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难受 老公,我都这样了。

    看着这样的伊兰, 道格拉斯眉目幽深地向前走去,轻松地单手抱起纤细的人,将伊兰放在洗手台上。

    在浓重信息素的包裹下, 虽然身体发热, 但他并没有沉迷那种事情的想法, 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擦着伊兰的唇,阴沉沉地低声问:“怎么回事?”

    道格拉斯心中愠怒,他想,首都星这些贵族空占个贵族的名字, 手段却如此下三滥,整天不是陷害就是迷药,逮着Alpha和Omega的弱点反复鞭笞。

    伊兰无力的手软软地搭在道格拉斯的手腕上,察觉到伊兰好像要拉着他的手做什么, 道格拉斯顺着那道微弱的力气抬手。

    伊兰用炙热嫣红的脸颊在道格拉斯粗粝的手心像小动物那样蹭着, 他些微抬起眼皮, 说话的声音和哼音差不多,一样柔软黏糊:“那枝粉色蔷薇里有催情剂, 我早就知道。”

    “那你还戴?道格拉斯瞪着他, 但也不是因为伊兰的行为而生气, 只是下意识这样反应了, 其实戴花这件事也怪不得伊兰,要是不想苏珊娜怀疑,必定要顺着苏珊娜的指示行动的。

    伊兰哼笑了两声,他在道格拉斯脖颈间蹭着,头发怼在道格拉斯的下巴上,蹭了两下又抬起头,用那双充满涟漪的眼睛仰望着他, 低喃着:“这不是有你嘛……”

    他的音调拖长了很久,好像是想不起下一句要说什么似的。可能停滞了有一分钟,他也没想起来即将开口的内容,便干脆不想了,他颦着眉,又拉着道格拉斯的手往下去。

    他又用那种在发情期乞求道格拉斯给信息素的声音在道格拉斯的耳边轻轻说:“我难受。”

    道格拉斯抿了抿唇,他决定先不清算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误,当务之急是赶紧先稳定伊兰的状态,不然不好收场。

    手指刚刚感受到淡淡的潮湿,耳钉处突然传来声音。

    秦说:“马上就要找到那台机器了,门禁处的机器人全部瘫痪。道格,你要时刻注意别墅内的情形,如果‘飞蛾’被消灭了,电源恢复供应,立刻通知我们。”

    “飞蛾”是茯苓特制的小装置,可以破坏艾伯特别墅和地下区域相连的电源,不止能切断别墅的供电,还能造成地下区的机器人瘫痪。这个小装置一直由伊兰保管,刚才伊兰上楼,也正是将它投放到了和供电控制中枢相近的区域。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打开语音频道:“好。”

    “你刚刚在干嘛?为什么语音通话会断掉?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们有任何失联的可能性,不然会很麻烦。”秦又补充道。

    道格拉斯:“……好。”

    他闭了闭眼,身体贴近,将伊兰按在怀里,在他耳边耳语:“不要出声。”而后指了指耳钉。

    伊兰眨着眼睛,维持着不多的清醒,他盯着耳钉好几秒,好像才明白道格拉斯什么意思,于是乖乖地靠在道格拉斯宽厚的胸膛上。

    “呜。”

    像被掉入沼泽的坚硬石块砸了一下,伊兰发出一声呜咽,强烈的羞耻心和自尊心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咬住道格拉斯的肩膀,香润的皮肤和牙齿在西装的面料上摩擦着,堵塞了声音在空气中的泄出。

    “什么声音,你在干什么?”彼得罗芙娜好奇道。

    道格拉斯的动作一顿,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道:“是别人的声音,这里是什么场合,你也明白。”

    彼得罗芙娜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这位和棒槌可以媲美的女性Alpha干笑了两声:“当我没问。”

    “好了,到了。”秦实时汇报。

    “嗯,用你的智脑发送一张那台机器的照片给我。”一直沉默的茯苓终于开口,少女的声音十分笃定。

    秦的动作应该很快,因为茯苓在三十秒后就继续说道:“不是什么高级的机器,把我给你的芯片插进它右侧的接口,然后等一分钟就好了。但是这一分钟,不能有任何间断,否则一点资料都拿不到。”

    “好。”秦似乎是在走路,“道格,你注意一下别墅的动静。”

    “这里没问题,外面还在因为突然停电而惊慌,不过你们要快,苏珊娜可能早就察觉到不对劲,早就离开了。”道格拉斯忍着声音的异样说,他此时也不好受,伊兰是被他临时标记的Omega,标记这种野性的仪式很神奇,他会让双方产生刻骨的联系。

    伊兰的信息素越来越强烈,他有点关不住身体里的野兽了,只能咬着牙强作冷静地继续,额头上甚至都渗出汗珠。

    比起膨胀得像个气球,随时都会爆炸的道格拉斯,伊兰倒是得到了一些纾解,只是这远远不够,明明临时标记自己的Alpha就在身边,木质香的源头像篝火一样旺盛,昭示着存在感,自己却只能像喝茶那样浅浅品尝。

    想要更多。

    伊兰全身上下每个细胞此时都是这个念头。

    嘀嗒、嘀嗒。

    时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慢速度流失着,两个被本能叨扰的人类只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久到好像从风华正茂变为白发苍苍,那颗炽热的心也不曾停止燃烧。

    “好了,可以了。”茯苓淡淡开口道,“你们撤退吧。”

    “都没用到我啊,我还以为会和那些机器人打一架呢。”彼得罗芙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或许之后还有人说话,但道格拉斯是听不到了,他听到茯苓宣告结束的瞬间,就立刻切断了语音通话。

    伊兰也发觉了他的动作,他不太清醒的头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断掉,虽然有用别的方法处理,但对于处于发情期的Omega来说,这点慰藉根本微不足道,和放置没什么区别。

    他几乎是立刻就抬起手臂勾住道格拉斯的脖子,腿也抬起。预想之中由Alpha恩赐的强烈爱怜并没有来临,伊兰反而被道格拉斯推开,他错愕地看着自己合法的伴侣,标记了自己的Alpha,胸腔中泛起浓厚的委屈,他要哭不哭地说:“老公,我难受……都这样了。”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推开他?

    道格拉斯的视线能看到,伊兰说的都这样了是指什么。自从那次在他面前同时展露身体和心灵的伤疤后,伊兰好像渐渐适应了表露情绪,高傲的人不再强撑面子,而是肆意的掉下眼泪。

    伊兰其实真的很爱哭,经常下面流泪,上面的眼睛一起流泪,好像要把过去的人生里,那些埋在身体和灵魂中,找不到出口所以强行消化的悲怆一起哭干净。

    道格拉斯哑着声音说:“你上次来这里,是不是也受催情剂影响了?”

    伊兰不知道他问这个什么意思,顶着满是泪水的脸迟疑地点了个头,“嗯,我发现得早,所以早就回家了。”

    道格拉斯后退一步,从这里可以将伊兰整个身体收入视线,他的声音和恶魔一样,低语着:“那你回家后是怎么处理的?”

    伊兰抿着唇,他脸上的红色更好看了:“就……自己弄,然后打了短效抑制剂,去医院。”

    道格拉斯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他沉沉低笑了两声,撕去伪装的外衣,用野狼一样的目光盯上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伊兰,他说:“老婆,弄给我看。”

    伊兰迷蒙的眼睛稍微睁大了点,露出半点清醒,他被道格拉斯这话吓得半天说不上话,趁着夜色看了又看道格拉斯的表情,确认他没有开玩笑,才抿着唇,手从腿上擦过:“你……有什么可看的。”

    “好,别动了,我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道格拉斯再次贴近,他抚上伊兰因为难耐而痛苦的脸,另一只手从伊兰的手指上摘下那枚黑曜石戒指。

    熟悉的金发和面容出现在眼前,道格拉斯低头亲了亲伊兰的唇。

    “不许弄在里面。”伊兰的唇在道格拉斯的唇上蹭着,声音含糊,“要是弄进来,我跟你没完。”

    处于发情期的Omega生殖腔会自动打开,要是此时道格拉斯留下点什么,就会完成永久标记。

    “你最好是跟我一辈子都没完。”道格拉斯这样说着,身体却顺从着伊兰的话。

    ……

    别墅一楼的宴会大厅亮起的几分钟后,苏珊娜才看到二楼上道格拉斯的身影下来。高大的Alpha上身只穿着白色衬衫,蓝黑色的西装外套抱在怀里,细看之下才发现裹着个人。

    苏珊娜见怪不怪,只是直到道格拉斯走近,才发现他怀里的人不是克兰,而是那个他自己带来的Omega,黑发Omega的脸埋在道格拉斯的胸膛里,依旧看不请五官。

    “道格将军这是……?”苏珊娜的目光在道格拉斯怀里停留片刻,委婉问道。

    道格拉斯嗤笑一声:“你这里的Omega身体太娇弱,承受不住。”

    承受不住他的精神力,瞬间晕过去了。

    苏珊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抱歉,“是我这里招待不周,不仅让将军碰上了停止供电的事故,还没享受到,下次您再来,一定不会这样,实在是今天出了一点……嗯,小麻烦。”

    她似乎不愿意多说似的,说到后面声音含糊。

    道格拉斯当然知道她遇到了什么麻烦,毕竟这麻烦是他搞出来的。事发突然,所以苏珊娜还蒙在鼓里,等事后缓过来,她一定会猜到是自己在施展阴谋诡计。不过那个时候,道格拉斯早就跑没影了,而且……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苏珊娜有没有那个精力和能力和他算账。

    看着道格拉斯要走,苏珊娜终于按耐不住叫住他,透露了今天这一出的目的,她声音勉强,表情忧愁,似乎遭遇了丧子之痛:“既然将军能来我这场宴会,就说明您不是那么执拗的人。您来了这儿,我们就是一条线上的人……其实来我这里的人也不少,能和将军您媲美的人虽然没有,但加起来,也差不多。亚当的事,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从小在首都星长大的,实在是去不了那种偏僻的星球,更别说处理污染物了,那是在拿他的生命开玩笑。况且他也不是故意的,那个Omega是自愿的,拿了他的钱,他就没轻没重了些,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珊娜此时的态度放的无比低,完全看不出贵族的高贵做派。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两个儿子,一个Alpha,一个beta,要是beta成器些也还好,可威尔实在愚笨,没有亚当的能力和野心。

    为了保住唯一的继承人,她只能这么做。

    她的话又臭又长,听得道格拉斯想冷笑,他实在懒得和她多费口舌,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亚当的事我会帮忙的,你放心。”

    “真的?”苏珊娜的眼睛里露出笑意,心想面对Alpha还是美人计好用。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没再理她,迅速转身。

    真的个屁!

    他现在要送伊兰去医院!

    第52章 老婆 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

    “这种情况, 最好是用深度结合时伴侣产生的信息素安抚,但是你们还没永久标记……那就来医院进行紧急处理也可以。”医生说着,眼镜后的眼镜狐疑地扫了一眼两人, 语气勉强。

    “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还没有进行永久标记吗?明明是结婚三年的合法伴侣。”医生顿了顿, “是不是Alpha的那方面有问题?”

    道格拉斯:“……”

    伊兰摸了摸脖颈上腺体的抑制贴, 脸色苍白,他现在有些没力气,而且想吐,颦眉垂着眸, 闻言淡淡道:“他没问题。”

    医生看了看面色难看的道格拉斯,又看了看低着头,看起来受了不少委屈的伊兰,心里叹了一口气, 难言道:“哎, 我问这个也不是有别的意思, 职业病罢了,如果有的话希望你们能及时治疗, 没有就算了。”

    “好了, 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医生站了起来, “我们医院有规定, 不会泄露病人的隐私,还请放心。”

    道格拉斯脸色缓和了些,拿上医生递来的药,捏了捏伊兰覆盖着抑制贴的后脖颈:“还难受吗?”

    “有点,不过还好。”伊兰恹恹回答,察觉到道格拉斯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好像想说什么似的, “你怎么了?”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他说:“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他没继续说,但伊兰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伊兰无语片刻,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刚刚产生了误会,他皱着眉瞪道格拉斯一眼,“你有没有问题,我还不知道吗?”

    道格拉斯松了一口气,没问题就行。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不能满足伊兰,让伊兰觉得自己有问题,而是怕自己在床上控制不住的粗暴,让伊兰非但没感到欢愉,反而产生了痛苦。

    这才是大问题。

    他牵起伊兰的手,往医院外走去。

    路过一个楼梯口,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一闪而过,带着强烈的玫瑰香气。道格拉斯脚步一顿,问伊兰:“你刚才看到了吗?”

    “什么?”伊兰顺着道格拉斯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他摇头,“没有。”

    “那可能看错了。”道格拉斯收回视线。

    临上星舰之前,伊兰被握在道格拉斯手心的手指钻出来勾了勾道格拉斯的袖子:“我过几天要参加军事系的考核,你要帮我陪练。”

    最近好像有点忙,要处理苏珊娜的事情,道格拉斯思考着自己的行程。

    看他不说话,伊兰有些愠怒,苍白的脸上浮现鲜明刺眼的红,他一把甩开道格拉斯的手:“不是追我吗?这都不行?一点诚意都没有。”

    “有有有,我诚意可大了。”道格拉斯干脆不想了,他又把伊兰的手捉回来,“我陪你练,练什么,多长时间都行。”

    至于苏珊娜,让国王那小子焦头烂额去吧。

    ……

    为了抽出时间给伊兰陪练,道格拉斯埋头处理公务,正忙碌着,智脑突然嗡了几声。

    不知什么时候,秦、茯苓和彼得罗芙娜拉了个文字群组。

    彼得罗芙娜:送什么啊?你们有什么想法?

    秦:婴幼儿专用营养补剂,全天然无添加,无副作用。

    茯苓:玩具,一条机械小鱼,可以在空气中游动。

    彼得罗芙娜:……你们都有才艺,就我不知道送什么,我总不能给他送个激光枪吧。

    茯苓:其实也行。

    秦:珍惜生命。

    彼得罗芙娜:算了,我再想想吧。

    道格拉斯:你们在说什么?

    秦:?

    茯苓:?

    彼得罗芙娜:?

    道格拉斯:?

    彼得罗芙娜:不是,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你和波希尔的友谊终于出现裂痕了吗?

    道格拉斯:……什么叫终于。

    不过道格拉斯也没计较,彼得罗芙娜一直这样,说话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单纯善良。他压下那点被排挤的不适感,给波希尔拨通了视频通话。

    3D投影中的波希尔依旧面容憔悴,他看到道格拉斯,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结束了?”

