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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周氏一愣, “什么提亲?”

    孙嬷道:“来向江小姐提亲的,就连聘礼都已经送到府门口了!”

    周氏猛地站起身?来,一边匆匆往外?间走去, 一边问?道:“可有说清楚来提亲的是什么人?”

    孙嬷摇头?,解释道:“老?奴方才听得消息, 也?不曾来得及问仔细就赶紧回?来向夫人禀报了, 好像说是一位姓赖的公子,具体是何人却是不知道了。”

    周氏心下虽觉得奇怪,但其实也?不免想着,倘若这位赖公子当真是个靠得住的, 能顺势将江奉容就这样嫁出去, 好似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如此想着,她不由加快脚步到了前?厅。

    此时江府的下人已?经依着周氏的吩咐将那位赖公子以及抬着聘礼的几个下人一同迎进了前?厅。

    还令人上了茶水。

    态度已?经算是极为客气。

    周氏一进来便将那赖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原来这位赖公子并非是旁人,而是当初的赖宝松。

    他瞧见?周氏进来, 竟是装模作样地向周氏行了一礼, 而后道出了身?份。

    这下周氏的心里便大约有数了。

    眼前?这位赖宝松赖公子虽然家世地位不算高,但父亲好歹是个做官的,这赖宝松瞧着模样也?还算周正,若是能顺势定下这桩婚事,那自己一心担忧之事,岂非就能解决了?

    这个祸害, 便也?就不会再与他们?江家扯上一点关系了。

    思及此处,周氏脸上很快堆满了笑意,她道:“赖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快些请坐罢。”

    赖宝松闻言,笑着应道:“是。”

    又道:“多谢夫人。”

    瞧着竟是个礼数周全?的。

    自然, 这些都不过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模样罢了。

    但周氏并不知晓这赖宝松平日?如何为人,所以自然也?瞧不出端倪来,只?笑着问?道:“赖公子今日?上门提亲,是为的求娶我们?江家的小姐阿容吗?”

    她如此问?,其实是因着心底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毕竟江奉容才退了与谢家的婚事不久,这件事情又早已?传闻得无人不知,这赖宝松肯定也?不可能不曾听闻过此事。

    他在这当口?上门求亲,说实在话,也?是有些勇气的。

    原本周氏其实就想到了若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江奉容嫁出去的话,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只?是左思右想之下,都想不出哪里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与江奉容成婚。

    若是家世高些的,人家定然是瞧不上江奉容这罪臣之女的身?份,又还刚与谢家退了婚,若要娶她,岂非是将谢家得罪了?

    若是家世低的,那只?要想到江奉容与谢家的恩怨,必定便没了这胆子了吧。

    如此,周氏便是再如何花费心神,却也?想不出个解决之法来。

    而眼前?这赖宝松,却当真是个很好的人选。

    赖宝松点头?道:“正是,从前?晚辈姐姐与江小姐交好,在家中赏花宴上,晚辈曾见?过江小姐一回?,虽然不过几眼,可却给晚辈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只?是那时江小姐有婚约在身?,晚辈即便心动,却也?不敢造次。”

    “如今得知江小姐与谢家的婚约已?退,所以这才上门提亲,还望夫人能给晚辈一个机会。”

    赖宝松这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周氏自然也?无从分?辨。

    只?是见?他说得认真,便也?就当了真,甚至还忍不住想着这江奉容运气还当真不错。

    退了与谢家的婚事,竟然还有像赖宝松这样的公子上门求娶,。

    一眼看去这聘礼也?是准备得极为丰厚,显然是当真很重视这一桩婚事。

    即便家世低些,但他显然是极为用心的,如此,其实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

    只?是即便此时的周氏再如何想答应此事,却也?是不能擅自做了主的,于是便笑着道:“赖公子的心意我也?已?经知晓了,只?是阿容的婚事我与她我家老?爷向来都是极为重视的。”

    “这样,今日?夜里我先与我家老?爷好生商量商量,明日?再给赖公子答复,如何?”

    赖宝松闻言,便起身?作揖道:“如此,那晚辈就先回?去等着夫人的答复了。”

    周氏点头?,赖宝松这才转身?离开。

    而等出了江府之后,赖宝松一坐上来时的马车,马车里边的赖宝瑜便有些急切道:“怎么样了,江府的人可答应了?”

    赖宝松斜斜地撇了她一眼,举手投足已?是与方才全?然不同了,他道:“没答应。”

    一听这话,赖宝瑜瞬间变了脸色,“怎么会不答应呢?那周氏是怎么说的?你可有按着我与你说的来,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要是出了岔子,便是整个赖府都担待不起的!”

    “怎么没按着你说的来?我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按着你的意思说的。”赖宝松有些烦躁地搓了搓手,“她说这件事他们?江家的人挺重视的,一时半会没法给我答复,明日?再与我说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赖宝瑜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那应当没什么问?题,只?要不曾直接拒绝就还是有机会,那周氏也?并不想让江奉容在江家久留,这桩婚事或许不太?好看,但是对于江家和谢家来说,都是有些好处的。”

    赖宝松心底却还是隐约有些不安,“可这江奉容毕竟才与谢家退了婚,即便江家答应了这桩婚事,那我难道真的要与她成婚吗,谢家那边……”

    他倒不是不喜欢江奉容,只?是担心这样行事会得罪了谢家。

    赖宝瑜却有些无奈道:“阿弟,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莫不是忘记了皇后娘娘就是姓谢的。”

    “这皇后娘娘的意思,可不就是谢家的意思?”

    赖宝瑜的话音落下,赖宝松这才恍然大悟,“是啊,他们?都是谢家的人,皇后娘娘如此安排,定是谢家也?有此心思,只?是不方便出面,便让皇后娘娘来操持此事罢了。”

    如此想着,他心下那几分?不安也?彻底消解了,想起当初在赏花宴上见?过的江奉容,甚至还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感来。

    与那样容貌的女子成婚,竟也?不算是太?亏。

    赖家的马车从江家离开之时,江奉容也?正好乘着江家的马车回?来。

    两辆马车在街上遇到之时,江奉容甚至恰好掀开车帘往外?边瞧去,还瞧见?了赖家的马车。

    她瞧见?那马车上的图纹,甚至与身?边的芸青说了一句,“这好像是赖家的马车?”

    芸青看过去时,那辆马车已?经走得远了,所以并不曾瞧清楚。

    而此时江奉容自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赖家的人出现在此处是因为她的。

    等马车到了江府停下,江奉容与芸青下了马车之后便往府中走去。

    才一踏进里边,江奉容与芸青便明显感觉到府中人看向她们?的目光都好似有些奇怪。

    其实刚出退婚那事时,江府中的那些人看向江奉容的模样也?同样是极为古怪的,时不时还小声议论?着些什么。

    有时候即便在江奉容面前?,也?并未太?顾及什么。

    大约也?都是觉得她如今退了与谢家的婚事,身?份地位大不如从前?了,这里又是江家,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义女而已?。

    就算当着听着了什么,也?是不敢深究的。

    而几日?的时间过去,江府中的那些人虽然还提及这桩事,但显然已?经过了从前?那新鲜的劲头?了。

    也?少见?再用那种奇怪的目光打量她了。

    只?是今日?,江府的那些下人却又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瞧见?这般景象,江奉容心下也?觉得古怪,便顺势问?道:“今日?府中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被江奉容叫住的扫洒下人却摇了摇头?,“不曾出什么事。”

    周氏一早便令孙嬷吩咐下去了,江府的这些人都需得管住自己的嘴巴,有关赖府公子前?来提亲之事,半个字也?不许向江奉容透露。

    她心下明白,倘若江奉容知晓了此事,定是不会愿意的,。

    与其让她知晓此事之后闹起来,又要给江家添麻烦,还不如索性让她什么也?不知道。

    反而简单些。

    如此,江家的那些人自然是三缄其口?。

    江奉容一连问?了几人都不曾问?出什么来,便也?只?得先回?了观荷院。

    只?是心下越发觉得不安,想着离开江家的计划还是应当要加紧了。

    否则,说不定她便永远也?无法离开这儿?了。

    毕竟她如今没了那桩婚约庇护,江家的人心里恐怕早就有了算计。

    她哪里能耽误得起?

    ***

    从阿嫣与许修成婚那日?,谢行玉将阿嫣当街带回?来之后,谢夫人便没再见?过阿嫣。

    即便阿嫣因着服下毒药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之时,谢夫人也?不曾去看过她一回?。

    是当真因为她背地里那些算计寒了心。

    可这一日?,谢夫人却还是令身?边的静竹去将阿嫣唤来。

    静竹显然有些意外?,“夫人还要见?她吗?这几日?从她身?子好了,每日?早上都要来咱们?这儿?请安,只?是奴婢想着夫人大约是不愿见?她的,所以只?寻了由头?将她搪塞了过去。”

    静竹说的也?是实话,毕竟从那日?之后,她甚至都不敢再谢夫人面前?提及阿嫣这个名字。

    不说旁的,至少从前?的谢夫人是当真疼爱阿嫣,却又如此被阿嫣算计了一回?,还害得谢家的名声尽毁。

    谢夫人如何还会再想见?她?

    只?是此时,谢夫人却叹了口?气道:“总不能一辈子避着不见?吧,依着如今的情况来看,我即便再如何不想,她最终怕还是要留在咱们?谢家做妾的,我这个做母亲的,若不好生管教着,往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静竹闻言,只?得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将阿嫣小姐请来。”

    谢夫人点头?,静竹便退了下去。

    得知谢夫人要见?自己时,阿嫣的心里便已?经有了猜测。

    其实谢夫人的心思向来是不难猜的。

    她能生出个像谢嘉莹这样天真的女儿?来,足以说明她也?并非是个多聪明的人。

    从前?谢老?将军还在世之时,就一直很是宠着这位夫人,不管什么事都总由着 她的性子来。

    也?不曾有过妾室,自然也?就无需费什么心机去争斗之类。

    后来谢老?将军病逝,谢行玉却又冒了头?,谢家不曾有败落的迹象,反而是一日?好过一日?。

    即便是在上京那些世家夫人面前?,她依旧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所以自然也?并非是个多么有心机的人。

    瞧着比谢嘉莹似乎要稍稍好些,其实也?不过是年纪大了,瞧着多了几分?沉稳而已?。

    旁的,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正是因为阿嫣能瞧得明白这些,所以即便清楚如今的谢夫人是要向她兴师问?罪,却也?并不畏惧。

    只?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母亲终于愿意见?我了,实在是太?好了。”

    静竹皱了皱眉,道:“阿嫣小姐随奴婢来吧。”

