回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现在还想做什么……修长脖颈中间凸起的喉结滚了两滚后,他抬腕用指腹在自己唇上捻了捻,只觉口干舌燥,耳畔和脖颈都热了起来。
……
“启禀宫主,您要的人都带来了。”一身黑衣、用黑布蒙着半张脸的暗鸦恭敬行礼。
“动作倒挺快。”原本背对着他的青年转过身,露出一张精致得有些妖冶的脸,微微一笑便有倾倒众生之态。
暗鸦却不敢多看,垂眸道:“为宫主办事,属下不敢不尽全力。”
“神梦宫能有你这样忠心的护法,本宫就放心了,”司寇尧轻笑,声线性感慵懒,“让本宫看看这一批的货色如何?”
“是。”暗鸦手一挥,两人中间便出现了五六个人。
这些人呈一字排开站立着,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和正常人没有两样,可仔细看却会发现他们双目无神、眼神空洞不聚焦,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这个太老…这个太丑…”司寇尧坐在榻上,撑着下巴一边看一边散漫地点评,“这个嘛……”
他笑吟吟地转头:“这是个女人,你是想让本宫装成女人去见我家小师弟?”
“宫主,”冷汗从额头上直往下淌,暗鸦拱手解释,“这个女人和她旁边的男人几乎形影不离,属下动手时被她撞见缠斗,只好一起带了回来。”
“哦?看来是一对情比金坚的道侣,”司寇尧扬唇,多情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戾气,淡淡道,“可惜本宫不喜欢成人之美,都杀了,将尸首分开丢去喂本宫的灵蛇和妖犬。”
“……是。”
司寇尧目光流转,瞥见最边上一个身着浅青色衣衫的少年,轻笑道:“这个小弟弟倒是还能入眼,什么身份?”
“回宫主,这是天机门的弟子陆瑶,今年十九岁,”暗鸦低着头汇报着,“陆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天机门也还不知道他失踪了。”
司寇尧伸手释放灵力,将陆瑶吸到跟前,勾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长得倒可爱,就是个子矮了些,不过时间来不及,就他了。”
“那其他人……”
“留着也没用,都处理干净,”青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陆瑶那张略显孩子气的脸上,好像在打量新的玩具,“陆瑶的修为如何?”
“只是结丹期,属下已经将他的全部记忆抽取出来。”暗鸦张开手掌,在手心汇聚出一个金色的团状光球。
“做得好,”司寇尧伸手将那光团拿了过来,“有了这个,谁还认得出谁才是真正的陆瑶呢?”
暗鸦迟疑了一下,大着胆子道:“宫主,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若无魔元护体,万一被识破,您……”
“赤月宗那帮老家伙一个比一个奸猾,若被他们察觉我身上有一丝魔气,才是小命不保,”司寇尧冷冷说完,又重新笑了起来,“我会把魔元藏到谁也发现不了地方。你下去吧。”
“是。”
司寇尧将陆瑶抱起平放在床榻上,轻笑道:“师尊,徒儿要回来了,你还认得出我吗?”
他伸出手,在指尖汇聚灵力,不紧不慢地将陆瑶的脸撕了下来……
两个时辰之后,房间的门被重新打开,司寇尧,不,“陆瑶”从里面走了出来。
暗鸦惊叹地看着他:“宫主,您的身形和魔息……”
“本宫自有办法,”司寇尧笑了笑,“现在起我就是天机门的陆瑶,传令下去,谁见了我都要装作不认识。”
陆瑶长得很是可爱,白净的脸上嵌着一对圆圆的杏眼,鼻子小小的,嘴有些嘟嘟的,更重要的是,他笑起来左脸上有一个小酒窝,看上去人畜无害,气质和司寇尧大相径庭。
不知司寇尧用了什么法子,除了隐匿魔息、身形变得和陆瑶别无二致之外,声音也不似从先低沉慵懒,变得清脆明亮,带有明显的少年感。
“属下遵命!”
“小师弟何时到?”司寇尧伸出手,“我的星陨呢?”
“凌灵一行出了北岚洲后也并未落地,看样子要直接回云田村,大约傍晚便能到。”暗鸦回答玩,又拿出一把长剑和一个储物香囊双手奉上。
司寇尧接过,将剑拔出来看了一眼,挑眉道:“果然小门小户,名字取得这么好听,却只是把没开过灵的破烂。罢了,反正好也不用认主。”
“宫主,”暗鸦眯了眯眼,“云田那边要不要属下先去……”
“我自有安排。这段时间你给我管好下面的人,若有谁敢去打扰我和小师弟叙旧,本宫便摘了你的脑袋去喂蛇。”司寇尧仰头轻笑,一脸的纯良与天真。
“……属下不敢。”暗鸦打了个寒颤。
“走啦,记得替我去把屋子收拾一下。”司寇尧轻快地笑笑,转身离去。
等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暗鸦才重新直起腰,按照吩咐转身回了房间,真正的陆瑶还在里面。
可等他进去,看见床榻上那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连身体都干瘪得只剩皮包骨的尸体时,饶是杀人无数的暗鸦也瞪大了眸子。
*
“你们看,前面是不是快到云田村了?”孟晓晨站在流星剑上,兴奋地伸着脖子朝下面看。
凌灵也走过去,只见大山脚下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排布着期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房屋,村门口立着一个牌坊,隐约可以看到“云田村”三个字,便点头道:“嗯,要到了。不过我走的时候还小,也记不太清了。”
“还是师兄有心,”孟晓晨笑道,“知道你想回家,特地让执事打听清楚了方位。”
“是啊,爷爷也已经收到了信,知道我要回来肯定很高兴,”凌灵扭头朝韩羽笑了笑,“多谢师兄。”
“站进来些,要掉下去了。”韩羽将人拉回自己身边,御剑朝牌坊飞去。
村口,一个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老人早就候在那里,远远看见有人从飞剑上跳下便立刻迎了上去。
天已经暗了下来,老人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能竭力瞪着浑浊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来回地看,嘴里喃喃道:“是我的小灵儿回来了吗?灵儿?”
“爷爷!”凌灵跳下剑便奔了过去,双手扶住了颤颤巍巍朝他走来的老人。
虽和林灵儿记忆中的样貌差别不算大,可十年过去,林爷爷显然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颤抖的手上全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刀割般的龟裂。
“灵儿!”爷爷眼含热泪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孙儿,干瘪的嘴里不断地说着,“我的小灵儿,终于回来了。”
“爷爷……”尽管是第一次和林爷爷见面,但凌灵除了亲切,内心还涌起一阵极为浓烈的情感,压都压不住,被林爷爷苍老粗糙的手一碰,眼眶立马便湿了。
他将爷爷抱进怀里,哭道:“灵儿不孝,灵儿回来了……”
“让爷爷看看,”林爷爷轻轻抚摸着凌灵的脸、肩膀和手,苍老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的小灵儿长大啦,也俊啦!”
“爷爷,”凌灵擦了擦眼泪,指着身边的两人道,“这是我的同门师兄韩羽、孟晓晨,他们是陪我回来看您的。”
孟晓晨和韩羽行了个道礼:“凌爷爷好。”
“都是好孩子,”林爷爷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太好,走到两人面前分别拍了拍他们的手,慈祥地笑道,“都饿了吧?跟爷爷回家吃饭。”
“灵儿来做吧,”凌灵搀着老人边走边说,“灵儿做的饭可好吃了。”
“你才回来,哪能让你做饭?”