    “什么结束?”道格拉斯不解。

    “你不是行动结束后就抱着你伴侣走了吗?听秦说好像是你的伴侣伊兰先生进入发情期了,我还以为你们此时正享受快乐时光,一点不敢打扰呢。”波希尔用暧昧的眼神从道格拉斯外露的皮肤上扫过,好像试图寻找什么痕迹似的。

    道格拉斯嘴角一抽,表情重归正经,他沉着脸凝重质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波希尔张了张嘴,露出一个过于轻浮的笑容,每次他做错事,都会这样笑,上次忘记通知道格拉斯荣誉授予仪式,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咳了两声,似乎有些不自然:“那个……我,有了一个孩子。”

    道格拉斯风中凌乱:“……你生的?”

    他依稀记得Alpha好像也能生孩子,只不过操作起来比较……呃,反正他不能接受,还是Omega好。

    波希尔好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表情有些炸毛,但很快压下来:“说什么呢?伍德给我生的。总之我在首都星医院,地址一会发给你。”

    道格拉斯想起那天陪伊兰去医院时看到的红色身影,应该是没看错的,是波希尔没错。

    他说:“要不要……”

    波希尔清晰地从他的表现中明白他的意思,先是摆摆手说,“哎呀,不用不用。”后来话锋一转又说,“我这里什么也不缺,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包个大红包嘛,红色的看着寓意好,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也实际是不是?”

    “……行。”道格拉斯早有预料,波希尔就是那种为了工资能24小时待命工作的人,不然怎么他当国王首席秘书呢,道格拉斯点了点头。

    但去医院探望,光给波希尔线上发个红包,显得两手空空的,不合适,道格拉斯正琢磨着,伊兰推门进来了。

    道格拉斯看了伊兰好几眼,伊兰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怎么了?现在是白天,虽然不是不行,但是你也要注意一下影响,我都被人传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伊兰并不在意外界的传言,但他也不想被人用奇怪的目光随时盯着,再承受一波“为了你好”的说教,就像安和那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跟我去买点东西吧,就学校的超市。"道格拉斯有些头疼,自己在伊兰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随时发情的野兽?他也没这么变态吧。

    “你,不准备藏了?”伊兰抿着唇扫了他两眼,似乎不太赞同他的决定。

    “不是,你还记得茯苓拿过来的那个小玩意儿吗?可以改变外貌的那个。”道格拉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那枚黑曜石的戒指就那么躺在那里,闪着低调的光芒。

    他戴上戒指,马赛克在脸上扫过,瞬间变了一副面孔,黑发黑瞳的高大Alpha,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充满野性粗犷的气息。

    “走吧。”

    伊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有些犹豫,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道格拉斯第一次见到改变面孔的他后那么迟疑了,他现在也是,感觉朝夕相处的合法伴侣摇身一变成了陌生人。

    跟出轨似的。

    咳,伊兰目光移开,没敢看道格拉斯,压下心里奇怪的想法。

    ……

    两人在超市转了一会,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道格拉斯推着购物车沉默了会,终于开口:“我怎么感觉他们都在看我,他们看出来了?”

    伊兰瞥他一眼,“那是在看我。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让安和送花给我,搞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几乎全学校都在论坛上认识我了,说不定明天就传我换新的Alpha男友了。”

    道格拉斯迎着如同注目礼一样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他很想澄清这个误会,但澄清后又会干扰伊兰在学校的正常学习和生活。一旦揭开伊兰的身份,他就不再是单纯的学生,而是校长的伴侣,有色的滤镜始终跟随。

    伊兰倒是没说什么,不再提这个话题。

    首都星医院。

    道格拉斯看着守在病房外的几个人,彼得罗芙娜和茯苓紧紧挨着门,表情认真严肃,还带着一丝难言的兴奋。秦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有些无奈。

    “你们在干什么?”道格拉斯刚问出这句话,就通过Alpha绝佳的听力听到了从病房内传来的声音,他顿了顿。

    他听到波希尔华丽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委屈和乞求,“等你出院我们就去结婚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比波希尔这个Alpha还粗犷的声音实在没好气,态度恶劣:“谁要跟你结婚?跟老子上床的时候不是说你是不婚主义者吗?要不是你把老子睡烂了,我至于生这个孩子?”

    波希尔那边又沉默了会,又委屈巴巴道:“可是你都没打掉,你心里有我,肯定愿意跟我结婚的对吧?”

    “我那是舍不得孩子,不是舍不得你!”另一个声音突然高昂起来,还顺带激情骂了几句脏话。

    门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十分奇怪,他们从来没见过波希尔是这样的,更别说什么结婚了,波希尔以前不同时谈三个就算负责了。

    道格拉斯象征性咳嗽两声,感觉以门内波希尔的耳力应该听到了,推门而入——

    “现在生完了!老子要出院!你别来找我,看见你就烦!”黑发的男人穿着病号服,身形和平均水平的Alpha差不多,小麦色的皮肤,矫健的身体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总之完全看不出是个能生孩子的Omega。

    道格拉斯也没想到传说中的伍德是这样的形象,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了个软乎乎的东西,他一低头,和困得合不上眼的圆脸蛋对视了。

    波希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先帮我看下孩子!你有经验!我先去哄我老婆,不然我家庭破裂了!”

    道格拉斯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抱着怀里轻飘飘好像云朵的小东西,这软趴趴的一团和波希尔长得极像。他是有抱孩子的经验,但是那都多少年前了……总之道格拉斯此刻的心情是淡淡的崩溃。

    偏生身旁的伊兰还拉了拉他,火上浇油,用那种兴师问罪的口吻道:“你有经验?哪来的经验?你外面有小孩?”

    道格拉斯知道他是故意的,严肃的脸上泛起一抹无奈:“在孤儿院抱过,想什么呢。”

    “不过,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嗯,老婆?”久远的身体记忆重新注入身体,道格拉斯现在稍微能适应了,他轻轻松松抱着怀里的小东西,挑着眉,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将战火重新引到伊兰身上。

    伊兰的表情瞬间有些凝滞,白得有些吓人,道格拉斯只当是病房里的灯光问题,过了好久他才听伊兰说话,声音跟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你也想把我睡烂?呵,还没永久标记呢,你想得美。”

    ……

    夜晚的训练室只有伊兰和他的陪练道格拉斯。其实训练室是对学生开放的公开场合,但好像完全没有学生像伊兰这样勤奋,即使深夜也还在坚持训练。

    道格拉斯看伊兰抬腿踹过来,动作虚张声势的,看着有力,实际上内里虚空,便知道他已经累了,力气和汗水都一起挥洒而去,再也无法强撑。

    他罕见地没有躲开,而是像一堵无法推倒的山峰一般站在那里,接住伊兰提过来的脚,大手捏在人脚腕上,稍微一用力,手里的人就站不稳地往地上倒。

    “你!”伊兰前额上的金发被汗水浸透,他粗.喘着气将头发别到脑后,再一抬头,黑压压的身影就压了过来,被抓着的那只腿也曲到了一个不可言说的弯度。

    靠医学手段度过发情期的伊兰瞬间红了脸,他闻到了道格拉斯故意散出的木质香,香味像触手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他颦着眉怒斥,声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不行!”

    “怎么不行?”道格拉斯知道伊兰只是说说而已,他面子薄,虽然放得开,但总得搞一些前摇,不然那个在餐厅放肆的人是谁?这点就很不好,不像他,从来都是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伊兰被道格拉斯压得没力气,推了两下对方的胸膛推不动,抿着唇别过头去不说话了:“就是不行。”

    道格拉斯看他好像真的不情愿似的,啧一声,打消脑子里被伊兰剧烈运动后模样勾出来的别样心思。他想,那算了,好好休息吧。

    他换了个施力点,身体往旁边一歪,整个人就那么随意地倒在训练室的地上,长臂一伸把伊兰捞进怀里,下巴在人肩膀上磨着:“好,不做,就休息一下。”

    伊兰这才动了动,往他怀里蹭去。

    好半天,久到道格拉斯以为伊兰要睡着了,突然听到伊兰用闷闷的声音说:“你真的那么喜欢孩子?”

    道格拉斯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看望波希尔那都是上午的事了,让伊兰给自己生一个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伊兰记到现在。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俩是合法的伴侣,身体又都没问题,只要伊兰答应他永久标记,那孩子就是迟早的事情。

    道格拉斯摸着伊兰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像情人之间的呢喃:“还好吧,我就是想要一个你生的宝宝,肯定很好看,毕竟咱俩都长得还行……是我长得还行,你长得特别好看。”

    虽然说都出身于星球sk的孤儿院,但道格拉斯和孤儿院的其他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来没见过。而孤儿院里的其他人,比如秦,还是有亲人的,虽然只有一个妈妈,但也见过。

    提起亲人两个字,或者说家庭两个字,道格拉斯陌生无比,拥有强大记忆能力的大脑在这个领域是无边无际的空白。迄今为止,他所有称得上朋友和亲人的,都是人生走到一半,半路上捡来的,是他自己选的。

    虽然这样也很好,但是人都是得不到的最想要。道格拉斯没有体验过那种上天赐予血缘和羁绊的关系,他还是,挺想体验一下的。

    伊兰听了他这几句话,非但没感觉到来自家庭的幸福,反而眉头皱起,说道:“非得我生?不生不行?”

    道格拉斯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情愿,他表示理解,毕竟伊兰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上学,从帝国特别学院毕业后,要是想恢复继承人身份,和亚克利希亚一样,当财政官,他也可以帮忙运作。

    学业和事业重要,暂时不想生也没什么。他哼笑了声:“我就要你生的,别人生的都不要,晚点生也行。”

    伊兰似乎对他这话还是不满意,他不依不饶,抬起上身,居高临下地垂着眸质问:“那要是不能生呢?”

    道格拉斯认为伊兰这话是在考验他,伊兰经常喜欢问这种刁钻的问题,什么我和你的伴侣哪个好看、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小孩,感觉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就能发展到问道格拉斯我和你妈妈同时掉水里要救谁了,还好道格拉斯没有妈妈。

    “Omega怎么会不能生呢?你身体又没问题。以后少问点这种问题。”道格拉斯有些无奈地把他拉回自己怀里,说这话时低头一看,总觉得伊兰的脸色不对,他十分担忧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医疗手段抑制发情期的后遗症吗?当初应该我帮你解决的,不应该去医院。”

    伊兰把脸往他胸膛里藏了藏,面对如连串般的关心,也没说话。

    第53章 伊兰他 不能生育(标题在本章后半部分……

    从训练室出来, 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得道格拉斯皱眉,已经入秋了,首都星的天气越来越凉爽。他是从极寒的星球sk长大的, 不怕严寒, 他担心伊兰会怕冷, 用温热的手掌摸上伊兰的脸颊,“早点回去吧,我跟你一起。”

    深夜了,黑灯瞎火的, 倒是不怕被认出来。

    伊兰此时看起来依旧脆弱,也不知是身体的脆弱,还是心灵的脆弱,他点了点头。

    树影幢幢, 黑夜飘摇。

    像猫一样的脚步声突然幽幽地在附近响起, 饶是道格拉斯这样的听力, 也是才发现,他突然警惕起来, 把伊兰往身后一拽, 用高大的身躯遮挡起来。

    他没打草惊蛇, 先观察着。

    脚步声其实有两道, 前面那一道重一点,听得出来是常年锻炼的战士才能拥有的落地方式。后面那道轻一点,在后面跟着前面那道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蹭着,前面那人走一步,他走一步,虽然没有自主性,但也是战士的走路方式。

    道格拉斯的眼神锋利起来。

    会是什么人?苏珊娜回过味儿来派来的人?受命于亚利克希亚来找伊兰的人?还是星际海暗中遣送的间谍?

    随着一个个猜测的成型, 黑夜里渐渐出现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倒是让道格拉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潜入帝国特别学院的人竟然这么不谨慎且愚蠢。

    还是说是计策?迷惑他,让他放松警惕的手段?

    黑影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行动。前面那个高些的,转身,有些无奈地开口:“你可以不再跟着我了吗?我已经向你解释过那样做的原因了,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你爷爷很担心。”

    另一个矮的说:“你可不可以用全部的实力和我比一场?我想看看我和你的差距到底有多少、在哪里。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坚持训练,有了不少长进,你要是再打赢我的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道格拉斯:“……”

    他突然觉得这俩人的说话方式和声音很熟悉,他不确定地往后看了一眼伊兰,伊兰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想。

    道格拉斯突然不自在起来,他好像从两个黑影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伊兰的影子,都是深夜,都是拉拉扯扯,不是幽会是什么?

    他可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爱好,他低声对伊兰说:“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他们。”

    伊兰却反常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抬起湛蓝的眼睛瞪着他:“你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了?”

    答应什么了?

    ——把你那个叫莫汀的桃花给我清了。

    ——好。

    那个粘湿的夜里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呈现在道格拉斯的脑海里,带着红酒香和木质香混合的特别味道,直击现在的灵魂。

    他犹豫了下,“现在……不太好吧。”

    人家幽会你侬我侬,他上去干什么?

    伊兰抿了抿唇,垂下眼睛,一副忧伤的模样,好像要碎了。

    道格拉斯看他这样就受不了,他咬咬牙,转身轻咳一声。

    附近的两个黑影都有些凝固的意思,好半天才响起一个试探的声音,艾尔道:“道格将军?您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

    这话刚说完,他就从走过来的道格拉斯身后看到了伊兰的身影,瞬间明白,内里不由产生些尴尬感,觉得自己这一句问得很是多余。

    可能是道格拉斯的表情过于严肃,他也好像瞬移到了首都军区办公室似的,浑身上下染上了班味,他脸上的表情凝重了片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将军,您告诉我,我马上去处理。”

    “那倒不是。”道格拉斯看了眼艾尔过于紧张的面庞,视线转向他身边的人,“我找他有点事。”

    他甚至没敢对着莫汀说我找你有点事,这样郑重的一对一交谈实在太过暧昧,作为一个具有A德的Alpha,道格拉斯不允许这种暧昧的情况发生。

    莫汀倒是怔了一下,有些疑惑:“我吗?”

    看到道格拉斯点头,他这才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不怪他惊讶,他单方面痴迷道格拉斯那会儿,也是他主动凑上去而已,大多时候道格拉斯不回应,即使回应了也只是出于礼貌,不超过一丝社交距离。他其实明白道格拉斯的意思,明白后也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伤心,反而有种更加强烈的胜负欲在心里翻腾。

    现在想来,可能他对道格拉斯不是情意的悸动,而是对强者的盲目崇拜。

    他甚至把伊兰当作了对手,一个本来就站在道格拉斯身边的人,被不自量力的自己视为障碍。莫汀抬了抬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远处的伊兰,巨大的羞耻感缠上全身,甚至有脚趾扣地的冲动。

    “嗯,你跟我过来一下。”道格拉斯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艾尔的面说好,不然自己的光辉形象很可能在这位下属的眼中湮灭。

    他临走时回头看了艾尔一眼,眼中的意思昭然若揭,艾尔咳一声,自觉走远了些。

    他朝着伊兰走去,冰冷严谨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火热八卦的心,他压抑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他问伊兰:“将军要跟莫汀说什么?”