    阿嫣连连点头?,跟着静竹去了前?院。

    谢夫人原本以为这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她再见?阿嫣,应当已?经能心平气和。

    可当真正瞧见?静竹将她带进来之时,还是禁不住捏紧了手中茶杯。

    阿嫣却只?恭恭敬敬地上前?来向谢夫人行了礼,道:“母亲,您终于愿意见?阿嫣了。”

    谢夫人抬眸看向眼前?人,只?见?她姿态恭敬,眼底一如往日?般带着几分?天真,就好似这些日?子以来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

    她的脸色冷了几分?,但却依旧令她起了身?,“阿嫣,这几日?发生了许多的事,你与行玉之间……我也?是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迟早都是嫁进我们?谢家来做妾室的。”

    对于这件事,谢夫人早已?想开了。

    而阿嫣却依旧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来,连连摇头?道:“母亲,阿嫣不敢有这种心思……”

    谢夫人却只?是接着道:“今日?唤你过来,并非是想听你认错道歉或是说些别的,事情已?经发生,你再说这些,原本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想提醒提醒你。”

    “往后不管你是作为我谢家的义女,还是当真成了行玉的妾室,都该收起你那些算计的心思来,你若是再做出那些伤人害己的事情来,谢家,也?定然是再容不下你。”

    她说完这些话,目光便定定地落在了阿嫣身?上。

    尽管阿嫣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但谢夫人早已?在她这样一副伪装中吃过亏了,自然是不可能再被她这般蒙骗了去。

    她今日?令阿嫣过来,不过是想与她将该说的话说个明白而已?。

    倘若往后再有这般算计之事,她或是将阿嫣驱逐出府又或是别的,总之都已?经提前?说了个清楚。

    也?并非没有由头?。

    至于阿嫣再如何伪装,谢夫人显然已?经没有兴致再看下去了。

    直接道:“你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先回?去歇着吧,你这副可怜的作派,只?留到行玉面前?去表演就是,在我面前?如此表演,倒是浪费了。”

    谢夫人的话说得直接,令阿嫣也?是不由得尴尬了一瞬。

    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落下来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最终还是拿出帕子擦了擦,而后向谢夫人行礼退了出去。

    她也?不是傻子,既然谢夫人已?经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了,那确实不必再花费心力表演。

    况且这谢家的主心骨到底是谁,她早已?看得明白。

    别人相不相信她不重要,谢行玉相信她就足够了。

    所以她刚出了主院,便转了头?直接往谢行玉的院子方向去了。

    而谢行玉此时正在看书。

    书案上放置着的是底下人刚泡好的热茶。

    他将书页翻过一页,便顺势端起那茶水饮了一口?。

    一口?下去,他却不由微微皱了眉,“今日?的茶,是换了?”

    里边侍奉的下人闻言,连忙应道:“是,旧日?里用的茶已?经用完了,所以奴婢给您换了新茶。”

    “还是换回?旧日?的茶。”谢行玉放下手中杯子,“新换的我喝不习惯。”

    那下人迟疑片刻,到底是一脸为难地说了实话,“将军,这往日?里的茶都是江小姐送来的,从前?还不等将军喝完,江小姐便会遣人送了新的过来,如今这……”

    下边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但其中意思已?经很是明了。

    如今他们?二人已?是退了婚,自然不好再去问?江奉容要什么东西了。

    谢行玉听得这话,恍惚间好似也?想起来有一回?江奉容给他拿了新茶,与他道:“谢朝,夏日?里干燥容易上火,这是我自个做的茶,里头?放了菊花和蜂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你喝着会舒服些。”

    这应当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他喝习惯了这茶,倒也?没主动问?江奉容要过,只?是府中却总有这种茶源源不断地喝着。

    往日?他只?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倒是从不曾细想过。

    如今却……

    那下人见?他面色实在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若是将军实在想喝,不若奴婢去向江小姐讨要个制茶的方子。”

    如今去问?江奉容要这茶叶的配方,其实并非会是件多难的事儿?。

    两人退婚之时虽然闹得难看,但他们?心里都明白江奉容的性子,万万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与他们?为难。

    可谢行玉却摇头?道:“不必了。”

    那下人只?得点头?应了声“是”。

    但后边谢行玉却也?再不曾碰过那杯茶水。

    阿嫣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谢行玉见?她过来,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嫣忽略他并不算太?好的语气,笑着道:“将军已?经好些日?子不曾指导过阿嫣的字的,阿嫣记得将军曾经说过,练字这种事必然是不能懈怠的,懒怠个一两日?,或许就不进则退了。”

    说着她将几张新练的字拿了出来,“将军帮阿嫣瞧瞧,可有进步?”

    谢行玉将目光放在那宣纸上,见?上边写的字已?经像模像样,不由点了点头?,“你进步颇大。”

    可顿了片刻之后又道:“只?是你总跟着我学也?是不合适的,我并非是什么书法大家,总这样跟着我学,怕是会走歪了道。”

    阿嫣脸色微微一变,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谢行玉又道:“我吩咐人给你请一个女夫子来,你的字原本写得娟秀,这样跟着我练下去,怕是当真要学偏了,到时候不伦不类,倒是可惜。”

    阿嫣原本自然不是当真多想练字,只?是单纯想有个可以与谢行玉亲近的由头?罢了。

    却不想谢行玉却如此说。

    刚来谢府时,她还能说自个在这上京之中只?与他一人相识,并不想接触旁人。

    以这样一个理由拒绝谢行玉给她另寻夫子。

    可是如今她却已?经在这谢府住了好几个月,这其中又是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儿?,她若是再这般说,就会显得有些假了。

    所以最终她只?得勉强应了下来。

    见?她点头?答应,谢行玉便道:“若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如此三言两语,竟就要将她打发了。

    阿嫣心下自然不甘,她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到谢行玉,今日?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却只?与他说了两句话。

    这般下去,谢行玉怕是不出几日?便要彻底将她抛之脑后。

    不过她还不曾离开,便有人匆忙进来向谢行玉禀报,“将军,鸣翠坊那边送了一顶头?面过来,说是将军在头?面那儿?定下的。”

    此时那前?来禀告之人其实神色也?有些尴尬。

    他们?自然知晓那头?面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此时也?只?能装作不知,甚至要在阿嫣面前?说明此事。

    谢行玉神色一顿,道:“让她送进来吧。”

    那下人应了声“是”,而后便退了下去。

    不消多时,鸣翠坊的人便将那顶红宝石头?面拿了进来。

    退婚之事早已?传闻地人尽皆知,鸣翠坊的人哪里有不知晓此事的道理?

    只?是这头?面总留在鸣翠坊也?不合适,毕竟是谢行玉一早定下的东西,所以到底还是将它送了过来。

    鸣翠坊的人此时神色也?有些尴尬,但还是上前?道:“谢将军,这便是您前?些日?子在我们?坊里定下的头?面,你看这……”

    谢行玉的目光落在那顶头?面上,确实是极为华丽的。

    硕大的红宝石周围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再加上富贵极了的金色做配,不论?是谁人戴上,恐怕也?能将她衬托地华贵端庄。

    若是江奉容戴上……

    谢行玉当初第一眼瞧见?这头?面,就已?经想象过江奉容戴上它的模样。

    她向来打扮得素净简单,鲜少有在这种事情上多花些心思的时候,但谢行玉却觉得她很是适合这样华贵的装扮。

    她样貌本就出众,若是能带上这顶头?面,便是满园春色,在她面前?,也?是要逊色几分?的。

    可如今,到底是没了这机会。

    阿嫣亦是看向那顶红宝石头?面,目光一下便被它吸引了去,感叹道:“好漂亮的头?面!”

    她并非不懂得掩饰自己内心所想之人,但此刻,她的目光确实是有些挪不开来了,她喃喃道:“这便是将军与江姐姐大婚时打算用的头?面吗?”

    “真是可惜了,江姐姐执意退了婚事,没有机会带上这样漂亮的头?面。”

    第五十二章

    谢行玉却并未说?些什?么, 只是吩咐底下人道:“将它收起来吧。”

    底下人应道:“是。”

    而?后从鸣翠坊的人手里将这头面接了过来,而?后便要拿下去?收好。

    可阿嫣突然在这时开口道:“将军,阿嫣从不曾见过这?样漂亮的头面, 可否让阿嫣试一试它??”

    触及到阿嫣期待的目光,谢行玉却皱了皱眉, “无论如何, 阿嫣,这?都不是你应当想的东西。”

    阿嫣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谢行玉当着底下的人如此说?,那当真是一点颜面也不曾给她留。

    她自然有些难堪。

    可谢行玉却并未顾及她, 已?经吩咐底下人将头面收好。

    而?那鸣翠坊的人也越发察觉到此时的气氛古怪, 既然已?经将东西送到,自然是很快告退。

    房中只余下阿嫣与一个在此侍奉的下人。

    谢行玉垂眸继续看书, 但却没忘记与阿嫣道:“若是没有别的事,你也先回去?吧。”

    阿嫣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但还是稳住了心神, 乖巧道:“是,那阿嫣就先退下了。”

    话音落下,谢行玉却又道:“你虽顶着我妹妹的名头,但到底不是我亲生?的妹妹,总这?样来我院中寻我也不合适,往后若是没有什?么事, 就不必亲自来了。”

    阿嫣脸色更是白了几分,但她听出谢行玉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能再度应了个“是”。

    而?后退出了院子。

    谢行玉如今这?副冷淡的模样,其实当真有些让阿嫣觉得意外。

    她原本其实并不曾想过这?样快让谢行玉与江奉容退了婚。

    因为她知晓若不是谢行玉对江奉容已?是生?出了厌恶心思, 就这?样生?生?退了婚,心里总不免还有些眷恋。

    这?样一来,他自然不会对自己这?个害得他退婚的罪魁祸色有好脸色。

    可阿嫣不曾想江奉容竟是这?样快便又有了退婚的念头,并且还当真求来了退婚的旨意。

    她甚至都还不知晓自己与谢行玉之间有过夫妻之实。

    自己准备的那些筹码,竟是一个也不曾用上。

    虽然婚事最终退了,但操之过急,到底不是好事。

    即便自己已?经主动上前揽下罪行,可却还是不可能完全撇清关?系。

    阿嫣想着,指尖不由?微微用力,已?经是掐入了掌心。

    这?实在是一桩难事了。

    ***

    连着几日,江奉容已?经将手?头的一些值钱的物件分了好几回拿去?上京的各个当铺里换了银子。

    之所?以如此行事,是担心一次拿了太多贵重物件去?当铺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万一出了岔子,可不就得不偿失了。

    她将那些东西尽数换成了银子之后,又寻了几个靠谱的钱庄,将大部分银子换作了银票。

    既然打?算远行,银子定然是极为不便于携带的,手?头有一些应急之用就已?是足够。

    至于余下的,换作银票贴身带着更是合适些。

    做完这?些事,江奉容便打?算与芸青去?外头打?听打?听,上京去?往何处会更加方便些,陆路和水路那条路会更加安全些。

    她头一回远行,定是要将这?些事尽数考虑周全了才行。

    但今日江奉容与芸青正打?算出门,却生?生?被绿夏与清荷二人拦了下来,“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听得绿夏如此问,芸青自然不满,上前一步道:“小姐想去?哪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还开始管起了小姐的事了?”