“爷爷尝尝我的手艺嘛。”
……
林家不大,能睡人的只有两间房,早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林爷爷年纪大了睡得早、睡眠又轻,凌灵怕吵到老人家,便让他吃过饭就去歇着,他们三个在一间屋子里挤一挤。
好在这里的床有点像北方的那种大炕,横着并排睡三个人也躺得下。
邬越虽然比北岚偏南些,但也快入冬了,凌灵见林爷爷家那床被子有些薄,便把帐篷里用的被子拿出来,一人分了一床。
孟晓晨从没体验过这种睡法,兴奋得跟小学生似的,洗漱过后便上炕钻进了中间那床被子里。
韩羽进来的时候,他和凌灵将自己卷成了两条毛毛虫,正头对头叽叽咕咕说着话,旁边还放着一条被子。
尤虹本来盘在凌灵脑袋上,见韩羽进来便立刻朝他爬了过来。
“师兄快来,”孟晓晨拍拍自己身边的被子,“我们正在讨论明天抓妖兽呢。”
凌灵本来想在家陪爷爷两日再考虑对付妖兽,可最近才又发生了妖兽叼走村里牛羊的事,林爷爷担心村里小孩的安危,在凌灵他们给他展示过各自的本领后便催促着他们赶紧去看看。
韩羽看了孟晓晨一眼,将被子抱起来淡声道:“睡过去点。”
“哦。”孟晓晨以为他要睡在凌灵那边,便听话地拱啊拱,拱到边上去了。
凌灵见状便也准备往中间拱,谁知他还没动,韩羽便把自己的被子放在了床中间。
凌灵:“?”
孟晓晨:“!”
尤虹则立刻钻了韩羽的被子,摇着小尾巴“嘶嘶”地呼唤着他。
第046章 偷吻
韩羽躺下后,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儿。
孟晓晨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抗议道:“师兄, 你干嘛又要把我跟凌师弟分开?”
他不就是话多了点么?这一路上韩羽都不让他和凌灵睡一个帐篷, 如今已经不用赶路了, 师兄还这么严格,为了不许他和凌师弟说话,竟连洁癖都不顾,睡到他们中间来了!
“我们不会像上次那样说那么晚的,”凌灵也道,“商量好了就睡觉。”
韩羽:“这样也可以商量。”
孟晓晨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嘟着嘴道:“我想跟凌师弟睡在一块,师兄你和他换个位置。”
韩羽充耳不闻,扭头看向凌灵:“明日你爷爷同不同我们一块去?”
孟晓晨:“……”
“现在对妖兽出没地点最清楚的是村长方大叔,”凌灵道, “他明天会带我们去找妖兽巢穴。”
林爷爷几年前生过一场大病, 早就挖不了灵石了, 这几年大多数时候都留在村子里帮忙照看村里人养的牲畜,对外面的情况并不了解。
当年林灵儿被抓后,救他出来的那位散修虽将附近的妖兽巢穴捣毁, 却没能把所有妖兽都赶走,散修离开后,村子只平静了一年多。
如今妖兽抓小孩的时候虽然不多, 但两年前有个孩子还是被叼走了,而且村里的猪牛羊一直深受其扰, 说不定附近又有了新的妖兽巢穴。
云田村在两洲交界处,本就是三不管地带, 又贫瘠荒芜,人口并不多。平时大伙要出去挖灵石都是结伴而行,先走十几里路翻过云田山去更远的地方,来这里游历的修士也很少。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还没有受神梦宫万人坑的波及,没有出现村民被污染的迹象,也没有发疯的妖兽跑到这里来伤人。
“普通人对上妖兽容易有危险,”韩羽道,“不要让他太靠近,告知方位即可。”
“嗯,尤虹鼻子很灵,很远就能感知到妖兽的灵气,”凌灵伸手摸了摸尤虹的脑袋,“明日就靠你啦。”
尤虹窝在韩羽怀里,闻言骄傲地仰了仰小脑袋,一副“明天交给我”的样子。
韩羽垂眸看了它一眼:“不可逞强,你如今谁都打不过,等抓了妖兽取出妖丹,自然给你吃。”
“嘶嘶。”尤虹听话地点了点小脑袋。
凌灵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十年了,尤虹不仅还没冲破师尊的封印,相比之下还更听韩羽的话,看来还是没有认可他。
“等帮云田村赶走了妖兽,”一旁的孟晓晨也懒得纠结睡觉位置了,撑着脑袋道,“我们去镇上玩玩吧?”
“好,我看家里许多东西都坏了,”凌灵也撑起半个身子对孟晓晨遥遥点头,“去给爷爷买些新的回来。”
“就这么说定啦!”孟晓晨还想说点闲话,“我……”
韩羽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把话咽进肚子里,还自觉地吹灭了蜡烛。
师兄干嘛跟玄夜师叔长这么像啊?眼神那么凶,搞得他方才还以为师叔来了,简直后背发麻……
在心里嘟嘟囔囔地吐槽了几句后,孟晓晨很快便睡着了。
半夜。
孟晓晨一脚蹬开了自己的被子,一条腿跨在韩羽身上。被压醒的韩羽抬手将他的腿拿开,可没多久,孟晓晨的手又打到了他脸上。
韩羽起身往凌灵这边挪了挪,在他和孟晓晨中间隔了一道屏障,重新躺下。孟晓晨又翻了个身,脸贴在无形气墙上被挤变了形,在月光照射下格外扭曲。
韩羽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朝凌灵靠了靠。
凌灵把自己带的两床厚被子让给了韩羽和孟晓晨,自己盖的是林家的薄被,本就因有些冷而睡得不太安稳,这会儿又被身边的动静弄得迷迷糊糊的,还感觉有个热源贴在自己身侧,便又往前面拱了拱,想离那热源近一点。
“……”差点被亲到鼻尖的韩羽眨了下眼,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关看去,凌灵依旧闭着眼睡着,但秀气的眉毛轻轻皱在一块,身子也在微微发着抖。韩羽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被角,这才发现他的被子薄得不像样,又探进去碰了碰他的手。躺了这么半日,这人连手心都还是冰凉的。
韩羽蹙了蹙眉,拉开两人的被子,抬手勾住凌灵的腰将他从对面拉进自己被窝,将卷在他脖子上的尤虹扒拉下来,送进了对面的被子里。
凌灵被弄醒,仰头迷迷瞪瞪睁眼:“韩羽?”
“怎么这么傻,”韩羽找到他冰冷的手握在手心,“还冷么?”
凌灵只觉周身都被暖烘烘和热乎乎包围,舒服得几乎立刻就要睡过去。他动了动脑袋,声音柔柔软软的:“你好暖和哦~”
撒娇般的话语随着少年温热的气息扫在薄薄里衣包裹的身前,蹭动间带来阵阵酥麻,韩羽垂眸看着还仰脸躺在他怀里、却早就闭上了眼睛、只剩两片饱满的唇瓣微微开启的人,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若是半夜找到孟晓晨被窝去,他也这般不设防?
不,若是睡在孟晓晨身边,这人只怕早就钻了过去,和他搂在一块睡了。
这个人对孟晓晨总是比对他要亲近、不设防得多……
韩羽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焦躁,抿唇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逐渐熟睡的少年,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一寸一寸地从他略显稚气的眉眼、秀气的鼻梁、饱满的嘴唇掠过。
凌灵的手被抓得太紧有些不舒服,手指下意识抠了抠,嘴唇也无声地动了动。
手心突然被轻轻抠了两下,带来些许痒意,韩羽将手放松了些,却没把人放开,反而将凌灵的手拉近了些。他缓缓低头,在离凌灵极近的地方停下。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处。
凌灵已经睡熟,对此浑然不知,呼吸均匀绵长,轻轻地扫在韩羽脸上,无意间却撩动了不知谁的心扉。
韩羽闭了闭眼,想把那股燥热的冲动压下去,鼻尖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衣物熏香混合着少年的气息,从温热的被窝里逸散出来……韩羽只觉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了滚,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心里的冲动却根本缓解不了……
十九岁的少年本该有着超凡境半仙的自制力和稳重的心绪,在这个静谧的瞬间却无法将注意力从怀中温润乖巧的人身上挪开。
他想和凌灵再亲近些,想让他们之间有和旁人不会做的事,有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他吞咽了一下,闭了眼向前探头,缓缓朝那双唇印了过去。柔软温润、带着些许凉意的唇碰到他时,韩羽呼吸一滞,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颤了颤,心跳得如同要破腔而出。
他……做了……
少年的唇软得不像话,好像还有些清甜,仿佛在吸引着侵占者深入品尝他的美好。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韩羽眸色微沉,在他唇上辗转片刻后莲唇微启,含住那饱满柔弹下唇轻轻吮了吮,可内心的焦躁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浓烈和难以抑制。他的呼吸重了些,探出舌尖滑过那弹滑柔嫩的唇肉,正要往里伸,凌灵却似有所感,微蹙着眉轻咛了一声。
韩羽倏地后撤,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地在胸腔狂奔起来,呼吸也跟着愈发震荡不稳,全身的毛孔都张开,头一次感觉有冷汗渗出。
幸而凌灵已经睡熟,眉目重新舒展,只是大抵觉得唇上有些痒,伸出一点舌头舔了舔后又没了动静。
韩羽的理智再次出走,回过神时,双唇已经重新覆了上去,想要追逐那点鲜红,可惜它已被主人收回。韩羽怕将人弄醒,只好轻而又轻、不断地亲吻着那两片绵软的花瓣……
他知道该停了,可这感觉实在太好,怀中的少年太甜、太乖,让他心里软成一团浆糊,他完全没有办法停下,感觉自己就要失控,快要忍不住用力吸.吮,去攫取那双唇之间的清甜……
终于,在凌灵真的被弄醒之前,韩羽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突然一颤,眸色由原本的浅棕色渐渐变暗,最终变成了接近黑色的湛蓝,眼神渐渐清冷、平静下来。
“……”姬寒彧微微后退,看着近在咫尺的凌灵和泛着些许水光的嘴唇,感受着自己唇间残留的触感和香甜气息,脸渐渐地热了起来,心跳也重新一点一点地变重、变快。
这个莲花脑子还是太容易冲动。
万一真把人弄醒了,如何解释?