    伊兰看了他一眼:“放心吧,不是表白,他要说点能让你高兴的。”

    艾尔的表情开始迷惑起来,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看到莫汀和道格拉斯一起离去的那一瞬间,心脏有些微微发紧的。

    道格拉斯借着月光扫了莫汀一眼,他对外人时,目光无法隐藏的锋利,莫汀登时汗毛都立起来了,浑身发冷,心脏上上下下的,心想帝国最强Alpha不会这么小气吧?不就纠缠了他几天吗?都要找他算账啊。

    其实措辞还没想好,但是他看莫汀脸上的笑好像已经僵住了,脚也摆成了一个和正常人平时站立不一样的姿势,好像随时准备逃跑似的。

    他啧了一声开口,语言简短,准备用一句话速战速决:“我要跟你说清楚,我对你没有意思,以后不用再在我身上费心思。而且我已经结婚了,我的伴侣……嗯,我们关系很好。”

    道格拉斯说完,就已经做好了迎来莫汀看普信男一样的目光。

    虽然道格拉斯并不普通,他是帝国最强的Alpha,帝国第一将军,位高权重,外形俊美,还富有责任心,是无数Omega的梦中情A……但有时候,即使人不普通,光是自信过了头,也会给人产生一种过于油腻的感觉,那些耀眼的光环会在这份自信面前黯然褪去,让人不禁想骂一句:这人是不是有病?

    但好在莫汀没这么想,他不再痴迷道格拉斯的同时,也清晰地认识到了他和道格拉斯之间的差距,他连艾尔都打不过,更别说道格拉斯了。所以此时的他还是对道格拉斯充满滤镜,觉得道格拉斯的能力还是有资格自信的。

    他向来张扬的脸白了一瞬,就又强撑着笑起来,虽然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但也能看见其中的释然,他说:“我以前给您造成了困扰,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这样的。我已经想明白了,其实我对您的感情只是单纯的仰慕,不带有任何暧昧的情分,况且,您的伴侣伊兰先生是一位很优秀的Omega,和您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在那场闹剧一般的比试后,他就从艾尔那里得到了真相,他这才知道原来伊兰就是那个传说中和道格拉斯关系不好的伴侣。他恍然大悟,自己就是这对伴侣生命中连波折都算不上的一个过客。

    但无所谓,他在他的生命里是主角就好。

    道格拉斯还以为他会不依不饶,毕竟以前莫汀给人的印象就是自信、张扬,好像认定了什么就必须争取到,不然不肯罢休。

    他故作矜持地点了个头,“你能这样想很好。”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向伊兰走去。

    艾尔职业病犯了,他最后又问了道格拉斯一句:“您还有别的事吗?”直到道格拉斯摇头,眼神明显的赶人意思,他才向莫汀走去。

    得把人送回莫家去,不然莫南山要跟他算账的。

    这片区域又重归寂静,道格拉斯垂着的手勾了勾伊兰纤细的手指,然后摇了摇,垂眸盯着人的眼睛问:“满意了?”

    伊兰的精神力是S级,即使站这么远,他肯定也能听到他和莫汀对话的内容。

    “还行吧。”伊兰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片刻后又压下去,别别扭扭的故作严肃。

    道格拉斯看他像一只得了小鱼干还不愿意承认主人对自己的好的小猫似的,啧了一声:“口是心非。”

    伊兰对他的评价很不满,哼了一声,稍稍侧开目光,却突然说:“你低头。”

    “嗯?”道格拉斯不明所以,但还是弯了一点身子。

    伊兰正好转回头来,唇角在道格拉斯的唇角处蹭了一下。道格拉斯只觉得好像被啄了一下,羽毛似的触感,梦幻般地闪现了一下,和以往的吻都不同。

    以往的吻,是粗暴的,是拼命抢夺对方口中的空气和唾液的,舌尖抵到对方嗓眼的,又或者是黏糊糊的,一刻也不想分离的,每一寸皮肤表层都要相互蹭着的。

    而这次,好像只是一阵微风一样。

    每一天都有微风,日常,来不及品味,甚至品味了也觉得浅。但漫长的生命,就是由每一天组成的。

    “愣着干什么,送我回去。”伊兰撩拨后,很快离开,清冷的眉眼微微弯起一点勾人的弧度,带着那种得逞的笑,每一个字都敲在道格拉斯比平时跳得更加热烈的心脏上。

    “你真是的。”道格拉斯无奈地走过去。

    伊兰总是喜欢戏弄他。

    戏弄这东西,必须掌握好度。适度的戏弄,会伴生出正面的情绪,过火的戏弄,会被认为是作。

    还好道格拉斯的承受阙值很高,责任心很强,从来不觉得伊兰有过火的时候。

    ……

    自从那次戴上黑曜石戒指改变外貌和伊兰一起逛超市后,道格拉斯仿佛尝到了甜头。他就经常在工作之余,戴上这枚戒指,跟伊兰光明正大地走在校园里,牵着手,要不是伊兰拒绝,道格拉斯甚至都能在课后乌泱乌泱的人群中和伊兰拥吻。

    如果说以前的道格拉斯是闷骚,那么最近抛弃羞耻心的道格拉斯就是明骚。

    而且……那个可以改变外貌的黑曜石戒指,也出了点小问题。

    伊兰坐在学校餐厅的角落,看着对面金发碧眼的高大Alpha,叹了口气:“这个装置什么时候能修好?我现在感觉我每天都在跟不同的人约会。”

    “我也不清楚,茯苓说她来处理,但是她最近参加的那个项目有新进展,忙着去调理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道格拉斯说。

    其实道格拉斯一开始很犹豫要不要用这种方式跟伊兰相处的,自己每天顶着不同的脸和伊兰待在一起,谣言越来越离谱,从温柔Alpha和清冷Omega好配变成了清冷Omega知人之明不知心,私下竟然私生活混乱!

    道格拉斯佩服学生的想象力,他们种种离谱狗血的想法能让他们从事文学创作工作了,虽然文学创作以清贫著称,不太可能解决温饱,但也算个收入和精神支撑不是吗?

    可能是他纠结的态度太明显,整天唉声叹气,把伊兰搞得烦不胜烦,他语气责怪,说话的内容却是相反的意思:“要不是一开始你做了让安和送花的错误决定,能演变成这样?反正现在我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束手束脚的干什么?我又不在意,那些传言。”

    于是道格拉斯就顺竿爬了。

    笑话,和老婆贴贴的机会,不抓住不是Alpha。

    听到道格拉斯这样说,伊兰顿了顿,考齐尔教授确实给他发过信息,说项目取得了巨大进展,让他去参加研究计划。最近事情太多,他去的次数也变少了,看来得恢复以前治疗的频率。

    只是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道格拉斯。

    而且,秦到底有没有告诉道格拉斯自己的身体情况?

    这样想着,伊兰手里的勺子慢慢停了下来。道格拉斯注意到他的动作,又扫过他的神情,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他不由得有些生气、委屈,甚至嫉妒。

    生气和委屈伊兰和他面对面吃饭,竟然在想别的事。嫉妒什么事,居然让伊兰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想!自己的魅力减退了吗?

    他下意识直了直腰,挺胸,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这样的他看起来比较高端。他敲了敲桌子,提醒对面走神的Omega,“饭凉了。”

    伊兰心事重重,此时也没了胃口,他放下勺子说:“不想吃了。”

    “那去超市。”道格拉斯皱了下眉,想着可能是今天的食物不太符合伊兰的口味,确实,有道奶油萝卜汤是第一次吃,味道有些奇怪。

    此时是午餐的时间,超市里的学生很多,道格拉斯和伊兰刚走进来,就迎来了无数或大胆或遮掩的目光,甚至还有人戳了戳身旁正在做别的事情的同伴,挤眉弄眼地提醒他看热闹。

    伊兰面不改色,已经习惯。

    道格拉斯脸色有些发黑,心想这些小崽子还是课太少了,应该加课,尤其是什么思想教育课。

    两人走向天然食品区,打算买些水果。

    伊兰脚步一顿,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成念站在食品货架前,面前是红彤彤的苹果,个个饱满圆润,衬得他一张圆圆的脸更惨白如纸了。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面容憔悴,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伊兰犹豫了下,自己最近不怎么回寝室,很多时候都是在道格拉斯那里过夜。道格拉斯为了留住他,将校长办公室翻新了一遍,加进去不少生活设施,原本他们在沙发上纠缠,后来就在柔软的床上纠缠。

    他没上前。

    但成念不知感知到了什么,他毫无预料地回了下头,看到视野里的伊兰,眼睛亮了一下,随即视线一偏,又看到跟在他身边的金发Alpha,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更灰败了。

    道格拉斯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他想自己应该不认识这个Omega吧?也不至于牵动他的情绪变化吧?他去看伊兰,结果伊兰根本没看他。

    成念和伊兰打了个招呼,然后咬了咬唇:“那个,伊兰,你要不要吃甜点,学校最近开了一家店,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他抬了抬黝黑的眼珠,看了看道格拉斯,很快又收回目光。

    伊兰看他这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最近到处都是谈话,道格拉斯和莫汀谈话完,现在轮到自己和成念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成念的家境不太好,起码是相对于伊兰来说不太好,首都星的物价偏高,伊兰觉得没必要去甜品店,他说:“直接在这里说吧。”

    “好吧。”成念看了看四周人,向伊兰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我看到了论坛上的帖子,才知道安和哥给你送花了,我不知道,你们……竟然在一起了。”

    成念看到帖子的时候是无比震惊的,同时心好像被砸了一下。他不知道安和是什么时候和伊兰有密切联系的,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安和没道理不告诉他。

    但后来又想,家乡和首都星的差距过大,很多人来到繁华的首都星后,被富贵迷了眼,都会产生变化。安和变了可能也说不定,况且,伊兰真的很好,善良、高贵、优雅,和自己有云和泥的区别,安和喜欢上伊兰很正常。

    虽然心里酸酸的,自己也因为这件事而伤心难过了很多天,但成念还是打算祝福他们。

    正想着如何开口,他又在论坛上刷到了一些帖子。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最火的帖子的标题:震惊!前几天在论坛上走红的清冷金发Omega竟然私生活无比混乱!滤镜碎了一地!

    1楼(楼主):让楼主来扒一扒。楼主和这位Omega真的很有缘,总是能在各种不经意的地方看到他。然后!就发现了他的大秘密!

    2楼:什么秘密,什么秘密,让我听听(搓手)。

    3楼:你这个标题,能不能别造Omega的h谣……真的很烦,每次点进来都是这种,什么我看到我看到,给我5000星际币,我给你写一个系列不重样的。

    4楼(楼主):楼主没有胡说!有图有真相!绝对真实!支持AI鉴定!

    本来以为清冷Omega和温柔Alpha是真纯爱的,毕竟大庭广众下送花这种事情,没被爱情迷了眼的脑残做不出来。但是!我突然发现!清冷Omega经常和不同的人约会诶,而且他喜欢的还是同一种类型的,就是那种高高大大的,远超Alpha身高平均值的,身材比模特还好,看起来很有气势的年上A。

    【图片1:这是清冷Omega和黑发A】

    【图片2:这是清冷Omega和棕发A】

    【图片3:这是清冷Omega和黑发A二号,注意下,这个Alpha比较年轻,看起来像爹系狼狗。】

    5楼:我作证,楼主说的是真的,我也看到了,而且我还看到他半夜从校长室出来,啧。

    6楼:??真的假的,那是校长,你别开玩笑。

    ……

    后面还有几张图,成念一张一张翻过去,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震惊、变成茫然,觉得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可能是他的三观。

    怪不得伊兰最近不回寝室,难道是……不行!成念摇了摇头,及时止住想法,他想,图片伪造很容易,星网上的传言也真真假假,很多人为了博热度和眼球而故意编造一些炸裂的事情。

    伊兰很可能是受害者。

    成念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今天他看到伊兰身边的金发Alpha,又不确定了。这人还是个没见过的新面孔,那十几张照片上根本没有他。

    “我还在论坛上看到了一些帖子,说你私生活混乱什么的,我不信那些,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说到后面,成念抬眼看了看道格拉斯,自己都觉得心虚。

    他干脆不想了,他鼓起勇气道:“伊兰,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可能你确实和我认知的有些不一样,但是我相信你本性是好的,安和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不要玩弄他的感情。”

    他其实也问过安和,但安和不知为什么,语焉不详,不肯告诉他,只是让他别问了,他这才产生联系伊兰的想法。

    伊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从小接受表情管理教育的伊兰也有些维持不住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气笑了,他狠狠瞪了道格拉斯一眼,后者在扶额。

    伊兰向成念走过去,认真看着他:“我想我需要解释一下,我没有和安和在一起。我已婚了。”

    “啊?”成念迷茫抬头,由于话语在耳边过得太快,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你已婚?你?已婚?”

    成念圆圆的黑眼睛瞪得老大,他现在确定他听清伊兰的话了,但是他完全没理解。已婚和伊兰,这是两个能产生关系的词语吗?

    他消化了半天,才指着道格拉斯道:“那……那,这是你的,呃,伴侣?”

    他似乎不太清楚怎么称呼道格拉斯,首都星和家乡对伴侣的叫法不太一样。

    “是,也不是。”伊兰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道格拉斯,见那人又挑着眉毛看回来,他轻哼一下,又转过脸尽量温和地和成念阐述事实。

    “我伴侣的身份比较特殊,不便透露,所以用了一个小玩意儿,改变了外貌,所以这些天你们看到的,黑发Alpha、棕发Alpha,包括眼前这个金发Alpha都是他。”伊兰丢给成念一个‘你懂的’眼神。

    “这样、这样……”可惜成念不太懂,他的家乡科技还没进步到这种程度,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么多天我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没问题,很幸福,祝福你们啊。”

    他念叨着开始转身,嘴里一直重复着伊兰刚才的话,身影即将够到道格拉斯能听见声音的边缘时,好像听他说了一句:“伊兰和大人物结婚了,不方便露面的大人物,伊兰嫁入豪门了。”

    道格拉斯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真的理解了吗?”