    芸青早知道绿夏与清荷都是为周氏做事的,此时开口说?话自然也是一点不曾客气。

    绿夏与清荷听得这?话,倒也并不曾生?气。

    只是直言道:“奴婢们不敢管小姐的事,只是夫人吩咐了,小姐今日怕是不能出去?。”

    说?完这?话,绿夏有意无意地往院子门口瞧了一眼。

    江奉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瞧见有几个下人守在那处。

    显然,周氏不仅吩咐了绿夏与清荷看住自己,更是安排了几个身形高大的护卫守在此处。

    是打?定主意不让她出去?了。

    芸青听得绿夏这?般言语,自然更是恼火,正欲与她争辩,可却被江奉容拉住,“既然夫人不让我们离开,我们就先回去?歇息一日吧,原本今日也有疲累了。”

    说?着,不等芸青再说?什?么,就已?将她拉着往里边走?去?。

    绿夏与清荷见此,还故意拔高声音道:“果真还是小姐识趣些,知道寄人篱下,就该守着主家规矩的道理。”

    芸青被气得满脸通红,但到底还会被江奉容拉进了屋内。

    将门关?上后,芸青很是憋屈道:“这?两个婢子实在过分,见小姐如今与谢家退了婚,就当真是欺负到小姐头上来了。”

    “不过是依着周氏的吩咐做事罢了。”江奉容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倒是并未太过气恼,只是皱眉道:“今日江家的人突然来此一出,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又想起昨日刚回来的时候瞧见的景象,想起江府的这?些下人一个个面色古怪,但却又不肯多说?什?么的模样。

    江奉容很难不将这?两桩事联系在一起。

    她神色有些不安道:“大约是出什?么事了。”

    芸青愣住,又见江奉容抓住她的手?,极为认真道:“如今的情况很是不对劲,芸青,我们至少得先想法?子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知晓江家的人到底想做些什?么,才能想出应对之法?来。

    芸青的心里虽然依旧有几分不安,可见江奉容神色笃定,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其实昨日夜里,周氏只等着江成益回来,便与他说?起了赖宝松之事。

    她原本就一心想着要尽快将江奉容这?个麻烦送走?,如今赖宝松上门提亲,算是给了她一个极好的机会。

    她自然是不想错过的。

    “那赖家的公子我瞧着也是很不错的。”周氏想起白日里赖宝松那副礼数周全的模样,甚至有些觉得是江奉容配不上他,“虽然家世?不高,可江奉容也不过是个罪臣的女儿,说?白了,她这?样的身份,如今若不是沾上了咱们家的亲故,得了个义?女的身份,送去?给人家做妾室,人家怕都是瞧不上的。”

    她原本便不喜欢江奉容,如今说?话自然更是不客气。

    江成益沉思片刻,道:“当真应下这?桩婚事的话,会不会太过仓促了些,前脚才退了谢家的婚事,如今却又许给了赖家,我倒不是觉得这?赖家有什?么不好,只是担心这?种事情传闻出去?,总不免被人指点。”

    不管最终这?事如何解决,他心里最为担忧的,始终都是自己的名声。

    这?一点,周氏自然是明白的。

    她向来了解江成益,怎么会不知晓他心底是如何想的,于是道:“老爷,我心中也自然有此考量,若是大张旗鼓的成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自然是不行的。”

    “但若只是小轿子一抬,直接就将人送去?赖府,这?事情不就成了?”

    这?也是周氏思忖良久想出来的法?子。

    江成益听得这?话,神色还有些迟疑,却又听得周氏继续道:“如此,往后若是她再惹来什?么祸患,便也不至于再算到我们江家头上,便是谢家,也寻不着我们的错处。”

    周氏瞧见江成益这?般犹豫的模样,心里其实是有些着急的。

    毕竟机会难得,错过了这?一回,往后哪里再来找这?样合适的人选?

    江成益显然也将这?话听了进去?,但却道:“只是……赖家那边会同意吗?”

    赖宝松既是在这?种境况下主动上门来求亲的,足以说?明他对江奉容或许当真如同他自己所?说?,是当真有些情意的。

    况且依着他的意思,也是想将人娶做正妻。

    好歹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娶亲,不说?要盛大奢华到何种地步,至少该有的还是要有的吧?

    依着周氏的意思,只是一顶轿子就将人抬去?了赖府,对于他们而?言倒是方便,只是赖家那边,能同意吗?

    对于这?事,周氏显然也是拿不定主意的,她迟疑道:“不若明天我见了那赖家的人,再好生?与那赖公子提一提这?事,就说?她如今才退了与谢家的婚事,怕事情闹得太大反而?不好,于她的名声也很是不利。”

    “我瞧着那赖家的公子对江奉容也是当真有几分真心的,拿来的聘礼也很是丰厚,想来也会愿意为她的名声考虑考虑。”

    江成益点点头,“那明日你寻了机会就同那赖家的公子提一提此事,若是他觉得可以,就尽快将这?桩婚事办了吧。”

    见江成益应下,周氏连忙道:“明日我便将此事问清楚,若是能成事,那咱们江家这?一劫,也就算是熬过去?了。”

    江成益再度点了点头。

    到了此时,他们二人几乎就已?经将江奉容的婚事定了下来,至于江奉容心中到底如何想,他们却是全然不在意的。

    而?也正因为周氏心中有如此算计,所?以才特意吩咐了观荷院里的人看住了江奉容。

    眼下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可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反正如今的江奉容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可任意拿捏的孤女而?已?,直接将人看管起来便是最为简单的法?子了。

    而?一早,周氏就已?经遣人去?了一趟赖府,将那赖宝松再度请了过来。

    赖宝松原本就希望此事能尽快定下,周氏的人一过来,他便答应着一同来了江府。

    一到江府,周氏便热情地招呼着他坐下,不等他开口询问,周氏便主动道:“赖公子与我们家阿容的婚事,其实昨日夜里我已?经与我家老爷商量过了。”

    赖宝松闻言,连忙问道:“那不知江大人是如何说??”

    周氏笑着道:“我家老爷知道赖公子对阿容的一片真心也很是高兴,自然也是愿意成全的,只是阿容她毕竟才退了与谢家的婚事不久,这?……”

    周氏做出一副为难模样来。

    赖宝松只以为周氏如此说?,是担心自己在意,便解释道:“这?些都是小事,晚辈倾心江小姐已?久,只要能迎娶江小姐,旁的,都不甚重要。”

    周氏摇头道:“其实是我与我家老爷商量着,阿容她刚退了婚,如今又要许给赖公子,这?传闻出去?,名声到底不好,所?以想着,你们二人成婚之时,可否不要太大张旗鼓的操办。”

    说?到此处,周氏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几分离谱,所?以神色也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倘若当真为江奉容考虑,便不可能全然不问过她的意见便给她定下婚事,更别说?旁的。

    如今既是已?经定下婚事,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做出一副很是在意这?个义?女的模样来?

    但赖宝松却无心深究这?么多,听得周氏竟只是在意此事,自然不会拒绝,“大婚之事只任由?夫人安排便是,只要能娶得江小姐为妻,旁的,都无关?紧要。”

    周氏心下一喜,连连点头道:“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阿容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有赖公子这?般真心爱慕之人前来求娶。”

    又道:“如此,只要请人算一个吉日便能将此事定下了。”

    话说?到这?份上,周氏也并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急切了。

    而?赖宝松恰好也只希望这?件事能尽快了了,便顺势道:“今日过来之前,我家阿姐已?经请人算过吉日,若是夫人不嫌仓促,再有五日之后的七月初九便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不知……”

    “那是最好不过。”周氏几乎是一口应下。

    只是等答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似有些太过着急,又掩饰般笑了笑道:“我是想着赖公子对阿容一片真心,能尽快嫁与像赖公子这?样的人,对于阿容而?言,也自然是再好不过。”

    赖宝松无心拆穿于她,只道:“如此,此事就这?般定下,我这?便回去?尽快将成婚事宜安排妥当,到时也好迎阿容过门。”

    周氏应下,却也没忘记在赖宝松离开之前又提醒了一句,“你与阿容的婚事不需大操大办,亦是不需宴请太多宾客,到时候……只要遣一顶低调的小轿子过来江府就好,旁的,最好都不要了。”

    赖宝松一一应下,这?才转身出了江府。

    两人这?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江奉容的婚事商定,就仿佛只是安排了一个物件的去?留一般。

    而?回到赖府之后,赖宝松自然将这?桩婚事的安排事宜直接交到了赖宝瑜的手?中。

    他将周氏的要求尽数说?了,而?后道:“依着她的意思,其实便是让我们什?么也无需准备是最好的,只要一顶小轿子,等到夜色稍晚,把人从江府接出来,这?桩事便也就成了。”

    赖宝瑜皱了皱眉,“毕竟是你娶正妻,如此安排……”

    赖家虽不至于门第多高,但也算是官宦之家,这?般悄无声息地娶了正妻,终究太过不体面。

    但赖宝松却语气有些烦躁,“眼下如何还管得了这?些,左右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将人娶过来就是了,前边因着那谢嘉莹的事情,我们赖家可已?经得罪了人家谢家一回,好容易有了这?赎罪的机会,难道还要因着这?种小事计较?”

    听得他如此说?,赖宝瑜也只得闭了嘴,“罢了,这?桩婚事原本也并非多光彩的事,传闻出去?,说?不定人家也要说?我们赖家的不是,还不如悄无声息地将这?件事办妥了,只要皇后娘娘那边有个交代,便也够了。”

    赖宝松也正是如此想,才算是勉强点了头。

    而?江奉容与芸青也正因着此事已?经定下方才被困在了观荷院中。

    周氏不想让这?事出了岔子,索性?将事情做得直接了些,将人看管住了才能万无一失。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芸青原本想着接着去?厨房拿取膳食的功夫,看看能不能寻着机会打?听打?听消息,可不曾想刚到了门口却又被拦了下来。

    “这?都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你们即便是看管在此处,也断然没有连吃食也不给我家小姐的道理吧?”见他们将自己拦下,芸青心下有些恼火。

    拦在门口的几个守卫闻言,只道:“午间的吃食自然会有人送到院中来。”

    芸青咬牙道:“小姐用膳向来挑剔,我怎知你们送来的东西恰好是小姐喜欢的?”