手中还握着一双略显清瘦的手,不过已经被捂热,姬寒彧将凌灵放开,用指腹轻轻将他唇上的水渍擦去,见他依旧睡得不省人事、安静而温顺地靠在自己胸前,心里又软了软,多抱了他一会儿才准备回去。
“师尊。”怀中的少年却在此时于睡梦中轻唤一声,放在他胸前的手也下意识抓了抓他的衣襟,好像舍不得他离开。
“为何…从不抱我…”凌灵无意识地蹭了蹭,不太清晰地说着梦话,眼尾有湿意泛出,在姬寒彧的衣服上留下一点热热的水渍。
姬寒彧一怔:原来他依旧没有释怀,依旧在意和伤神……心里像被小刀划了一下,痛感伴着愧疚和悔意层层泛起,他抬手将少年纤细的身体揽入怀中,大手在他腰背上轻拍,轻声哄着:“是为师不好,为师抱你,以后……都会抱你。”
轻柔且有节奏的拍打是最好的安眠曲,怀中的少年似乎从伤心的梦境中脱离,抓着姬寒彧衣襟的小手放松后滑到他腰上,小脸靠在他胸前安稳地睡着,羽睫像小扇子一样铺在眼睑下,被亲得更加饱满诱人的小嘴微微张开,呼吸平稳绵长,毫无芥蒂、毫不设防。
乖得不像话。
姬寒彧凤眸微沉,在他头顶轻吻了一下,也闭上了眼。
第047章 血蝠
凌灵的意识迷糊着回笼时, 天才蒙蒙亮。
他想看看其他人都起了没,睁眼却发现自己被人从后面抱在一个很暖和的怀抱里,腰上搭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对了, 他被子太薄, 半夜钻进了韩羽被窝。
身后的韩羽似乎察觉了他的动作, 胸膛随着略显沙哑的声音轻轻震动:“醒了?”
“还没~”凌灵打了个哈欠,舒服得不想动便干脆耍赖,懒懒地问,“爷爷起了吗?”
“没有,”韩羽似乎也还没清醒,将额头抵在他脖子上,声音沉沉的,“我们可以再睡一下。”
“嗯……”被弄得有些痒的凌灵在他怀里动了动。
“别乱动。”差点被蹭到的韩羽猛地睁眼,抓住他的手,瞌睡醒了一半。
“那你别说话啊, 好痒。”凌灵不讲理地翻了个身。
韩羽剑眉微挑, 见他又已经睡过去, 无言地勾了勾唇,朝他靠近了一点,将额头抵在他脑袋上。
等到太阳出来, 孟晓晨反而是第一个醒的。
他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睡在正中间,占了一半位置, 韩羽和凌灵被他挤到了一边,正满怀歉意想去道歉, 又发现那两个都没醒,便决定先下床去洗漱。
等等。
孟晓晨揉了揉眼睛, 回头看着那边面对面、头挨头侧卧着的两人。
师兄和凌师弟是什么时候睡到一床被子里的?还枕在一个枕头上。
师兄没洁癖啦?
嗯……昨晚我刚躺过的地方师兄也睡了,还是热乎的~师兄定是不嫌弃我和凌师弟了,别人肯定不行,嘿嘿。
孟晓晨歪了歪小脑袋,高高兴兴洗漱去了。
半柱香后,凌灵终于也睡饱,伸手想去掀被子,一动才察觉自己还抓着韩羽的手,吓得连忙把人放开,从被子里滚了出去。
“力气不小,手都被你抓麻了还抽不出来。”韩羽甩了甩手,撑着脑袋看向他腿间,唇角微弯,清了清嗓子,“嗯嗯。”
“?”凌灵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下看去。
卧槽怎么这个点升旗!
他面红耳赤地拉过自己的被子披上,又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老是被这家伙看到这种时候,可恶。
韩羽见他一脸的悔恨和慌乱,大眼睛骨碌碌乱转,一副慌不择路、恨不得从他脸上踩过去的样子,只觉可爱,压了压唇角淡声道:“昨晚那样对我,醒了就不认账了?”
“什么、不认账?”凌灵闻言慌得一匹,卷紧自己的小被子又退了退,“我、我做什么了?”
他只是梦见了师尊,然后师尊还亲、亲了他两下而已,他在梦里紧张得连回应都不敢,更没想之前那样对师尊做什么坏事!
不对,如果只是做梦,韩羽为什么要这么说?
“嘶!”原本盘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的尤虹差点被凌灵一屁股坐成肉饼,爬出来气呼呼地给了他一巴掌,一溜烟钻到韩羽怀里去了。
凌灵瞪着竹马那张和师尊几乎一毛一样的脸,嘴巴张了又张,感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不会把韩羽当成师尊,轻薄了人家吧?可若真是那样,以韩羽的脾气,不得连夜把他的嘴切下来?
韩羽用指头摸着小灵蛟的脑袋,看着凌灵的脸一点点红了个透,才咸咸道:“你昨晚抢了大半被子,害我差点着凉,还说什么都没做?”
“……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点,”凌灵松了口气,又看了眼身上裹着的薄被道,“这被子薄了点我才抢你被子的,我今晚跟晓晨师兄挤挤好了。”
孟晓晨的睡相比他还差,他抢被子还不一定抢得过他,反正谁也不会嫌弃谁。
韩羽剑眉一挑:“忘记答应我的事了?”
凌灵茫然:“什么?”
韩羽却不再说话,动作利索地下床穿衣,临走时勾了勾唇道:“好了就下来洗漱。”
“什么好……”凌灵掀开被子坐到床边拿过外衣要穿,突然瞥见自己身前还没消下去,立马用衣服盖上,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啊啊啊啊他故意的!
可恶!
坏人!
……
吃过早饭没多久,村长方洪涛来到了林爷爷家。他五十不到,面容黝黑、样貌朴实,昨晚已经来家里和凌灵他们见过,这回过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儿子方长生。
方长生是林灵儿儿时的玩伴,比他大一岁多,长得五官周正,肤色有些深,但脸上泛着健康的色泽,身型异常高大,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一进门便认出凌灵来,想去打招呼却又觉得他比小时候长得更漂亮更白净,身上似乎还有一股和他、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气质,便又没敢上前,只是挠了挠头冲他腼腆地笑了笑。
“今天本来不带他去的,”方洪涛拍着儿子的背笑道,“可他听说灵儿弟弟回来了,非要跟来。”
“长生和灵儿小时候最是要好,我晚回时,都是他哄灵儿睡觉,”林爷爷笑眯眯地看着凌灵,“灵儿,还记得不记得长生?你小时候也最喜欢他的。”
凌灵见了方长生的脸也想起他来,本想礼貌地打个招呼就罢,心里却涌出一股亲热和暖意,人也主动朝方长生快步走过去,反应过来这是林灵儿的情感后,他已经有些激动地抓住了他宽大厚实的手,甜甜地喊了一声:“长生哥哥!”