    伊兰虽然没听到成念最后那句话,但是成念浑浑噩噩的状态让他发愁,他迟疑道:“应该……吧。”

    希望成念能自己调理好。

    ……

    “今天的考核有些不一样,不仅要考验你们的能力,还要考察你们的心性。”艾尔看着展示考核现场的诸位学生,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

    “考核分为五个标准:S、A、B、C,以及终极考核。通过S级测试可以获得100分,通过A级考核可以获得85分,通过B级考核获得70分,通过C级考核获得60分。没通过任何考核,将获得0分。”

    “至于终极考核,是远远高于S级考核水平的,一旦通过,不仅会自动在阶段性考核中获得满分,还能在毕业评价中获得总分数的80%。当然,这不是说你的毕业评价上限是80分,我还会根据毕业考核综合评价你的水平,适当给你加分。要是实在优秀的话,100分也不是不可能。”

    艾尔说最后一句话完全只是出于激励学生的目的。

    毕业评价是帝国特别学院毕业的唯一方式,只有毕业评价达到60分才能顺利毕业。按照现在艾尔预估的水平,大多数学生将来都会以60几分的成绩毕业,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学生不优秀,反而是帝国特别学院考核标准太严苛。

    因为他的满分标准参考了道格拉斯。

    换句话说,只有达到道格拉斯的水平,才能满分毕业。

    能拿到八十分,就已经是很强的存在了,一旦毕业会被各种机构、组织、公司等抢着要。

    “那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参加的是哪个水平的考核?”有人着急提问。

    艾尔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自己选。”

    他这话说出来简单,实际上让在场的学生大为震撼,此刻才真正理解艾尔那句既考验能力,还要考验心性是什么意思。

    自己选的考核标准,选高了,通不过,直接获得一个零蛋。选的低了,虽然能通过,但是大家都是被优绩主义洗脑的战士,争强好胜,还处在学校这个环境里,被评分所困扰,不想落于人后。该拿的分没拿到,即使获得了60分、75分、85分,乃至100分,也不会痛快。

    都会想,如果我当初咬牙选了更高一档的考核,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万一那个通过最终考核拿到毕业评价80分的天才是我呢?

    战士需要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但自信过了头,就是莽撞。

    学生的面孔上都露出难言的表情,似乎是觉得这事很不好办,不知道怎么在心里骂想出这个测试的人呢,真是变态!

    观察室里,通过光屏观看考核的道格拉斯打了个喷嚏,有些疑惑,最近天气虽然变冷了,但是他是体质强悍的Alpha,应该不至于这么脆弱的。

    这些小崽子的表情,很是美妙啊。

    道格拉斯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欣赏了一会小崽子们的表情,道格拉斯把面前的光屏分成一大一小两个屏幕,大的摆在面前,小的摆在右下角,用余光就能看到。

    大的用来播放伊兰的行动,小屏用来观看别的人的行动。

    而且他很想看看伊兰选什么等级。他觉得伊兰对自己的能力认知很清晰,为了求稳大概率会选S级,但是也不一定,因为伊兰其实也挺疯的。

    床上弄一身伤,再怎么痛,都不反抗,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道格拉斯看到伊兰按下最终考核按钮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气,他面色凝住片刻,眼中的色彩越来越奇异,沉默了一会,他突然低低笑起来。

    不愧是他老婆。

    自选考核等级时,有人犹豫,思考半天,手指在几个按钮上来回游移。有人果断自信,认准了就立刻下手。伊兰就属于自信那一拨的,虽然他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的举动,让他觉得他十分自信。

    “考核开始。”

    眼看着所有学生都陆陆续续选了考核等级,艾尔的宣布声响起。

    在众学生的惊疑、敬佩、赞叹、轻蔑的眼神包围中,伊兰走入模拟考核现场。这节课只有他选了最终考核,就连莫汀那样张扬的人,也只是S级考核而已。

    最终考核之所以叫最终考核,因为其中设置的虫族boss十分变态,和一般的虫族不太一样,这里都是食肉、带有强烈毒性的残暴虫族。

    稍有不慎,就可能玩完,这场考核会成为学生人生中最后一场考核。

    所以道格拉斯需要亲自盯着,如果有意外,会及时营救,帝国特别学院还经不起学生在考核中死亡这种丑闻。

    虽然战士就是拼命的职业,但该拼命的场合是战场,而不是所谓的训练场。训练战士的目的不是为了赴死,而是为了守卫帝国的安全,死亡是战争的附带品,而不是终点,每一条战士的生命,都应该失去的有价值。

    伊兰走进模拟战场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这里的虫族和之前见过的虫族不一样,样子更加丑陋,花纹奇特邪恶,长着一张张血盆大口,发达坚硬的上颚、尖锐纤长的口器……但伊兰也只是惊讶了一下,没产生害怕的情绪。

    他把在帝国特别学院学到的技巧和之前在首都星大学学到的知识结合了下,握着激光剑,身上穿着轻型机甲,斩杀起来特别轻松。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创新起作用了,后来渐渐发现不对劲,总觉得这些虫族好像过于弱了,破绽百出,好像故意撞上来送死似的。

    可能因为是学校的考核,怕学生出意外,所以难度设置没有太高?

    还是说道格拉斯的陪练起作用了?

    每一个猜测都没有有力的支撑证据,伊兰越想越不对劲,他在挥舞激光剑的同时,分神去注意周围的动静,突然,他眼皮一跳,在一个不该有虫族的方位看到了一双嗜血的眼睛。

    他转头,又在另一个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发现了一只活着的虫族,那只虫子躲在同类的尸体残肢中,大口吞食着同类的躯壳和血液。

    伊兰抿紧唇,又往其他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这些眼睛的主人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四肢矫健,明显比之前送上门来的那些虫族更厉害。

    这些虫族有智慧!

    先是派较弱的虫族刀口送死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再偷偷埋伏,堵断自己的退路……伊兰咬牙,分析着它们的行为。

    如果发现得再早两分钟,伊兰就可以加快速度离开虫族的包围圈,但还是晚了一步,此时已经没有退却的可能。

    伊兰深呼吸两下,判断失误就是判断失误,此时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迎战!

    伊兰的目光瞬间一凛,他攥着激光剑的手紧了紧,正面向前冲去。方才埋伏在四面八方的虫族立刻在迷雾中现身,也冲上来,身后跟着大批大批的同类虫族。

    铺天盖地的虫族把伊兰纤弱的身体包围。

    道格拉斯看着这一幕,紧抿着唇,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自觉因为紧张而交叉握紧,眼睛盯着光屏,全神贯注。

    伊兰的长发因为战斗而绑起,还是今早道格拉斯给他绑的,优雅少了一些,多了不少利落。他紧抿着唇,表情严肃,激光剑挥得飞快且精准,一下一个,刺入迎面而来的虫子的致命部位,再抽出来,淋淋沥沥的绿色粘液,喷在他的身上和脸上。

    狼狈万分。

    可能是虫族真的太多了,体力再强的人也抵不过车轮战,伊兰渐渐没了力气,挥剑的动作变慢,有时候也会找不准位置,明明一剑下去,却刺偏,虫族非但没死,反而因为剧痛而嚎叫,红着眼冲上来,想要撕碎这个给他造成伤害的人类。

    一只体型较小的螳螂眼里闪着邪恶的光,趁乱伏在地上,缓慢地向伊兰身后移去,前肢挥起的前一秒,伊兰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他往旁边一闪——

    耗费螳螂全部力气的一击虽然偏移,但还是落在了伊兰的手臂上,从小臂下方的皮肉狠狠刺进去,由于刺得很实,最初并没有鲜血流出来,但巨大的疼痛让伊兰脸色发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眼前的视野都有些摇晃,但伊兰没发出一点声音,硬生生将这场痛苦忍住,他咬紧牙关,身体向后一闪,小臂的血肉和螳螂的前肢摩擦。螳螂的前肢上有着小刺,像把鱼肉狠狠按在钉耙上一样,伊兰付把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臂收回来。

    他捂着小臂,鲜血沥沥,身体失力,身体摇摇晃晃的,攥着激光剑的手指发白。

    道格拉斯看着冲上来的虫族和如此惨状的伊兰,于心不忍,他猛地站起,立刻要向停止考核的按钮按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是他真的,受不了伊兰受到如此伤害。

    再不停的话可能会死!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在手掌触及按钮的前一秒,他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光屏,和光屏里的伊兰对视了。

    明明这只是个监控设施,不是视频通话,也不是语音通话,但伊兰好像能看到道格拉斯似的,他昂着头,湛蓝的眼睛里情绪明显。

    道格拉斯就那么望了他一会,他看懂了,伊兰想说什么。

    伊兰的眼睛在说,继续,别管他。

    别管他会不会死,他今天就要完成这个考核。

    道格拉斯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下来,他悬在结束按钮上的手颤抖着,脸也十分扭曲,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晌,他脸色灰白地跌回座椅,怀着忐忑的目光看向光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伊兰的轻型机甲破裂,像补丁一样打在伊兰身上,白色的战斗服被鲜血浸透,沾着虫族的脏污粘液,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伊兰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往日如绸缎的发丝布满血污,缠绕打结。

    电子音终于响起:【恭喜伊兰同学,完成最终考核。】

    被迫观赏了一场在伴侣身上施展的酷刑,道格拉斯现在脸色惨败无比,比他自己在战场上命悬一线时都要黯淡,他双目赤红,隐约还能看见泪光。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对道格拉斯说,你会哭,道格拉斯绝对嗤之以鼻,开什么玩笑,他是帝国最强的Alpha,小时候在星球sk街边,被风雪掩埋,差点冻死饿死的时候,他都没哭。在战场上命悬一线,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时候,他也没哭。

    威胁生命的事都没哭,还有别的什么能让他掉眼泪?

    今天之后,道格拉斯清晰地知道,有。

    是伊兰,是可能死掉的伊兰。

    他疯狂地呼叫救援星舰,救援中心收到的声音电波都扭曲成一个焦急无助的弧度:“帝国特别学院!快来!我老婆要死了!快救救我老婆!救救他!”

    ……

    “怎么样?”道格拉斯看着从病房中走出来的秦,立刻站起来问。秦的眉毛一直皱着,这让道格拉斯很是忐忑。

    秦注意到他的情绪过于悲观,于是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表情说:"情况稳定下来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道格拉斯松了一口气。

    “只是……”秦欲言又止,好像很纠结似的,他用道格拉斯看不懂的复杂目光看着他。

    道格拉斯直觉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抿着唇问:“怎么了?不是情况稳定了吗?”

    “我发现了点东西。”秦揉了揉眉心,“本来出于尊重病人隐私的考虑,我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这件事又太敏感,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

    “什么事?你说吧,多坏的情况我都能接受。”道格拉斯颦眉。

    从尊重伴侣的角度来说,伊兰不愿意告诉他的隐私,自己就不应该打探。但实在是昨天发生的事让道格拉斯慌了神,那种可能失去伊兰的感觉让他安全感缺失。

    他迫切地想掌握伊兰的一切。

    了解伊兰、打动伊兰,让他心甘情愿地被自己的永久标记,永久留在自己的身边。

    秦叹了一口气,本来果断的他竟然罕见地犹豫起来,内心挣扎了好半天才说:“伊兰他,不能生育。”

    第54章 他没听懂 是不愿意被永久标记,还是不……

    “你知道的, 茯苓的身体大概只痊愈了一半。为了完全治好她,我参加了一项由研究院特级教授考齐尔先生组织的研究。”秦一边说一边看着道格拉斯,他的语言风格向来简洁干练, 但现在却不得不大费周章, 为道格拉斯解释情况。

    “项目有两位样本病人, 一位是茯苓,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我向研究组提交了她的身体数据。”秦继续说,“另一位, 现在看来,恐怕就是你的伴侣伊兰先生。”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一天半夜,你们同时进了医院。那次我给他做了初步的检查, 发现他的身体情况和茯苓有些类似, 由于体内器官被破坏, 导致自愈能力低下。他请求我不要向你透露,出于尊重病人隐私的考虑, 我答应了。”

    “后来在研究组, 我发现那份除茯苓之外的身体数据, 和伊兰先生的情况有些类似……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因为那份身体数据显示病人的生殖腔被破坏,丧失生育能力。我有怀疑过这份身体数据属于伊兰先生,但一直没有机会确认。”

    “就在刚刚,我再次对伊兰先生的身体做了检查,不过这次是较为彻底的全身检查。结果显示,伊兰先生确实生殖腔被破坏,无法生育, 他就是研究的第二个病人样本。”

    潮水般的话语拼命向道格拉斯涌来,不问他的意见就灌入耳中,道格拉斯觉得耳道潮湿得难受,他好像对这些话过敏,身体的免疫机制自动打开一道屏障,将这些刺耳的话隔绝在外。

    他没听懂。

    或者说,由于心太痛了,身体本能地开启防御,让他无法理解那些话里的含义。

    什么叫生殖腔被破坏?

    伊兰不允许他永久标记,不是在考验他吗?怎么会是生殖腔坏掉了呢?

    是不愿意被永久标记,还是不能被永久标记?

    道格拉斯心痛得几乎都不能呼吸,秦的话像流水一般从他耳边流过,不留一点痕迹,可能秦还说什么了,听起来语气很担忧,但他仿佛刹那间患上了文字听力障碍,一点也听不进去。

    他好像和外界隔离开来了。

    外界一切平淡,他的内里混乱、斑驳、灵魂好像都在燃烧湮灭。

    他甚至来不及想那个还没出现在他眼前就化为灰尘的孩子,他想的是,能把生殖腔都破坏的伤口,是不是很痛?

    怪不得在训练室那天,伊兰在他怀里,脸色那么苍白。

    他以为伊兰在用刁钻的问题考验他,实际上伊兰是认真的。

    思绪一片混乱,等反应过来时,道格拉斯已经走到病房内了。他站在伊兰的床前,床上的人还在昏迷,即使昏迷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缠绕着,颦着眉,不太舒服,也不太开心的样子。

    被摧残过的身体仿佛褪了色,像一道随时会消失的游魂。

    道格拉斯闭了闭眼,他深呼吸着,来回好半天,才又睁开,他微微抬手,摸上伊兰苍白的脸颊,手底下的皮肤和之前感受到的一样细腻,但却冰凉得像秋雨。

    包着伊兰脸颊的手掌动了动,食指来回在伊兰的肌肤上摩擦着。好半晌,直到伊兰冰凉的肌肤上泛起一丝属于活人的热意,道格拉斯才抬手。

    他用手指轻轻在伊兰的脸上划过,鼻梁、眼下、发际……又回来擦着细密的长睫,最后停留在薄薄的眼皮上,他按了按,或者说只是碰了碰。

    突然,他动作一顿,指尖下触着的皮肤颤抖着,他甚至能感觉到眼皮下的眸珠缓慢地开始转动,抵着他的手指,散发出鲜活的气息。

    他收回手。

    伊兰的眼皮缓缓睁开一条缝隙,道格拉斯能通过他半睁半开的眼帘看到里面失焦的瞳孔。等了片刻,直到伊兰适应了白日里的光芒,那双眼睛才动了动。

    他没转头,似乎是没法做到。他只是视线往旁边偏了偏,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道格拉斯后,视线就不动了,他的唇动了一下。

    伊兰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唇舌和嗓子都太过干涩,只能发出声带摩擦的无意义音节。于是他放弃了,好半天后,直到身体适应了灵魂,喉部滞后地重启工作。

    伊兰才用沙哑的声音问:“我过了吗?”