    但她再说?这?些,那些守卫却只当作不曾听到,更是一句也不曾应答。

    芸青一气之下,倒也有强行闯出去?的念头,只是瞧见那几个护卫不仅身材高大,腰间还都带着兵刃,也只得歇下了这?般念头。

    不过并未等上太久,外间还当真便有人送了午间的吃食过来。

    芸青是个急性?子,遇上如今这?般事,更是难以安定下来,一见那送来吃食的丫头,便拽住她的手?问她外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那个丫头被芸青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是否当真什?么也不知道江奉容不能确定,但江奉容能确定眼前这?丫头定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于是摇头道:“不必为难她,从她口中应当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芸青只得松开那丫头,见那丫头有些惊慌失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不由?叹了口气道:“小姐,我们现?在连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晓,就这?般被困在了院子里,这?岂不是任由?这?江家的人拿捏了?”

    江奉容心里其实也并非不担心,只是此时光是担忧也是无用,便安慰道:“先等一等罢,周氏大约一早便与这?些人说?过,令他们不可在我们面前吐露实情,若是贸然去?问,肯定是问不到什?么的。”

    “眼下,只有慢慢来了。”

    芸青叹了口气,只得点了点头。

    而?后三日,主仆二人便当着一直被困在了观荷院中。

    每回过来院中送吃食的人倒并非都是同一人,只是一个个都是缄口不言,莫说?是透露什?么,便也话也少得可怜。

    但江奉容始终不曾放弃。

    而?到了第四日,当她瞧见那个眼神中分明透着贪婪的婢子之时,便知道机会来了。

    等那婢子放下手?中的吃食,正欲退出房间之时,江奉容却摆弄着刻意佩戴在手?中的镯子,见那婢子的目光已?经不自觉落在了那镯子上边,便又顺势将那镯子摘了下来,放在桌上推到了那婢子面前。

    问道:“这?外间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婢子哪里会不懂江奉容的意思,只是她盯着那镯子看了好一会,到底是勉强自个将目光从那上边移了开来,而?后勉强笑着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奉容轻轻敲了敲那玉质通透的镯子,虽不算太过值钱的物件,但对于这?些江府的下人来说?,依旧是极为罕见的东西了。

    若是拿去?当了,换来的银子怕是比她在这?江府坐上几年的月俸都要多。

    这?令她很难不心动。

    只是想起周氏所?言,总还是不免有些迟疑。

    江奉容心想,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于是索性?将那镯子塞到她手?中,“我被关?在这?观荷院已?有三日了,却连因何被关?在此处都不知晓,眼下也没有别的心思,无非是想知晓被关?在此处的缘故罢了。”

    那婢子触及到玉镯温润的质感,一时之间越发拿不定主意,又听得江奉容道:“左右我被关?在此处是出不去?半步的,不论知晓其中缘由?与否,也都做不了什?么,如今想将这?事弄个明白,只是想着即便夫人是想要了我这?件性?命,也总该让我做个明白鬼,如此只是一日日将我看管在此处,这?……”

    说?到最后,江奉容轻轻叹了口气,“还望姑姑可以帮帮忙。”

    那婢子原本摸到了这?手?镯,便已?经是不舍得撒手?了,如今听得江奉容这?一番说?辞,心下自然越发觉得这?不过是一桩小事。

    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外边瞧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道:“小姐既然这?般说?了,那奴婢也就不瞒着小姐了,其实夫人将小姐关?在此处,是因为有人上门提了亲,夫人已?经替小姐做主应下了这?桩婚事了。”

    “什?么?”芸青瞬间变了脸色,“小姐又并非是她亲生?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替小姐做主?”

    江奉容看了芸青一眼,示意她冷静,而?又看向那婢子问道:“可知晓是谁人上门提亲?”

    那婢子道:“好似是一位姓赖的公子,唤作……唤作什?么来着?”

    “赖宝松?”江奉容脑中没由?来地出现?了这?个名字。

    那婢子连连点头,“正是这?个名字,就是这?位赖公子上门向夫人提亲的!”

    第五十三章

    大约是因为这婢子留在屋内的时间有些长了, 外间绿夏与清荷二?人互相瞧了一眼?对方,而后是清荷上前几步走到门口。

    她将耳朵贴近门边,想?听一听里间可是在说些什么。

    但?江奉容与那婢子交谈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 她自然什么也不曾听见。

    而且在?清荷刻意贴近门边时,江奉容便恰好抬眼瞧见外边一道黑影靠近,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番, 那?婢子明白了江奉容的意思,很?快将那玉镯收入怀中。

    江奉容也正在?此时顺手将桌面上的一道菜打翻在?地,菜碟粉碎的声音传到外间,江奉容又顺势骂道:“这都关了几天?了, 也不说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天?天?的连吃饭喝水都要被你们盯着?,难道你们就要这样关我一辈子不成!”

    芸青也跟着?道:“我们家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你们江家的义女, 你们凭什么这样关着?我们?”

    在?这叫骂声音中,那?婢子仓促收拾了地上碎落的碗碟, 快步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清荷自然已经听得里边动静, 虽有疑虑,但?却也没再多?想?。

    而里间,芸青将房门关上之后神色也是越发?担忧。

    她们二?人对周氏如此作?为?其实并非没有猜测,只是不管她们如何思忖,也是想?不到周氏竟是动了这般心思。

    “这周氏的胆子也着?实太大了,她以?为?她自己是谁, 凭什么便做主定?下小姐的婚事?”芸青说到此处,竟是气得红了眼?眶,“那?赖宝松小姐也是见过的, 旁的倒也罢了,当初便起过算计谢嘉莹小姐的心思, 这样心术不正之人,倘若小姐当真嫁了过去,往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芸青早便知道江奉容倘若退了与谢家的那?一桩婚事,往后的日子定?然很?是难过,但?却也想?不到周氏会这样快给她定?下另一桩婚事。

    而且这人竟还是甚至都比不上谢行玉的赖宝松?

    早知如此,又何必退了与谢家的婚事呢?

    芸青心里是如此想?的,但?却也不曾当真将这话说出口。

    而江奉容的神色却还算冷静,她道:“眼?下我在?周氏的眼?中,确实早已是个无依无靠,可以?任人摆布的,她如此安排,亦是想?着?我身份特殊,想?尽快摆脱了我免得往后牵扯上他们江家。”

    “可我们不是原来便准备离开这儿?了吗?”芸青想?起这桩事,连忙道:“我们可以?去见那?周氏,就与她说我们可以?自行离开江府,往后再不会回来,如此岂非还省去了操办婚事的麻烦?”

    江奉容顿了片刻,而后轻轻地摇摇头,“没有用的,且不说周氏如今已经是答应了将我嫁给赖宝松,没了反悔的余地,即便还能反悔,她也应当更?愿意将我嫁去赖家,如此,不至于会再出什么岔子,也不至于丢了江家的脸面。”

    若是任由江奉容就此离开,谁能知晓她是当真如她所言,要离开上京,还是心底在?打着?别的主意?

    再说江奉容就这般走了,若是传闻出去,少不了会有人背地里说江家的不是。

    说他们只一心想?着?攀附谢家,当初江奉容与谢家的婚约还在?,他们便一门心思将人接来江家,又将人认作?了义女,生怕不能借着?这机会与谢家沾上亲故。

    而如今呢,江奉容与谢家的婚事才退了没几日,江家人就全然变了脸色,竟是生生将人赶了出去。

    换作?是旁人,或许不会这样在?意这种传闻,可偏偏这人是江成益。

    若是江奉容不曾记错,此人可是一向最为?在?意自个名声的。

    这些传闻,他不可能不在?意。

    而周氏又不得不考虑江成益的心思,所以?她万万不可能答应退了这桩婚事,就这样放江奉容离开。

    芸青忍不住道:“难道将才退了婚的小姐嫁给那?赖宝松,这件事情传闻出去就不丢人了吗?”

    “自然丢人。”江奉容看向芸青,“只是这应当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的,将人嫁出去总比把人赶出去好听,再说我们自己是知晓我们是心甘情愿离开,可旁人哪里会相信会有人放着?好端端的官家小姐不做,要到外头去过为?生计发?愁的苦日子?”

    “再说,嫁去赖家这种事,只要不大张旗鼓,可能都不会有人知晓,即便当真让人知晓了什么,只需尽数将一切都推脱到我与那?赖宝松身上便是,反正我当初退婚之事原本就有颇多?争议,说我是移心他人之人也并不少见,而那?赖家门第又低,江家如何编排也并不担心得罪了赖家,如此说来,这赖宝松当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难怪周氏这样快便应下这一桩婚事了。”

    江奉容说到此处,神色中多?了几分?疑惑,“只是我实在?是想?不通那?赖宝松为?何要上门提亲,这其中利害,他想?不明白,难道他姐姐也想?不清楚吗?”

    显然这桩婚事对于赖家而言,可并非是多?好的婚事。

    要知道江奉容如今不仅是背着?罪臣之女这样的身份,更?是才与谢家退婚不久,这样的身份,倒也并非是门第高低的问题,只是寻常人若是心下求个安稳,便不会轻易与她沾上关系。

    就如同眼?下的江家一般,想?尽法子与她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会生出与她结亲的心思来。

    江奉容见过那?赖宝瑜,知晓她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所以?更?觉着?此事怕是有些古怪。

    但?片刻之后,江奉容又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不管这赖家的人是如何想?的,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该想?个法子脱困,方才那?婢子说成婚的日子定?在?七月初九,这般算来,岂非就只余下一日了?”

    芸青听完这一番话,早已脸色苍白,“如此说来,咱们哪里还有离开的机会,难道小姐好不容易退了与谢家的那?桩婚事,如今却又要被逼着?嫁进赖家那?种地方?”

    “会有法子的。”江奉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会有法子的。”

    如此,却又过了一日。

    再有一日,便是江奉容与那?赖宝松的婚期了。

    到了此时,观荷院里依旧同往日没什么差别。

    周氏担心这桩婚事会出了岔子,如今只余下一日,更?是令绿夏清荷等人不分?昼夜地盯着?江奉容与芸青,连一日三回的膳食都是由她们两个亲自送进里间。

    每回都要确定?了江奉容与芸青二?人都还在?才肯离开。

    瞧见这般景象,江奉容心里也极为?庆幸,还好昨日买通了那?婢子探知了一些消息,否则便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便要被送上去往赖家的轿子了。

    如今至少心下还算有了准备,亦是有了筹谋的机会。

    七月初九。

    这一日观荷院里一早便热闹了起来。

    绿夏和清荷两人拿着?红色的嫁衣与一些簪钗首饰进来后便要帮江奉容梳洗打扮。

    前几日一直瞒着?江奉容,是担心她知晓了这事之后会闹出什么事端来,而到了今日,却显然已经没了隐瞒她的必要,所以?她们两人甚至面上还堆满了笑意道:“今日可是江小姐大喜的日子,您怎么还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让咱们新郎瞧见了,可是要不高兴了!”