他的手皮肤白嫩,指头泛着健康的粉色,手型修长、手指细瘦,两个手才能抓住方长生的一只手,肤色相差极大。
被这双微凉柔软的小手握住的方长生瞬间满脸通红,看凌灵的眼神却更温和了些,有些结巴道:“灵、灵儿弟弟都长这么大了。”
凌灵心中更觉亲切,把孟晓晨和韩羽介绍给他后又晃了晃他的手仰头道:“长生哥哥才是长得高大呢,和你说话得仰着脑袋。”
这人绝对超过一米九了,又这么壮,移动的时候跟座小山似的。
孟晓晨眨了眨小狗眼,突然拉着韩羽的袖子将他扯到方长生旁边打量道:“真的耶,比韩羽师兄还高些。”
原本心情还不错,但从方长生进来起就面无表情的韩羽挥开孟晓晨的手:“不要拉拉扯扯。”
凌灵也扭头看了看,方长生是要比韩羽还高几公分的样子,不过这两人气质显然不是一个频道的,一个粗犷有力但眼神温和,似乎是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则是白衣无尘但神态清冷,一看就不好接近。
不过韩羽最近对他好像不太一样了,比以前要主动不少,似乎也变温柔了?
嗯?
温柔,韩羽吗?
正想着,便听韩羽冷声:“凌灵。”
“啊?”
韩羽不说话,冷峻地瞥着他拉着方长生的手,长眉挑了挑,脸上寒霜满布:“你要拉着他到几时?”
凌灵这才注意到方长生脸都红了,赶紧把人放开,心说大意了,居然会觉得韩羽温柔,这个家伙简直比师尊还严肃好吗?
“长生这小子光长个子和力气,人傻着呢,”方洪涛大笑,“见到个漂亮姑娘就跟方才看见灵儿似的,话都不会说了,至今也没开亲,把他娘都快急死了。”
方长生的脸更红:“我就是太久没见灵儿了……”
“好啦,晚上回来再好好叙旧,”林爷爷见状笑着催道,“先去办正事要紧。”
“是是。”方洪涛立刻正经起来,带着众人离开。
云田村周围的田地土质硬、没什么营养,雨水又少,只有很少的几种粮食能勉强种活,即便有收成,种出来的东西也不好吃,幸而周边都是大山,多少有些矿产,所以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靠挖矿过活。
几代人下来,附近有灵石和其他矿产的山都被挖得差不多了,现在要挖灵石得长途跋涉,去一次来回得好几天。因而方大叔父子今天的任务虽主要是给凌灵他们带路,但一人还背了个大竹筐,打算顺道挖些灵石。
有流星剑在,一行人不仅不需要走路,顺利的话还能赶回来过夜。
“过了这座山就可以从这儿下去了。”慢慢习惯乘剑飞行的方洪涛缓缓站起来,指着下面一座连绵数十里的大山道。
方长生也点头道:“现在太高了,我们看不见路,也发现不了妖兽留下的痕迹。”
韩羽点头,顺着方洪涛指的方向飞去。
“方大叔,您见过那妖兽么?”孟晓晨好奇道,“能隔这么远去你们村子捣乱,还抓得动小孩或牛羊,是能飞的、体型也很大吧?”
“见过,”方洪涛一脸严肃地回忆,“长生小时候差点就被叼走,我记得那是一种蝙蝠,但体型要比蝙蝠大许多,飞得不算高,但有利爪和尖牙。”
“对,”方长生似乎想起了什么,拉开上衣露出肩膀道,“你们看,这是我当年被那蝙蝠抓咬后留下的疤。”
三人闻言都朝方长生的肩看过去。方长生肩上的疤痕依旧十分醒目,一看便知是带钩巨爪刺入血肉留下的。
“巨型蝙蝠……”凌灵仔细看着那爪痕,回想着林灵儿被抓时的回忆道,“我小时候也被抓过,那时太害怕,年纪也太小,醒来后便不再记得那蝙蝠长什么样,如今想来,似乎是烈焰血蝠。”
“你忘了?”方长生笑道,“当时只有我们在家,那蝙蝠想抓你,我不让,可我力气太小被它抓伤,你还是被抓走了。”
“原来长生哥哥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凌灵惊讶道,“我真记不得了。”
方长生笑笑:“你没事就好。”
韩羽取出一本《灵兽图鉴》翻到相应的那一页递过去:“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
方洪涛接过一看,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它!”
“对,就是这种怪物,长相丑陋,身上还有赤焰一样的红毛,爪子像刀一样锋利,”方长生心有余悸地指着那一页,“当时灵儿就是被这东西抓走的。”
方洪涛看着眼前细皮嫩肉的三个少年,不太放心地问:“那蝙蝠凶残得很,你们……真能把它们都赶走?”
“这东西不算厉害,只是这里太偏僻,没什么修士过来,附近大抵也没什么天敌,它们才能一直危害四邻,”韩羽淡淡道,“你们若害怕,指了路在安全的地方等着即可。”
孟晓晨也拍了拍胸脯,挺着腰杆道:“我们虽然没收拾过烈焰血福,但在北岚洲也历练过许多次,这种级别的妖兽还不在话下,你们就放心好了。”
“方大叔,我们不会莽撞的,”凌灵也道,“若我们三人合力也解决不了,我会找赤月宗在邬越的仙府派人来帮忙。”
“我听说灵儿一个人爬上了赤月宗的天阶,还拜了那位鼎鼎大名的玄夜圣尊为师,定然学了不少本身,”方长生温和地笑笑,“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凌灵闻言脸上一热:“我是我们三个里面最逊的了,韩羽师兄才厉害。”
“我师兄一鞭子下去,”孟晓晨站到韩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一脸骄傲道,“只怕能抽得一排烈焰血福魂飞魄散!”
方长生:“真的?”
凌灵:“必须的!”
方长生扭头看向韩羽,眼神亮晶晶的,神情中也带着点佩服和敬畏。
“……”韩羽嫌弃地拍掉了孟晓晨的手。
第048章 洞穴
落地后, 方洪涛父子很快便凭着多年的经验找出了烈焰血福留下的痕迹,并教三人辨认,指出了大致的方位。
“它们虽然能飞但体型笨重, 要是吃饱了更飞不高, 所以经常有长得高的树枝被压弯或折断, ”方长生已经爬到了一棵很高的大树上,指着一处被折断的树枝旁、树干上的抓痕道,“这便是它们借力时留下的爪印。”
“不错,”方洪涛点点头,“只要一路沿着这种痕迹找过去,应该能找到它们的巢穴。”
“这种痕迹我们看到过很多次,但没人敢惹那些血蝠,一般看见了都是离得越远越好,”方长生麻利地从树上下来,接着说, “所以巢穴的具体位置我们并不清楚, 得你们再去找找了。”
“知道了, ”凌灵点头,又道,“不过方才我在流星剑上看到这一片树林过去便是一条大河, 河对岸的山坡秃了好大一片,还有别的痕迹可以找吗?”
“有的。”方长生正要说话,便听得孟晓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扭头一看,他手里举着一大块黑乎乎的泥状物体过来了。
“师兄, 这块泥里有妖兽的气息!”孟晓晨双手搬着那块巨大的、还算干燥的泥走了过来,“我刚才在附近找到的, 会不会是他们筑巢用的泥土?”
“这不是泥,”方洪涛看了一眼便笑道,“这是血蝠的大粪,看干湿程度大抵是昨日拉的。”
正要过去查看的韩羽闻言立马顿住脚步,后退两步后嫌弃地看了孟晓晨一眼。
这个师弟不能要了。
“F、粪?”孟晓晨立马惊恐把手里的东西丢了,一脸恶心地甩着手,“这么大一块居然是血蝠拉的屎??哪儿有水啊我手不能要了!”
幸好他担心自己身上沾到妖兽的气息,很注意没弄到身上。
众人大笑起来。
凌灵捂着肚子笑道:“你没少给孤云峰那头奶牛铲屎,怎么连这个也往手里抓?”
