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十年前 ——龙渊，即应龙埋骨之……
灵气复苏元年, 5月11日上午，金梧苑。
加了一周班，宁长空总算把妖族百工神巧司还有稷下学宫那帮子学者组织了起来, 编了个“神戈”研究团队。
总算耳边清净了。宁长空揉了揉眼睛, 拉了拉手边阵法的图纸。他刚挑好“启慧”企划的团队，就忙着看“神戈”研究团队的简历, 实在是看得眼睛发花。
宁长空叹气。又要平衡古板的老学究和冲劲过头的年轻妖怪, 又要平衡保守派和改革派, 还要确保里面没有安插黎博的人手。编个研究团队难哦。
“所以，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长空一边把手稿上的阵法纹样誊到电脑绘图软件里, 一边分心问着白闲。
白闲奇道：“你现在不是在工作吗？”
“机械性工作, 就当休息了。”宁长空操作着鼠标，眼睛都没抬。
白闲按熄了手机：“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这是他们这几天定的规矩。
宁长空要想知道白闲过去的故事, 就得先坦诚他作为林锦松的经历。
“那你问。”宁长空忙着敲键盘。
白闲走到他书桌前，手撑在桌上：“你到底今年多大？”
“二十五——欸别关我电脑！我没保存！”宁长空惨叫着抓住白闲作势要合上笔记本电脑的手。
“撒谎。”白闲冷若冰霜, “我多少也听说了点，你去年才去灵篆院吧？”
楚清歌吐槽：“其实是他刚刚满互联网搜你的名字, 搜到了去年期中考事故的一些信息, 但不太全。”
宁长空在脑海里回她：“呃，所以说灵气复苏前, 修行界基本没在网络上留下痕迹, 也是有好处的？”
方便他扯谎。
宁长空举起双手投降：“好吧，实际上是二十岁。”
白闲收回手，嘟囔道：“这才像话。”
看来也是没什么依据, 诈他一下。宁长空吐舌。
飞速画完灵力武器的部分阵法，又做了点注释和解析。宁长空点击保存，抬头看白闲：“所以,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把元宵节那晚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白闲，白闲也相应回馈了些情报。
《大藏经》记载：“羽嘉生应龙，应龙生凤凰。”
简单来讲，应龙是他爷爷……也就是风清梧他爹。
因此，菲尼克斯所说的“龙的气息”，应该就是指应龙的气息。凤凰他爹的气息能打开凤凰的宅邸……听起来也很合理。
但是顾明辉又是怎么和应龙扯上关系的？难不成他也被掏过心？
“你可知，”白闲沉吟半晌，慢慢开口，“龙渊书院二字的‘龙渊’，从何而来？”
宁长空瞪大眼睛。不会真是……
“龙渊书院的藏宝阁，那里防护大阵的阵眼，正是应龙的龙骨。”
“——龙渊，即应龙埋骨之渊。”
“当然，这是人类间代代相传的解释。”白闲抱臂，神情从未有过的肃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说法。”
“凤凰的居所名唤桐山，应龙的的居所，在我记忆中，就为‘龙渊’。”
“而十年前，我被唤醒，就是因为龙渊幻境的现世。”
幻境总是被气机相近的法宝牵引，那么龙渊幻境的入口，自然是开在……
藏有应龙遗骨的，龙渊书院藏宝阁。
灵气复苏元年，5月20日上午，异处局总部。
当鸣岐君第一次出席“神戈”的成果汇报会的时候，在场几乎所有的人和妖都以为，他和施建国施部长一样，只是来验收成果的。
当他开口询问技术问题的时候，大部分人和妖都觉得，嗯，不愧是凤凰，阵法的基础还是很扎实的。
直到他把笔记本电脑接上会议室投屏，针对目前卡住的破译难关，评价道：
“嗯，为什么不这么理解呢？首先看左上角这个地方……”
当他说到第三句话的时候，大家都意识到他是认真的，而且这个思路的确值得探讨。
当他滔滔不绝地讲完了这一段阵法片段的破解思路，并顺手把之前汇报里的几个技术问题也解决的时候，所有学者都明白了一点——
——鸣岐君的阵法实力，绝对不亚于，甚至很可能超过灵篆院老院主，丘浩云。
毕竟聊到最后，只有他们二位还能聊上几句，其他人都哑口无言，默默做着笔记。
鸣岐君非常果断地拒绝了拜托他加入研发过程的邀请，直言自己公务缠身，抽不出太多时间。但要是有空，还是愿意帮忙解决一些技术难题。
白闲盯着，不让他熬夜之后，宁长空的时间大幅度缩水。虽然御灵司那边对他多有照顾，事情不多，但百鸟族的公务，和“启慧”计划的烂摊子就够他吃一壶了。
甚至楚清歌这段时间也因为天工科技即将建成的灵石制备工厂而忙得焦头烂额。两个人能定定心心坐下来研究“神戈”的事，也就周二和周五的两个上午，分别对应“神戈”工作组的一次内部会议和一次对外汇报。
“天工科技啥时候给阵法也搞个什么自动破译和编程系统啊。”宁长空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边在脑海里哀嚎，“我算得头痛啊。”
楚清歌无情回拒：“省省吧，你来设计基础结构？你来总结基本模型？—— 你右边那块分析乱了，那是个聚能阵法，你再看看……”
“神戈”团队把他当做人形解题机器用，他又有心借这个机会好好提升一下这帮学者的实力。破译完阵法，还要仔细地揉碎了讲解析，甚至开完会还多待一会儿答疑。
这里上完课，回去还要给小狐狸上课。宁长空都有些好奇自己的嗓子会不会讲哑掉。
“我想问一下，这个地方……”
来了，宁长空这两周最讨厌的学生，他亲爱的二师兄。
越静亭是个认真的好学生，总是会问到值得借题发挥，展开来好好讲一遍的知识点。
倒也不是宁长空记恨他凭空给他增加工作量，主要是上次“静墨”找上“匿名用户C4FE”，也是这么个流程：越静亭天天给他发各种帖子的截图，告诉他哪里哪里不理解，拜托他解答一下。
天杀的，里面甚至有手机直接拍电脑屏幕的照片，气得眼睛都要看花的宁长空给他甩了套电脑如何正确截图的教程。
总之，宁长空太熟悉越静亭可能出问题的知识点了，而“静墨”太熟悉“匿名用户C4FE”的解答风格。但是他身体虚弱、精力不济，外加解题本身就很耗神，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保证不露出任何马脚。
但课还是要讲的。宁长空喝了口药茶润润嗓子，耐心讲了起来，还操作着电脑，用阵法绘制软件快速画出一些案例。
越静亭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凤凰展现出的不仅是惊人的阵法理解水平和思路，还有对现代化工具出乎意料的熟练掌握。
两个月前，“匿名用户C4FE”在天网论坛免费分享了一款阵法绘制软件，后续交给社区自行维护和更新。据他所知，官方研究部门里，会用那个软件来绘图的也就寥寥几个小年轻。
也就是宁长空天天开会的时候拿它画图，这个软件才在“神戈”研究团队中慢慢流行起来，他还看到几个老妖怪也在生涩地拿鼠标点来点去，应该也在学习怎么用它。
越静亭的目光从屏幕转向宁长空的脸。年轻的凤凰还是戴着面具，越静亭曾在酒楼见过一次面具下的脸。他知道，那并不是林锦松的脸。
但那张脸，就和宁长空做的每一次指导，画的每一张阵法图一样，还是给他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灵气复苏元年，5月24日上午，金梧苑。
今日周六，难得有时间休息，宁长空又缠上了白闲。
“好啦，我该说的我都说尽了。”白闲无奈地给他倒茶，“我又不怎么问世事，哪里知道这么多？”
怎么和玄武一样，都要玩避世啊。宁长空叹气。
十年前叫醒白闲，时任异处局局长只是仔细问了一番龙渊幻境的情形。白闲如实交代了，又因为不想再见故人遗物惹得触景生情，拒绝陪同异处局先遣小队进入幻境，只是帮忙维持幻境通道稳定，在外面守着。
当时讲到这里，宁长空不禁问：“那上任玉虚剑阁阁主身陨，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白闲看护，龙渊幻境前往现世的通道不会出问题。难不成老阁主是在幻境之内遇险？
应龙在自己宅邸还埋陷阱？
白闲回忆着：“我记得那个男人，昆吾剑的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他是最后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断了一臂，还浑身是血，把我吓个半死。”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看他伤口的断面，像是被时空乱流所伤。但是通道有我看着，一点差错都没出啊……说来也奇怪，他身上瑶池的气机格外浓厚，难不成是昆吾剑受了应龙气机刺激？”
当时听到这里的宁长空若有所思：“那你有察觉到什么带着应龙气息的东西吗？”
“毕竟刚刚从龙渊幻境出来，多多少少那些人类身上都有一些……”白闲皱眉，“也分辨不出谁身上更重一些。”
顾明辉的父母都在异处局工作，说不定就是这样染上应龙气息的？宁长空摩挲着下巴。但是白闲也记不清出发的队伍里有没有这两个人了，他手里也调不到异处局的任务记录档案。
宁长空正出着神，琢磨着几天前和白闲的对话，哭丧着脸的小狐狸就敲响了房门：
“老师，白前辈，那个人又来了。”
第52章 52 不就是掉马 越静亭慢慢地，露出……
灵气复苏元年, 5月23日下午，异处局总部。
越静亭敲响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他推开门，探头道：“施部长, 您找我？”
“坐。”异处局研究部部长, 施建国指了指面前的座位。
施建国深吸口气，语气和蔼：“小越啊, 鸣岐君今天开完会专门找了我一趟。”
越静亭心里一沉。
“他说你经常跑去他的住处, 向他请教问题。但是实在是公务缠身, 他说他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你, 就拜托我来转告。”
讲到这里, 施建国失笑：“鸣岐君多好的脾气，怎么被你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小越, 你想问问题，先去老丘那里问呗。”
越静亭呐呐应着, 不自觉地抿紧唇。
他天天登门拜访，其实并没有问什么问题。只是想再见几面, 再观察几眼, 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不是他？
至于拒绝, 宁长空可太好意思了。一开始还假模假样地迎他进来, 他也假模假样地挑几个问题讨论。后来直接让白闲请他喝上一盏茶，就把人赶走。
到了这几天，就是那小书童哒哒哒跑过来, 开门对着他的脸喊一句“鸣岐君不在！”，就“啪”地一下把门在他鼻尖前关上。
越静亭自己也有些畏惧在私下见到宁长空。凤凰在黎博手下受的伤好像还没好透，身上总是有挥之不去的药味, 开会讲话讲得久了，还总有些中气不足。
宁长空在金梧苑接待他的时候，总是看着心情不好，搞得越静亭直担心自己把面前脸色霜白的人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这样一看，不见也是有好处的。
施建国知道这位老友之徒的脾气，千叮咛万嘱咐让越静亭带点礼物跑一趟，就算人家忙得没空理，送到了就是心意到了。
静墨：我想给鸣岐君送礼物，应当准备什么？@宣王
宣王（张瑄）：甜食，点心之类的，他好像挺喜欢吃这些的
宣王（张瑄）：为什么问这个？
静墨：研究上多有指点，想道个谢
测试员112（小师妹）：【转发店铺信息】
测试员112（小师妹）：看看这家店
易和（杜易和）：这家店是不是青鸟小姐之前推过啊？
易和（杜易和）：神鸟的口味都是这样的吗？
寒江雪（姓左的木头）：我刷到过
寒江雪（姓左的木头）：他们家的咖啡曲奇好吃[点赞]
测试员112（小师妹）：可能吧，谁知道呢owo
越静亭看着聊天界面，露出个笑。
当年多少人往林锦松那里送各种礼物，小师弟别的都兴致缺缺，唯有两样最为在意：
书籍，还有甜食。
放弃什么的，果然还是太早了。
灵气复苏元年，5月24日上午，金梧苑。
看着杵在门口的苏韵尧，白闲奇道：“不是说过，凡是他来，你就把人赶走吗？”
苏韵尧扭捏地把目光投向自家老师，小声道：“我看他带了礼物。”
宁长空心下了然。楚清歌已经汇报过越静亭听了施建国的话，跑去甜品店买点心的事。
那家店还挺贵的。宁长空啧啧称奇，站起身。人家都破财了，这下不见就有些不地道了。
最好是让他觉得，只要带礼物来就能见上一面。宁长空舔着嘴唇。我的小冰箱可快要空了，正是进货的时候。
过了会儿，茶室。
白闲给两人倒上茶。
在袅袅的水雾中，越静亭开口：“之前您拜托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龙渊书院这次的期末考，妖族可以派老师过来观摩。”
太好了。宁长空一喜。二师兄犟是犟了点，办事是真利索啊。
这样一来，期末考的安全系数就大大提升了——反派角色你就来吧，看我不人海战术淹死你！
“龙渊书院是未来的官方修行学校的参考样板，届时来学习观摩的人估计不少。”越静亭补充道。
得，反派怕不是就是这样混进来的。宁长空叹气，一边琢磨怎么要到来宾名单，一边想怎么礼貌地把越静亭赶走——