    江奉容目光极冷地看着?她们二?人,直到她们脸上的笑意都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这才开口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有芸青在?这里就可以?了。”

    大约是因着?江奉容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客气,绿夏与清荷二?人神色也不由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开口道:“小姐今日可是出嫁,只有芸青这丫头侍奉怎么行,奴婢与清荷都很?是擅长挽发?,今日不如还是……”

    不等她们将话说完,江奉容便打断道:“我素日已经习惯了芸青在?旁伺候,你们二?人我用不习惯。”

    绿夏与清荷还要说些什么,江奉容却又道:“你们也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想?来你们也肯定?不会希望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出什么岔子吧?”

    绿夏与清荷皆是变了脸色,迟疑片刻后也只得勉强道:“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吉时了,还望小姐动作?快些,免得耽误了吉时。”

    说罢,两人才退出了屋内。

    而即便如此,江奉容一抬眼?依旧能瞧见被稀疏的阳光倒映进来的黑影。

    显然,她们并不放心在?此时独留江奉容与芸青在?里间。

    芸青亦是瞧见了那?道黑影,她有些紧张地叹了口气,道:“小姐,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江奉容不动声色地穿上绿夏与清荷送来的嫁衣,而后将早已备下的匕首藏入袖中,才与芸青道:“方才不是说了只余下一个时辰了么,快别耽误时间了,来给我挽发?便是。”

    芸青只得走上前,手刚刚触及到乌发?,却又忍不住道:“小姐,我还是觉得如此做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些,我们全然不知赖家如今是何种情况,到时候即便当真有机会动手,也不一定?能逃脱。”

    “不如……”她咬牙跪下,“不如还是让奴婢替代您去,反正都是要盖着?盖头的,天?色昏暗,更?是没人瞧得清楚里边的人到底是谁了,您换上奴婢的衣服,寻了机会逃出去便是,等到了赖府,他们再发?现奴婢身份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奉容顺着?她的话道:“等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定?是会勃然大怒,而到时候他们便只能将怒火发?泄到你身上,你在?他们眼?中,又只不过是个婢子,他们自然什么也不会顾忌。”

    芸青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但?依旧道:“奴婢愿意为?了小姐做任何事。”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听江奉容如此说,心底自然是畏惧的,但?即便再如何恐惧,却也依旧心甘情愿。

    江奉容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搀扶起来道:“你愿意这般做,但?芸青,我不愿意,你陪在?我身边这样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往后要去青州也好,要去奉川也罢,我都是想?着?与你一同去的。”

    “咱们两个,要么一块儿?走,要么一块儿?留下。”

    芸青红了眼?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江奉容却语气坚定?道:“快给我梳妆挽发?吧,若是晚了,就当真要赶不及了。”

    芸青无法,只得上前替她挽好发?髻,又将绿夏与清荷送来的簪钗簪上。

    虽发?式简单,可配上这如火的嫁衣,瞧着?,也确实有了几分?新娘子的模样。

    江奉容在?那?铜镜前照了照,点头道:“走吧。”

    芸青神色一顿,但?还是应道:“是。”

    外间清荷与绿夏虽听不清里间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可却始终能隐约瞧见两道模糊身影,确定?她们始终还在?里间,所以?倒是并不担心。

    只是周氏却正在?这时过来。

    今日这桩婚事虽说荒唐,但?毕竟是周氏一手促成,自然,周氏现下过来并非是为?了帮忙操持些什么,只是想?盯着?江奉容上了轿子,不想?这事出了意外罢了。

    周氏一来便瞧见绿夏与清荷两人竟是只守在?外间,不由皱眉,“你们在?这干什么?”

    绿夏与清荷瞧见周氏过来,慌忙上前行了礼,而后解释道:“江小姐不肯让奴婢二?人帮忙,说……说是习惯了芸青姑娘在?旁伺候,只让奴婢二?人在?外间候着?。”

    周氏眉头越发?紧皱,“她让你们出来,你们就当真出来了,也不留个人在?里边盯着?,万一人跑了,我该怎么跟了人家交代?”

    绿夏连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们虽在?外间,可却也一直盯着?里边的动静,江小姐寻不着?逃走的机会的!”

    清荷也连连点头。

    周氏往前几步正欲直接将那?房门推开,却不想?正在?这时芸青搀扶着?江奉容从里间走了出来。

    而盖头还不曾盖上,正被芸青拿在?手里。

    周氏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点头道:“虽然确实简单了些,但?总归红色艳丽,倒也像是个新娘子的模样。”

    江奉容并未有与周氏多?言的兴致,只等她吩咐绿夏清荷带着?自己出门,便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往外间走去。

    只是周氏瞧见芸青依旧搀扶着?江奉容一同离开,忽地想?到什么,便开口叫住几人,而后道:“芸青就不必跟着?一同去了,有绿夏与清荷两个婢子跟着?,也是已经够使唤了。”

    周氏如此说,是想?将江奉容身边唯一一个可用的婢子也夺去。

    如此,江奉容到了赖家便彻底如同被束缚了手脚,即便再有别的心思,孤身一人,自然是什么也做不了。

    芸青听得这话脸色一白,目光有些不安地看向江奉容。

    江奉容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芸青自我还在?宫中时便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的,我早已习惯了她在?身边,如今要嫁去赖家,更?是去了一处全然陌生的所在?,若是没有她在?身边伺候,我怕是更?难适应,还请母亲将她留在?我身边。”

    她这一番话说得客气,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只是周氏听着?她这一番话,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即便此时的江奉容瞧着?竟好似已经接受了嫁入赖家的命运,她也只会觉得此时的江奉容不过在?刻意伪装罢了。

    如此,又怎么可能让江奉容顺应了心意的。

    所以?周氏冷笑一声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么多?,芸青这个婢子我瞧着?也不是个安分?的,若是去了赖家,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身侧的孙嬷,孙嬷会意,就要上前拉扯芸青。

    显然,她并非在?与江奉容商量此事,而是已经做了决定?。

    瞧见这般情况,江奉容也明白自己再想?说服周氏定?然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就算自己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她也不会改变心意的。

    如此……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袖中,等摸到那?匕首的一瞬,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而后在?孙嬷上前拉扯芸青之际,直接将那?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喉咙处,目光死死盯着?周氏,厉声道:“夫人,如今我孤身一人,你要逼我嫁入谢家,我无法相抗,只能顺应你的心意就此嫁入谢家,但?芸青陪伴在?我身边近十年,倘若你竟是连她也要从我身边夺去,将我逼入如此境地,那?我不如今日便死在?这儿?,谁也别想?如意!”

    彼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尽数落在?了芸青与孙嬷身上,自然不曾想?过江奉容身上竟是带了刀刃,更?是将那?刀刃对准了她自己。

    周氏脸色一变,孙嬷瞧见这般景象,亦是不敢再轻举妄动,芸青便趁着?这个机会从她手中挣脱开来,快步跑回了江奉容身边。

    江奉容一只手将芸青护在?了身后,另一只手依旧握着?匕首抵在?那?处,许是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那?处已经被她浅浅地划开了一道血痕。

    她咬牙道:“都说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夫人应当也不想?在?今日闹出什么难堪的丑闻来吧?”

    孙嬷显然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周氏,眼?见周氏依旧是一脸迟疑的模样,孙嬷只得俯耳道:“夫人,实在?不行便应下此事吧,左右不过是个婢子罢了,想?来也翻不出天?去,再说这时辰也已经差不多?了,若是耽误了吉时,怕是更?麻烦……”

    周氏看了孙嬷一眼?,最终有些烦躁道:“一块去就一块去吧!清荷,绿夏,你们快将小姐送出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清荷绿夏皆是应了声“是”,而等一步步出了院子,江奉容才终于将匕首放下。

    等到了江家门口,芸青将那?盖头给江奉容盖上,而后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出家门。

    赖宝松早已等在?了门口,瞧见江奉容出来,连忙便要上前去牵她的手,只是芸青瞧见他这举动却不动声色地走向江奉容的另一侧,如此便是将赖宝松的动作?拦了下来。

    赖宝松只得有些尴尬地将伸出来的手放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周氏拱了拱手。

    而此时,江奉容也已经被芸青搀扶着?上了轿子。

    因着?周氏提前与赖宝松说好,这桩婚事操办得越是简单越是好,所以?赖宝松甚至个吹吹打打的人都不曾请来,就如同周氏所言的那?样,只安排了一顶小轿子过来。

    倘若不是还带着?个头戴红花的喜婆,恐怕都没人能瞧得出来这是在?娶亲呢。

    江奉容上了轿子之后,周氏便催促着?赖宝松尽快动身,说是怕耽误了吉时。

    赖宝松亦是不想?浪费时间,答应着?便翻身上了马,而后一抬手令轿夫晃晃悠悠地抬起了轿子,不消多?时,便消失在?了大道尽头。

    周氏眼?看着?轿子被抬着?离去,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如此,这桩事应当就算是过去了吧。

    ***

    而这几日,谢行玉其实也并不好过。

    从那?日彻底与江奉容说清楚之后,他们的婚事也算彻底退了。

    谢行玉原以?为?这件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更?是以?为?江奉容被置身于那?样的困境之中,用不了太久的时间便会生出悔意来。

    毕竟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倘若退婚,江奉容会处于何种境地中。

    她原本被江家认作?义女便是因着?与谢家的那?一桩婚事在?,以?那?样难堪的方式退了婚,江家也知晓她已是得罪了谢家,甚至连带着?在?圣人面前也并不好看。

    再加之原本江奉容的身份便极为?尴尬。

    如此一来,江家的人怕是少不了会有刁难她的时候。

    谢行玉这般想?着?,就以?为?江奉容迟早生了后悔的心思,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再来寻他。

    毕竟若不嫁给他,他想?,江奉容不会再有别的更?好的出路。

    可是熬过了这几日,江奉容却始终再未来寻过他,而他想?起来的江奉容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有时候即便只是看着?一杯茶水,一幅画,一本书,眼?前都会情不自禁地出现她的模样。

    某些原本被压抑在?了心底的情绪终于是越积越多?,而到了最后,他终于按耐不住。

    他想?,这一回他便往后退一步吧,说不定?,江奉容也始终在?等着?他往后退一步。

    第五十四章

    下定决心去挽回江奉容之后, 谢行玉那些压抑在心头的情绪仿佛一扫而空,他快步往外间走去,就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就连谢星瞧见他这般模样, 也忍不住问他,“将军, 今日是有什么喜事么?”