“这东西不臭啊!我哪知道这是大粪!”孟晓晨恶心得不行,想起刚在飞剑上看到的河,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洗”便要先走。
“不行,不知道前面有多少血蝠,你一个人去太危险。”韩羽把人拉住,掐诀用清洁法术帮他把手弄干净了。
孟晓晨又使劲甩了甩手,脸色好看了些,但触感还在,终究是不自在,便催道:“那我们快走吧,我还是得洗手不然心里难受。”
凌灵好奇地瞥了一眼被摔碎的大粪:“血蝠吃的都是活物,排泄物为什么不臭呢?”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方长生走过去瞥了一眼,扭头问方洪涛,“爹,你以前看到过这么大的大粪么?”
“没有,”方洪涛也微微皱起眉毛,“以前最大的也就和牛粪差不多,我见过的血蝠不算翅膀,体型最大的也和家里耕田的牛相似。”
这块得孟晓晨两个手搬运,看上去有方长生上半身那么大,显然是更大的血蝠拉的。
“我们先去前面看看。”爱干净的韩羽瞥都不想瞥那堆东西,依旧站得老远。
孟晓晨也催促着。
“方大叔、长生哥哥,接下来你们就在这里等吧,如果要挖灵石就去更远些的地方,有事可以用这个联络我。”凌灵拿出两张符纸,教他们使用方法后和方洪涛父子告别。
但此时,一直乖乖盘在凌灵手腕上的尤虹突然伸出小舌头舔了他一下。
凌灵手腕一痒,低头朝它看去。
“嘶嘶~”尤虹一个前爪抱着他的手,另一个前爪指了指地上那一大坨,两个黄灿灿的小眼睛中间的皮肤皱在一起,就跟人皱眉似的。
“怎么了?”凌灵把尤虹拿到手里,一人一蛟相处了十来年,大部分情况下,尤虹的意思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尤虹着急地在他手心转了一圈,竖起身子用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角,又两个小爪子在空中比划,像拍翅膀一样拍打着,然后呲着牙做出凶狠的样子。
可它再怎么凶狠,在凌灵眼里也只是滑稽可爱。
“好了,我们这就去抓血蝠,”凌灵轻笑着摸摸它的脑袋,一边追上韩羽一边道,“你等会乖乖盘在我手上,除了给我递子弹和枪械,不要乱动,嗯?”
尤虹气得滋了他一口水,跳到韩羽手上,又把刚才的动作对着韩羽做了一遍。
韩羽低声道:“它好像也察觉出了那只血蝠的异常。”
尤虹点点头,又焦急地叫了两声。
“我们小心一点,”韩羽敛眸沉吟,“它可能嗅到了魔息的味道。”
孟晓晨一愣:“从那坨大粪里?”
可是他刚才仔细查看过,只有正常妖兽的气息,并没有魔息呀?而且那坨粪不仅不臭,还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咦恶,再好闻也是屎!不想了不想了,呕!
“魔息?”凌灵扭头看了看方洪涛父子所在的方向,不放心道,“万一附近真有被污染的血蝠,那方大叔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我方才离开时布了结界,”韩羽道,“万一有血蝠越过结界接近他们我会知道。”
“那我们快找到血蝠洞穴,看看能不能把它收拾掉。”
“嗯。”
三人沿着痕迹快速向前,没多久便到了河边。孟晓晨立马蹲下,在水里疯狂地搓了好久才手才起身跳上飞剑。
河对面光秃秃,三人本以为找不到痕迹了,但没多久又看见了排泄物,最终在一处悬崖背面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
那洞口不仅散发出浓重的妖兽气息,还有不需要灵蛟这般敏捷便能感知到的魔息。
“连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妖兽被污染……”孟晓晨看着那洞口,皱眉道,“我们三个能搞定吗?”
“先去看看里面的情况,”韩羽道,“你们跟在我身后。”
凌灵点头,将破云枪拿在手里御剑跟在最后,可进了洞又飞了一会儿,前面两人却都停了下来,他正要说话,却被折返回来的韩羽捂住了嘴。
“嘘。”韩羽放开他,示意他看洞内。
凌灵点了点头,又往前了一点,越过韩羽的肩朝转角看去,吓得重新捂住了口鼻,但难闻的血腥味、妖兽体味、肉类腐烂的腥臭味却依旧争先恐后地钻进了鼻腔,熏得人一阵恶心,连眼睛都睁不开。
而伴随着这些难闻气味的,还有兽类撕咬猎物的进食声和被撕咬者的哀嚎。
虽然是白天,但他们已经进得很深,洞穴只有少许昏暗的光线透进来。但借着这点光线,躲在一旁的三人还是看到了突然开阔的洞穴内正发生的事。
如果说在这之前,这些烈焰血福是因为嗜血的天性而去狩猎附近的兽类甚至村子里的孩子,那现在它们绝大多数已经从狩猎者变成了猎物。
白天本该是烈焰血福倒挂着睡眠的时间,可现下地面上到处都是它们的躯体,有的早已死去,身体开始腐烂,有的整个身体都没了一半;少许几只还活着,黑色的眼睛瞪得老大,费力地喘着气扑腾着巨大的翅膀,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发出哀嚎的则是那两三只正在被同类撕咬的……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洞穴的墙壁上还挂满了卵袋,每一个里都有一只血蝠幼崽,有的已经完全成型,卵袋也已经接近透明。
凌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在北岚洲历练时见过的世面和眼前的景象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以前遇到的妖兽也都可爱极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赤月宗为什么要严格禁止未结丹的弟子离开北岚洲,因为北岚境外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你们看,”孟晓晨打了一个隔音阵将三人笼在其中,但还是小声道,“那几只在撕咬同类的是不是就是入魔的?”
远一些的角落里,三只躯干和成年大象差不多大的血蝠正趴在同类身上,咬着它们的脖子。
“它们的眼睛好像是红色而不是图鉴上画的黑色,”隔得有些远,但发着红光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明显,凌灵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被咬住的三只脖子上已经鲜血淋漓,便道,“它们这是要把同类全杀了?”
“被杀掉的大部分是雄性,这几只入魔的,”韩羽神色凝重地看着对面的场景,沉声道,“是在交.配。”
“什……”凌灵和孟晓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它们居然在繁衍,如果他们今天没找过来,不用半年,这洞穴内新生的血蝠便都……
“可它们为什么不选择用魔息污染同类,”孟晓晨皱眉道,“而是要把同类全杀掉,只留几只用来繁衍呢?”
“坠魔的妖兽难以保存理性,血蝠本就是低级妖兽,眼下的杀戮和交.配都只是残存的欲念,并非它们懂得要去扩大族群,等这里结束,下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外面的鸟兽了,”韩羽道,“你们仔细再看看那几只母的。”
说罢,他挥了挥手,一个类似屏幕的画面出现在凌灵和孟晓晨眼前,里面是对面场景的放大版。
“这、这只已经断气了!”凌灵惊讶地指着其中一只。它的脖颈已经被咬断,脑袋歪在一边没了生气,可伏在它背上的那只巨大血蝠还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咬着它,下身也一直抖动着,显然还没完结束。
另外两只虽然还没死,但脖子和下半身也都已经血肉模糊,有一只连内脏都淌了出来,显然也离死不远,可入魔的血蝠却似乎浑然不知,丑陋的器官依旧不断地往同类身体里钉。
一阵强烈的反胃猛地冲上喉头,凌灵别过眼不再去看,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呕……”想到自己还近距离碰过那魔物粪便的孟晓晨却再忍不住,当场把早饭都吐了出来。
“糟糕。”韩羽立马收了屏幕带着两人御剑后撤,却已然来不及。
刚才还专注于对同类施暴的血蝠中最大的一只突然停下,尖尖的鼻子动了动,猛地扭头看向三人藏身处,随即张开血盆大口朝这边飞来,嘴里发出让人头晕目眩的声波。
另外两只也随即跟着它飞了过来。
它们的速度比记载和方洪涛形容的要快得多,锋利无比的利爪直朝三人面门而来。
韩羽挥动锁灵鞭,一鞭子抽在最大的血蝠脑袋上,血蝠哀嚎着往下坠去,没多久却又飞了上来;孟晓晨也忍着恶心召唤出温养的灵体和这些魔物纠缠在一块;凌灵的破云枪早已换上了十倍灵力弹,击中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血蝠,可对方却只是踉跄了一下,又像不怕疼似的朝他抓来……
解决掉最大血蝠的韩羽正欲去帮另外两人,却发现墙壁上那些成熟的卵不知何时已脱落,里面爬出来的小血蝠们竟也都一只只红着眼,翅膀上的黏液还没干便爬到那些尸体上啃食起来……
难怪所有的血蝠都被杀了,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却卵还好好的,韩羽皱眉,这少说也有二十多只!