“宁前辈，”越静亭一字一顿，“这两周开会的时候，您的讲解对我帮助很大，因此今日特地带了礼物，上门道谢。”
这是终于死心了？甚好甚好。宁长空松了口气：“无碍，举手之劳罢了。”
宁长空刚想乘胜追击，敲打敲打越静亭，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就听见对方慢条斯理地开口：“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我把材料发到您手机上。”
宁长空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机。
微信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静墨：发送文件“论宁长空和‘匿名用户C4FE’为何是同一人.pdf”
宁长空猛地抬头。
恍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的白闲还在续茶，汩汩的茶水倒入杯中。
宁长空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飙升的血压让他一下眼前发黑。
“我不知道——”“请先点进去看看吧，宁·前·辈。”
宁长空盯着面前那张平静的面庞，清楚地意识到：越静亭是认真的。
如果不点进去看，不能撼动他的逻辑，不论说什么，他都会执拗地相信自己的结论。
宁长空磨着牙，点了进去，然后愣住。
楚清歌的声音响起：“整整60页的pdf，分了四个板块。分别从阵法绘制习惯，阵法解决思路，参考书籍习惯和回帖时间轴论证你为什么就是炸弹哥。”
宁长空震惊：“不是？他写论文啊？”
楚清歌平静道：“比论文还可怕，全文都是分析，没有研究背景、文献综述什么的充门面。”
她继续说：“以理智而言，我劝你认了吧。他连你画阵法喜欢用几磅的线，写解析喜欢怎么缩进标号都分析出来了。”
宁长空把手机一放，抬起头看越静亭：“只是捕风捉影、妄加揣测罢了。”
“这份就写了一周，”越静亭认可地点头，“我会继续完善的。”
什么叫做“我会继续完善”啊？听不懂委婉的否认是吧？
心跳有些过快了，胸口明显不适。宁长空稳住情绪，深呼吸，却因为骤然加剧的心绞痛岔了气，掩唇咳嗽了起来。
白闲快步上前给他拍背顺气，顺便瞪了眼下意识也想上前的越静亭。
宁长空咳了会儿就停了下来，缓过一阵晕眩感，定了定神，就看见眼前越静亭端到他面前的茶杯。
“喝口茶，别气坏身子。”越静亭关心地看着他，又疑惑地补了句，“你怎么身体还没好？”
越静亭……说不上讨厌宁长空不舒服的样子。他半是窃喜，这份脆弱恰恰印证了他和林锦松实为一人；半是担忧，明明2月那会儿他刚刚把人养出些气色，怎么没几个月就败完了？
百鸟族这么不会照顾人的话，等他再写完一篇论证宁长空就是林锦松的论文，就把人接回灵篆院养着吧。
越静亭这边还在胡思乱想，宁长空盯着他稳稳地端着茶杯的手，还是没压下那点火气：
“不是，你有病吧？”
撕破了鸣岐君成熟稳重的外表，这句话上挑的语调里，塞着满满的怨气和少年气。
越静亭慢慢地，露出个欣喜的笑。
灵气复苏元年，5月24日上午，金梧苑·茶室。
要在这个充满了实名验证和摄像头的现代开马甲还是太难了，我认输。
唉，谁说的互联网没有记忆的来着？
宁长空还是接过越静亭手里的茶，赌气般地一口喝干。
越静亭接过空茶杯，贴心地提醒道：“别喝那么快，小心呛到。”
“你到底想干嘛？”宁长空咬着牙，主动试探，“事先说明，就像我说的那样，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这是他当炸弹哥时，回拒挖人邀请时的原话，放在这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越静亭像是听不懂弦外之音一样，直愣愣地平铺直叙：“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
扒掉了这一层马甲，就可以扒掉下一层。
越静亭觉得，比起工作时的情绪稳定、冷静自持，这时眼前的人一下鲜活了很多，更像论坛上那个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隐世仙人”。
也更像他那个玲珑心思、活泼开朗的小师弟。
“嗯，也希望你能对我更坦诚一点。”越静亭想了想，补了这一句。
他和“匿名用户C4FE”可是天天私信聊天，还一起写干货帖子的交情。这可比凤凰和灵篆院二当家的身份亲近多了。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法上班……嗨呀越想越气。
宁长空长出口气，耐心道：“越监院，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仅此而已。你要是有什么阵法上的问题，我随时欢迎你来探讨。”
这句话还是真心的，宁长空急切地希望越静亭把自己的本事学个十成十，给他的“死后胜利”多增加些筹码。
“但是，”宁长空加重语气，给这个榆木脑袋把道理掰开来讲，“你我只是交流学识的道友关系。您这样……死缠烂打，未免失了礼数。”
越静亭坚持：“不是死缠烂打，只是想交个朋友。”
宁长空已经不为他的厚脸皮而惊讶了：“您一周往我这里跑五趟，我又不愿意见您，怎么不叫死缠烂打？”
“噢，”越静亭失望地起身，拎起礼品袋，“那我这三千块钱买的点心，就只好扔掉了。”
“……”
“唉，毕竟我认识的人里，喜欢甜食的人不多。但这份招牌点心，我毕竟苦苦排了两个小时队……”
宁长空咳嗽两声：“咳，把袋子放下，我们再聊聊。”
第53章 53 名字 “我该称呼你为什么？”……
灵气复苏元年, 5月24日上午，金梧苑·茶室。
“没出息。”楚清歌评价道，“我想起来了, 这家店就是你吃完之后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字好评, 还死活不让我发的那家是吧？”就是为了人家不涨价不排队，自己还能天天吃到。
当然最后还是被她无情地制裁了, 推文也发出去了。
“姐, 我就这么点爱好了啊姐。”宁长空哀嚎道, “而且，而且你不觉得他真的会拿这么可爱的小蛋糕去喂狗吗？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楚清歌有些头痛。某人被甜食一迷惑, 就给越静亭了一个顺杆爬的机会。但毕竟宁长空这个嗜好已经暴露, 越静亭这个脾气，就算没有机会也会自己创造杆来爬……
每天的甜品进贡估计少不了, 就是贡品的命运，从进垃圾桶变成了进宁长空的肚子。
唉, 天天在自家搭档面前扔点心，能把他扔得道心破碎。为了搭档的工作心态着想, 就随他去吧。
宁长空干咳两声：“礼物可以继续送。”
旁听的白闲看着他, 目光里四个大字：“贪得无厌”。
越静亭姿态优雅地坐了回来，喝了口茶：“我带着礼物上门, 就不能回回赶我。”
怎么味道这么怪呢？宁长空咂摸着。这是把金梧苑当什么呢？破财换见人的地方？
他轻哼一声：“你天天来, 我可没功夫天天见。”
“那我们就定个时间。你一般什么时候有空？”越静亭不动如山。
宁长空咋舌：“……干嘛这么执着地要见我？”
越静亭直直地盯着面具孔洞下的那双赤色的眼睛：“我还有一篇论文想写，要收集材料。”
那篇论证宁长空=林锦松的论文。
宁长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他……你是不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吗？”
“是。”越静亭的茶喝完了，他把杯子往白闲面前一推, 被白闲瞪了眼。
越静亭正襟危坐，他正色道：“宁前辈惜才，想必不会拒绝晚辈每周带着问题上门求教吧？”
最不该招惹的, 一个左朗凝一个他，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宁长空恨得牙痒痒。
两人拉扯半天，总算定下越静亭每周六晚上可以来送贡品，附加条件是越静亭需要隐瞒此事，不得告诉他人。
最后见宁长空明显不耐烦，越静亭忙不迭地把条件一口应下。临走前，又对他嘱咐了一遍保重身体，不要动气，气得宁长空险些把茶杯摔他脸上。
“你就算摔他脸上，他也会把杯子接住，再一脸正经地劝你不要生气。”楚清歌一针见血。
“少烦，我最讨厌这种死缠烂打的天然黑了。”宁长空把杯中茶一饮而尽，和白闲一起回了书房。
“所以，你师兄这是看出来了？”白闲饶有兴致地问他。
“远着呢。”宁长空扶着书桌坐下，“唉，烦死了。”
他这时卸了面具，白闲仔细打量他的脸色：“虽然气得不轻，但整体心情不错。”
“黏上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多少心里烦。”宁长空缓缓吐了口气，打开电脑。“只是他性子直，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宁长空主动换了个话题：“不聊他，继续讲你的故事。”
“都说了，我该说的我都说尽了。”白闲耸肩，“神话时代的故事，留着给你当睡前故事。”
这话是真的。心脉受损导致的胸痛时时折磨着宁长空，除了太累的时候，他入睡一向很成问题。宁长空拿这个当借口，要再晚睡半个小时的时候，白闲就拿睡前故事断了这条路。
宁长空还指望从白闲嘴里拼凑些风清梧的线索，好让他明白为何凤凰灵力天克邪气。白闲说来说去，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在他记忆中的神话时代，并无此种邪气存在。
“真把我当小孩子哄。”宁长空啧了一声，“主要是你想不出来要问我啥吧。”
白闲摸了摸鼻子。林锦松作为人类的时日统共才多久？而且按照宁长空的描述，他的人生履历无比简单：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无朋无友，长到十八岁遇上了灵异事件，去龙渊书院读了几年书。
在学校也独来独往，最后天赋太好跑去灵篆院拜了师，紧接着就倒霉催地误闯黎博的犯罪现场。
之后的故事，基本都在白闲眼皮底下发生了。他搜肠刮肚翻了半天，也觉得问题都问尽了。
唯一值得在意的地方便是，凤凰除了如同刚刚那样少有的炸毛时刻，私下待人接物向来温和儒雅，怎么看都和宁长空轻描淡写揭过的“个性孤僻、独来独往”扯不上边。
“谁说我问不出来了？”白闲轻哼一声，“还有个问题。”
“我私底下该怎么叫你？林锦松，还是宁长空？”
凤凰翻来覆去说他的过去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况且如今立场已定，想回也回不去了。现在既然百鸟族愿意给他一个家，他也乐意当一辈子的凤凰少主，在妖族施展才干、实现抱负。
但名字，白闲想，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
宁长空抬眸，用一种白闲从未见过的审视神色盯了他半晌，随即垂下眼睛。
“就叫宁长空。”他掩饰般地喝了口药茶，“一来，林锦松已死，没必要改口，而且人前多少容易暴露。”
他轻声道：“二来，这个名字，虽有些俗套……但终究是我。”
与此同时，宁长空在脑海里感叹：“我觉得有种，不能给要吃掉的猪起名的感觉。”
快穿者理应把世界的一切，包括原住民当做完成任务的工具。但用本名介入其中……多少会模糊那根线，留住些人性。
天杀的快穿者手册第十条，搞什么“将功名书于历史之中”。想要避免纠纷，干嘛要用这么令人尴尬的方式？
楚清歌凉凉道：“托你的福，我的名字都成网红了。”
她可只是一介普通的系统啊！
宁长空调侃她：“说到这里，你vlog第三期想好录什么了吗？”
栖灵柏远程发送了一个白眼：“少来。拍什么，拍我一天上二十四个小时班的生活吗？”
灵气复苏元年，6月14日周六下午，楚清歌的公寓。
“东西做好了？”宁长空刚结束传送，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不用楚清歌开口，他自己就已经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装满血的小瓶子。仔细一看，瓶身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里面装着的，自然是凤凰血。
“神戈”那边已经研究出了如何抵御远程灵力武器的阵法雏形，但对邪气的抵挡始终没有太好的思路——或者说，没有不依靠凤凰灵力的解法。
而宁长空和楚清歌，就以凤凰血为材料，设计出了这枚血瓶护身符。只要注入一定灵力，它就能短暂张出抵御邪气的防护罩。
“不过这个形式还是不太好携带。”宁长空拿起瓶子，仔细端详着。“回头搞个小袋子装起来，再塞点棉絮。做成香囊那种感觉的，又不显眼又不容易碎掉。”
“唉，你说我那块专门拿来擦血的帕子也塞进去，是不是能增加点续航？”宁长空抬头。
楚清歌答道：“理论上可以。”
“那成，别浪费了。”宁长空把两个瓶子往口袋里一塞。
这么仔细设计的，自然是留给主角团用的。紧赶慢赶也要在这个时候做出来，不就是为了下周五的实践课期末考吗？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总喜欢给菜鸡学生搞这么危险的试炼。