    谢行玉看了他一眼, 笑着?道:“不过是将一直不曾想明白的事想通了而已。”

    其实他只要能与江奉容好好在一起就行了,谁先来做那个低头的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谢星有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许多。

    毕竟前些?日子谢行玉心情不好, 受折磨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么。

    连着?几日他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就连去校练场操练的时候,面色也始终不好, 那些?在他手?底下训练的士兵可都吃了不少苦头。

    还有几个士兵忍不住背地里跟他叫苦,道:“我们都知道将军如今被退了婚, 但却也不能将着?怒火发泄到咱们头上啊, 您与将军关系好,您看能不能帮着?劝一劝将军啊。”

    谢星自然没?有帮着?这些?士兵劝些?什么。

    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行玉便出现在了他们几人面前,最终的结果便是谢行玉以他们几个太过清闲,妄议上司的名?义又将他们罚了一通。

    甚至连谢星也不曾幸免。

    如此?,怎么能让谢星不影响深刻?

    正如此?想着?, 谢行玉已?经吩咐人将快马牵来,而后翻身上马,一路往江家方?向而去。

    马匹从闹市中疾驰而过, 途中似乎遇上了一顶简陋的轿子,轿子旁站着?的婢子似乎有些?眼熟, 但谢行玉并未细看,只一心希望能尽快见到江奉容。

    而等他快马加鞭赶至江家时,天边光亮已?经渐渐沉下。

    从前江奉容与他的婚事还在时,谢行玉来江家的次数并不少,所以江家的这些?下人大约都是识得他的。

    只是此?时他们瞧见谢行玉,显然都有些?意外。

    而若是知晓实情的下人,见了他进来更是如同见着?了鬼一般。

    府中管家硬着?头皮上前询问,“谢将军怎么突然来了,您此?番前来是……”

    谢行玉看也不曾看他一眼,只道:“来见阿容的,这个时辰她应当在观荷院吧?”

    管家自然是个知晓内情的,这会?儿脸色变了变,却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出实情来,只得语气勉强道:“将军这会?儿过来,怕是见不着?江小姐。”

    谢行玉停下脚步,皱眉看向这管家,“什么意思?阿容现在并不在府内?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她院中等一等她。”

    管家正不知该如何应答之时,周氏却脚步匆忙地走了过来,“谢将军怎么来了?”

    谢行玉这般突然出现,府中有些?眼力见的下人瞧见这般景象,定是会?去向周氏禀告的。

    周氏原本正在院中品着?茶水点心,惬意至极地想着?终于将这一桩压在心底的事处理?干净了。

    可不曾想茶水还没?喝几口,就听得手?底下人匆忙前来禀报,说是谢行玉来了。

    周氏一听这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谢将军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

    那下人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当真?是谢将军来了,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他一进来便像往日一样直接往观荷院去了,瞧着?竟是来寻江小姐的,这……这若是让他知晓江小姐已?经被我们逼着?嫁去了赖家,那岂不是麻烦了?”

    周氏见这下人不似在说谎,心下虽然觉得古怪,却也匆忙起?身向外间走去。

    依着?她的想法,江奉容与谢家退婚那事实在闹得难看,也算是彻底落了谢家的面子,谢行玉能不记恨着?江奉容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又怎会?再?来寻她?

    周氏左右想不通,可如今也显然没?了别的选择。

    人既然已?经来了,她只得先应付着?。

    瞧见周氏过来,谢行玉便索性向她问道:“江夫人,阿容现在在何处?”

    周氏神色一顿,勉强挤出笑意道:“将军与阿容不是已?经退婚了么,怎得突然要寻她,可是有什么事?”

    她尽可能稳住了心神,想着?即便谢行玉亲自过来,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别的。

    当初那桩婚事退得那样难看,谢行玉与他那义妹的事情也传闻地人尽皆知,即便他不是当真?移心他人,他们二人这桩婚事也再?没?了可能。

    如今过来,说不定是来寻麻烦的也不一定。

    如此?想着?,周氏心底好似也当真?稍稍安定了些?。

    可谢行玉却道:“退婚了又如何,可以退婚,亦是可以重新定婚,江夫人只需告诉我阿容现在何处便是!”

    他这般说辞,竟像是对江奉容还留有情意,甚至还想……

    周氏意识到这一点,只觉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勉强支撑着?才不至于晕倒。

    但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法将江奉容如今的去处说出来。

    她简直不敢想,倘若此?时她当真?说了江奉容已?经嫁去了赖家,那谢行玉……

    可见她这副始终不肯开口的模样,谢行玉心底自然越发觉得奇怪,甚至隐约有些?不安蔓延开来,他再?度问道:“阿容到底在哪里?”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了,此?时开口质问,语气也变得冷了下来。

    周氏见他这副模样,知道瞒也是瞒不住的,只得硬着?头皮道:“阿容她已?经与赖家公子成?婚了……”

    “你说什么?”谢行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不过才与江奉容退婚不到半月,怎么江奉容就已?经嫁给?了旁人?

    虽然周氏心里已?经是害怕得不行,但却也依旧没?有忘记将所有责任都尽数推脱到江奉容与那赖宝松的身上,“这也是阿容自己选的,她与那赖家公子早已?生了情意,我……我也是想着?成?全?他们所以才为他们定下了这一桩婚事。”

    这般说辞,谢行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只是此?时他哪里还有与眼前人深究的心思,只咬牙道:“赖家,哪个赖家?”

    周氏不敢再?耽误,连忙道:“正是工部郎中赖钦赖大人家中独子,赖宝松。”

    这个名?字对于谢行玉来说并不算陌生,毕竟赖宝瑜姐弟曾算计过谢嘉莹之事他是知道的。

    正因为想起?这赖宝松是何种货色,谢行玉心底也越发慌乱,他只冷声道:“若是阿容当真?出了什么事,你们江家,一个也逃不过!”

    丢下这话,他便匆忙转身离去,片刻不敢再?耽误。

    而周氏见他终于离去,身子却已?经是瘫软了下来,倘若不是身边的孙嬷及时搀扶,她怕是要直接摔倒。

    可即便如此?,周氏依旧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是已?经退婚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

    孙嬷显然没?法给?周氏一个回答,只能小心劝慰着?:“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夫人不必自己吓唬自己。”

    但其实谢行玉方?才说的那些?话已?经足以说明他心里并未放下江奉容,只是如今孙嬷除却这般安慰周氏之外,也已?经没?了别的法子。

    而谢行玉从出了江府的门之后便快马加鞭地往赖府的方?向赶去。

    他片刻也不曾停歇,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同时心底也是越发后悔。

    他从前只想着?与自己退婚之后,江家的这些?人可能会?生出为难江奉容的心思来,但却怎么也不曾想到江家竟会?逼着?她嫁人。

    还是嫁给?像赖宝松这样的人。

    这才不到半月,一桩婚事就这样仓促地定了下来。

    若是他知道,那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与她怄气……

    ***

    此?时的赖府却是一副热闹景象。

    虽然依着?周氏的意思,这桩婚事已?经尽可能办得低调,但却也不能什么都没?有。

    上京的一些?官宦人家赖家确实是没?有特意去邀请的。

    自然,即便他们有心邀请,人家也并不一定会?愿意来此?赴宴。

    毕竟赖家的门第本来就不算高,如此?,便让人已?经没?了巴结的心思,而甚至因着?和谢家的一些?恩怨,谢行玉还曾打压过他们。

    如此?,便更没?有出身官宦的人愿意与他们赖家结交了。

    所以此?番婚宴,其实来的人大多都只是赖家的一些?亲戚罢了。

    不过这些?亲戚过来,其实也是依着?赖父赖母的意思,觉得需得热闹热闹,只是赖宝松这一桩婚事的内情,他们是全?然不知晓的。

    况且这也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赖家的人也不会?乐意将此?事随便往外边说。

    赖家的那些?亲戚便也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轿子抬到了赖府之后,依着?赖家的规矩,江奉容与赖宝松行过了拜堂礼,而后被送入了新房中。

    从下了轿子,江奉容便一直都是带着?盖头的,自然无人瞧见她的样貌。

    行了礼之后,倒也有几个没?有眼力见的年轻人起?哄说要瞧一瞧这新娘子的模样,只是都被赖宝瑜搪塞了过去。

    等江奉容终于被送入了新房中,赖宝松作为新郎,定然是没?有那么快过来的。

    方?才江奉容还在外间时,便听得那些?个所谓的亲戚已?经在说着?什么要将赖宝松灌醉之类的话,想来想要摆脱那些?个亲戚,赖宝松应当是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只是此?时这新房中却也并非只有江奉容与芸青二人,除却刚刚出去讨喜钱的喜婆之外,还有另一个与芸青年龄相仿的婢子。

    她一直守在这新房中,想来是赖家人特意做的安排。

    等那喜婆走了,江奉容便索性将盖头取了下来,那婢子瞧见这般景象,迟疑了片刻道:“少夫人,这怕是不合规矩。”

    按照规矩,江奉容确实是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取下盖头,而是应当等到赖宝松进来,由?他亲手?将盖头挑下。

    但江奉容却并不与她多作解释,只是道:“你是这赖府的下人吧?”

    那婢子应道:“是。”

    江奉容点点头,直接便吩咐道:“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了,你去帮我拿些?吃食过来吧。”

    那婢子闻言一愣,“这……”

    赖家的人大约是吩咐过让她一直守在房中,所以此?时她才不敢应下。

    但江奉容却一改往日好说话的模样,皱眉道:“怎么?我今日才嫁进你们赖家来,便算不得你的主子了么,吩咐你去拿点东西都吩咐不得?”