“它们也都入魔了!”在韩羽附近的孟晓晨见状,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大叫,“师兄快动手!等它们飞出去就麻烦了!”
韩羽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符纸,口中念咒将其点燃后猛地一挥,符纸们立刻分散着贴到血蝠幼崽身上,剩下的朝着还没孵化的卵飞去。
洞内瞬间燃烧起来,火光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不少血蝠幼崽已经成了火球,却还疯狂地往洞口逃蹿。
“退到我身后!”韩羽道,等孟晓晨过来便捻指画符将与他颤抖的血蝠压制,又驱动阵法将落跑的幼崽们堵在洞内,扭头一看却不见凌灵踪影。
“凌灵呢?!”他大喝道。
第049章 师尊?
孟晓晨焦急地四下查看, 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
破云枪一次可以装七颗灵弹,凌灵已经全部打了出去,大部分也都打中了, 可那魔物就跟他上辈子看过的末日电影中那些没有知觉的丧尸一样, 身上好几个血窟窿、浑身都在漏风却还没死, 一次又一次朝他袭击过来。
“怎么打不死?”孟晓晨大惊。
“你对付那些小的!”韩羽一鞭子将血蝠抽得脖子都断了半截,正要往凌灵那边飞,那血蝠却又缠了上来。
“打头!”韩羽只来得及对凌灵吼一声,便看见他被追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自己身后的血蝠也追了上来。
妈的,怎么第一次出来打野就碰到这么难缠的角色?居然真的爆头才打得死,看我不轰掉你那丑陋的脑袋!凌灵一边躲一边暗骂,想找机会开阵拿他的加特林。
和易星津“合作”了这么多年,凌灵几乎把自己记得的热兵器都画了个遍,能做的易星津也都给他做了出来, 不过他的出品一向不靠谱, 就算能搞出来, 可以正常用的也不算多,而且火力大点的还很不稳定,碰到点灵力就容易走火。
所以尽管师尊都帮忙下过封印, 可凌灵担心伤到自己的小公主,不敢让尤虹直接吞进去,都存放在地牢的特殊阵法里, 需要的时候再开阵召唤。
谁知道出门都打的第一架就让他连开阵的时间都没有。
眼下除了破云枪和踩在脚下的飞剑之外,他手里只有师尊给的符纸。破云枪的子弹倒是有很多, 可现在根本没时间停下来装子弹;符纸也有爆破的,但速度不如子弹快,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卧槽这么窄的洞你也能跟进来!”正准备掐诀点燃符纸的凌灵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红色眼睛吓得差点没撒腿狂奔,只得先加快御剑速度,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拐角的小道能让他躲进去装个子弹,体验一把一枪爆头的快意。
尤虹急得直叫,“噗噗”吐了好几颗球状物到凌灵手里,他低头一看,是易星津做来玩的灵力炸弹,丢出去碰到就能爆炸,威力虽然远不如爆破符纸,可现在用正好。
不过本着对易星津的怀疑,当时凌灵担心这玩意儿在尤虹肚子里炸开,没要,想不到他居然还是喂它吃了几颗。
“公主殿下还是关心我死活的嘛!”凌灵抓住那几颗灵力球猛地朝那魔物丢过去,血蝠仿佛知道自己的脑袋是要害似的,立刻仰起头躲过,胸前的橙红色鬃毛处却还是被炸开了几个血洞。
血蝠疼得尖啸起来,看上去更狰狞了。
“炸死你!”凌灵拍拍手转身加速往前,可前面居然是死路一条。他当即扭头想从旁边溜走,震怒的血蝠却已近在咫尺,森森利爪快速朝他抓来。
完了。
凌灵下意识闭眼将尤虹紧紧抱在怀里,便听得一阵破风声,锋利的爪牙划破空气,浓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哓!”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落下,利落的切割声后,一股带着腥味的浓稠热意溅在凌灵脸上和脖子上,之后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没事吧?”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凌灵睁眼,看见一个眼睛圆圆的少年手里拿着火折子,踩在飞剑上看着他,嘴唇嘟嘟的,模样很有些可爱。
“我没事,血蝠……”凌灵抱着从他手臂里探出头的尤虹,一人一蛟都惊魂未定地查看通道里的情况。
虽然他这副身体就算被抓一下大概也死不了,可那爪子那么锋利,只怕是没有大半个月也好不了。而且万一其他人没赶来,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
少年用火折子照亮下方,那魔物的身子瘫在地上,脖子上出现一个整齐锋利的切口,丑陋的脑袋掉在一旁,已经死透了。
“我刚找到这个洞口进来便撞见它正要伤你,”少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更小的通道,又抬了抬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剑,“所以……”
“这血蝠真是跟疯了一样,怎么都打不死,幸好你出现得及时,”凌灵松了一口气,行了个道礼,“多谢道友救命之恩,在下赤月宗凌灵。”
少年眼睛一亮:“我是……”
“凌师弟!”孟晓晨神色紧张地飞了过来,拉着凌灵左看右看,“你没事吧?”
“差点就有事了,”凌灵抬起袖子随便擦了把脸,指着少年道,“多亏这位道友及时赶到救了我。韩羽师兄呢?”
“他让我先来寻你,”孟晓晨松了一口气,对着少年行了个大礼,“在下赤月宗孟晓晨,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天机门陆瑶,”司寇尧甜甜一笑,也回了个礼。
“天机门……”孟晓晨闻言眨了眨眼,“你可认识孟盈盈?”
吃掉了陆瑶所有记忆的司寇尧轻松点头:“她算我师叔,还教过我一些课程。”
“孟盈盈是我亲姑姑!我们家也就她和我有些修行天赋,”孟晓晨高兴起来,“咱们也算半个故人了,你今日还救了我师弟,等出去我请你吃饭!”
“只是顺手罢了,”司寇尧谦虚道,又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我也是因为和同行的师兄弟走散,担心他们是被血蝠叼走才来此处寻找。”
凌灵问:“你是何时和他们走散的?”
司寇尧故作沉吟思考片刻道:“昨天半夜醒来他们便不见了踪影。”
“那应该不在这里,”凌灵安抚道,“我们方才仔细看过,没有人类的衣物和尸…痕迹,被杀害的都是血蝠,只有少许牛羊尸骨。”
“对,附近也还没听说有入魔血蝠侵扰的事件,”孟晓晨也点头,“这些血蝠被污染应当就是这两日的事,还在自相残杀,没来得及出去祸害人呢!”
司寇尧也装作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便感觉又有人飞进了他们所在的通道。他拿着火折子转身,看见一人正踩着剑上朝他飞来,靠得近了,那张脸也渐渐清晰起来,长眉凤眼、棱廓冷冽锋利,和记忆中大多数时候别无二致。
师尊?
司寇尧瞳孔颤动,这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韩羽却根本没看他,飞近后伸手一拉,直接将凌灵扯到流星剑上,蹙着眉捏住他的下颌轻轻左右转动,沉声问:“为何这么多血?”
小通道比外面的大洞更昏暗,只有一旁司寇尧举着的火折子照亮了一丁点空间。
韩羽在凌灵的脸上和脖子上快速查看后又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去寻他身体上的伤口,声音发紧道:“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凌灵从没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样子,方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扯进怀里,一时有些发懵,直到自己被他按着肩膀转了个圈,前胸后背和腰腹都被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才红着脸道:“我、没受伤,这位道友救了我,我身上的血…是血蝠的。”
韩羽动作微顿,仿佛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的另外两人,转身瞥了司寇尧一眼,淡淡点头:“多谢。”
司寇尧依然怔怔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回话,他虽然举着火折子,和韩羽站的那柄剑却有些距离,没看出他的瞳色和姬寒彧不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尊,为何会在这里?