宁长空转过头：“最近天工科技那边怎么样？”
楚清歌：“在忙灵石制备那边的事，还有就是你们研发武器，池局拐着弯儿地要借画符的自动灵气注入系统一用。”
“话说回来，灵石制备系统你们取了个什么名？天什么？”宁长空歪头。
楚清歌叹气：“天衡。说真的，这样搞下去，天字辈该不够用了。”
“这不是还有很多很酷炫的名字没有用。”宁长空掰着手指头数着，“天谴、天罚、天机……”
“你听听这像是科技产品的名字嘛！”
宁长空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扯了回来：“这几天，妖族那边也在聊怎么从天工科技把这技术要过来。”
灵石制备的消息是这几天借着楚清歌的社媒账号放出去的，一时间整个修行界动荡，热搜和论坛热帖都紧紧围绕此事。
妖族大族统治的格局，就是靠对灵石矿脉，或者说修行资源的垄断完成的。灵石制备的技术一出现，整个统治根基都要被掀翻了。
“从商人的角度，最好是不给，靠垄断赚钱。”楚清歌分析道，“但是从完成任务的角度嘛……”
他们俩恨不得人类和妖族都技术爆炸，生产力飞速发展。反派那边灵力大炮都搞出来了，鬼知道他们的科技树已经点到了哪里，正派又要追多久。
“技术授权，合资工厂，市场准入……要开会聊的东西多得要命，连政策都没拟出来呢，操心这些还为时太早。”
宁长空打开卧室的门，抬脚就要楼下往厨房去：“不说这个了，我小蛋糕呢？”
楚清歌：“没有了。”
宁长空猛地一回头：“喂，什么叫没有啊！楚清歌！系统！”
楚清歌无情地戳破现实：“没有就是没有。你不是每周定时从越静亭那里进货吗？”
宁长空最近摸出了门道：燕宜安告诉越静亭可以对着青鸟的推文买甜点，宁长空就准时准点周三发自己接下来想吃的甜点，周六就能收到越静亭买来的贡品，异常规律。
“不公平！”宁长空抱怨道，“越静亭买的也要吃，你买的我也要吃，这才叫荤素搭配干活不累——诶诶诶别动我帝江羽毛！啧。”
还是被楚清歌强行催动传送术法送回来了。宁长空骂骂咧咧地整理着衣服，把带回来的血瓶护身符收在抽屉里锁好。
算了，楚清歌不给他买好吃的。今天就是周六，有越静亭给他买。
还是二师兄对他最好。宁长空掰着手指，算起了越静亭今天晚上会给他带什么好吃的。
第54章 54 闪回的记忆 遍地金黄的梧桐叶被……
灵气复苏元年, 6月14日周六晚上，金梧苑。
这半个月，除了工作累了点, 还是过得挺开心的。
最近他还发掘了越静亭的新使用（压榨）方式：给他当助教。
宁长空笑眯眯地喝了口茶, 旁观越静亭抽查苏韵尧阵法知识。
比起鸣岐君，冷着脸的越静亭压迫感强太多了。小姑娘被考得垂头丧气的, 趴在茶几上记笔记。
“今天就考到这里吧。”宁长空拍了拍手, “明天就回蓬莱了, 今晚好好休息。”他从礼品袋里捡了块点心，塞给苏韵尧。
越静亭反应很快, 开口问道：“谁回蓬莱, 你回去吗？”
宁长空失笑：“是这孩子要回去。龙渊书院的交换生资格考在六月下旬，我让她回家待个几周, 等到七月头上再回我这。”
宁长空收徒的事暂且还要对外人保密。越静亭是签了“协议”，答应什么都不往外说。苏韵尧这趟回去得编个借口, 和爹妈解释一下自己为啥突然发奋图强。
“你……”宁长空放下茶杯，抬头看越静亭, “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那篇论证凤凰就是林锦松的论文。
“说实话, 没有收集到太多材料。”越静亭坦陈道。
宁长空自己死不承认，外观和个性变化也太大。只有广博的学识, 多少有些过去的影子, 但对将将十八的林锦松而言，惊才绝艳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白闲把棋盘放在茶几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小狐狸凑近了点，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棋。
越静亭执黑棋, 先落子。
每周见上一面，坐着闲谈无趣，光谈研究也无趣, 不如棋盘上杀个几回。
宁长空垂眸落子：“我都说了，那是黎博瞎扯的浑话……要是你这篇论文真写不出来，你在我身上花的时间，岂不是浪费？”
“啪”，又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为什么会浪费？”越静亭回答得随意而自然，棋风却严谨稳重，“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个很值得深交的朋友。和你相处很开心，我相信你也不是很讨厌我……炸弹哥。”他有些别扭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苏韵尧捂嘴笑。
白闲边看着棋局，边摆弄着茶具：“这名字忒不文雅，现在的年轻人……”
宁长空瞥了他一眼，没吐槽某只鸟连夜把“匿名用户C4FE”的帖子全看了一遍，还点了特别关注的事。
“确实不讨厌就是。”宁长空嘟囔着，长叹口气，“不聊这个了，跟我讲讲，龙渊书院又要在期末考上搞什么幺蛾子……”
灵气复苏元年，6月20日周五上午，幻境·万兵之地。
龙渊书院还是太能整活了。宁长空抱臂，面无表情地想着。
万兵之地，传说中这里曾是无数英雄和战士的最后归宿。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上的兵器被灵气所浸染，逐渐拥有了灵性……前略，总之是一个听起来就是给主角团拿升级装备的副本。
还是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战斗任务，要求学生寻找与自己灵气属性相匹配的兵器，并完成和器灵的战斗。一个部分是解谜破阵，穿越由兵器组成的复杂阵法，记录符文并找到出口就算合格。
还要求记录阵法，这是把学生当探索工具用啦？宁长空啧啧称奇。不过既然有迷阵，这个阵总归是要拿来保护些什么的——保护什么呢？神级兵器？
管他呢，去看看就知道了。妖族前来观摩的几位稷下学宫的老师被他分散地布置在整个万兵之地，应该是不用担心像山河社稷图那次，出现波及整个幻境的大规模危机。
接下来需要额外上心的就是主角团那边了。书院负责布置这个幻境的老师殷勤地向凤凰发出同行的邀请，宁长空礼貌地谢绝。
下一步：该怎么薅几个实力强点的高手带到顾明辉那边呢？
毕竟名义上只是观摩，他总不好真带百来号妖来玩人海战术，能看住整个幻境就已经捉襟见肘，妖族这边只好放弃。
但是他也不怎么敢把陌生的人类直接带到主角团附近，要是熟一点的话——宁长空脚步一顿，回过身叹息道：“越监院，还有左阁主，两位好。”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左朗凝拱手行礼。她是来履行玉虚剑阁的轮值职责的，顺便视奸一下小徒弟的任务进度。至于越静亭……
“不知宁前辈是想往何处去？”他干脆地问出口。
左朗凝刻意往这个方向走，就是知道温庆生在前面。宁长空这又是什么意思？
宁长空早就想好了借口，他两手一背：“书院的老师说，我们可以在幻境内随意走动观察，只要不干扰学生考试即可。我是感应到凤凰气息，心生好奇，才往这个方向走的。”
好！就决定让你们两个当主角团的临时保镖了！
是小温的凤凰羽毛吊坠。左朗凝恍然大悟，和宁长空解释了起来，三人就这样一起往主角团三小只的方向走去——准确来讲是三人一妖，后面还跟着个发呆走神的白闲。
走到时，宁长空也忍不住有些惊讶：他们居然在破迷阵？
越静亭也开口疑道：“顾明辉和温庆生都是以战斗见长，还都是使剑的，怎么不去找把好点的剑？”
他们之中最擅长破阵的那个，已经……他瞥了眼身边的宁长空。
另一边。
燕晓灵沉痛道：“下次再让你带路，我就是白痴。”
顾明辉无辜道：“上次你也这么说。”
燕晓灵更加沉痛：“我是白痴。”
顾明辉强词夺理：“我的意思是，这么大个迷阵，你就不好奇它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呢？”
温庆生插话：“不好奇。比较好奇你怎么带路带进迷阵的。”
燕晓灵深吸口气：“这就是你带着我们往迷阵深处，而不是出口方向走到理由吗？”
顾明辉打着哈哈：“啊，这个是因为我水平太差……啊啊啊别踹！我在刻印符文！要画偏了啊！”
避开燕晓灵的飞踢，顾明辉悻悻地继续画着图，绞尽脑汁地分析着哪个方向是出口，哪个方向是阵眼，却始终一头雾水。
要是林锦松在……要是我阵法学得更好一点就好了。顾明辉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天。
幻境内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具有历史厚重感的铁红色，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顾明辉刚要重新低下头分析阵法，却突兀地，对上了一双灿金色的眼睛。
不，不应该是灿金色的。他体内的另一个声告诉他，应该是和火焰一样，更加热烈的颜色。
什么意思？他问自己。就像是这个人的火红长发那样吗？是那样热烈的颜色吗？
直到那个红发金瞳的西方男人飞扑过来的时候，他的战斗本能才后知后觉地向他尖叫着危险。
但四肢动弹不得，因为记忆的碎片涌入脑海。
“凤凰儿，对不起……”
“这算什么，不怪你”
遍地金黄的梧桐叶被血染红。
顾明辉的感官突然明晰了起来，重新能听到燕晓灵和温庆生的呼喊。
他瘫坐在地，温庆生蹲在他身侧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脖子上发光的凤凰羽毛吊坠。
顾明辉迟钝地转过头，看到身前那个穿着黑红劲装的身影。宁长空偏过头，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啊，被凤凰儿……不，被鸣岐君救了啊……
顾明辉的目光，最后落到站在宁长空对面的，那个陌生的西方男人身上。
真的陌生吗？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张脸，格外熟悉呢？
宁长空深吸了口气，聚精会神地盯着菲尼克斯。
没想到给温庆生的羽毛又派上用场了，他当年这礼物送的是真好！
能够激发屏障的血瓶已经给了燕晓灵，暂且不用担心他们三个被邪气袭击。
只不过，现在看来……宁长空狐疑地眯起眼。
菲尼克斯的这张脸，怎么和他的，不，和风清梧的脸这么像……？
“简直像是照着风清梧的脸捏了个西方版本的。”楚清歌评价道。
宁长空吐槽：“这算啥？神话来源相似就长一张脸？唉这神话时代的人都死光了，光凭个例我也观察不出来啥……”
“龙，和凤凰。”菲尼克斯自己先开了口，羽毛化成的利刃紧握手中，后半句切成了英文，“来得正巧，我一个一个杀。”
楚清歌开口：“我检测不出来他的水平高低，太多邪气了。”
确实如此。宁长空眯起眼，观察着缠绕在菲尼克斯身上的，随他心意而动的浓重邪气。
宁长空忽地开口：“上次也有这么多邪气吗？”
楚清歌：“上次他身上的确带了些，但比这淡很多。”
而现在这浓度，像是把邪气作为主要攻击手段了一样。
宁长空轻轻活动着手腕，感受着心脏处的跳痛。强行靠凤凰羽毛内部铭刻的瞬发传送术传到迷阵内部，对身体还是有些压力。
这种会将人困于原地的迷阵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独立空间。在不同的空间之间传送，比如在蓬莱和人间之间传送是一件很费劲的事。只不过这个迷阵规模太小，他还能勉强应付。
只不过就不知道龙渊书院配的护身符能不能应付……好，这三个人还在原地，说明不能。
果然，这种学校发的护身符就是拿来失控用的。
菲尼克斯的目标是顾明辉和他，也就是说宁长空还不能放开手脚和菲尼克斯打，得护着三个小朋友。
学校发的护身符失效了，这但一路上听左朗凝说，她作为巡查考官，貌似有把三小只送到安全之处的方法。宁长空思忖着。
毕竟是迷阵内部，越静亭他们两人一妖循着他留下的气息提示赶过来还要些时间……好，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先拖延时间，等左朗凝来把三小只送走。
楚清歌提示道：“他喊你凤凰。”
也就是说，菲尼克斯并没有认出来他就是林锦松。
对了，上次见面，菲尼克斯是不是就是去桐山幻境偷风清梧的东西来着？
宁长空眼前一亮，嘴上故弄玄虚道：“你的气息，我有印象。”
黑色的枪尖抬起。
“那东西不属于你，还回来。”
第55章 55 过河拆桥 “他刚刚是喊我叫ma……
宁长空提着枪, 紧紧盯着菲尼克斯，脑海里忍不住胡思乱想：“你说他一外国鸟，能听懂中文吗？”
楚清歌随口回道：“要不你切成英文再说一遍？”
宁长空：“这多尴尬啊？穿着古装讲英文？不过凤凰是百鸟之王, 会讲鸟语也正常？”
而且菲尼克斯是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 是不是讲古希伯来语之类的古语更好？
在宁长空的注视下，菲尼克斯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随即恢复了冷漠。他一挥手, 空气中的热浪仿佛被他召唤, 汇聚成一道道炽白的火舌，朝宁长空的方向扑去。