    婢子闻言慌忙跪倒在地,解释道:“不是奴婢不愿意,只是……只是小姐吩咐了,说是让奴婢留在新房中,片刻不能离开,所以奴婢才……”

    江奉容嫁入赖府的缘由?,甚至连带着?江奉容的身份,赖宝瑜姐弟都不会?随意透露出去。

    特别是赖宝瑜,以她的心思,是绝对想得明白倘若此?时知晓的人太多,到底意味着?什么的。

    所以眼前这婢子自然是不知晓江奉容与赖宝松这桩婚事到底意味着?什么,更是不知晓赖宝瑜让她留在这新房中意味着?什么。

    如此?,便是给?了江奉容机会?。

    芸青神色不耐地看向跪在地上那婢子,道:“你这丫头倒个没?脑子的,也不仔细想想我家小姐嫁过来了,可就是赖家的夫人了,往后可是要管家的,那赖小姐便是再?如何厉害,总还是要嫁去别家,那到时候你得罪了我家小姐,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那婢子听得这话,脸色又是变了变。

    显然,芸青这话已?是说得她心下越发迟疑。

    原本这话便是不曾说错的。

    在如今的赖家,赖宝瑜确实是能管家的人,但往后她总是要成?婚的,成?了婚之后,这赖家后宅之中的事,可不就尽数落到江奉容这个少夫人手?中了。

    见那婢子迟疑,芸青又缓和了语气道:“如今我家小姐只不过是饿了想吃点东西罢了,你跑一趟厨房亦是用不了太久,想来即便赖小姐知晓了,也定会?理?解的。”

    如此?,便是好坏话都说了一通。

    那婢子也终于是应下,道:“那……奴婢这就去厨房看看。”

    等江奉容点了头之后,她才快步退了出去。

    等这婢子离开,江奉容和芸青对视了一眼,而后很快各自开始忙碌起?来,江奉容动作利索地将那件火红的嫁衣褪了下来,里边是提前穿好的江家下人服制。

    虽然是江家的下人服制,但瞧着?与其实与赖家的下人服制并未有太大差别,加之天色渐暗,一片混乱中更是难以瞧出异样来。

    而芸青也动作极快地帮着?江奉容将她发髻上的簪钗尽数摘了下来,又将散下来的乌发简单挽作婢女发式,上边簪上两根不起?眼的流苏簪子以作固定。

    如此?,方?才那极为惹眼的新娘却已?经变作一个赖府中全?然不起?眼的婢子了。

    做完这些?事,江奉容上前端起?一盏燃得正好的红烛,用那红烛点燃了床榻边的红色帐子。火苗沾上了易燃的物件,不过顷刻之间便顺着?那帐子蔓延开来。

    江奉容用那红烛在新房中点了好几处火,眼见那火势已?经渐渐烧起?来了了,她才将手?中的红烛往里边一扔,才与芸青两人一道跑了出来。

    一边往外边跑,还一边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府中起?火原本就是大事,江奉容与芸青只喊了几嗓子,这事便已?经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如此?局势越发混乱,二人也越能有逃离此?处的机会?。

    众人瞧见府中有处起?了浓烟,火势还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心下也不免慌乱起?来。

    而赖宝瑜抬眼见正是府中新房起?了火,面色自然难看,眼看家中奴仆大多都已?经跑去救火,只得匆忙赶往新房所在。

    只是那处火势太旺,距离起?火也并未过去太久,而此?时连着?新房的那一片都已?经被烧作了灰烬。

    如今正值夏日,上京本就干燥,一点火星子遇上易燃的物件都可能起?火,更别说江奉容还特意用那红烛将新房中好几处易燃的所在点燃。

    如今这火势随风越来越大,自然不是情意可扑灭的。

    赖宝瑜赶至新房外边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模样,她只得将进进出出拿些?拎着?水桶的小厮拦下,开口便问:“可见着?里面的新娘子了?”

    那些?个被拦下来的下人皆是诚惶诚恐地摇了摇头,“奴才来时便见火势已?起?,不曾瞧见里边有什么人。”

    接连问了好几人,也不曾给?出个答复来,赖宝瑜心里发沉,但却又总觉得此?时没?有那么简单。

    正在这时,她抬眼瞧见一个拎着?食篮的婢子站立在几乎已?经化作灰烬的新房门口,神色怔愣,好似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赖宝瑜身边的婢子锦芳顺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瞧见那婢子之后下意识道:“那不是小姐吩咐了在新房守住江奉容的婢子珍儿吗?怎地一个人站在那儿?”

    赖宝瑜闻言,快步走上前去。

    珍儿瞧见赖宝瑜过来,吓得慌忙行了礼。

    赖宝瑜看了一眼她拎着?的那食篮,问道:“我不是让你守在新娘身边吗,你怎么在这里,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锦芳顺势将珍儿手?中的食篮拿了过来,打开一瞧,里边只是些?点心吃食之类的,于是拿给?赖宝瑜过了目。

    而珍儿原本就是个胆小的,如今听得赖宝瑜这般问了,自然是将方?才所发生的事儿都尽数说了。

    锦芳一听这话,便骂道:“当真?是个蠢货,她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彻底将小姐的吩咐都抛在脑后了?”

    赖宝瑜却无心再?计较这些?,她眉头紧锁道:“你是说你去取了吃食,回来之后就瞧见这里已?是起?了火,也再?不曾瞧见她了?”

    赖宝瑜口中的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江奉容了。

    珍儿神色惶恐地点了点头。

    锦芳还要再?责问珍儿,赖宝瑜却已?经品出其中古怪来,她快步上前将几个忙着?救火的下人拦了下来,“你们几个先放下手?头的事,帮我在府中寻一个人!”

    赖宝瑜的命令,那些?个下人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所以纷纷放下手?中的木桶,依着?赖宝瑜的吩咐开始在府中搜寻起?来。

    赖府原本便不小,而江奉容又是只到过这赖府一回,如此?,自然对此?处并不熟悉,赖宝瑜想,倘若她当真?有逃出去的念头,此?时应当也还不曾出了赖府。

    赖宝瑜原本便知晓江奉容应当不会?心甘情愿便嫁进赖家来的,除却安排了珍儿在新房中盯着?她之外,还特意在赖府外间多安排了守卫,明面上是说今日是大喜之日,担心来得宾客太多出了乱子,实际上不过就是为了盯着?江奉容罢了。

    只是此?事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所以才特意寻了这个由?头。

    如此?安排之下,赖宝瑜实在不相信江奉容能凭借着?一己之力逃离赖府。

    而此?时的江奉容确实如同赖宝瑜所想那般,并不曾顺利逃离赖府。

    她与芸青二人此?时都已?经装扮成?婢子模样,再?加之昏暗的天色与火势引发的混乱局势做了掩护,她们一路往外间奔走,却也还不曾被来往之人辨认出来。

    只是她们对着?赖府并不算熟悉,奔走之间也难免绕了远路,如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过瞧见火势并未有削弱的势头,江奉容便知晓,她们还有时间。

    绕过冗长的游廊,江奉容与芸青沿着?花园的小道脚步匆忙地往外间走去。

    途中若是遇上宴席中的宾客或者是赖府的下人便低下头,加快脚步从那些?人身边经过。

    赖府如今局势混乱,自然是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在这样两个丫头身上。

    况且这些?宾客与下人甚至许多都不知嫁进这赖府的新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自然是辨认不出江奉容来的。

    所以这一路其实倒是不曾遇上什么阻碍。

    只是主仆二人走到那条小道的尽头,正要绕出这园子时,却瞧见小道的另一侧立着?一道人影。

    原本离得有些?距离,江奉容也并不曾瞧清楚,就以为只是个寻常宾客,自然并未太过在意。

    毕竟她们这一路上遇见的宴席宾客实在不少,却并未有任何一人辨认出她们身份来的。

    只是等走得近些?,江奉容才意识到了不对,因为那人并非旁人,而是赖宝松。

    她下意识攥紧了芸青的手?,转身便欲离开,可就在这时,却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缓缓搭上她的腰身,“这不是我的新娘吗?”

    第五十五章

    江奉容的身子瞬间僵住。

    但也?是在这一瞬, 她便已经从袖中摸出那柄匕首往赖宝松的手上划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血肉,温热的鲜血扬起血雾落在她的眼睫上,黏腻的血腥气味却让江奉容越发清醒。

    趁着赖宝松吃痛捂住手臂的空当, 她拉住芸青的手转身便跑。

    直至已经?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二人才喘息着停下。

    而后再重新寻了路往外间走去。

    但显然?事情已经?没有这么简单了。

    江奉容很快发现那些原本?慌乱的宾客已经?渐渐安定下来, 而除却奔走于府中救火的下人之外, 还有一些下人他们?虽也?行色匆忙,可却并不像是在救火,反而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江奉容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是在寻找自己,但却也?尽可能的避开了他们?。

    等到终于到了赖府门前, 二人皆是垂下眉眼, 尽可能地混杂于准备离开的宾客之中,想借着这机会就此离开。

    从大门处离开, 其?实?是一个风险极高的选择,江奉容其?实?也?并非不曾想过能否在这赖府中寻一条别的出路, 只?是奈何她并不熟悉此处, 而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寻出这样一条都?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路来。

    但火势起来之时,宴席中定然?有不少宾客急着离开,若能混迹于他们?之间,或许便能逃出生?天。

    而此时,一切也?正如江奉容所想,二人几乎不曾受到任何阻挠便极为顺利地出了赖府的门。

    在迈出府门的一瞬, 江奉容与芸青二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但就在她们?二人以为终于逃出去了的时候,府门前那几个赖宝瑜安排的守卫却突然?觉察出不对,其?中一人上前两步叫住她们?, “你们?两个等等!”

    江奉容与芸青听?得这话,浑身又?是冒出一阵冷汗。

    听?着那守卫的脚步声响渐渐临近, 江奉容一咬牙,直接拉着芸青便跑。

    此时的她早已没了别的选择,即便这几个守卫都?辨别不出来她的身份,可只?瞧见她们?身上沾染的那些血迹便也?能知晓她们?的身份有些古怪。

    今夜发生?了这样多的事,他们?万万不可能就这样让江奉容与芸青离开的。

    而若是此时走不了,之后再想离开那更是不可能之事。

    所以此时,她只?能跑,能跑多远便是多远,如此,还能有一线机会。

    原本?其?实?那几个守卫只?是有些怀疑罢了,此时瞧见她们?竟然?直接跑了,自然?意识到她们?有问题,于是赶紧道:“追!”

    随着这一声命令,那些守卫尽数有了动作。

    赖宝瑜的安排远远比江奉容想象中的还要妥帖,她不仅在赖府门前安排了守卫,甚至在赖府外边各处都?留有守卫,只?是人数并不多,而且在赖宝瑜的吩咐之下只?作寻常人装扮。

    倘若不是此时门口的守卫察觉了一场,其?他守卫亦是不会有任何动作,那些来赴宴的宾客亦是不可能瞧出那些个人竟是赖府的守卫。

    而此时江奉容与芸青二人倒也?顾不上守卫的数量多少了,只?拼了命的往前跑,可没跑出多远的距离却瞧见道路的另一边有几个守卫模样的人步步临近。

    江奉容停了脚步,拉着芸青又?往回跑。

    可才跑出一段路,又?见另一边也?有几个守卫追了过来。

    如此,两边的道路竟都?已经?被?堵死。

    江奉容手心止不住地冒出冷汗,而她身边的芸青更是害怕得浑身发颤,“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们?心里都?明白若是此时当?真被?这些守卫抓住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心下自然?恐惧。

    但江奉容在恐惧之余,却也?依旧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她瞧见道路边停着几辆马车,眼见那些守卫步步靠近,便也?已经?是没了选择的余地,直接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塞进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手中,“麻烦带我们?去城西门方向。”

    那车夫一愣,有些迟疑道:“这……”

    江奉容见他不肯应下,正想是否要直接从这车夫手中将那马车抢过来之时,马车里边却忽地传来一道声音,“带她们?去吧。”

    车夫听?得这声音,才恭敬应下道:“是。”