看到他对凌灵那般紧张,翻腾的醋意立刻涌了上来,师尊从前这般放在心上的,明明只有他一个而已。
师尊变心了吗?
还是因为恨他所以故意做给他看的?
孟晓晨也觉得师兄有点夸张了,不过方才他自己也担心得很,见司寇尧脸色还怪怪的,便解释道:“陆瑶道友,这位是和我们一块长大的韩羽,我们三人之中他是大师兄,要是照顾不好我们,我师尊和师叔都会怪罪,所以他格外紧张些。”
他叫韩羽?还是和孟晓晨他们一块长大的……这么说,此人只是和师尊长得像?
听声音和陆瑶差不多,和师尊的声音是不大一样。
而且这人抬手就往那么脏的血污上摸,师尊可不是这么不爱干净的人。
“人没事就好,”司寇尧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道,“既然盈盈师叔是你姑姑,你也不必这般见外,你们叫我阿瑶就行。”
“好,”孟晓晨便也笑道,“你也叫我晓晨就好啦!”
“师兄,”凌灵被韩羽挡在身前遮了大半,手也还被他攥着,便捏了捏他的指头,小声道,“可以放开了……”
韩羽扭头:“寻常血蝠的血倒是无毒,不知入魔后有无异变,你可有沾到口鼻处?”
凌灵摇了摇头,不过他的外袍已经脏透,血腥味熏得他直皱眉,便把衣服脱了,见韩羽手上也沾了不少,便摸出帕子想给他这个有洁癖的竹马先擦擦,却发现帕子也污了,只得将帕子和外袍一块丢掉。
正要让尤虹给他吐件衣服出来,韩羽却已经脱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先穿我的。”
凌灵:“……哦。”
孟晓晨见自家师兄没半点要让凌灵再回自己飞剑上的意思,便把凌灵那把破风剑拿起丢给他,又问:“师兄,外面的血蝠怎么样了?”
韩羽淡声道:“都处理了。”
“方才我看那些卵好像也都沾了魔息,”凌灵有些不放心道,“得用符咒焚烧干净吧?”
“已经烧了。”
“既然来了就别留后患,除主洞外或许还有别的洞室,”司寇尧建议道,“我们再四处查看别有遗漏。”
孟晓晨点头:“说得对。”
四人当即又在各个小通道查看了一番,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洞穴里又发现了几枚还没孵化的卵,不过它们都放在地上而非挂在墙上,比鸵鸟蛋还要大些,外壳很硬,呈赤红色而非透明,完全看不出里面血蝠的样子,大概才生出来不久。
韩羽上前仔细查看后低声道:“只是正常的血蝠卵。”
“再低级的妖兽也有怜子之心,”凌灵在周围找到几个爪印,推测道,“这大概是某只母兽察觉出有魔化的同类,大难临头间匆忙藏起来的。”
“就算没有魔化也不能放着不管,”孟晓晨道,“不然等它们孵化长大,还是会去祸害云田村的。”
凌灵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来:“不然将这几枚卵带回去给江师兄,他炼丹药或许用得上,而且这血蝠粪便不臭还香,或许是一味药材。”
提到粪便,孟晓晨的脸又抽搐起来,但也没说话。
见众人没有异议,凌灵便把那几颗卵都丢进了尤虹嘴里,玲珑宝镯中的时空是密闭静止的,就算他们半年后才回去,也不用担心这些小妖兽会孵化出来。
司寇尧见尤虹张嘴后呈现出一个奇异的空间,有些惊讶道:“这小蛇竟是储物法器?”
“阿瑶,尤虹可不是小蛇,”孟晓晨担心尤虹又要凶人,忙道,“人家是水灵蛟,神龙后裔呢,你可别招惹它,脾气可大啦!”
“水灵蛟?”司寇尧微怔,继而勾唇笑起来,朝尤虹伸出手去,碰了碰它脑袋上像树杈一样的小犄角。
熟知尤虹蛟眼看人低的孟晓晨正要阻止,却发现尤虹对这个陆瑶完全没有当初对他那么鄙视,非但没有凶人、也没有喷水,更没有用尾巴甩人耳光,只见这小东西伸着脖子嗅了嗅那根指头,而后竟从凌灵手上一跃而下,爬到陆瑶肩上去了!
第050章 同行
尤虹在司寇尧肩膀上闻了闻, 像是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似的,不断用小脑袋去蹭他。
它这个不值钱的样子让舔了十年的凌灵顿时化身柠檬精:“它还真喜欢你。”
孟晓晨更是目瞪口呆:“阿瑶,你修为到什么层次了?”
“我才结丹不久, ”司寇尧有些不好意思道, “此番出来游历还是求了师傅许久, 他才答应让我跟着两位师兄一起的。”
结丹不久?
韩羽微微蹙了下眉,只是结丹期的修士在水灵蛟这样的超品灵兽眼里和地上这些血蝠卵差不多,按照常理,尤虹不该如此亲近他才是。
“那你和我的修为差不多,”凌灵纳闷道,“我们群仙峰化神境以下的师兄弟它看都不看一样,竟这般亲近你。”
水灵蛟为什么亲近自己,司寇尧心知肚明,却只是笑道:“或许只是巧合。”
“尤虹是玄夜师叔送给凌师弟的,可有灵性了, ”孟晓晨猜测道, “师叔应该也叮嘱它帮忙照看师弟, 你救了他,尤虹自然感激你。”
司寇尧垂眼摸着肩上的小灵蛟,不动声色:“你说的师叔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玄夜圣尊?”
凌灵点头:“家师正是玄夜圣尊姬寒彧。”
“他定然极看重你, 才将这般稀罕的灵兽都赠与你,”司寇尧将尤虹从肩上拿下来递回给他,笑道, “我可不敢霸占着,还你。”
“那可不, ”孟晓晨闻言下巴一扬,“这灵蛟可是我师叔亲自孵化养大的呢, 看得跟亲女儿一样宝贝呢!”
司寇尧脸上笑意不减,藏在袖中的手却握了握拳。
洞内到处都是烧焦的妖兽尸体,焦味混合着原本的腥臭和酸腐飘散开来,连这个小洞穴内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不堪。
“该走了。”韩羽道,而后把凌灵拉到流星剑上,转身往外飞去。
“师兄等等我,阿瑶,走吧!”
“终于又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到了洞外,孟晓晨眯着眼已经西沉的太阳呼了一大口气,“里面真是又暗又难闻。”
“我今晚得好好洗个澡,”凌灵皱着眉看着自己衣摆上残存的血迹,突然想起什么来,扭头看向韩羽,“韩师兄,你……”
行吧,这家伙果然已经用清洁法术把手上沾着的血弄掉了,正在点燃记录了这边情况的符纸,想来邬越仙府的人在收到消息后会派人在周围更大范围的地方查探清理。
凌灵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无声勾唇,想起他小时候否认自己有洁癖的事来。
司寇尧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刚才在洞内光线不足,虽然知道韩羽长得像姬寒彧,可到了外面彻底看清他的脸,又怔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按捺住。
太像了,世上真有这般相似之人?
“天快要黑了,”孟晓晨看了看日头道,“我们回去吧。”
“我得先去河边洗洗,”凌灵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样爷爷看见要吓到了。”
虽然刚才已经用外袍干净的地方仔细擦过,但血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清理的,而且味道也很重。
不过清洁法术看似简单,却很费灵力,凌灵和孟晓晨都没学,也没让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消灭血蝠的韩羽帮他。
“好,反正要路过的,”孟晓晨点头,又转头对司寇尧道,“阿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还要请你吃饭呢!”
凌灵也点头道:“我也要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司寇尧看了他一眼,故意迟疑道:“可是不知我的两位师兄身在何处……万一他们遇到危险……”
“才分开这么点时间,你一个结丹期都没事,”孟晓晨安慰道,“他们修为远在你我之上,应当无碍。”
司寇尧假装勉强朝他笑了笑。
“我记得你们天机门也有师徒法印,类似这种,”凌灵撸起袖子露出自己手臂上的红色莲花,“你能感知到他们么?”