    道格拉斯眼神复杂,低垂着眼看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像影壁似的站在旁边太过吓人,他坐下了。他没看伊兰,而是低着头,手指捏住伊兰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声音低低的,听不出因为人醒而高兴的样子,好像还有点茫然,他说:“嗯,你过了,很厉害。”

    他很想问伊兰为什么瞒着他,为什么骗他,但现在不是时候。伊兰刚醒,他作为伴侣就问这些,有些太过混蛋了。

    伊兰现在的身体情况让他无暇顾及道格拉斯的情绪,即使听出了有些不对劲,但他实在困倦。身体似乎是觉得这道倔强的灵魂苏醒的时间太早,于是催促着他赶紧睡去。

    他又闭上了眼。

    下午的时候,伊兰醒来,秦来给他做了检查,他语气淡淡的:“恢复得不错,再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他看着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道格拉斯,动作顿了顿,尽量自然道:“你跟我来一下。”

    走廊外,秦把手里的病例一收,抱臂皱眉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道格拉斯还是很失魂落魄,他动了动喉咙:“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你和我不一样。”秦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好像说的话跟自己没关系似的,“虽然我们经历差不多,也都是孤儿院出来的。但你比我更相信人性一点,也更渴望家庭。”

    “你什么意思?”道格拉斯抬眼看了看他。

    秦叹了一口气,“我是说,如果你实在在意的话,在他痊愈出院后,你们可以去办离婚。”

    道格拉斯脸上的表情凝固片刻,他确实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庭,但是又不想和伊兰离婚。唇舌一时间好像打结了,他没说话。

    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一个提议,决定还要你自己来做。”

    留下这句话后,秦就离去。

    道格拉斯在原地站了一会,手下意识在裤兜处拍了拍,瘪瘪的,没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比如烟盒什么的。

    曾经被伊兰抚平的精神世界,又开始喧嚣起来。

    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突突突地疼,他站在这里十分茫然,手足无措,所有思绪都好像一团乱麻。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此时也如此优柔寡断。

    要干什么来着?

    哦,要去看看伊兰,他刚醒,不能一个人待着。

    他最没有安全感。

    重新走到病房的门口,道格拉斯推门的手一顿,敏锐的听力让他听到了病房里的声音,属于另一个Alpha的气息存在感强烈。

    ……

    伊兰此时已经能坐起身了,身后靠着柔软的靠枕,他抿着唇看着窗外,窗外的绿植叶子已经红透了,随风飘摇着,摇摇欲坠。

    他不太高兴。

    刚醒没多久就检查,然后道格拉斯就被秦叫走了,很久都没回来。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伊兰的目光转回来,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个许久未见的人。

    “听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亚克利希亚红唇勾着,她一身利落的西装,手里拎着一本画册。

    无视伊兰的抵触,她坐在病床的旁边。伊兰不说话,也不看她,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她把手里的画册交给伊兰。

    “前几天让人收拾了下那栋老别墅,发现了这个。”

    伊兰看着那本画册才有了些反应,他的手指在画册封面上缓慢划动着,语气平淡:“我以为你早把它丢了。”

    和母亲的遗物一样,全都被亚克利希亚丢了个干净。

    “怎么会?这是你小时候的回忆。”亚克利希亚笑着说。

    伊兰抿了抿唇,他把画册放到一边,终于抬眼看亚克利希亚:“你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冷硬。

    但亚克利希亚并没有向以前一样责怪他,反而语气柔和道:“你要不要继续当黎曼家族的继承人?虽然你受了伤,没法生育,但也没关系。我答应了欧文,把伊万嫁给他,到时候你只要将他们的孩子过继到你和道格将军的名下就行,还是能有一个血统纯净的继承人。”

    伊兰还以为她说出点别的,有些失望,他轻笑了声,声音里嘲讽明显:“我不需要。”

    不需要再当什么继承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孩子。

    即使他身体有残缺,也不至于变态到抢别人孩子的地步。

    “我知道,你性格执拗,从小到大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亚克利希亚说,“而且,你想做的也一直能够做成,不管是在哪所学校,你都很优秀,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栽培。道格拉斯也是,当初对你很不满,现在不还是围着你转?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

    伊兰听得直皱眉,他刚要开口赶亚克利希亚出去,门就被推开了。

    道格拉斯目光沉沉的看过来,在他和亚克利希亚之间扫过,语气不善:“最近出了苏珊娜那件事,财政官大人还这么悠闲,真是令人羡慕。”

    亚克利希亚本来在说话,看到道格拉斯后就立刻噤声了,她呵呵笑了两声:“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看伊兰的,毕竟他是我的血脉。”

    她似乎不准备在道格拉斯在的场合多待,很快站起身,临出门时回头对伊兰道:‘伊兰,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要认真考虑一下,相信你会答应我的,家族与你同在。”

    她走后,空气又沉寂下来。

    伊兰抬眼看着道格拉斯,语气有些不明显的委屈,“去做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道格拉斯走过来,他没去看伊兰,欲盖弥彰地拿起一个苹果,开始用小刀削皮:“秦找我说了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伊兰的心紧了紧,他尽量自然地问:“他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说,我的身体情况很不好。”

    “没有,他说你很好。”道格拉斯语气淡淡的,“不过,你母亲为什么会来?”

    第55章 退货 老婆,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她只是来关心我的身体, 你听到什么了吗?”伊兰抿着唇问。

    道格拉斯此时苹果已经削完了,他用小刀将赤裸的苹果切成小块,明明力气不大, 但看在伊兰的眼睛里, 好像切的是他的心脏。

    道格拉斯说:“没听到, 我刚回来。”

    夜晚的时候,伊兰需要洗澡,但他身上的伤口刚刚缝合,虽然经过愈合剂的催化, 外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被刺破的器官还是虚弱无比,不敢乱动。

    道格拉斯把他抱到浴室里,伊兰其实可以自己解病号服的扣子的, 但道格拉斯沉默得他心慌, 他必须要和道格拉斯产生些什么互动来缓冲这种不安的感觉。

    他看着在调试水温的道格拉斯, 湛蓝的眼睛从上到下扫过道格拉斯俊美的面庞,试图从上面找出蛛丝马迹。

    很遗憾, 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道格拉斯向伊兰走进, 他从伊兰湖水一样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的乞求意味, 和伊兰相处久了, 他有些能分清伊兰什么时候的情绪是自然流露,什么时候是故意为之。

    比如现在,就是故意的。

    和往常那种经常出现的居高临下的摆出一副引人欺负的诱人表情不同,这次的伊兰把自己放到了很低的位置,他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样,乞求着道格拉斯的怜悯。

    就连语气也是软软的风格,他听到伊兰说:“老公, 我的手没有力气,解不开扣子,你帮帮我吧。”

    许是因为脸皮薄,伊兰其实很少叫老公,他更多的时候是直呼道格拉斯的大名,调戏的时候喊将军,或者干脆直接不叫,一个眼神,看在道格拉斯身上,然后直接说出自己的想说的话。

    只有被欺负狠了的时候,才会叫老公。

    道格拉斯嗯了一声,走过去给他解扣子。

    明明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伊兰却如鲠在喉,他抬着眼睛看道格拉斯,对方却没在看他,低垂着视线默不作声地给他解扣子,仿佛只是一项工作,没有一点旖旎。

    浴缸里的水温正好,道格拉斯抱着伊兰坐进去,像在别墅区003号那天一样娴熟地往伊兰身上撩水,清理着对方的身体。

    但其实还是和那天不一样的,动作里少了暧昧的意思,洗澡就只是洗澡,就算伊兰想发生什么,故意发出引人遐想的声音,道格拉斯都像冰冷的石头一样,没做出任何反应。

    这样的澡很快就洗完了,可能是二十分钟,也可能更短,道格拉斯就把伊兰从浴缸里捞出来了。

    他先是拿来一条浴巾,把伊兰身上的水都擦干,又拿来一身新的病号服,给伊兰换上。

    扣子由他解开,又由他系上。

    像是面对一件拆开后并不满意的商品,又重新包装好,准备退货。

    道格拉斯将伊兰抱到病床上,本来想离开的,但是伊兰拽住了他的手,他回头看,看到伊兰脸上的表情很淡,只有眼皮的弧度深了一些,好像加了一层水红色的阴影,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老公,你陪我睡。”一开始,他说话的方式和以前一样,喜欢用陈述句,这样会让聆听者感到被命令的感觉,但片刻后,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不妥,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道格拉斯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他看着过于狭小的床,思考能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体型和重量。大概计算出一个结果后,他回答:“好。”

    带着可能挤占病人空间的嫌疑,道格拉斯爬上了狭小的床,因为床过于狭小,所以也分不清伊兰是故意的还是被迫的,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他怀疑甚至如果可以,伊兰会把自己融进他的身体。

    道格拉斯摸着伊兰的头发说:“快睡吧。”

    “嗯。”伊兰这样回答,但他并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抬着眼睛看道格拉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东西似的。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意味明显,道格拉斯喉咙动了动,他沉默了一天,其实是过于茫然无措的下意识反应,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受人操控的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去执行,去照顾好作为病人的伊兰,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这样就不会痛。

    可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抚上伊兰微热的脸颊,动作缓慢地细细摩挲着,伊兰先是一怔,随即眼里的神色开始柔软,他的手从道格拉斯的衣服下摆钻进去,手指在那片堪称艺术品的腹肌上点着。

    他说:“老公,你要不要……”

    道格拉斯没等他说完,就猝不及防开口道:“老婆,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是他没有礼貌打断别人说话,而是他脑海里那团乱码般的思绪终于开始生涩地运转,一旦开始处理可能跟伊兰有关的事情,就无法听进去别人在说什么。思考结束,就立刻将思考的结果说出来了。

    伊兰本来还在说话,突然被他的问题给了重重一击,因为从自己口腔里发出的声音和道格拉斯的声音同时响彻在耳边,所以伊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应了一会看向道格拉斯的眼底,如同漩涡一般的地方情绪深不可见底。

    伊兰有些慌乱,他问:“秦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今天好像问过很多次类似的句子,道格拉斯再笨,也能听出来不对劲。可是伊兰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是不是出了破绽,他演技其实很好,但在道格拉斯面前发挥不了一点。

    道格拉斯总是被伊兰类似的问句提醒,提醒他伊兰正在因为你而不安。

    他深深呼吸着,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想要和伊兰清算欺骗这笔坏账的勇气立刻消失,他很沉很沉地笑了声,并没有笑意。

    “没有,只是你最近不怎么笑,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笑一下吧。”

    道格拉斯用手指去碰伊兰弧度微微向下的嘴角,轻轻点了两下,像蜻蜓触水。

    伊兰的脸色比白纸还要白,他勉强笑着,比哭还难看:“我在生病,怎么笑得出来?你对病人也太苛刻了。”

    伊兰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有多难看,但道格拉斯低下头,吻了吻他勉强扯上去的嘴角,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毛:“现在不是笑出来了?笑得很好看,晚安,你该睡觉了。”

    ……

    伊兰醒来时,身边就不见了道格拉斯的身影,他摸着身边冰凉的床单,眼里因为刚醒的茫然瞬间褪去,他迅速坐起身,开口唤着:“老公?”

    他叫了好几声,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答他。

    他颦着眉,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起身,在光裸的脚触碰到地板的瞬间,冰凉的感觉顺着脚趾尖传到神经末梢,他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智脑。

    视频通话申请正在拨通着,伊兰看着透明光屏上闪烁的自己的身影,紧急捋了捋因为睡觉而变得散乱的发丝。

    大概五秒钟后,通话被接通了,道格拉斯的身影显现在面前。

    伊兰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放回了胸腔里,他攥了攥手心问:“老公,你去哪了?”

    道格拉斯抬着眼皮打量了伊兰一会,看他的脸色没有变得更差,说:“我在给你买早餐,感觉医院里没有你爱吃的,所以出来买了。你怎么样?”

    “还好。”

    这段话是道格拉斯从昨晚开始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伊兰紧张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听到道格拉斯又说:“下来的时候看到街边的枫叶,红得很好看,你打开窗就可以看到。”

    今早道格拉斯浑浑噩噩得走下来,蓦然一抬眼,正好和那片随风摇曳的红枫树撞了视线,填满视野的红、橙、黄,同色系的颜色交织着,是胡萝卜素和花青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道格拉斯游移在身体之外的灵魂,突然就平静了不少。

    伊兰关闭智脑后,按照道格拉斯说的,他自己生疏地打开窗户,看见一片铺天盖地的红。

    眼眶突然酸涩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道格拉斯回来了,他带着伊兰爱吃的早餐。

    道格拉斯进门时就看到伊兰站在窗外的身影,他心好像被什么砸了一下,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伊兰就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吗?

    秋天的风还是有些寒冷的,他走过去把防风装置打开,然后从身后抱住伊兰,环住伊兰的腰,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掌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按在伊兰的小腹上,他精准地找到了那道伤疤的位置,轻轻按着。

    道格拉斯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原来也是生殖腔的位置。

    道格拉斯在伊兰的耳边低低地说:“听秦说,你参加了考齐尔教授的研究。那个研究好像水平不错,茯苓最近就在那里治疗,身体康复良好。你不是和她一样,身体自愈能力低下吗?虽然她是先天的,而你是后天的,但总归都是同一种疾病,相信对她有用的治疗方法,对你也有用的。要不要接着去?我陪你。”

    听到道格拉斯这样说,伊兰本来放松着的身体,骤然一僵。

    道格拉斯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冷下一分。

    这些事情明明他一点都没有和道格拉斯说过,道格拉斯怎么会知道?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秦告诉他的吗?他说了多少?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生殖腔被破坏从而导致不能生育?