同一时间, 宁长空枪尖点地, 凤凰火构成的火墙竖起，不死鸟的炽白火焰被赤红的凤凰火吞噬, 这次试探的进攻转瞬就被瓦解。
宁长空眯起眼。这火焰的气息……
楚清歌分析道：“那个火焰，有着古怪的生死轮回的气息。”
宁长空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觉得, 菲尼克斯从桐山幻境拿了什么？”
楚清歌：“呃，以理性而言, 凤凰的另一半心脏？”
宁长空感受着胸腔里那颗残缺心脏的跳动。菲尼克斯取走东西的那个抽屉, 被黎博动了手脚，滚落了这块封存凤凰心脏碎片的灵血晶石。
“我只是在想, 我取走了这一块心脏, 获得了祛除邪气的能力……”
那么菲尼克斯取走的东西，是不是也和邪气有关呢？
宁长空挡下一记完全由邪气构成的炮击，偏头看了眼身后。燕晓灵及时激活了血瓶护身符, 也拦下了这一击。
照他现在这个浑身邪气的样子，还真说不准就是。宁长空放出灵力，仔细查探着这个迷阵的结构。
他高调地把凤凰灵力的特征展现于人前, 不就是为了亲身诱敌，等罪魁祸首对他下手吗？
让他好好想想，怎么利用此处的迷阵结构，困住这只不会死的鸟……杀是杀不了了，总归得套出些情报来。
菲尼克斯已杀至身前，带着浑身的邪气连劈数剑。宁长空不急着下杀手，只是举枪格挡，张口就要套话：
“怎么，偷了别人的东西不敢承认？”
这回的确是用英文问的。菲尼克斯闭口不答，只是剑上裹着的邪气愈发浓厚。宁长空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激活自己的血瓶护身符。
好，近身的菲尼克斯直接在护身罩的净化效果范围内，这一波直接把他的邪气削个大半，应该会有个大硬直——
周身邪气被净化大半，菲尼克斯身形一滞，露出个茫然的表情：
“主人……？”
一抹银灰色的影子破空而来，一柄样式古朴的剑穿越宁长空的防护罩，直指菲尼克斯心口而来。
菲尼克斯险之又险地一躲，让那柄剑洞穿了左肩。
是左朗凝一行人赶到了。
宁长空一边催动着临时在迷阵基础上改的拘束阵法，一边惊疑不定地问道：“他刚刚是喊我叫master了吧？这演的是哪出啊？”
楚清歌也有些犯嘀咕：“我还在想他和风清梧长得这么像，指不定是凤凰的崽，你还得管他叫声哥哥……管他呢，把人扣下来问个清楚就知道了。”
“也是。”身后的主角团三小只已经被左朗凝动用考官权限传出迷阵了。菲尼克斯被捅了那一剑就僵在原地不动了，被越静亭甩了个束缚术法更是动不了了。接下来只要他启动这个拘束阵法——
“轰”的一声，眼前风光乍变。
迷阵被解开了。
“咳咳咳……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黎博抱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品，从烟雾中走出。
楚清歌语带无奈：“他把迷阵保护的武器拿走了，迷阵自然解除。”
他们俩临时改的拘束阵法也就这么泡汤了。
宁长空仔细打量着黎博单手抱着的那柄武器。就形状来看，不像是剑和刀……枪或者戟？
目前的情形是四打二，但对面一个死不了的不死鸟，一个后手无数的阵修。能用以加工的迷阵已破，临时画阵不太现实。打是能打，怕是留不下人。
问题的关键还是能套出多少情报。宁长空琢磨着。就目前的表现来看，黎博和菲尼克斯的合作不算牢靠，两人的诉求应当不同，不知道能不能挑拨离间？
黎博却率先开了口，他笑眯眯地问道：“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小·师·弟？”
他没完了是吧？非要来来回回地提这件事？宁长空握紧手中长枪，思考这玩意儿能不能当标枪使，一枪戳黎博脑门上。
左朗凝惊疑不定地看向黎博，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越静亭，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宁长空。
她瞪大眼睛，偏头看了眼越静亭，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落在凤凰身上，不过脸上并无惊讶的神色，只是带着探究之意。
趁左朗凝心神不定之时，菲尼克斯以血液为引，炽白的火焰突兀地燃烧起来，击退了身侧试图控制他的两人，转瞬之间就退到了黎博身边。
宁长空缓缓开口：“龙还没死，你们就准备这样回去复命了？”
黎博微不可查地瞥了菲尼克斯一眼，菲尼克斯主动解释道：“主上的任务。”
宁长空心中一动。这个点他没猜错：菲尼克斯要杀顾明辉，却没有在元宵节那晚就杀。这大概是池昭铭的要求，但既然他能顺手宰了林锦松，也就说明他并不在意和池昭铭的合作关系。
那么阻拦他杀顾明辉的，就很有可能是那场行动的另一个合作方——黎博。
这又是为什么？宁长空挽了个枪花，借着动作的遮掩对身后的左朗凝等人比了个手势，嘴上漫不经心道：“过河拆桥，不算本事——”
话音未落，枪尖已携着火焰杀至黎博身前。目标：黎博怀里抱着的武器。
人留不下来，东西看看能不能逼着留下来！
宁长空分神注意着菲尼克斯和黎博在高度戒备情况下的神情流露。只见在听见“过河拆桥”一词时，黎博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恼意。
——又被他猜中了。
根据目前的情报，菲尼克斯在元宵节那晚与黎博合作，用顾明辉身上的应龙气息打开桐山幻境的大门。也就是说，顾明辉的作用是“开门”，或者说起码可以“开门”。
而桐山幻境在宁长空离开之时已经崩塌，剩下一个与应龙有关的幻境，无疑是龙渊幻境。
单单凭借“开门”这一点，宁长空尚且不敢猜到这一步。之所以敢如此试探，是因为他一直在意一个问题：
池昭铭为什么相信黎博能带来灵气复苏？
这场豪赌的依据从何而来？
要宁长空来猜，那答案无疑是——十年前，那次前往龙渊幻境的探索。
只不过，他们到底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呢？宁长空若有所思地收枪。他们三人一妖一同出手，还是没留住黎博和菲尼克斯，也没留住黎博抱着的武器。
只掀起那白布，略看了一眼。
“是戟。”楚清歌断言道，“样式极古朴的戟，不是方天画戟，别的我也没看出来多少。”
华夏历史和传说里，有名的剑一大把，有名的戟却不多，辩识起来是有些费劲。宁长空叹气，一时间也没什么思路。
楚清歌继续说：“还有一事，菲尼克斯传送离开前，又眼神复杂地看了你一眼，还看了眼左朗凝把他捅个对穿的地方。”
宁长空也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里。却见那里鲜红的血迹已经全部转黑，生机尽数散去。
真是诡异的能力。宁长空眉头紧锁，仔细检查着现场，倒当真在黑色的“血泊”被他找到片纯白的羽毛。捡起后细细看去，这羽毛竟丝毫没沾上黑色的血，仍旧纯白无瑕。
“不死鸟的羽毛是白色的？这是什么逻辑？”宁长空嘟囔着收起羽毛。
不管是按照传说，还是按照他亲眼所见，菲尼克斯的羽毛应该都是金红色，怎么一眨眼就褪色了？
楚清歌吐槽：“你捡的羽毛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凤凰是百鸟之王，收集百鸟的羽毛也很正常吧。”宁长空回嘴。
检查完现场，再检查一下迷阵的阵眼，发现并无文字记录可辅助破解那把戟的来历。
宁长空抱着手臂盘算着。啊，对了，温庆生的凤凰羽毛又需要充能了。接下来就去找主角团三小只吧，最好他能看着他们回学校才放心……
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白闲幽幽的声音：
“敢问小主人能否解释一下，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迷阵之中的呢？”
宁长空背后一凉。
哦豁，专心推理破案，忘记这茬事了。
灵气复苏元年，6月20日周五上午，幻境·万兵之地。
最后还是给让宁长空给糊弄过去了。
他们当时三人一妖，找了个高点的位置，又借了左朗凝的考官权限围观三小只解题破阵。
越静亭十分专业地进行着解说，时不时还和凤凰交流两句，结果还没围观多久，宁长空就突然消失了。
就在他消失那刻，菲尼克斯的身影才出现在拍摄三小只的监控画面里，紧接着就是宁长空保护三人的场景。
宁长空的反应速度太快，出手得太及时。但他咬死是凤凰羽毛的求救法术作祟，越静亭曾检查过那个吊坠，确实有这个功能，也不好多做文章。
在结束考试的学生休息处，宁长空假装检查那片凤凰羽毛，给羽毛重新充了能。
“好了。”宁长空把吊坠还回温庆生手里，温庆生诺诺道谢。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感谢鸣岐君救命之恩。”
这么齐？是不是在他收拾黎博的时候专门排练过了？宁长空哭笑不得地把人扶起来：“你们与我有些缘分，又是晚辈。你们身陷险境，我自然不会冷眼旁观。”
他想了想，又严肃道：“这回是我恰好与左阁主、越监院同行，旁观你们解题，这才来得及出手。以后你们要自己多加小心，离开学校时最好有师长相伴。”
说到最后，他刻意多看了眼顾明辉。顾明辉果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解地开口：“宁前辈，那贼人为什么管我叫‘龙’啊？”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宁长空腹诽一句，嘴上高深莫测道：“此事不应问我，为何不去问问你的父母和老师呢？”
燕晓灵在这个时候把那个香囊状的护身符递了过来：“前辈，这个还给您。”
“随手做的小玩意儿，就送给你们吧。”宁长空轻轻拒绝，嘱咐道，“此物注入灵力，就能激活防护罩、抵御邪气。但能量有限，只能激活三四次。若是我们还有缘再见，我再为你们充能。”
远处。左朗凝看着宁长空和三人交流，侧头和越静亭咬耳朵，轻声质问道：“你早就知道？”
越静亭同样看着那边，目不转睛：“上次遇到大师兄时，他也是这么说的，但凤凰死活不认。”
左朗凝：“你有几成把握？”
越静亭想了想：“四成半。”
宁长空的表现完全自洽，最反常的就是今天来找三小只的这一趟，但也勉强说的通。
“足够了。”左朗凝快步上前，“宁前辈——”
“左阁主。”宁长空不着痕迹地打断她，“我得先回一趟蓬莱，打理族中事务。我准备下午与池局长谈论此次袭击，不知道您和越监院是否有空出席作证？”
左朗凝被他打断了步调，只好先点头应下，还没来得及再出言试探，宁长空已然告辞，转身往妖族的队伍走去。
温庆生小声感叹道：“宁前辈人真好啊。”
燕晓灵目光紧随着宁长空的背影，喃喃道：“是啊。”
顾明辉加入讨论：“不过不应该说‘人真好’，还是说‘妖真好’吧？”
“诶，神鸟算是妖吗？”
听到这里，左朗凝也回了神，看着正在与一众妖族讨论的宁长空，内心五味杂陈。
越静亭这时也出现在她身边，他对温庆生说：“小温，你的那个吊坠，我能再看一眼吗？”
温庆生小心地交给他，越静亭刚拿到手，便讶然道：“这片羽毛还有能量？”
用了这么久，又激发了应急的求救术法，能量居然还如此充沛？
温庆生无辜眨眼：“宁前辈刚刚帮忙充过能了，所以能量还多。”
“什么……？”
第56章 56 猜测 这就是，灵气复苏的真相。……
灵气复苏元年, 6月20日中午，聚英阁·会议室。
聚英阁给“启慧”计划批了办公场地。从万兵之地回来后，宁长空马不停蹄地和参与观摩的老师粗略地开过一次会, 做了一些分享和后续安排的布置。
简短的会议结束, 累得精神不好的宁长空被白闲拎到专属休息室，手里塞了百鸟族族人准备的盒饭。
宁长空打开盖子, 先慢腾腾地抿了口热汤。金梧苑是小狐狸主勺, 做得比较随便, 回百鸟族就又要吃药膳了，他得做会儿心理准备。
白闲面色古怪地在他对面坐下, 犹豫了片刻, 还是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三个孩子？”
“算是吧，他们几个在书院挺出名的。”宁长空含糊道。
顾明辉和温庆生分别被池昭铭和左朗凝收为徒弟, 确实是校园风云人物。
白闲凑近了些：“那孩子的羽毛吊坠，你做的？”
宁长空缺乏食欲地扒了两口饭, 抬眼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白闲理所当然道：“你都给人家充能了，怎么不是你设计的符文？”
宁长空莫名其妙：“那羽毛的内部能量结构又没被破坏, 稍微仔细些, 只要灵力属性相合就能充进去，怎么不能充能？”
白闲面色更是古怪：“你是怎么知道它的结构没被破坏, 又是怎么知道它的内部结构是何许模样的？——你都没办法化形出翅膀, 这羽毛绝对是风清梧的！”
这还是能圆啊。宁长空微微睁大眼睛：“我之前做任务的时候见过这帮孩子一次，不然他们为什么和我这么熟络？”
凤凰对于这几个人类小孩应该是大人物，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紧张感和敬畏之意, 甚至还能直接开口问问题，倒的确像是之前见过。白闲仔细回忆着。
见白闲有所动摇，宁长空乘胜追击, 他飞快地组织着语言：“他们和我有这一面之缘，又有羽毛吊坠这层关系，我今天就心生好奇，专程顺着羽毛的气息去看了看，没想到就撞上一场袭击。”