一旦结下了师徒法印,除师徒二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双相感应对方的生死之外,亲师兄弟之间也会有一定的联系,只是要比师徒弱许多。
赤月宗名声大噪后,宗内的许多制度都被许多小门派争相学习和模仿,凌灵记得初心殿掌教介绍过,天机门原来是没有师徒法印的,后来特地遣人来学过这种精妙的术法。
小巧精秀的血色莲花在白皙的小臂上生动地绽放着,乍然瞧见的司寇尧瞳仁微缩,瞬间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曾几何时,他的手臂上也有这样一朵鲜艳的红莲。
只是当年亲手将它种下的人又亲手将它抹了去……
当时他已经彻底坠魔,理智全无,直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剜心的痛意,灵魂深处也生出一股什么东西被生生剥离的惊恐,他才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师尊,不要!”手腕上的莲花一点点变淡变浅,他流着黑色的血泪求那个最疼他、将他抱在怀里走遍琼霄殿每个角落的人。
可那人终究还是将那团深深扎入他生命和骨血的红色火焰夺走了。
之后的几十年间,他再也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就好像从来感知不到一般。
……
“阿瑶,”凌灵皱着小脸道,“好疼。”
“放手。”
冷冽的声音伴着手腕的疼痛传来,司寇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凌灵的手紧紧盯着那红莲,而自己的手腕则被韩羽重重钳住,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
“对不起,”司寇尧连忙将凌灵放开,敛下思绪一脸抱歉道,“我是第一次看见赤月宗的法印,一时好奇所以……”
韩羽将他放开,脸色依然难看。
此人和师尊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司寇尧微微仰脸看着韩羽,笑意在唇边渐渐绽开。
小师弟都已经有师尊了,身边竟还有一个和师尊八分相似的师兄陪着,一块长大、又一块出来历练,还这般护着他。
命也太好了些。
真是让人生气。
“我真的只是好奇,”司寇尧眨了眨无辜的杏眼,撸起自己的袖子递到韩羽跟前,“你看,我们天机门的法印粗糙多了,感应能力也差,我和我师傅相隔两百里便无法感知,更罔论我那两位师兄只是掌门师伯的弟子。”
凌灵和孟晓晨都凑过去看了看,司寇尧的左手小臂上果然有一个浅黄色的图案,看着像一个六角阵纹,不过凭肉眼也看不出粗不粗糙来。
司寇尧见三人脸上都没有露出狐疑之色,唇角略勾了勾,放下袖子道:“不过我已经放了天机门独有的送信纸蝶去寻他们了,如果师兄他们看到,应该会给我回信。”
幸好他在吃掉陆瑶记忆后,发现其中有一段拜师时结印的回忆,便又脱掉陆瑶尸体上的衣服,将他身上包括法印在内的所有印记、疤痕全部如法炮制了一遍,否则现在就要露馅了。
哼,天机门这种不入流的小门小派竟也好意思搞什么师徒法印,画虎不成反类犬,人都死了那六角阵纹竟然还在,那远在垂央州的那个臭老头恐怕至今还不知自己的徒儿已经没了。
“那你先和我们呆在一块吧,”凌灵闻言道,“如今连邬越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被污染的妖兽,你一个人去找他们也不安全,不如等他们来找你?”
韩羽剑眉一蹙:“凌灵?”
他总觉得这个陆瑶有些不太对劲,潜意识不想凌灵和他走得太久,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方才要不是阿瑶,我现在不死也重伤了,”凌灵拉了拉他的手,“如今他落了单,我们理应相互照应。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血蝠的事也解决了,这几日无事,就一块在云田村等等吧?”
“我也同意,”孟晓晨也点头道,“我明天要去镇上的饭馆请阿瑶吃饭,等他两位师兄找来再分头行事呗。”
韩羽又皱了皱眉,有些动摇。他只是一个分身,实力不及本尊两成,单肉眼完全看不出陆瑶身上的怪异之处出自何处,只是直觉不能将这个人放在身边。
“好像不太方便,还是算了吧,”司寇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垂下眼低声道,“我本来也不和你们同路,本打算去西炎和赤方历练,师兄们却想去塔靖追击神梦宫残部,大抵也是因为带着我不方便才跟我分开,我去塔靖找他们好了。”
说罢,他对着三人行了一个道礼,转身便走。
天机门的人可没有眼前这几个小朋友这般兄友弟恭,那两个元婴期的弟子修为在众弟子中最高,号称一门双杰,平日里便趾高气扬,拿鼻孔看人,这次肯带陆瑶这个拖油瓶出门,也只是为了遮掩他们想去塔靖偷偷立功的真实目的。
如今这两人如何,司寇尧不知道,但他们嫌弃和丢下陆瑶是真的,而且是三天前就把人丢在了邬越边境。虽然他们留了信让他在分开的地方等,可那陆瑶蠢得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就敢往塔靖追。
否则以暗鸦的修为,在两个元婴境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掳走还真不一定做得到。
凌灵见状正要去拉他,身边的韩羽突然道:“我陪你去。”
这话一说出来,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我陪你去塔靖找人,”韩羽又说了一遍,而后扭头看着凌灵,温声道,“附近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你和晓晨留在云田村等我,送他到同伴身边我就回来。”
“不行,”凌灵蹙眉道,“神梦宫的人就在塔靖,你们过去太冒险了。”
“是啊,”孟晓晨也跟着劝司寇尧,“你还是先别去给你两位师兄添乱了,跟我在一起还有个照应,而且我们之后正好也要去西炎和赤方呢,顺路的。”
司寇尧当然知道他们要去这两个地方,否则方才也不会这么说,不过面上还是惊讶道:“真的,你们也要去?可……”
“我骗你作甚。”孟晓晨以为他不信,又对凌灵使了个眼色,凌灵也重重点了点头。
司寇尧做出有些动摇的样子,但又看了一眼韩羽,无辜地抿了抿粉嘟嘟的唇,水汪汪的杏眼里带着一丝怯意,有点可怜。
“……”韩羽别过脸没说话,当年那逆徒也总是在犯错后用这种表情看他,以至于他屡屡心软,最终纵成大错……
“就这么定啦,先和我们会云田村,”凌灵笑道,“等你师兄回信告知他们便是,我们不会往危险的地方跑的。”
“走吧,方大叔他们还等着呢。”孟晓晨不等司寇尧再说话,亲热地揽住他的肩将人薅到了自己的飞剑上。
方洪涛和方长生果然已经各挖了半篓矿石在分开处等着,看见他们平安归来都松了一口气,听说烈焰血福都被消灭后更是开心。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云田村,身为村长的方洪涛连夜将这个好消息散布出去,村民们纷纷捧着做好的饭菜和自酿的酒水来到林爷爷家来感谢这几个为民除害的少年。
林爷爷多年的心病一扫而空,仿佛瞬间年轻了好几岁,还喝了一杯酒,大家一走便乐呵呵地睡着了,还是凌灵给他抱回房间的。
方长生见林家睡不下这么多人,便邀凌灵去自己家里睡。
“这怎么行?”凌灵连忙推辞,“我家那个大通铺也挺宽的,挤挤就行了。”
“你这小子,小时候不常常闹着要和长生哥哥一块睡吗?”喝得大醉的方洪涛正要走,闻言笑道,“如今倒客气起来,是不是嫌弃我们这些泥腿子了?”
“不是不是……”
“那就去,叔在家铺好床等你们啊!”方洪涛大手一挥,摇摇晃晃地先走了。
“灵儿,你别听我爹瞎说,”方长生脸都红了,不过还是道,“我娘听说你们三个挤一床,今天已经铺好了被褥,叫我喊你去住一晚,反正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你就……”
“怎么了?”被孟晓晨拉去收拾残局的韩羽过来问。
“韩羽,”凌灵看了一眼正和孟晓晨一块抬桌子的司寇尧道,“今晚我们家睡不下了,我去长生哥哥家住一晚,明日去镇上买张新床吧。”
韩羽点头:“好。”
本以为他要反对的凌灵一愣,又听他道:“我与你一起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