    一个个问题在伊兰的心头浮现,一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从头到尾笼罩了他。

    他沉默片刻,声音颤抖,语气却尽量平静,他说:“好,你陪我去。”

    第56章 想牵手 他老婆好像要痛死了。

    “如果无聊的话, 就先听广播,我需要睡一会。”道格拉斯这样说,按下星舰上的广播系统, 优雅的女性Omega的声音以一种适中的音量出现在伊兰的耳边。

    伊兰身上裹着风衣, 由于道格拉斯的坚持, 一向不要温度而要风度的他,在里面套了件柔软的咖色毛衣,还过早地戴了围巾。即便如此,唇还是一片苍白。

    伊兰浅浅嗯了一声, 将下巴埋进围巾里,沉默了会,约摸道格拉斯可能闭上了眼,呼吸变得长而沉, 他眼皮一颤, 终于敢侧过视线, 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对方。

    “近日爆发了一件惊天丑闻!即艺术协会会长苏珊娜·艾伯特涉嫌以优势地位和资源,为从事不正当职业的Alpha和Omega介绍寻求刺激的贵族成员和官员, 从中谋取利益的恶性事件。目前苏珊娜·艾伯特已被卸任, 在首都军区监狱关押中。但该事件牵扯巨大, 涉及多个机关的高层, 目前正在调查牵涉其中的帝国官员。”

    “目前已经发现的有,艺术协会文艺负责人金某、儿童基金会高级业务员伊迪斯……”

    女声以相同的音调播报着冗长无聊的名单,其中一些伊兰还有些印象,甚至以前打过交道。但更多是是一些小虾米,伊兰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说明还有更大的人物藏在深处,没挖出来,现在公之于众的只是一些没有底牌的小喽啰, 或者替罪羔羊。

    伊兰垂下眼,他没怎么听广播。由于在病房里睡得太久,即使广播的声音单调枯燥,他也没有一丝睡意。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睡得很沉的道格拉斯。

    虽然这些天确实是道格拉斯在没日没夜的照顾伊兰,但以帝国最强Alpha的体质和精神力,不应该如此快速地消耗了能量,明明在战场上,七天七夜不吃不睡都有可能,怎么现在却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不声不响地睡去呢?

    是不是不愿意理他?

    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一直缠绕在道格拉斯的脑海里,消耗着他的精神力。

    虽然这几天道格拉斯事事都照顾得很详细,但是总觉得他的心是游离的,好像有大事要发生了,他真的不知道吗?会不会离婚?

    伊兰自己都意识不到,此时他的唇咬的有多紧,直到苍白的唇上划开血色的一道,殷红的鲜血渗出来,顺着被挤压的唇肉进入口腔,伊兰才后知后觉地放开。

    仿佛是设定好了时间似的,在到达研究院的前一秒,道格拉斯睁开了眼。他一睁眼时还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印象里他很久没来过了。

    自从伊兰能稳定住他的精神状态,他不再依赖烟草和烈性酒精,甚至秦特意研制的药,他就没再来过。

    头有些发疼,道格拉斯滞后两秒钟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而后看向伊兰。

    “走吧。”

    研究院医学部心理与精神科。

    还是同一栋大楼,但这次来的不是秦的办公室,而是研究院特级教授考齐尔的办公室,考齐尔先生的职称要比秦高出不少,秦只是普通的研究院研究员,没什么话语权,住的办公室也是最一般的那种。

    而考齐尔的办公室很明显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宽敞明亮,主色调是洁白色,一进门先是有一位助手来接待。

    助手看到走在前面的道格拉斯,先是一愣,而后又看到道格拉斯身后的伊兰,露出了解情况的表情,他在光屏上输入着什么,很快又抬起头友好一笑:

    “伊兰先生,好久不见。今天竟然是和伴侣来的呢,刚刚已经通知了考齐尔教授,他说您现在就可以进去,正好茯苓小姐正在里面接受治疗,马上就要结束了,可以很快为您安排临床治疗。”

    “道格将军,伊兰先生,请。”助手关掉光屏,礼貌地一挥手,为二人指示着方向。

    伊兰看着幽长的走廊通道,明明色调亮堂,却给他一种阴暗的感觉。鼻腔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即使闻过无数次这个味道,也还是讨厌,他厌恶地皱起眉。

    道格拉斯看着伊兰停留在原地,本来走出两步的脚步又回来,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助手的面,面对面和伊兰贴的很近,他垂首低声询问:“怎么了?”

    他摸了摸伊兰冰凉的脸颊。

    伊兰缓缓抬头,湛蓝的眼睛和道格拉斯对视,湖水一般的涟漪淹没了那点掩饰得很好的脆弱,他垂着的手静悄悄地勾了勾道格拉斯的指尖。

    “想牵手。”

    道格拉斯一怔,他拉起伊兰递过来的手,将那块冰似的肌肤全部包在掌中,领着人往里面走去。

    两人按照助手的指示,刚刚进入考齐尔教授的诊疗室,就看到迎面走出来的茯苓,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但精神却好了不少。

    她的目光看向伊兰,头顶上的机械小鸟在空中盘旋着,刚要说什么,就被走出来的考齐尔教授打断。

    考齐尔教授的目光在在场的几位中流转了片刻,随即向伊兰看过去:“伊兰先生,可以进来了。”

    伊兰的眼睫颤了颤,可能是这些天做的治疗、吃的药实在是太多了,他听到类似的话语就会想吐。他看向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冲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松开道格拉斯的手,皮肤相离的一瞬间,他还轻轻蹭了蹭道格拉斯的手指肚。

    道格拉斯说:"进去吧,我在外面看着你。"

    考齐尔教授听到他这样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反驳,像是默许了他的话。

    从这里向右拐,绕进去,才是考齐尔教授真正意义上,去除了所有其他生活设施功能的诊疗室。里面有一台全星际都罕见的治疗仪,是由考齐尔教授亲自设计并参与制造的。

    诊疗室外有一间小小的观察室,平时是拱考齐尔教授设置好治疗仪后观察病人状态使用的,此刻却坐着道格拉斯,病人的合法伴侣。

    道格拉斯看到伊兰脱掉上衣,露出光洁的上身,他又瘦了,腰又凹进去一点。肌肤触及冰凉空气的瞬间,就泛起淡淡的绯红,在考齐尔教授的指示下,伊兰躺在了操作台上,如水般的头发蜿蜒着在头顶散开,道格拉斯觉得此时转头看过来的伊兰像水妖。

    考齐尔教授开始在伊兰身上贴上各种能够连接神经的芯片,伊兰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他似乎很不适应,每贴上一个,眼中的神采就暗淡一分。

    但不管黯然到什么程度,他的眸子就没有离开过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的心脏从看到他躺下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发紧,喉头也肿胀得难受,眼角酸涩。他感觉伊兰的眼神就像和自己一起埋在风雪之下的那只幼鹿,不过最后他侥幸被人救了,幼鹿却渐渐僵硬。他勉强睁开一点眼睛,对着伊兰挤出一个笑容。

    伊兰看到他的表情,愣了愣,也勾起一点嘴角。

    道格拉斯在考齐尔教授推动操作台的时候站起身,他几乎是贴在了玻璃窗上,按在玻璃窗上的手有些颤抖。

    直到伊兰完全被推进治疗舱,考齐尔教授的声音响起:“他已经进入了睡眠,你可以离开了。”

    道格拉斯缓过神来,用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好。”

    走出来的时候,茯苓竟然还没走,她在沙发上坐的笔直,怀里抱着机械小鸟。

    道格拉斯挨着她坐下来问:“为什么没走?”

    茯苓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机械小鸟说:“我看你十分痛苦的样子,怕你的伴侣还没从诊疗室里出来,你就因为悲伤过度精神力紊乱被机器人抬进急救室。”

    道格拉斯:“……”

    有这么明显?

    他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神采,又问道:“被治疗仪治疗的感觉,怎么样?”

    茯苓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语气淡淡的,回答很简洁:“有点痛而已。”

    可能是因为外貌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没有朋友的原因,茯苓说话的风格和同龄人不太一样,同龄人活泼轻快,而她有一种诡异的淡淡的平静,甚至可以说人机感。如果换成波希尔来说,肯定将他的全部微不足道的感受大加渲染,变成多情的诗篇,激情高昂地为道格拉斯展示。

    道格拉斯下意识握在一起摩擦的手指顿了顿,没说什么。

    茯苓和伊兰这种经常身体不好的人,经常参加各种治疗,对疼痛的忍受阙值和一般人不同。茯苓说有点痛而已,在道格拉斯的耳朵里,就是痛死了。

    他老婆好像要痛死了。

    道格拉斯有点哽咽。

    身边的茯苓突然戳了戳他,手伸过来,手心的正中央躺着一颗深紫色包装的圆形糖果。

    “糖果。”茯苓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甜的东西能忍痛,还能提升心情的愉悦度,等你伴侣出来,给他。”

    “我先走了,我约了彼得罗芙娜吃蛋糕。”少女站起身,拍了拍白色连衣裙,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转身。

    道格拉斯捏起圆形的糖果,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淡淡的葡萄味,很适合信息素是红酒味的伊兰。

    他又走进去,敲了敲观察室的门问道:“还有多长时间结束?”

    考齐尔教授看了他好几眼,“还有两个小时。”

    道格拉斯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没问题,他点了个头:“好,等我一下。”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说:“如果伊兰治疗结束了我还没回来,就叫他在这里等我。”

    第57章 痛吗? 痛。

    道格拉斯再次踏入考齐尔教授的办公室时, 伊兰正自己一个人单薄地坐在长椅上,抿着唇,视线看着门口, 触及道格拉斯身影时, 眼皮抬起一个弧度, 那点不安才转变为喜悦,而后又经眼波一转,化成不外露的委屈。

    “你去哪了?我等你好久。”伊兰拽着道格拉斯的手问。

    “考齐尔教授不是说要两个小时吗?”道格拉斯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不想让伊兰知道自己也去做诊疗的事情, 需要照顾的人只有伊兰一个就好了。

    伊兰又垂下眼,他也没说,自己是因为太痛所以痛醒了,难以再次入睡, 导致诊疗无法完成, 只是说, “提前了。”

    不过考齐尔教授说这种情况很常见,是和治疗仪不适应的结果, 茯苓一开始也是这样, 再多来几次就好了。

    “痛吗?”道格拉斯摸了摸伊兰的脸颊, 另一只手伸进口袋。

    按照伊兰的思维习惯, 他应该死要面子说不痛的,或者嘴硬说只有一点痛,但他现在很想要道格拉斯的垂怜和关心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和不可舍弃性,一个音节在舌下藏了片刻,又蜿蜒着冲出口腔:“痛。”

    包装纸被拨开的声音。

    下一秒,伊兰嘴里就被塞了一个硬硬小小的东西,圆滚滚的, 有些凉,甜丝丝的葡萄味。

    伊兰眨着眼睛抬头看他,用眼神询问道格拉斯这是什么东西。

    “葡萄糖果。”道格拉斯说,“吃甜的,就不痛。”

    为了保持体型,伊兰其实很少吃甜品,这不代表他不爱吃。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作用,也可能是考齐尔教授的诊疗起了效果,总之伊兰确实觉得好些了,他眨眼的动作突然变得生动起来,苍白的面容好像被染上了水彩的颜色。

    伊兰的手抬起来,道格拉斯下一秒就感到有股力量把他往下和前面拽,身体稍稍前倾又向下,冰凉柔软的触感贴了上来,紧接着唇半推半就地被撬开,带着葡萄香味的舌头混着唾液闯了进来。

    鼻尖处闻到淡淡的红酒味信息素的味道。

    道格拉斯闭了闭眼,他久违地在伊兰的信息素海洋中沉溺。他迅速变被动为主动,捧起伊兰的脸,用力捉住那条送上门来的舌尖,用自己的舌推着那块甜硬的糖果在伊兰的口腔里游走。

    “呜。”

    伊兰的身体没了力气,像水一样软靠在道格拉斯的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道格拉斯才把他放开,后知后觉地用唇抵着他潮湿的唇,说话时两人的唇肉相抵着、摩擦着。

    道格拉斯低暔,语调还充满情欲:“考齐尔教授走了吗?”

    虽然他这么问,但他好像一点没有“如果考齐尔教授在,就不亲了”的打算,伊兰甚至觉得如果考齐尔教授在,他会恬不知耻地在考齐尔教授面前亲个够。

    “不在,他走了。”伊兰哼了一声,又黏黏糊糊地贴上去。

    ……

    回到医院后,伊兰嫌病房太过死气沉沉,不想回去,想在外面透气。

    道格拉斯就陪着他在医院里散步,两个人在医院的大楼里走着,甚至没有坐电梯,而是走的楼梯。

    伊兰的脚落在最后一节阶梯上,身后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他转身回头,抬眼望着阶梯另一端那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高大Alpha。

    道格拉斯的目光沉沉的看在他身上,十分复杂,伊兰看不懂,那种心慌的感觉又缠绕上来。

    他总觉得道格拉斯知道了。

    但他又没有勇气戳破,他不敢直接问道格拉斯,你是不是知道我生殖腔被破坏掉所以不能生育了?就这样的残破的身体,你还想要吗?

    他怕道格拉斯说不,所以即使现在不上不下的,让他思绪烦乱,他也不敢率先问出那个问题,挑破窗户纸。

    一旦挑破,处于劣势的人还是他。

    道格拉斯可以随时丢弃伊兰。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自从从医院出来,他就一直在观察伊兰。他不知道伊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瞒下那样巨大的秘密还能和自己自然相处的。

    伊兰会眨着湛蓝的眼睛叫他老公,对他撒娇,主动亲上来,和以前比乖得不行。

    但伊兰骗他。

    道格拉斯现在甚至都已经过了那个刚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也不会永久标记伊兰的茫然劲,他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可能是在看到那片红枫树的时候。

    他甚至觉得和什么孩子、什么标记相比,伊兰骗他这回事更值得在意一些。

    他对伊兰的爱到底有多不明显,多拿不出手,让伊兰如此不信任他,觉得他是抛家弃老婆的渣男A?

    道格拉斯生气了。

    他的脸色变冷。

    伊兰看着这样的他,再次确认了他的猜想,刚才还在研究院抵唇相亲的温暖短暂地在身体里停留了一会就消失,他没话找话道:“你最近不忙吗?”

    最近发生了苏珊娜那件事,在道格拉斯的一手筹划下,他失去了一个掣肘他的重要势力,现在应该抓紧时间把苏珊娜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道格拉斯应该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说完这话他就有点后悔,要是提醒了道格拉斯他还有工作,会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医院自生自灭?

    道格拉斯一步一步走下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伊兰的心上,直到靠近了,他才听到道格拉斯简短的一个回答:“忙。”

    伊兰勉强笑了笑,他可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道格拉斯走出楼梯口,身后的伊兰像怕他跑了似的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他的脚步刚刚踏入这一层,就听到安静的走廊里响起焦急的警报声,门上的警示灯瞬间启动,红绿蓝的灯光闪烁着,混乱着,笼罩了整个走廊。

    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传来一声高昂的哭泣,一个盖着白布的行动床就被机器人推了出来,机器人两个轮子的脚转的飞快,身后追着一个痛哭流涕的Alpha,他一边哭一边跑:

    “不可能!!我老婆没死!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怎么会难产!他身体健康得很!把他还给我!你们这群该死的人工智障!!我要向人工智能协会投诉你们!让你们被销毁!!”