白闲的疑心这才彻底打消，他往宁长空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你这举动也忒引人误会了。帮别人的法宝充能，一般都是制作该法宝的人才敢做……”
“利用现成的羽毛、骨头等材料铭刻符文，不破坏内部结构是基本常识。”宁长空不满地嘟囔着，“虽然不是我的羽毛，但好歹也是凤凰毛，我能摸清楚结构，再自然不过……”
说着说着，他自己脸色一变：
糟糕，越静亭那厮不会也往这个方向猜了吧？
当日下午，异处局总部。
宁长空带着白闲进池昭铭办公室的时候，越静亭和左朗凝已经在了。
他们三人一妖完完整整地把整个过程讲了一遍，默契地隐去了黎博喊“小师弟”的事——宁长空倒不觉得是越静亭大发善心，而是觉得他已经提前和池昭铭讲过了，没必要再多费口舌。
讲到宁长空口中的“不属于菲尼克斯的东西”时，宁长空只说是在桐山幻境崩塌之时曾感受到菲尼克斯的气息，怀疑他偷了东西，致使幻境崩塌，却不知道到底偷了什么。
左朗凝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顾明辉会被称作‘龙’？”
池昭铭叹了口气，知道没办法再敷衍过去，只好缓缓开口讲道：“十年前，老师带队进入应龙沉眠的龙渊幻境探索，顾明辉的父母都在队伍中。”
左朗凝瑟缩了一下，池昭铭口中的“老师”指的就是她父亲。
“根据我的情报，应当是应龙的灵魂碎片附身在他父母其中一人身上。他们回家之后，或许是因为顾明辉的灵魂波动与应龙相似，吸引了应龙碎片，这才让他带上了应龙气息。”
白闲颔首：“以我今日所见，是应龙碎片不假。”
越静亭反应很快，他若有所思道：“那元宵节那晚，大师兄……黎博专程行调虎离山之计，把顾明辉一行人放倒，是不是就是为了他身上的应龙碎片？”
到正题了。宁长空慢条斯理地开口：“桐山幻境的大门，恰好在元宵节那晚打开。我一直疑心，灵气刚刚复苏时的灵力浓度应当不足以牵引桐山幻境现世……”
池昭铭微微抬眼，对上了宁长空冷漠的眼神。
他继续说着：“我用‘过河拆桥’的话术去套，发觉黎博神色有异。我怀疑，或许元宵节那晚黎博就是拿应龙气息强行打开的桐山幻境。”
宁长空身子微微前倾：“只不过桐山幻境已经崩塌，自然谈不上过河拆桥一说，我便怀疑……”
话没说完，这一圈人已经心里有了数。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龙渊幻境。
池昭铭心知不能再打哑迷，只好避重就轻地讲起了往事：
那日，他们一行人进了龙渊幻境，但并没有光在龙渊幻境停留。而是在一番查探之后，误入了另一个半位面，在那里，他们陷入险情。
“也就是在那里，黎博留下殿后，我们都以为他在那里身死，直到几年后重新现身。”池昭铭沉重道，“我想，他应当是在那里有所奇遇，才想在以应龙气息打开龙渊幻境，再进入一趟。”
传到了新的半位面？倒是与左老阁主身死，以及白闲描述的时空乱流造成伤势相吻合。
池昭铭三言两语交代了龙渊书院藏宝阁和龙渊幻境的关系，左朗凝不由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还能打开龙渊幻境吗？”
白闲率先回答道：“不成了。他们在里头待了没多久，龙骨能量就开始急剧消耗，勉强支撑到人全部出来就已全部耗尽。现在只能等龙渊幻境自己再次靠近现世。”
“或许可以像桐山幻境那样打开。”宁长空忽地开口。
他在千石钱行的地下室，虽没来得及把那阵法全部看过一遍，但多少有些印象。
池昭铭和白闲已经猜到这一步，而左朗凝和越静亭相信宁长空的阵法造诣，一时间大家竟都以此为前提思考了起来。
池昭铭打破凝滞的气氛，他轻声道：“我想与鸣岐君单独聊两句。”
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几成把握？”池昭铭问道。
宁长空眯眼：“我那晚瞧了几眼，大概记住了四五成。再给我些时日，大概有七八成把握能复原出来。”
“不过，在我着手复原阵法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们到底去了哪个半位面，看见了什么？”
宁长空盯着池昭铭，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不是与灵气复苏的事有关？”
“……我很遗憾拱手把你送给妖族，锦松。”池昭铭由衷道。
在那么慌乱的情况下，看了一眼就能记住四五成，当真是才华横溢。
宁长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和你讲正事呢，打感情牌没用。”
“知道知道。”池昭铭揉了揉眉心，组织了下语言，娓娓道来：
“我……并不知道哪个半位面叫做什么。”
宁长空静静地听着，在脑海里描绘着那个场面：
昏暗的夜色下，一望无际的半位面，空气中浓厚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灵气。
隐隐地轰鸣声从远方传来，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颤，让人疑心：半位面也会发生地震吗？
但向远方眺望，就会发现，远处那遮天蔽日的伟岸黑影并非群山，而是一台正在运转的巨大机器。那机器庞大无边，超出了视野的极限，几乎不能一眼看到全貌。
而如果抬头，向天空看去……
“无数幻境的通道在半空中悬浮——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锦松？”这件事乃是秘而不宣的机密，第一次与人分享的池昭铭显然激动了起来。
宁长空眯眼。那其中应当就有瑶池幻境，甚至异处局一行人可能就是在瑶池遇的险，所以白闲说他们身上“瑶池的气机格外浓厚”。
“我们正是从龙渊幻境的通道进入此地。天空之中，遍布着影影绰绰的华丽幻境，还有巨大的——”池昭铭忽地顿住了。
“什么？”宁长空挑眉。
“——黑影。”池昭铭呐呐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黎博后来找上我时，貌似说是‘残骸’，但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的残骸……”
宁长空问道：“黎博找你的时候，还和你说了什么。”
池昭铭深吸口气，缓缓道：
“他说，那里灵气如此浓厚，正是因为那台机器，将现世的灵气抽取到那个半位面中。”
“——他有办法修改那台机器的运转方式，把富集的灵气往现世倾倒。”
这就是，灵气复苏的真相。
宁长空沉默地喝了口半凉的茶。他不怎么意外池昭铭就这样信了黎博的话。
丰沛到几乎能从空气中凝实析出的灵气，横贯天地之间的巨大机器，仍是哪个修行者看了，怕是都会有类似的猜想。
他沉吟半晌，开口道：“改日你带我再去一趟藏宝阁，我研究一下怎么复现那个阵法，借顾明辉和龙骨的应龙气息打开龙渊幻境。”
宁长空有预感，主线任务的关键，应当就在那个神秘的半位面。
池昭铭奇道：“我以为你怎么着都要分一杯羹呢。”
虽然藏宝阁处应龙气息更浓厚，但在那里布阵，相当于把阵法拱手相让给人类一方。
要是可以，宁长空也希望在金梧苑布阵。可惜金梧苑布了人间和蓬莱之间的传送母阵，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轻哼一声，傲慢道：“你当我不会在阵法里做手脚？我就算把完整图纸全部给你，交给你的人来画，照样还是得我亲至，才能开启阵法。”
这样一来，万一他死了，也方便把开启幻境的方法交到可信的人手上。
“人类的阵修水平我可颇为了解，就算是丘老院长亲自破解，怕是也破不了我设计的保险。”
池昭铭感叹道：“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抢在他为林锦松跑去为妖族效力而扼腕叹息之前，宁长空先开口道：“就先这样定了。我设计阵法，让越静亭去画。”
二师兄的人品他信得过，而且和他有旧情。宁长空有把握撼动他的心智，让他不完全站在池昭铭和人类这边。
“只不过……”他仔细回忆了那天的情形，对池昭铭道出心中隐忧，“我担心，‘开门’的能量有些难搞。”
话已说开。宁长空也不藏着掖着，把菲尼克斯开门的情形，和那“诸神已死，永夜将至”古怪口号尽数告知。
如今再回味这口号，再结合“残骸”这个词……
楚清歌轻声道：“总感觉诸神的生存状态，不怎么乐观啊。”
宁长空感叹：“这不是已经确认死了一个了吗？应龙就是啊。”
《册府元龟》记载：“应龙辟壤，致宅土于遐年”，即应龙开辟大地，让人拥有可以宅居的土地。
凤凰只能说是一代神兽，而应龙可是正儿八经有创世神神格的存在。
池昭铭：“画阵布阵都需要时间，能量的事，我们慢慢筹谋……至于你说的那口号，我倒是有些印象。”
“——你知不知道西方的一个名叫‘永夜会’的邪教组织？”
第57章 57 追逐的往事 “林锦松死了，他们……
永夜会, 成立时间不明，疑似与恶魔牵扯颇深的邪教组织。口号“诸神已死，永夜将至”, 是诸神陨落说的信奉者。他们相信神话时代以诸神的死亡而告终。
对于他们来讲, “永夜”……意味着什么呢？宁长空沉思着。
池昭铭正色道：“其实我开始查这个组织的相关资料，也是因为十年前的事。一方面的确是因为当时的所见所闻, 对神话时代的相关学说起了兴趣……”
“另一方面……我隐约在那个半位面看到过一些陌生的人影, 似乎是西方的面孔。”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宁长空长出口气。如果说那半位面的天空之上当真遍布幻境的通道，那异处局能从龙渊幻境这一侧进去, 其他人就能从其他幻境进去。
池昭铭主动道：“姓黎的当时找到我, 我就猜到他应当是与这帮人有了合作。我还有些永夜会相关的资料，回头喊人送到金梧苑去。”
宁长空点头应下。到藏宝阁踩点的事不急于一时, 他还得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情报，这就要起身告辞。
“等一下！”池昭铭喊住他, 脸色有些奇怪。
“呃，你知道在你来之前, 小越和朗凝和我说了什么吗？”
灵气复苏元年, 6月20日下午，异处局总部。
“什么叫做——我这里是托儿所吗！喂！”要不是心脏处疼痛骤然加剧, 宁长空大概会直接拍案而起。
他深呼吸。不要气, 不要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再憋他真的要憋出心脏病了！
宁长空怒道：“你们自己的学生，暑假交到我这里算是什么意思？都给我自己教学生去！”
话题朝着轻松的方向驶去。池昭铭耸肩：“又不是我的主意, 我也帮你拒绝了两句，但是我看着像是能劝住小越和朗凝的人吗？”
他凑近些，一条条数着：“姓黎的直接当面把你身份叫穿了。我早就听说小越这段时间天天跑去金梧苑登门拜访, 怕是早就心生怀疑了。你这回出手相救，时机太准，又是一条新证据。”
楚清歌补充道：“还有给羽毛充能的事情。”
宁长空悲愤道：“怎么就一下子给越静亭那破论文一下子添了这么多素材？”
池昭铭见他抿唇不语，劝说道：“那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倔，你要是实在嫌他们烦，就交代个清楚……“
宁长空冷哼一声：“我困在这人不人、妖不妖的处境，夹在两族间左右为难也就罢了。怎么，堂堂异处局局长，也要亲手把人族英杰把这夹缝里推？”
办公室里寂静了一刻。池昭铭叹息道：
“那几个孩子都很想念你。”
“林锦松死了，他们应当往前看。”宁长空起身，表情冷肃，“活下来的只是凤凰。”
池昭铭盯着他清瘦的背影看了片刻，收敛了脸上笑意，不由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从林锦松成了凤凰的？”
宁长空的状态他一直看在眼里，这个人一直是一副青白的脸色。清明那日一袭黑衣站在墓地，倒真像是死而复生的鬼魂。
一不小心，就要被烈日晒化了。
“……能怎么成的，当然是结结实实死了一次啊。”
凤凰神色自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他在被菲尼克斯拖入桐山幻境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放弃了死遁的念头，拼了命地要催动留下的警戒术法。
最后警戒术法熄□□鸣灵璧碎裂，是因为他的的确确生机断绝、命数已尽。
桐山幻境“拒绝死亡”的特性让风清梧的心脏历千年而不朽，也留住了他身躯的最后一点活性，让楚清歌能够强行以夺舍的方式把灵魂重新塞入躯体。
到底是形容他现在“正在死亡”好呢，还是“已经死亡”好呢？宁长空忽略身后池昭铭欲言又止的表情，推开办公室的门。
灵气复苏元年，6月20日下午，池昭铭的办公室。
宁长空和池昭铭密谈结束，接下来就是和越静亭、左朗凝两人的拉锯时间。凤凰疾声厉色地讲了一通他工作有多忙，三小只不适合放他这里照顾，况且也没有理由要帮忙照顾……
越静亭轻飘飘地扔出第一句：“那只小狐狸你不是在管教吗？再多三个人也就是顺手的事。”
宁长空瞪他：不是说好不许往外讲他收徒的事吗！
越静亭铁了心要让三小只打头阵去探情报，竟是不惜违约得罪宁长空。