    行动床从眼前飞也般地掠过,但以道格拉斯的动态视力,他清晰地看到了白布覆盖下高高耸起的,像小山一样的肚腹,以及染红白布的大片鲜血和血块,那些未成形的血块,像肉团一样散乱地扔在已经失去气息的Omega的下身周围。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挡住了身后的伊兰,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拽去。

    可能是走得急,身后的伊兰痛呼一声,随后被缚在道格拉斯手掌里的手腕被什么重力冲向另一边,道格拉斯瞳孔一缩,把伊兰搂到怀里,才抬眼向罪魁祸首看去。

    一个面色苍白,眼下有青紫的Omega笑嘻嘻地捂着小腹看向伊兰,眼里闪烁着恶毒的神色,他的话断断续续的,没有一丝逻辑和规律,只不断重复着几个相似的音节,细听之下才发现是:

    “生不出孩子,就去死。”

    道格拉斯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这时从另一边冲出来好几个护士,在Omega即将向伊兰扑上来时候按住他,有个护士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Omega立刻昏睡过去。

    几个护士拖着他往病房区走,有个护士停下来对道格拉斯和伊兰道歉,她一直鞠躬,声音充满歉意:“不好意思两位先生,刚刚的病人是由我们看护的。他身体虚弱,怀了好多次孩子都没保住,好不容易有一次熬到生育期了,结果又不小心踩空楼梯引产了。他的伴侣因此抛弃了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里,所以他精神有点问题……我们会尽快把他转去精神科的,如果因此对您造成了不便,还请您谅解……”

    道格拉斯看着她胸前职工牌上写着的“生育科”,再次深吸一口气,他有些后悔踏入这个楼层了。

    生气是生气,但不好迁怒无辜的人,道格拉斯到底没说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难产而死的Omega恐怖的死状,他根本不敢想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伊兰,他会不会也像那个痛哭流涕的Alpha一样丑态毕露。

    而伊兰想的全是那个疯掉的Omega,他在疯癫的状态下还能说出那句话,是不是因为他的伴侣曾经无数次对他说过“生不出孩子,就去死”这句话?可能不只是说,还附加着拳打脚踢,因为他从那个疯子身上看到了类似的伤疤,那种暴行下产生的伤疤。

    他还想,道格拉斯会不会有一天把自己抛弃在医院里?他知道,道格拉斯一直想有个美满的家庭,而这是他注定给不了的。

    道格拉斯看上去凶凶的,很有气势,很威严,实际上他很温柔。在伊兰的设想中,道格拉斯就连离开,也是悄无声息的。

    所以这些天的照顾,是不是温水煮青蛙?等着他适应了温水,再给他致命的炙烤。

    两个人心事重重地走到属于伊兰的病房前,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两个同时开口的人吓了一跳。

    亚克利希亚笑得温柔,看着伊兰:“伊兰,妈妈给你买了一些营养食品,调养身体的。要不要看看?”

    秦推了推眼镜,像是等待了很久,脸上带着对亚克利希亚的不耐烦和对决定亲自来的后悔,他看向道格拉斯:“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单独说。”

    第58章 真爱 我又不是繁殖癌,他的价值也不只……

    秦的办公室。

    他当着道格拉斯的面发送给他一份电子文件, 道格拉斯扫了一眼。

    ——特别研究员委任书。

    “什么意思?你升职了?”道格拉斯抬着眼皮看向秦,“不过特别研究员是什么职位?没听说过。”

    秦点了个头,“是的, 之前这个位置的研究员因为和苏珊娜有牵连, 所以被除名了。说实话, 我现在也不太了解这是什么职位,可能是研究院的一项秘密计划,应该是看改革派风头正盛,所以研究院的院长选择提拔了我。”

    道格拉斯顿了一下, 脸上浮现出纠结,“虽然说朋友升职确实应该庆祝一下,但是我最近没有时间,你知道的, 我忙得很, 又要远程处理工作, 又要照顾伊兰。”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推了推眼镜,“我想告诉你的是, 我最近也开始忙了, 忙着接手新的工作事务, 可能不能继续当伊兰的主治医生了。听说你们去参加考齐尔教授的治疗计划了?正好, 他的水平比我高一些,如果有问题的话,拜托他应该可以的。”

    道格拉斯颇有些遗憾道:“好吧。”

    交代完了公事,秦看了眼下有明显乌青的道格拉斯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道格拉斯被他委婉的话语问得有些懵,他说:“什么事?”

    秦见他实在不能接收到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补充道:“离婚的事情。”

    道格拉斯:“……”

    他沉默了好一会, 久到秦怀疑他还没想好,不太可能回答自己的时候,就见道格拉斯深呼吸几下,好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眼神复杂,声音低哑:“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我觉得吧……我确实是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庭,我以前那么想,现在也那么想。”

    秦的心说不出的沉重,他隐隐叹了一口气,果然。

    其实那天他对道格拉斯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就有些后悔,他人的人生不应该随意被自己干涉。如果道格拉斯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将本就动摇的心而偏向一边,选择跟伊兰离婚的话。

    他不敢想伊兰会遭遇什么。

    从一个客观角度来分析,伊兰本就身体有残缺,丧失生育能力,再离婚,被Alpha抛弃,在这个Omega处于劣势的社会,会遭遇更多的苦难。

    而这苦难,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对道格拉斯说出那句话,伊兰本可以不用遭遇。

    但他终究理解道格拉斯的决定,他刚要抬手拍拍道格拉斯的肩膀,就被道格拉斯下一句话震住。

    道格拉斯说:“可是谁规定美满的家庭要有三个人或者更多呢?两个人不行吗?我和伊兰就够了啊。生孩子这种事,不能强求的。伊兰能生、愿意生,那就生。不能生、不愿意生的话,就不生。我又不是繁殖癌,他的价值也不只是生育。”

    秦的眼睛瞪大了点,他实在震惊,没想到这话是道格拉斯说出来的。

    这话其实不新鲜,甚至在那些不婚主义者和丁克主义者眼里,这是稍显落后的观点。但这是由一个较为传统的、富有责任心的Alpha嘴里说出来的。

    要知道,改变一个人很难的。很多情投意合的伴侣,最后分开,不是因为没有爱了,而是因为各执己见,不愿为对方改变,导致矛盾重重,不得不分开。

    但是道格拉斯,居然改变了。

    饶是不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秦,此刻也不得不感叹真爱的伟大了。

    与此同时。

    亚克利希亚将东西放到一边,再次问道:“你确定不看看吗?这是妈妈亲自挑的。”

    伊兰的脸色和声音一样冷:“不用了。”

    亚克利希亚笑了两声,丝毫不在意被驳了面子那样坐下来,她拿起桌子上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自从他回来以后,你很久没回家了。不回去看看吗?你母亲在老别墅等你,她应该很想念你。”

    伊兰沉默了一会,这才多说了几个字:“等到忌日的时候,我会去的。”

    “那就好。”果然,提到伊兰早逝的母亲薇尔莉特,伊兰才会愿意和她说话,亚克利希亚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接着说,“现在想来,真的很怀念那段时光啊,那时候在老别墅,我教你用精神力摘树上的苹果,教你格斗技巧。薇尔莉特教你插花、烘焙……”

    她的目光微微抬起,脸上的神情突然开始温柔。

    伊兰看着她这副样子,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情,反而有些想笑,嘲笑,于是他果真那么笑了,他说:“你曾经确实是个合格的母亲,不过那是在我丧失继承人资格之前。”

    不然他也不会对那些微不足道的亲情那么留恋,任由亚克利希亚联合其他人,伤害他很多年。

    亚克利希亚噎了一下,给了伊兰一个你不懂我的眼神,她叹气:“要是我能有一个Alpha孩子,我还用这样吗?”

    Omega继承家族的前提是,能保证生下具有黎曼家族血统的孩子。黎曼家族的血统不容玷污。

    她的话让伊兰想到道格拉斯,他很讨厌亚克利希亚这套价值观,好像自己存在的所有价值都只是为了给家族传续后代似的。

    但他过去的日子,全都是在这种价值观的笼罩下生存的,即使不认同,听得久了,也忍不住会向那个方向想。

    伊兰抿了抿唇,他心情开始低落,任凭亚克利希亚再说什么,他都只回一两个字:嗯,哦,好。

    可能是感受到了伊兰的敷衍,也可能是在这里坐够了半个小时,自认为实现了亲情kpi,亚克利希亚不再厚着脸皮继续刷存在感,她站起身说:

    “妈妈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尽快考虑一下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早点给我答复,我等得起,家族等不起。还有,营养品记得吃。”

    伊兰闭了闭眼,罕见地心情有些烦躁,他甚至在亚克利希亚转身后,学着曾经多次看过的道格拉斯的模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去你的家族。

    “啊,不好意思,撞到您了。”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身穿护士服的年轻女性Omega向亚克利希亚道着歉。

    “没事。”亚克利希亚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虽然嘴上宽宏大量的原谅了她,但还是能从眼中看出高高在上的不耐。

    护士感受到了她的态度,一边朝着伊兰走过来一边嘟囔着,“什么人啊……”

    “刚才那是你妈妈吗?你们的关系好像不太好。肯定是她的错,她那样的态度,谁能跟她好。”护士将药放在桌子上,告诉伊兰,“这是今天的药,记得吃。”

    伊兰的心情因为她的话好了不少,听到护士的叮嘱,点了个头。

    护士却没走,她看着伊兰一副不信任的样子,眼睛里满是狐疑:“你确定吧?你可是有偷偷把药扔在垃圾桶里的前科,虽然这药确实难吃,但是能帮助你的伤口愈合,你要吃药才能好得快啊!”

    伊兰嘴角一抽,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因为不好好吃午饭而被老师训斥的幼儿园小朋友,他耐着性子再次道:“确定。”

    “我信你了。”护士终于放过伊兰,刚转身的时候,脚步一顿,随即又一脸纠结地看回来。

    “那个,我觉得有件事我有必要要跟你说一下。”她看了看伊兰苍白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

    “我知道对你说这件事超出了我的工作范围,但我实在看不得你受这种蒙骗!”护士的声音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带着明显激动的情绪。

    “我那天听到秦医生和你的伴侣在外面谈话,我其实不想听的,但是他俩堵在那里,十分凝重的样子,我不好意思从他们面前经过,这才听见了。”

    “秦医生对你的伴侣说,如果介意你不能……介意你身体状况的话,就等你的身体好了,能出院后,去办离婚手续。本以为你伴侣会反驳的,没想到他也没说什么,一副好像听进去了的样子。唉,你怎么会和这样的Alpha结婚啊?他爱你吗?”

    护士的声音高昂起来,好像在替伊兰愤愤不平似的:“还有那个秦医生,道貌岸然的,还以为什么好人呢?怎么瞎掺和别人家里事?果然,不管是Alpha还是Beta,都不能理解和共情Omega!”

    她因为激动,左边的手臂还叉在了腰上,可能是伊兰一直不说话,脸色煞白,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尴尬,声音低了下来,又安抚着伊兰:

    “我刚刚声音有点大,但是你放心,我们医院隔音很好的,没人能听到你的事情。唉,不过这件事,我真的很同情你,你最好早做准备,比如什么婚内财产之类的,能拿到就尽快行动,别等着离婚了之后再考虑,你算计不过那些Alpha的,社会教给他们掠夺的招数,却给Omega灌输顺从的思想,导致Omega一直很吃亏……”

    伊兰思绪又乱起来,他不太想再听护士说下去了,他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你是反歧视Omega协会的成员吗?”

    “啊?你怎么知道?”护士有些诧异,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很标准的护士制服啊,没有能透露出身份的标志,最后,她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难道我长得就像先进人士?”

    她嘀咕着看了一眼智脑上的时间,惊呼一声,“哎呀,我要换班了,明天见啊。”

    她着急忙慌地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啊,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吃亏!保护好自己!”

    伊兰脸上的笑都快僵住了也没有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

    第59章 还是说 你现在不喜欢我的身体了?……

    道格拉斯回来时, 伊兰正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窗外红透的枫叶,看得很投入, 就连道格拉斯走近也没发现。

    不太对劲。

    道格拉斯皱眉, 他把窗户关上, 怕风给伊兰吹着凉,于是往对方额头上摸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伊兰抬眼看他,眼波晃动着, 是道格拉斯看不懂的神色,他面色苍白地摇头:“没什么,我饿了。”

    “那我去给你煮点营养品?”道格拉斯觉得伊兰此时的脸色确实应该补补。

    也不知道考齐尔教授的治疗到底管不管用,怎么还把他老婆越治越虚了?

    道格拉斯拿着亚克利希亚拿来的营养食品走进病房配备的小厨房, 他皱着眉看了会, 发现是即时的燕窝。一般来说, 燕窝需要提前浸泡,但这款不需要, 好像是某个帝国大型食品公司研发出的新品。

    刚炖出来的燕窝散发着枸杞和红枣的香甜味道, 他端来给伊兰。

    伊兰坐在床上看了他一眼, 白着脸缓缓说:“我……”

    他没说完, 道格拉斯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语气和之前让他解扣子的时候一样,无非是什么我手没力气,让道格拉斯帮忙干什么什么。他无奈地叹口气,主动道:“我喂你。”

    伊兰浅浅嗯了一声,恹恹的,很没精神的样子。

    道格拉斯用勺子舀起一勺燕窝, 送到伊兰唇边。

    伊兰对燕窝没什么兴趣,而且还是亚克利希亚拿来的,他更不想吃了。但道格拉斯一双眼睛看着他,直直的,像是很关切的样子,他下意识张嘴。

    护士的话再次响彻在耳边,伊兰本来就有不好的预感,她的话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道格拉斯果然在温水煮青蛙,细致入微的照顾,只是为了让他早点好起来,早点离婚,寻找下一个更合适的伴侣。

    甜腻的燕窝含入口中,伊兰却觉得苦涩无比,他长长的眼睫耸动片刻,终于鼓起勇气用湛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道格拉斯的眼底。

    道格拉斯对伊兰乖乖吃饭的行为十分满意,他刚抬手准备向伊兰唇边送下一勺,就见伊兰缓缓启唇,苍白的唇肉和声音一起颤抖——

    “你会离开我吗?”

    道格拉斯怔了一下,眼看着从伊兰发红的眼角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他心一揪,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为伊兰擦去泪水。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想这么多干嘛。”

    道格拉斯此刻都有些抓狂了,伊兰没有安全感,脑瓜里也不知道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怀疑道格拉斯的爱,怀疑他会离开,会不要他。

    要是伊兰能被永久标记还好,这样两个人就能从生理上产生永久性的关系。

    但偏生伊兰的生殖腔坏掉了,他无法永久标记伊兰。

    按理说,自己老婆不能被标记这件事,该没有安全感的是道格拉斯。但伊兰的不安实在太强了,道格拉斯甚至来不及顾及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全顾着安慰伊兰了。

    有时候他真挺无奈的,真想上星网求助,伴侣想太多,陷入情绪怪圈怎么办?

    伊兰听了道格拉斯的话,眼睛更酸涩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他心痛得无法呼吸,觉得道格拉斯在敷衍他,语气为什么这么无奈,像是不耐烦似的?

    道格拉斯拧着眉,将燕窝放到一边,把人搂紧怀里,拍着伊兰的后背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医生说要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这样才能好得快。”

    好得快了,那岂不是离婚也快了?

    伊兰哭得更伤心了。

    道格拉斯:“……”

    谁来救救他。

    ……

    那天下午伊兰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道格拉斯都累了,他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没法安慰伊兰。他甚至想叫秦来看看,伊兰是不是泪腺出问题了?

    可惜秦在加班,没回他消息。

    到最后,伊兰哭得睡着了,道格拉斯才松了一口气。

    伊兰再醒来后,眼睛肿得不行,像核桃一样。道格拉斯找护士要了冰袋给他冰敷,还经常催促他喝水,补充水分。

    伊兰乖得不行,让干什么干什么,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到了一种道格拉斯匪夷所思的程度。

    再去到考齐尔教授那里治疗的时候,道格拉斯特地单独询问了考齐尔教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治疗出问题了?可是茯苓也没有这种情况啊?

    考齐尔教授看了他好几眼,说道:“经过我们的治疗,他的身体一直在好转,再有一个星期,自愈能力低下这种问题就会完全消失。至于病人经常哭泣的原因……我想是情绪问题,你作为伴侣,要经常陪伴他,不要让他感觉缺失安全感,他经受病痛折磨,情绪本来就比一般人脆弱。”

    道格拉斯有苦难言:“我陪伴了啊,我几乎是一天24小时守着他。”

    甚至为了陪伊兰,道格拉斯把工作都丢给艾尔了,艾尔每天加班到深夜,还强撑着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探望伊兰,吓得道格拉斯马上叫他回去补觉,顺便再给他配了两个助手。

    考齐尔教授此时也困惑了,他沉吟片刻说:“那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除你之外的其他事情让他伤心难过了?”

    道格拉斯认真思考片刻,终于得出了结果。

    肯定是亚克利希亚!

    伊兰根本不想看见她,她还非要来,恐怕是自己不在的时候跟伊兰说了什么。

    道格拉斯当天就叮嘱了医院的安保人员,说如果看到亚克利希亚,不要让她进来。如果她生气,就让她去国王面前投诉他道格拉斯。

    如果亚克利希亚是个小孩子,恐怕她真会这么做。但亚克利希亚不是,她知道国王不会管这种儿戏,况且国王和道格拉斯沆瀣一气,捅到国王面前,不仅得不到公正的处理,反而会让她沦为笑柄。

    更重要的是,现在三大家族倒了一个,南·索里又百般讨好道格拉斯,甚至让小孙子给他做副手。道格拉斯手里又有首都军区和帝国特别学院两张牌,自己根本干不过他。

    亚克利希亚气得要冒烟,却只能吃下哑巴亏。

    伊兰好几天没见到每天必来打卡的亚克利希亚,问道:“她最近怎么没来?你做了什么吗?”

    “我让人把她拦下了。”道格拉斯解释,好像邀功似的,“她在这儿你心情不好,身体好得慢。”

    伊兰当时在喝水,闻言手颤抖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差点滑出去,他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几乎要听不见:“嗯。”

    道格拉斯如鲠在喉,好半天才问:“你不高兴?”

    伊兰对着他勉强笑了一下,“高兴。”

    道格拉斯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无论如何都没从伊兰的脸上看出半分高兴的意思。他有些怀疑自己了,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为什么伊兰总是高兴不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问:“又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总觉得你心情十分低落?”

    伊兰眨了眨眼,他感觉道格拉斯的用词很不耐烦,什么叫又发生了什么事?加个“又”是什么意思?嫌他烦吗?

    此时他的眼角好像有些红,但被他很快压下去:“没有啊,错觉吧。你能为我做这些事,我很高兴,我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说到后面,他声音里都带了些不明显的哭腔。

    此时的道格拉斯十分心累,他根本没听出来伊兰语调的不对劲,甚至有些懒得去分析伊兰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分析了太多次,次次都失败。

    他对伊兰说:“好了,到时间了,你该睡觉了,明天再去最后一次,你的身体就完全好了。”

    “嗯。”伊兰在道格拉斯的注视下乖乖躺好。

    太乖了,不对劲。

    道格拉斯太阳穴突突突地疼,他皱了下眉,努力忽视这些情绪,也爬上床,把伊兰紧紧搂在怀里。

    这些天他们都是这么睡的,不然伊兰又要哭了。

    黑沉沉的夜晚,半梦半醒中,道格拉斯嗓子有些干涩,身体也在发热,他迷迷糊糊地想,最近也没少喝水,怎么会这样呢?

    他动了动身体,想起身去倒杯水,却陡然发现,自己身体舒展的方式不对。往日里,他和伊兰挤在同一张狭窄的病床上,高大的身躯总是伸展不开,睡得挺难受的,今天却舒适得过了头。

    难道是他把伊兰挤下去了?

    恐怖的猜测闪现在混沌的脑海中,道格拉斯瞬间就清醒了,手向床下摸去,同时睁开眼。

    作为帝国最强的Alpha,道格拉斯的眼睛完全能在黑暗中夜视,所以几乎是在他睁眼的一刹那,身体上的感受和视野中过于香.艳的场景就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道格拉斯看向坐在他身上的伊兰,眼里是不可思议,艰涩无比地开口:“你……在干什么?”

    伊兰的动作一滞,察觉到道格拉斯醒了,他居高临下地垂着眼望过来,像很久很久以前,故意给自己打了抑制剂企图迫害道格拉斯那样。区别是,那次道格拉斯反抗成功了,这次道格拉斯在睡梦中无法反抗,他让伊兰得手了。

    “你醒了。”他轻轻地说,是陈述的语气,他没回答道格拉斯的问题,或者说觉得没必要回答,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去拉道格拉斯的手,将道格拉斯温热的手掌按在自己小腹上那道纵横的伤疤上,然后用那种十分委屈的语气反问:“很久都没有过了,你不想要吗?”

    “还是说,你现在不喜欢我的身体了?”

    第60章 枯萎 谁告诉你他不能被永久标记的?……

    道格拉斯的头脑瞬间嗡的一下, 他咬牙切齿地想,什么叫他现在不喜欢伊兰的身体了?

    伊兰的身体什么样,有告诉过他吗?生殖腔坏掉的事不是秦向他透露的吗?伊兰有说过一个字吗?

    伊兰一直骗他, 什么都不告诉他, 让他去猜, 还一副受了伤害的样子。

    他生怕伊兰没有安全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守着他,伊兰却依旧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 好像自己这些天费尽心思做的事情全是无用功,也不告诉他为什么!

    道格拉斯的脸色顿时冷下来,这么多天埋在心里的疲惫愤懑情绪反弹出来,化为无边的怨气, 他猛然坐起身, 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伊兰推倒。

    病号服本就单薄, 伊兰为了撩拨道格拉斯,又没有好好穿, 此时瘦瘦的脊背砸在病床的尾部杆上, 骨头隔着薄薄的皮肉和坚硬的金属撞在一起。

    他苍白着脸, 不可置信地看向道格拉斯, 却只能看清对方眼底深不见底的无法压抑的愠怒。

    两人的位置在瞬间颠倒,道格拉斯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力量差距欺身过来,伊兰被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他听到道格拉斯从喉咙处挤出一声冷笑:

    “你就这么欲求不满?不过就是因病休养了几天,没有做那种事,身体刚好一点, 就迫不及待地坐上来是吗?”

    道格拉斯此刻是真的生气,伊兰不仅骗他,还随随便便就上他!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心事是不说的,情绪是藏着不表露的,却十分热衷于这种事情,当他是满足欲望的工具吗?

    这样想着,他骤然用力。

    伊兰闷哼一声,因为疼痛而落下泪来,他去摸道格拉斯压住他腿的手掌,在上面蹭了蹭,他带着哭腔说:“我疼,你心疼我一下好不好……轻点。”

    他最后两个字隔了很久才接上,好像一开始根本不是想说这个,而且临时改变了想法。道格拉斯听出来了,他更生气,到底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其实伊兰想说的是,你心疼我一下好不好?别离开我。

    但他根本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立场说出这句话。

    因为自己漂亮吗?可漂亮又不是永恒的,等到他不再年轻漂亮,道格拉斯会再次想要离开他的。

    因为他是贵族吗?可道格拉斯此时手里的权力比所有的贵族加起来都要大,他根本不屑于此。

    因为他很会迎合吗?可那样,他和苏珊娜那里的Omega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种种理由,伊兰到底守住了骨子里的那点高傲,他没有卑微地乞求道格拉斯留在自己身边,只是像万分不舍那样,堪堪揽住道格拉斯的腰,然后侧过头去,任由道格拉斯在自己身上发泄情绪,只是眼睛却越来越酸涩,被泪水糊住视线,晃动的视野也逐渐模糊。

    他想,痛也没关系,痛会记住。反正这具道格拉斯不要的残破躯体,毁掉也没什么大不了。

    道格拉斯闻言动作一顿,他轻了一点,只是一点而已。本来他在床上的风格就比较激烈,此时胸腔里还怀揣着那么多无法宣泄的怨气,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让他轻点!

    他冷哼了一声,拉着一张脸,状似不耐地用手拭去伊兰脸颊上冰凉的泪水,然后按着伊兰继续为所欲为。

    ……

    道格拉斯可能就睡了一个小时,就被阳光照醒了。他刚醒,就下意识去摸怀里,一片空荡,他骤然睁眼。

    昨晚伊兰被他折磨到崩溃,腿酸软得别说站着了,就连跪也跪不住,一边哭一边回头索吻,亲一两次不够,好像要唇一直贴在道格拉斯身上,像是最缠绵的告别。

    被欺负成一片破布的人,能去哪?

    道格拉斯瞬间起身,光裸着上身,沉声唤道:“伊兰?”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伊兰穿着道格拉斯没见过的白色礼服,华贵非常,长长的发丝垂下来,分毫不乱,眼睛不知用什么东西紧急处理了一下,即使哭了一晚上,也不显肿态,只能通过苍白的脸色和奇怪的走路姿势猜出如此优雅高贵的他昨夜经历了什么。

    好奇怪,明明他盛装站在那里,比这世界中任何事物都要惹眼和令人惊艳,道格拉斯却觉得,他的灵魂好像枯萎了。

    伊兰对他勉强笑了一下,却没有笑意,他问刚刚醒来的道格拉斯:“我们什么时候去治疗?”

    他对昨晚的那场恶劣十分的床事避而不谈,好像没发生过。

    道格拉斯突然就明白了伊兰昨夜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让自己开口说话,沉默是会让人心慌害怕的,可道格拉斯那时正在气头上,面对伊兰的乞求,他并没有垂怜,依旧一言不发,用身体让伊兰感受自己的强烈存在。

    他现在真的很想让伊兰多说点什么,责怪他太过粗暴也好,这样他可以顺着伊兰的话道歉,只要他道歉了,伊兰就会原谅他的,一直都是这样。

    但是伊兰没有,没有责怪他。

    “马上。”

    道格拉斯被他问得心揪着疼,他很快去洗漱,脸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擦,就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对伊兰说,“我们走吧。”

    他想,如果伊兰身体完全好了,现在这种怪异的情况就会好一点吧。

    伊兰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应。

    ……

    “你们来了。”考齐尔教授看到两人进来,放下手里的文件打招呼,同时眼神从伊兰的脸上扫过,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今天再做一次治疗,你的身体就完全好了,以后就不用再来了。”考齐尔教授将伊兰带进诊疗室,他关门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同样重要,为了庆祝你完全恢复,奖励自己一个心理健康检查?”

    伊兰看着他,轻轻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这笑话很冷。”

    考齐尔教授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感觉伊兰现在处于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但诡异的是,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伊兰竟然求生欲十分旺盛,在求生意志的支配下,身体恢复的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

    好像是急着恢复身体,然后再自我毁灭似的。

    真奇怪。

    道格拉斯在观察室里,手指无意识摩擦着,他紧抿着唇,看着伊兰被推入治疗仪。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伊兰躺下后就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看过来。

    心里怪异的感觉愈来愈胜,道格拉斯陡然回想起刚才伊兰走进诊疗室的动作,像是要英勇就义。要是以前,道格拉斯可能会将其理解为伊兰对治疗的抵触,今天,他不确定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猜测,道格拉斯焦躁地起身,开始在本就不大的观察室里转来转去,像个做刻板印象的圈禁动物。

    难道伊兰要轻生?道格拉斯眼睛都红了。

    大概半小时后,考齐尔教授操作完治疗仪,走进观察室,看到行为奇怪的道格拉斯,他真的很想建议这对伴侣都去做个心理健康检查,他问:“你怎么了?”

    道格拉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睛自他进门时就迫不及待地看过去,颇有些紧张地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不错,恢复得很好,一会出来后,他身体的自愈能力就和正常人完全一致了。”考齐尔教授语气轻松,但很快转向困惑,“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情绪不佳?我刚刚趁机检查了一下,他的精神系统器官完全健康,没有发生任何病变,所以不可能是身体内部因素导致的,而是外部因素作用的结果。”

    “我……我不知道。”道格拉斯艰涩开口,他也很自责,伴侣经受巨大的痛苦,而他竟然束手无策。

    他知道伊兰没有安全感,所以细心照料,时时刻刻陪在伊兰的身边,反而却让伊兰更加痛苦。他真的不知道,伊兰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恐怕伊兰现在说想要星星和月亮,道格拉斯都会直接去买下一颗最美丽最明亮的星球,然后在静谧无人的夜晚,指给伊兰看,说那是你想要的,开心吗?

    看他实在痛苦,考齐尔教授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有些时候,不明白,可以问的,伴侣之间没必要那么要面子。”

    作为一个较为强势的Alpha,道格拉斯从未考虑过还有直接问这种选项。这个选项好像一开始就被他下意识排除在了认知以外,到底是什么愚笨的Alpha,会猜不透伴侣的心思。

    可是他现在觉得,如果能让伊兰高兴起来,那他愚笨一点好像也没什么。

    眼看着伊兰苏醒的时间就要到了,道格拉斯不放心地再次向考齐尔教授确认:“教授,您确定他身体的自愈能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是吧?除了生殖腔被破坏而导致的不能被永久标记和不能生育之外……还有情绪问题,他已经没有其他健康问题了吧?”

    考齐尔教授听了他的话,表情有些困惑,他看向道格拉斯:“谁告诉你他不能被永久标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