越静亭第二句：“顾明辉被那只用邪气的鸟给盯上了，凤凰灵力天克邪气。就算他们三个只是在金梧苑待着，已经是很好的保护了。”
宁长空横眉立目，生硬道：“我已经给了应对邪气的法宝，何必把他们仨拘束在我这里。照我看，在书院待上一个暑假也相当安全。”
越静亭第三句话：“那几个孩子都是正需要锻炼的时候，最好还是在天网接接任务锻炼一下，不能只待在学校，也不能只待在师长身边。”
宁长空倒的确一愣，这话说得没错。顾明辉和温庆生都各自拜了师，但燕晓灵尚无师门，暑假还是要回家住的。他下意识琢磨起了让苏韵尧带着她到处做任务的可行性，进一步想起了要怎么保证她们俩的安全……
这一愣神，连白闲都忍不住侧目：宁长空对那三个人……的确相当关心。
这份关心实在藏不住，宁长空纵是舌灿莲花，也顶不住越静亭揪着这一点死缠烂打，说得宁长空心里窝火。
池昭铭见他气得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连忙叠声喊他坐下歇一歇。越静亭用巧劲把他按在沙发上，左朗凝沉默地递了杯茶过去。
这一打岔搞得宁长空气消了一半，只捧着茶杯尴尬得脸热。
他喝了几口茶水压下咳嗽。越静亭见他脸色还是不好，就喊白闲送他回去，还郑重道：“我明日再登门拜访，商讨此事，你且先回去休息。”
犟脑袋。池昭铭低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等宁长空的反应。
宁长空心生烦躁，实在没精力和他们俩拉扯，冷着脸应了下来：“此事我便答应了。不过，我不认为你们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扔了句狠话，凤凰就简单告辞，带着侍从离开了。
池昭铭慢悠悠地倒了杯茶：“你们把一向好脾气的凤凰气成这样，当心影响人妖和谐。”
人妖殊途的事实被赤裸裸地展示在越静亭面前，他顿时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情绪低落了起来。越静亭捧着茶杯，低声道：“我不明白——他明明记得，为什么不承认？”
难道就是因为立场不同？但起码现在人类和妖族还是合作关系，哪里需要一刀两断？
越静亭情愿相信是小师弟记忆还混乱着，只残留了刻在本能里的关心，不愿相信他明明记得一切却铁了心要做凤凰，更不愿相信……
……他是为了他们着想，才刻意隐瞒。
灵气复苏元年，6月20日晚上，金梧苑·主卧。
“下午发那么大的火干嘛？来，吃药。“白闲把药碗往宁长空手里一塞。
宁长空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神色恹恹地垂眸喝着药。
折腾一个白天，又是打架又是吵架的，久病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这会儿精力消耗太过，脑子都不转了。
喝完药，漱过口，宁长空前所未有地自觉躺下。白闲还在纠结要不要问两句，人就已经快关机昏睡过去了。
白闲还是没忍住，轻声问他：“你和那三个人类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困了，要睡觉。”宁长空含糊地回了一句，朝背对白闲的方向翻身。
编谎什么的，就交给明天的我吧。
“……真是累着了。”白闲嘟囔了一句，给人拉了拉被子，坐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而迎接宁长空的，不是熟悉的黑甜梦乡，而是突如其来的晕眩之后，周身焚烧般的剧痛。
意外情况，先冷静下来，深呼吸……首先是确定疼痛的来源。
但疼痛似乎无处不在，像是有无形的火焰从内而外燃烧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他的神经末梢像是被电击一样，传递着尖锐而持续的信号，让他无法集中思绪，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股痛苦的洪流。
理论上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不至于一夜之间恶化到这个地步，而且怎么会这么疼？我的痛觉屏蔽开关被撬了？
楚清歌迟疑的声音响起：“呃，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没有办法屏蔽你的痛觉。”
不能屏蔽痛觉的情形很少见，宁长空马上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一种：
痛苦是活着的实感。持续不断的痛楚维持着“我还活着”的认知，让意识紧紧附着于躯体之上。
但没道理啊，睡觉前还好好的，怎么会一合眼就突然病得快死了？
楚清歌慢慢开口，似乎在消化信息：“的确不是你原来那副身体的问题……”
宁长空在剧痛中勉强找回对身体的控制，他用尽全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他努力睁大双眼，等待视觉系统重新正常工作。
“简单来讲，就在刚刚，你突然灵魂出窍了。”
感官逐渐清晰。他发觉自己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躺在床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叠好的天鹅绒被子就在身侧，却没有盖上。
“离体的生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接着就被塞进了另一副躯体……”
视线慢慢聚焦，他能看清头顶是陌生的木制天花板，隐约能看见一些积灰的蜘蛛网。
他忍着炸裂的头痛，勉强侧过头，就看见身下铺开的，赤红色的长发。
“……而且，这副躯体，很有可能是那个菲尼克斯的。”
第58章 58 噩梦 凤凰的另一半心脏，在胸腔……
宁长空慢慢适应了这种疼痛, 勉强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虽然浑身都撕裂般的疼，但是出乎意料的是, 身体的控制没有阻滞感, 也就是说并没有哪里受伤或者生病才导致的疼痛。
好吧，饶是对他这个阅历丰富的快穿者, “一觉在别人的身体里醒来”也太离奇了。
他在脑海里和楚清歌沟通：“第一件事, 白闲知道我生魂离体了吗？”
楚清歌查着另一边的画面：“没有, 你生魂离体那一下几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完全察觉不到。”
这算什么？消音版生魂离体？怎么会有人这么闲, 研究这种术法。宁长空咂嘴。
算了, 既然不能借助外力……“第二件事，我们有什么办法主动脱离这个局面吗？”
楚清歌：“有, 我把你的痛觉切断掉，灵魂和菲尼克斯的□□相分离, 我再强行给你塞进林锦松的身体。”
就像是他桐山幻境死了一回，回到系统空间又被楚清歌赶回去那样。
和宁长空想得差不离。唯一的问题就是, 林锦松的身体早就生机断绝, 灵魂和□□之间的联系全靠每日缠绵的疼痛吊着，要是回去得晚了……怕是要狠狠吃上一壶。
“第三件事, ”宁长空沉默了一下, “你对现在这个情况有头绪吗，姐？”
楚清歌迟疑道：“我复盘了一下你生魂离体时的能量波动，呃, 好像确实和你捡回来的那羽毛有关。”
乱捡东西容易出事啊。宁长空无奈地想着。
但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离开，不死鸟到底从桐山幻境偷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喊他主人, 这都是要一个个解决掉问题……
“前面那个问题我有头绪，”楚清歌开口，“把手放到你左胸胸口。”
在抬手之前，宁长空就已经预料到了那个答案。
—— 另一块灵血晶石，凤凰的另一半心脏。
但是怎么会……“只有这半块心脏？”宁长空震惊道。林锦松的情况是强行用凤凰的心脏碎片修补原来那颗破损的人类心脏，耦合出了类似于人妖混血的怪异产品。
而菲尼克斯的胸腔内，跳动的心脏只有一半是实体，剩下一半则是凝实的白红火焰构成。
不知为何，这副身体一动用灵力，经脉就是撕扯般的疼痛。宁长空忍着疼，操纵着灵力试图查探那火焰的来历——
灵魂骤然回归身体，像是两个不同频率的波纹发生交织，产生出一种混乱的振动。视线中模糊不清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让他难以分辨哪些是真实的感受，哪些是幻觉。
头痛得好似有一根铁钉钉入脑海，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在推动那根钉子更深地刺入，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
一股热流突然从他的胸口涌上喉咙。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用手去捂住口鼻。
在抬手的瞬间，一片洁白的羽毛从指缝间飘落。
楚清歌饶有兴趣的声音响起：“调查完毕。那团火焰，有着生死轮回的气息，想来应该是——”
“不死鸟的涅槃之火。”
灵气复苏元年，6月20日晚上，金梧苑·主卧。
宁长空迟钝地拿着白闲刚塞给他的毛巾捂在脸上，小股小股的鲜血还在从口鼻中涌出，打湿毛巾。
楚清歌说这是因为把灵魂塞回身体的动作有些粗暴，引起的身体反应。
连续切了两个身体，宁长空还处于感官混乱的状态。他有些费劲地问：“你动手塞的？”
楚清歌坦然：“不是我干的，你在触碰涅槃火的时候，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就被塞回来了。”
唉，疑问不减反增。宁长空定了定神，总算从模糊的视野里和嘈杂的耳鸣声里辨别出白闲把他卷进被子里，送回蓬莱的意图。
少麻烦。凭借他干了这么多年快穿者的经验，这玩意儿睡一觉就好了。宁长空伸出只还带着血的手，轻轻握住白闲的胳膊。
他手上没力气，但白闲也不敢挣开他，只嘴上心急如焚地问：“哪里疼？心脏疼吗？没事噢，我们回家去，给大夫看了就不疼了——”
“别……别动我。”宁长空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嘴角溢出些血沫，“我先缓一下……”
白闲也知道内脏受损的人不好移动，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动了，只催动灵气，急发一道传讯符给青耕，喊他速速过来。
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宁长空意志一松懈，感官的海啸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没。他无力的手无意识地抓着白闲，仿佛那是他在灵魂与□□分离的边缘挣扎时唯一的支撑。
视野忽地黑了下来，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温暖的力量顺着肌肤相接的地方涌入，安抚动荡的精神。他得以暂时喘息，集中精神稳住精神的锚点。
等意识彻底回笼，宁长空逐渐恢复对身体的知觉，他用力拽了拽白闲的衣角，示意他把手拿开。
白闲依旧遮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再缓缓，别耗神。”
宁长空想笑他太紧张，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虚虚按在脸上的毛巾就被抽走。他口鼻处已不再出血，白闲仔细擦着他脸上残留的血迹：“做噩梦了？”
宁长空用鼻子“嗯”了一声，身体还是忽冷忽热。
青耕的声音从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心绪起伏过大……应该就是被惊着了……”
宁长空努力想捕捉他声音，却因为砸到身上的清心安神术法，意识渐渐飘远，重新昏睡了过去。
“怎么身体差成这个样子……”白闲缓缓撤开手，帮人把被子拉上。
生魂离体的后遗症不是能靠外在症状诊断出来的，因此两只鸟妖只以为是心绪震荡牵动旧疾，外加白天打斗受了些轻伤，这才又病倒。
青耕仍在仔细把脉：“心脉旧疾，最忌多思多虑、心绪震荡……”
这是两样都占全了。白闲仔细地用被子把人裹紧，有点不知所措地比划了两下：“这个……要怎么抱比较好？”
青耕反应了一会儿：“……什么？”
“我把他带回翎煌府关个几天，好好养养。”白闲盘算着：小狐狸要等七月头上再回金梧苑上课，那三个人类小孩估计也差不离，刚好能让宁长空在蓬莱歇个一周多。
青耕手忙脚乱地指导着白闲把人慢慢扶起，嘴里提醒道：“少主醒来，不得又生气？”
宁长空强硬的改革派作风驰名整个妖族，就算百鸟族公务现在名义上还是朱寰主理，族长名义上还是生死不明的风清梧，但将宁长空当做族长来敬重的鸟妖不在少数。
而且还是位威信十足的族长。
白闲却没想到青耕暗示的这茬，他在想：是这么个理。小孩的身子弱得连一场噩梦都受不住，还是得少生气……这得怎么哄好呢……
白闲轻柔地把人揽在怀里，慢慢起身。哪怕知道这人睡觉一贯睡得死，现在又在法术作用下昏睡，他还是抱得很小心。
他随口回道：“生气便生气。他爹要是这么作死，我当年也敢这么管他爹！”
白闲话音刚落，自己却是一愣。
林锦松坦诚自己本是人类之身，只是误入桐山幻境，濒死之时恰得机缘，靠凤凰的力量续了命，与风清梧谈不上什么血缘。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小凤凰，心忽地一软。
不管百鸟族横空出世的凤凰少主在人间名气多么响，在聚英会上表现得多么强硬，到头来也就是没出学校多久，还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小孩子。
管他的。他白闲要是认了这个干侄子，风清梧按辈分当个干爹也不过分。
白闲把人抱得更紧些，在心里道：
“走，回家去。”
灵气复苏元年，6月21日早上，翎煌府·卧室。
宁长空睁开双眼，眼前似乎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视线模糊，等了一会儿才慢慢聚上焦。
他的精神还是不好。花了点时间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便因为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就要埋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再次睡去。
在合上眼前，他下意识地歪头看了眼坐在床头的白闲，困倦地拉了拉被子。
凤凰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又忽地翻了回来，迷糊地开口问道：“你没在玩手机啊？”
真是少见。
白闲侧过身，给他看手里的东西。
一张有点简陋的清心符。宁长空眯眼去看，这符文有够古老，大概是神话时代的画法了。
宁长空评价道：“文物啊这是，什么时候送去博物馆？”
白闲翻了个白眼，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符，碎碎念道：“大半夜的，也不好叫人给你买，我回头喊他们给你做个好点的——做成香囊那样的，里头塞点安神的香料……”
他说着说着还叹了口气，惆怅道：“做个噩梦能吓得吐血，真是搞不好了你……”
他爹当年也就是喜欢大半夜发癫，大晚上不睡觉，跑过来探他的鼻息，甚至大半夜把他喊起来聊天，像是生怕白闲突然死掉一样。
宁长空乐了，调侃他：“真是有够操心的。”
“为了谁啊？啊？”白闲没好气地说道，“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宁长空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缓过晨起的晕眩，寝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昨天晚上一折腾，雪白寝衣的领口上沾了血。但在白闲眼里，有比血迹更刺目的东西。
看着明显过于宽大、有些不合身的寝衣，他皱眉：“回头再去量一次尺寸吧，按新尺寸再给你做件新的。”
春季才量的尺寸，夏季就不合身了，这人瘦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少麻烦。”宁长空接过白闲递来的外衣，抬眼看他，眼神里写着：你怎么还不走？
百鸟族的少主不喜欢别的人/妖服侍他更衣，除非是实在没法自己一个人穿的礼服，也不喜欢在别的人/妖面前更衣。白闲识趣地离开了卧室，喊厨房端早饭。
宁长空在床上坐了片刻，楚清歌很快拿着帝江羽毛千里送快递，把他要的东西带来了。
跨位面传送不是什么易事，大清早临时加班的青鸟心情明显不好：“给。电子设备全在白闲那里，拿不到。”
白闲把他带回翎煌府的时候走得匆忙，但东西带得可真齐啊。宁长空啧啧称奇，把送到的药瓶等东西收好：“你好走了，天工科技那边不上班啊？”
一提这茬楚清歌就来气：“你都扔下那边不管多久了？尽是我一个人加班。”
“社媒运营我还是有出主意的。”宁长空有些费劲地穿上衣服，拉紧束袖，“这不是忙妖族的事吗？—— 这身穿着怎么样？”
他反复嘱咐百鸟族的族人，衣服不必做得太华丽，以简单利落为宜。这身暗红色的圆领袍形制是做得简单了，暗纹还是绣得精细。
楚清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挺好的，就是显得你气色不好。”
深红色的衣物更衬得他脸上白得毫无血色。早上起来精神不好，又头发散乱，难免露出几分疲态。
“那我回头看看衣柜里有没有浅色的衣服。”宁长空叼着发带含糊地说着。他三两下梳好头发，拿发圈扎上马尾。
他糊弄地在发圈上系上发带，打了个随便的结：“实在不行我就得早起化妆了，唉真麻烦……”
“你现在已经挺麻烦的了。”楚清歌吐槽，“这件衣服挺宽松的，你有必要再垫——”
“有备无患嘛。”宁长空赶起人来，“走吧走吧，白闲要进来了。而且你今天不上班？”
楚清歌没好气：“今天周六。”
对哦，今天周六欸。宁长空眨眨眼，岂不是意味着越静亭又要给他送贡品……送礼物了？
第59章 59 试衣 白闲大步上前，上手扯开他……
灵气复苏元年, 6月21日早上，翎煌府。
宁长空接过白闲端来的小米粥，伸手道：“手机。”
“没收了。”白闲把自己那碗放在桌上, 拿起筷子, “你乖乖养病。”
宁长空眼睛微微瞪大：“万一别人给我发工作消息呢？”
白闲眼皮也没抬：“每天给你看半个小时。”
楚清歌和他说了白闲要把他关翎煌府养病的事，宁长空不甘心地垂死挣扎：“我回金梧苑养病也一样——”
“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多吓人……吓妖吗？”白闲打断他。
宁长空脖子一缩。呀, 真生气啦？
楚清歌适时插话：“废话, 你毫无征兆地大半夜惊醒呕血, 这比受伤吐血和生病发烧吓人多了。”
他整个五月和六月，除了在修行学校和黎博交手重伤, 和过度劳累导致的一两次低烧, 整体身体状况还算平稳。昨天晚上突然做了“噩梦”就要吐血，难免让白闲重新评估他的健康情况。
期末考副本打完, 宁长空了却一桩心事。他盘算了下：虽然要他费心的地方多，从百鸟族、御灵司的公务到“神戈”和“启慧”两大计划, 但离了他暂时都能运转，好像确实能放一周假。
“哇, 假期欸。”宁长空浮夸道。
楚清歌警告他：“少烦, 小心我罢工啊。”
她可是每天加班007啊。
宁长空就没和白闲再争，乖乖喝起粥。
“你昨晚……梦见什么了？”白闲小心问道。
他苦思冥想了一宿, 林锦松年纪轻阅历浅, 数来数去，能把人吓成这样的，大概就是濒死的经历了。
宁长空咽下嘴里的粥。他和白闲仔细复盘过元宵节那晚的经历, 讲了菲尼克斯和黎博疑似偷了某些东西，讲了他在濒死之际接受凤凰传承，但唯独没讲那块封存凤凰心脏的灵血晶石。
宁长空回归百鸟族已久, 然而始终是“少主”。一日没有凤凰陨落催动的天地异象，百鸟族的族长就一日是“隐世”已久的风清梧。
然而没有人比宁长空更清楚，凤凰风清梧已经死了。
至于没有凤凰陨落催动的天地异象。楚清歌评价道：“因为是‘拒绝了死亡’的桐山幻境，被封存的心脏仍然在跳动，因此不被世界认定为死亡吧。”
这个解释连宁长空都觉得脊背发凉，思来想去，还是含糊地说自己突然有了凤凰的力量，不知那力量从何而来。
宁长空慢慢组织着语言，避重就轻道：“……梦到了菲尼克斯，大概是因为昨天白天见到他了。”
果然，死亡的阴影不是这么好摆脱的。白闲笨嘴拙舌地安慰道：“没事，我以后天天跟着你，他没法对你再动手的。”
他好歹也是千年修为的大妖，就算打不过，把人送走还是可以的。白闲自信地想着。
感觉我不是很期待。宁长空想着。
他仔细揣摩着白闲的发言。之前他就试探过好几次，发现白闲的确对菲尼克斯一无所知，只说他似乎在神话时代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没有见过。
至于菲尼克斯偷的东西，白闲既然不知道风清梧已经去世的事，自然也没有什么头绪。
久违地放了假，宁长空心情大好，翎煌府的厨子手艺也好，一碗甜粥喝了一大半下去。
白闲把温好的汤药递给他，轻声道：“怎么不说要回金梧苑？”
宁长空把汤药一饮而尽，苦得咋舌。他揉着胀痛的胃，随口道：“反正一时无事，回去还得吃你做的菜，不如在这儿住几天。”
白闲翻白眼，拿着冰糖的手往回一收：“不给了。”
“别啊！”
灵气复苏元年，6月21日上午，蓬莱·羽乡·锦绣坊。
“为什么要带我出来逛街啊？”宁长空不满地抱怨道，“我想看书——”
白闲毫不留情道：“成天除了工作就是读书，你就是用功过头，不懂得放松。”
青耕回回诊脉都说他劳累太过。既然宁长空闲不下来，不愿意成天睡觉修养，白闲就打定主意要带他吃喝玩乐，好好放松。
“大夏天的，在外面逛街也太热了。”宁长空伸手，“你把手机给我，在室内也能放松啊。”
白闲拍开他的手，眉头一皱：“你手这么凉，哪里热呢？”
宁长空悻悻地闭了嘴，转而左顾右盼地逛起了街。
锦绣坊是羽乡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也和它的名字一样，以精美的织物和刺绣闻名，满街都悬挂着展示用的丝绸锦缎。
“前头那家布庄挺出名的，你之前的春装就是在那里订的。”白闲抬了抬下巴，“来都来了，给你再量次尺寸，做几身夏装。”
宁长空不情愿道：“量什么尺寸啊，我这不是穿得挺合身的嘛……别扯别扯，我自己能走！”
他还是被白闲生拉硬拽进了那家布庄，布庄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俩的身份，又惊又喜地亲自把人往里面迎。
《左传·昭公十七年》：“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五工中的设五色之工，或称染色匠，由白冠长尾雉担任。
而白冠长尾雉最出名的，果然还是……宁长空目光下移，盯着掌柜衣摆下露出的两根长翎。
拔下来做凤翅紫金冠刚刚好。
鸟妖的皮毛本就华丽多彩，化形后要不要在衣着上保留原身的配色，要不要露出尾羽，每位爱美的鸟妖都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各色布庄、绸缎庄在羽乡都一直办得红红火火。
宁长空被推进了更衣间，深色的外袍已经脱下，露出白色的里衣，他抬眼看守在旁边的白闲，失笑道：“我量尺寸你也要看啊？”
白闲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早上看还觉得睡衣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怎么这件同一时期做的中衣还挺合身的？
他心思一动，福至心灵地开口：“你把这件也脱了。”
宁长空一愣，下意识地把衣服又拉紧了些。
紧盯着他动作的白闲顿时反应了过来，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上手扯开他的衣领。
灵气复苏元年，6月21日上午，试衣间。
宁长空开始认命地一件件卸装备。
嗯，其实他一开始是准备穿cosplay用的肌肉服的，但是那种衣服穿起来太麻烦了，他就和楚清歌自己动手做了个简单的。
毕竟是贴身穿的，不需要太精细，只需要在上衣缝一些海绵片，垫一下过瘦的部位，比如腰、大臂……
宁长空心虚地解开绑在大腿上充分量的纱布，这是临时准备的，所以还没有做成贴身衣物的一部分。
白闲阴沉着脸，他早该猜到的。这家伙，看起来多乖巧多配合，私底下就有多能骗多作死。
但是这也瘦得太过了。他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这具苍白的躯体。
肌肉线条依旧流畅，但紧贴着骨骼的肌肉明显缩水，整个人都单薄了不少。胸廓下缘突出的肋骨在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这完全不像是武人的身体，甚至带着几分病气。
宁长空快速地重新穿上白色的里衣，难堪地咳嗽了两声，示意掌柜上前帮他量尺寸。
他成天吃不下东西，又忙得连轴转，掉秤是自然的。只不过瘦得太快太明显，他不想在人前露怯，暴露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想出这么个昏招，没想到被白闲拆穿了。
掌柜迟疑地上前量起了尺寸，越量越心惊。
宁长空发觉气氛凝重，有些不安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看了眼面色都不好看的白闲和掌柜，他只好小声道：“抱歉。”
听了这句话，白闲的气就消了一半，剩下满满的心疼。反倒是掌柜的先开了口，她低声道：“您该多保重身体，这样瘦下去，怕是撑不住百鸟朝凤时要穿的礼服。”
这倒提醒了宁长空。他在存在形式上接近于混血，并不能自由地化成凤凰原型，因此朱寰和他都装聋作哑，把百鸟朝凤的事一拖再拖。
宁长空借机转换了话题：“那几套礼服已经开始做了吗？”
“倒也没有，族里筹办典仪的命令一直没有下来。”掌柜量着他的腰围，皱着眉记录下过小的数字，“只不过大家都跃跃欲试。能参与凤凰礼服的制作，是我等制衣匠至高无上的荣耀。”
宁长空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你们先做起来吧，就按照今年春天测的尺寸。”
看着掌柜又惊又喜的样子，他笑道：“等到那个时候，我身体应该就好一点了，之前的尺寸应当合身。”
现在有了凤凰另一半心脏的记录，他和楚清歌就有思路如何进一步从凤凰残缺的心脏里榨取力量，让他能短暂转变成凤凰的姿态。
那几套礼服估计能做上几个月，正式筹办典仪估计要更久，他应当有时间好好练习，维持凤凰的姿态。
嗯，越静亭他们不是怀疑他是林锦松吗？他这就当面变成凤凰给他们看看。
亲眼见见他半妖半人的样子，说不定能打消些嫌疑。至于对主角团三人组过度的关注，或许可以从青鸟那边打消嫌疑……
在离开布庄前，掌柜不让他穿那件卸了装备之后过于宽松的圆领袍，准备给他挑件成衣先穿着。宁长空脱口而出，让她帮忙找件“不会让他看起来气色太差”的衣服，惹得白闲又是冷冷一瞥。
掌柜帮他挑了件浅色的宽袖，内搭一件深红色的交领。掌柜顺手给他重新梳了头发，扎了个半披发。宽松的外衣加上刻意放下来的长发，倒是确实显得他人没那么清瘦。
“就是有点热。”宁长空不满地理了理长发。天气越热越觉得这头发碍事。
白闲没好气道：“你在衣服里面多塞东西的时候怎么不嫌热？”
宁长空不吱声了，讨好地拉着白闲继续逛街。他主动掏钱在路边买了小零食，塞到白闲手里。
白闲咬了口，甜得发腻，就是某人喜欢的口味。他看着宁长空边吃边和垂落的长发搏斗，哑然失笑，帮他撩起碍事的头发。
御灵司副司长换下深色的劲装，穿上这清雅华丽的衣袍，褪去政坛上一往无前的锐利气势，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哥的模样。
白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什么时候省点心啊？”
什么时候学会把自己当回事啊？
“……抱歉。”宁长空咽下糕点，不走心地含糊道。
一人一妖慢慢逛着街。
“哎，人类是不是有习俗，要给小孩子带那种长命锁啊？就是刻个‘长命百岁’的那种。”
“有是有，你干嘛？”
“我想给你搞一个。”
“……习俗里也不是这么个送法，这是长辈送给刚刚出生的小孩子，让孩子从小带的。”
“我是这么理解的。你看，几十岁的人类给出生几天的小宝宝送长命锁，我这个千年老妖怪，给二十来岁的你送长命锁，不是很合适吗？”
“——为什么这么看我？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理解错了！哎别走啊！”
灵气复苏元年，6月21日晚上，金梧苑。
在翎煌府侍奉的小童一板一眼地行礼。
“见过左阁主、越监院。”
“我家少主回蓬莱住了，他说他要休假，七月份再回来。”
“嗯，礼物就交给我吧，我会带给少主的。”
“啊，对了。少主说，虽然下周六他也不在，但东西还是送来吧，不然他就不回来了。”
第60章 60 心脏 自己给自己做手术，疼是真……
灵气复苏元年, 6月22日，翎煌府。
“所以，你有什么头绪吗, 姐？”宁长空歪在床上看手机, 给下属敲了几条消息，不放心地在休假前再做了些布置。
凤凰强硬地提倡现代化办公, 和他一起工作的妖怪早就习惯了用手机交流。
楚清歌：“停留时间太短了, 没有收集到太多有关不死鸟躯体的情报。”
目前最清晰的情报, 就是那颗古怪的心脏，和心脏处的涅槃火。
宁长空若有所思地滑着屏幕。又是一晚上过去, 昨晚他并没有把不死鸟羽毛收起来, 但也没有再被扯到菲尼克斯身体里。
看来不死鸟羽毛更类似于一种连接他和菲尼克斯的媒介，触发生魂离体的契机要来得更加复杂……
嗯, 为了获取更多关于菲尼克斯的情报，还是得随身带着不死鸟羽毛, 多做几次实验。就是频繁地生魂离体对他负担不小，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时间到了。”白闲伸手, 抽走宁长空手里的手机。
宁长空顺势抬头问他：“白闲, 凤凰真的能涅槃吗？”
白闲把手机关机：“近代编出来的故事，以前没这说法, 我也没听主人……你爹说过。”
近代诗歌《凤凰涅槃》中的凤凰, 实际上指的是西方的不死鸟菲尼克斯，这个设定倒是对上了。
楚清歌开口：“还有，那具身体里充斥着邪气, 这就是为什么你几乎不能操纵灵力……或者说魔力，毕竟那是西方恶魔。”
所以菲尼克斯才操纵邪气来战斗啊。宁长空托腮。但也没道理啊。东方修行者依靠灵力，西方战士依与法师靠魔力, 都是要以外界灵气锻体，让身体充斥着灵力/魔力。
菲尼克斯的做法，就是主动把身体让给邪气与魔力当战场。就他当时的体验而言，这操作可以说是万分痛苦。
宁长空吐槽道：“不是，他图啥啊？”
楚清歌嘀咕着：“而且，我总觉得他的身体有其他古怪的地方，可惜停留时间太短，我没查清楚……”
其实最古怪的地方，莫过于——为什么他能占据那具躯体？
虽然快穿的原理就是利用灵魂可以寄宿于□□中的特性，占用别人的躯体，但只有刚死的肉身才能被鸠占鹊巢。
难不成……菲尼克斯在那个晚上实际上是死亡状态？
楚清歌指出：“不无可能，我们对不死鸟的复活机理并不了解，也许在他的复生过程中，的确有一个阶段是灵魂离体的。”
从而给了宁长空鸠占鹊巢的机会。
“但还有一个问题，”楚清歌顿了顿，“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他被喊“主人”，被强行灵魂离体，拖进不死鸟的身体里？
宁长空托腮：“想来想去，只有那么一个可能——”
他坐直身体，对上白闲讶异的目光，郑重道：“白闲，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灵气复苏元年，6月22日，翎煌府。
白闲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宁长空面色严肃，娓娓道来。
他说，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在元宵节那晚的死法。啊，其实是被菲尼克斯当胸捅了个对穿。
我也并非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接受的凤凰传承，我记得有一块红色的晶石滚落在我面前。
嗯，像是宝石一样的晶石，却诡异地，像是拥有脉搏一样，微微地跳动着。
“然后我把它放进了这里。”他把手按在自己的左胸。
——我想，那应该是用秘法封存的，风清梧的心脏碎片。
白闲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听到了血流冲击鼓膜的声音。
砰、砰、砰。
“我想……我并不意外，他已经死了这件事。”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数百年前，孤身一人在金梧苑醒来时，他或许就已经料到了。
不过是终于落下的第二只靴子罢了。
年轻的凤凰嘴角向下，似乎有些不忍心，但说出的话依旧残忍。
他说，当时是情急之下，用那块晶石修补了心脏。几个月过去，简单修补的效果已经消失了，他想再调整一下。
“嗯，就是重新连一下经脉和血管什么的。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该怎么优化这方面的结构，效果会比较好。”
“平时抽不出空。刚好这几天休假，就把这个‘小手术’做了好了。”
“你会帮我的，对吧？”
白闲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就在四个月前，朱寰让他为了百鸟族的利益，就算宁长空并无凤凰血脉，也要认下这位少主。
在两个月前，为了妖族的利益，他和宁长空当面对峙，要求监视这位在人与妖之间摇摆的混血凤凰。
而现在，宁长空把一切摊开来讲，坦陈自己身为人类的过去，坦陈凤凰力量的来源。他与妖族，与百鸟族的联系仅剩那块救了他一命的凤凰心脏碎片。
而白闲脱口而出的却是：
“做这个‘手术’，对你身体影响大吗？”
他一定是疯了。
灵气复苏元年，6月22日，翎煌府·主卧。
“昨天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又发了高烧……老祖宗？今天有什么反常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开始精神就不好……”
凶险，但是成了。宁长空费力地呼吸着，肺部似乎被重物压迫，每一次吸气都格外费劲。
虽然是用灵力在身体内部割断长歪的血肉，并重新塑形再造新的经脉和血管，但确保瘀血全部清除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体力，身体一阵阵发冷。
有了另一半凤凰心脏的结构参照，调整起来果然就轻松多了。
但是……自己给自己做手术，疼是真疼啊。
痛楚如同被点燃的火种，从左胸迅速蔓延开来，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用力挤压着那些疼痛的火苗，让它们在他的体内四处乱窜。
青耕的话听起来分外飘渺：“像是旧伤发作……肺腑和心脉的旧伤发作，身体的亏空彻底压不住，这才高烧。”
事实上，元宵节那晚楚清歌的应急修复还远没有到失效的地步。这次重新动手术，为的就是进一步激活凤凰血脉的力量。
林锦松目前的存在形式接近混血。宁长空主动刺激妖族那一面的力量，让他能够短暂切换成凤凰的兽型姿态，并拥有凤凰全盛状态的力量。
—— 代价自然是燃烧生命力。人妖混血的身体像是两方势力角力的战场，一旦脆弱的平衡被破坏，就会走向崩坏。
光是现在做一个手术，重新调整经脉和血管走势，些许强化凤凰血脉对肉身的改造，对宁长空的身体已经是巨大的消耗。
嗯，剧情BOSS不等人嘛，总归还是尽快变强比较好。好不容易放了假，就把手术做了得了。而且后面又要忙着带小孩、处理公务，怕是没时间再折腾。
他痛得有些失神，眼睛无意识地眨着，努力地想要聚焦，但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红色光影，随即被一双手盖住。
白闲逼音成线，对他说：“你吐出来的血我已经收拾干净了，按你说的，脏掉的帕子全都叠好收起来了……你先好好休息。”
啊，对，我还没跟白闲说菲尼克斯偷走心脏的事……但是现在也没搞清楚为什么会跑进他的身体里，白闲之前又说完全不了解不死鸟，大概也提供不了什么信息……
或许提供一个猜测就可以了，生魂离体的事可以再瞒一瞒，嗯。三小只那边的理由我还没编，天天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林锦松的身份真的瞒得住吗……
宁长空睡着了。
白闲沉默着，轻轻把手拿开，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清心符放在他枕边。
连自己的休息时间都要精打细算的家伙，真是不省心。
灵气复苏元年，6月30日，翎煌府·主卧。
宁长空果真把这一周的休假时间用了十成十。
头两天凶险，他牙关紧闭，药和米汤都喝不进去，最后是白闲把他下巴卸了，抱在怀里硬灌下去的。
到了第三天，高烧退下去，人就醒了。病中的凤凰睁着赤红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白闲。
白闲顿时没了脾气，也没心情计较他之前“只是小手术，对身体没什么伤害”的鬼话，只顾着哄人吃东西。
虽是醒了，发着低烧的病人精神差得反常，也乖得反常，端来什么饭食汤药都照单全收。不像是上回在翎煌府养病时，要拿书哄着才乖乖吃饭。
只不过术后的身体需要适应的时间，反映在身体上，就是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吃完饭就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除了吃就是睡，就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地过了一周。
像在养小猪。白闲捏捏他细瘦的腕子。就是没养胖。
“白闲……”榻上的人眯着眼，清了清嗓子，“你又一宿没睡？”
又守了他一宿。
“嗯。”白闲应道，“你昨晚没再起烧，感觉好点了吗？”
宁长空忍着阵阵的乏力感，感受着体内逐渐平稳的灵力：“好点了……你用了定灵符？”
他想说一句有心了，却因喉咙干涩，小声地咳嗽了起来。青耕不知道他私自做手术的事，只能往旧伤发作的方向猜。
他自己连着几日精神不好，又自信自己扛得住这点灵力震荡，就没有做相关的提示。
所以是白闲自己猜出，是凤凰和人类的力量冲突，导致他身体不适。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勉强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些。
“我托人做的，里面塞了定灵符和清心符。”白闲轻声道。
视线逐渐聚焦，躺在掌心的，是一个小巧的银制长命锁。
“——长命百岁，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