    江奉容只?听?得这声音好似有几分耳熟,但却也?没了细究的机会。

    因为此时两边的守卫都?已经?彻底将她围住,若不上这马车,那当?真是没了生?路。

    所以她一咬牙,还是带着芸青上了马车。

    而瞧清楚马车里边那人的模样,她却不由愣住,因为眼前这人竟是隋止。

    这辆马车外观其?实?很是寻常,混杂在其?余几辆马车中更是极为不起眼,倘若不是这辆马车上正好有一车夫在,江奉容也?并不一定便会选中这辆马车。

    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会是隋止的马车。

    两人虽算是旧相识,但关系却并没有那么好,甚至算不上是朋友,顶多不过合作了几回。

    而此时的江奉容又?是狼狈到了极点。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这般狼狈的时候遇见他了,江奉容心想,便也?索性大大方方地向他行了礼,唤道:“殿下。”

    隋止抬眸看向她,而后向外间吩咐道:“走吧。”

    那车夫得了命令,应了声“是”,而后将鞭子一甩,车轱辘转动起来,马车也?终于向前驶去。

    感受到马车已经?开始驶动,江奉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便听?得隋止道:“起来吧。”

    她顺势起身。

    外间肃杀之声入耳,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更是清晰无比。

    芸青神?色显然?有些不安,目光时不时想往外间看去。

    而江奉容心下却还算安定,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既然?有隋止在,今日便不会出任何意外。

    连她自己或许都?不想不明白这莫名的信任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而隋止的马车却也?当?真从这赖府门前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在这嘈杂的兵刃相碰声音中,马车渐行渐远。

    谢行玉却在此时刚到赖府。

    他顾不上细瞧这一片混乱的景象,翻身下马之后便匆忙往赖府里间闯去。

    里面?的秩序其?实?已经?在赖宝瑜的安排下稍稍恢复,所以当?谢行玉直接闯入里间之时,自然?也?有下人察觉到不对,便要上前盘问身份。

    只?是还来不及开口,便被?谢行玉抓了过来,“你们?赖府今日不是有人成婚吗?新娘子在哪里?”

    此时的他自然?也?瞧见了赖府里边的混乱景象,正因着如此,他心下也?越发不安,越发希望能尽快见到江奉容。

    那下人被?谢行玉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并未辨认出他的身份,但却也?意识到了他的身份非比寻常,于是战战兢兢道:“我……我不知道啊。”

    他确实?不知道,或者说在场赖府的那么多人,可能都?无人知晓这件事。

    毕竟从起了这一场火之后,赖府的这些人便再不曾见过江奉容,又?哪里说得出她的去处?

    见这人吞吞吐吐的模样,谢行玉也?失了耐心,他冷声道:“带我去见赖宝松。”

    一个赖府的下人或许不知新娘子在哪里,可作为今日大婚的主角,赖宝松总不会不知道人在哪里。

    可这下人却连赖宝松在哪里却也?是不知道的。

    只?是他感觉到谢行玉仿佛在竭力压抑的杀气,他毫不怀疑倘若现在他再给出一个不知道的答复来,下一瞬,谢行玉就可能直接将他杀了。

    所以此时即便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嘴上却如同上了浆糊,怎么也?没敢将那两个字吐露出来。

    谢行玉的耐心很快被?耗尽,他眉头皱起,正欲动手,可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声音,“谁在那里?”

    谢行玉将这下人松开,转身向后边看去,来人正是赖宝瑜。

    赖宝瑜远远瞧见谢行玉的背影,确实?是不曾辨认出他的身份来,只?是现在走得近了,人又?已经?转过身来,自然?没有再辨认不出的道理?。

    要知道,从前赖宝瑜还生?出过嫁给谢行玉的念头,只?是后来谢行玉的婚事定下,她才歇了这般心思。

    她认出谢行玉的身份,脸色顿时变了,连忙向他行了一礼,“谢将军。”

    此时赖宝瑜害怕却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以为谢行玉是因着她并不曾好好完成谢皇后交代的事,或者说谢家交代的事,所以过来兴师问罪的。

    确实?,赖宝松与江奉容的婚事这几日其?实?步步都?进行得很是顺利,可没曾想到偏偏就是在大婚的这一日出了这样的岔子。

    赖宝瑜现在忙得晕头转向,更是不知到底该如何向谢家交代。

    而谢行玉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这让她如何不心生?惧怕?

    但谢行玉却显然?并不曾想这么多,一开口便问:“新娘子现在何处?”

    赖宝瑜一愣,下意识道:“啊?”

    她没想到谢行玉会这样问。

    谢行玉皱眉,看向她的目光里仿佛淬了冰,“或者说,阿容现在何处?”

    赖宝瑜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而后解释道:“江小姐与我阿弟行过拜堂礼之后就被?送进了新房里,然?后……”

    她说到此处,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谢行玉的脸色,见他脸色极为难看,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然?后不知因着什么缘故,新房这边竟是起了一场大火,火势蔓延开来,便再不曾见到江小姐了。”

    赖府中的火光浓烟直至此时还不曾扑灭,谢行玉来到此处时自然?瞧见了这般景象,只?是他不曾想到那竟然?是……

    谢行玉强压下杀人的冲动,死死盯着依旧在冒着浓烟的新房方向,道:“带我过去!”

    赖宝瑜揣测不出谢行玉此时心中所想,也?根本?没有揣测他心思的时间,她慌忙应下,而后带着谢行玉匆匆赶至新房所在之处。

    此处早已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

    漆黑一片的废墟中,只?能依靠那几根摇摇欲坠却依旧在支撑着的木桩瞧出几分厢房的模样。

    大火其?实?已经?被?扑灭,但里面?却还有火苗在烧着。

    有些呛人的黑烟也?始终不曾消失。

    显然?即便在这种时候进入里间,也?依旧是极为危险的。

    毕竟整个房屋都?已经?被?烧得只?余下断壁残垣,若是在此时进去,房梁或是别的有些重量的东西塌了下来,便足以将被?砸中之人永远留在里间。

    但其?实?在火还不曾完全被?扑灭之时,赖宝瑜就早已吩咐下人进入里间去搜寻了几番。

    相比起这些下人的生?死,对于赖宝瑜而言,肯定是将江奉容寻着最为重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她遣去的人已经?将整个赖府都?搜寻了一番,但却始终不曾将人寻着,即便再觉得不可能,她也?只?能想到此时的江奉容,会不会当?真被?那场大火困死在了这房间里边?

    将谢行玉带来此处的路上,她一直想着该如何与谢行玉解释如今的情况。

    显然?,眼下她若是不能想出些说得过去的说辞,只?是谢行玉这一关,恐怕她便是过不去的。

    如今整个赖家的命运几乎都?已经?压在了赖宝瑜的身上。

    赖父与赖母都?是软弱的性子,从起了这场大火,两人就早已被?搀回房中歇息,赖宝松又?是个没有脑子的,一家之中唯有这个赖宝瑜是个有主意的,这一切,自然?也?就只?能扛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她无论如何却也?想不到谢行玉到了新房处,瞧见那般景象之后,竟是一句话也?不曾说就要往里边闯。

    见他当?真要闯入里间,赖宝瑜也?顾不上害怕,慌忙便拦下了他的去路,“谢将军,里边现在很是危险,您千万不能进去啊!”

    赖宝瑜简直不敢想倘若谢行玉此时闯进里边,若是安然?无恙倒也?罢了,可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让整个赖家陪葬都?是不够的。

    所以此时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谢行玉进去。

    “让开。”谢行玉看向眼前的人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赖宝瑜从不曾像今日这般恐惧过,不管发生?何事,她都?会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细思解法,可如今,她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死死将谢行玉拦下。

    即便在如何害怕,也?不能退让一步。

    赖宝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声哀求道:“谢将军,里面?实?在太危险了,您不能进去……”

    谢行玉此时心底早已着急得不行,一想到江奉容此时可能正在里间承受着烈火焚身之苦,他便恨不得是自己在替代她承受着这些苦楚。

    所以还不等赖宝瑜将话说完,便直接一脚将她踢开,而后快步往里间走去。

    赖宝瑜被?一脚踢翻在地,肩膀处疼得仿佛周身都?被?撕裂开来,口中血腥气味更是极为浓重。

    即便如此,她却也?依旧是连滚带爬地想再去阻拦谢行玉。

    可也?正在这时侯,赖宝瑜安排的守卫来报,说是在府门外瞧见了形迹可疑之人。

    赖宝瑜顾不上别的,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叫住谢行玉,“谢将军,我安排的人说在外边瞧见了两个形迹可疑的婢子,或许其?中便有江小姐。”

    “江小姐是个聪明人,说不定这场火便是她自己放的,为的便是逃离此处,又?怎会在这房中等死?”

    赖宝瑜早便有了如此猜测,只?是却也?没有任何证据作为证明。

    如今那些守卫所言,便是验证了这一点。

    谢行玉果然?停下了脚步。

    其?实?他与江奉容相识近十年,他应当?很是清楚江奉容的性子,断然?不会这样容易便丢了性命。

    比起在这房中等死,利用这场大火逃离此处更像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而方才谢行玉的举动,也?不过太过担心恐惧江奉容真的出了事才乱了心神?。

    他转头看向那几个守卫,质问道:“可瞧见了那两人的样貌?”

    那守卫迟疑道:“这……眼下天色暗沉,那两人又?是行色匆匆混杂与宾客当?中,所以属下并不曾瞧清楚那二人长相。”

    正当?此时,又?有人匆忙来报。

    是府中的下人,他辨认不出谢行玉的身份,便只?上前向赖宝瑜道:“小姐,找到咱们?公子了。”

    赖宝瑜还不曾开口说什么,谢行玉便道:“将他带过来。”

    这般语气,就好似那赖宝松是个犯人一般。

    那下人闻言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赖宝瑜,“可是公子他现在……身上受了点伤,还昏迷着不曾醒来。”

    赖宝瑜心下一紧,但谢行玉却依旧道:“就算是抬,也?得将他给我抬过来。”

    那下人自然?不敢贸然?应下,只?是却也?瞧出谢行玉身份不同一般了,于是依旧小心翼翼看向赖宝瑜,显然?,只?有赖宝瑜点了头,他才敢当?真将赖宝松带过来。

    赖宝瑜自然?担心赖宝松的情况,可谢行玉已经?如此说了,她哪里敢得罪了这位人物,于是只?能勉强道:“将阿弟带过来吧。”

    等那下人神?色有些古怪地应下,她却又?看了谢行玉一眼,咬牙吩咐道:“顺便去请个大夫过来,越快越好。”

    谢行玉听?得这话倒是并未说些什么,如此,那下人应下之后也?就匆忙去了。

    不消多时,便有几人将赖宝松搀扶着过来。

    赖宝瑜一见赖宝松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慌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瞧见他手臂处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而谢行玉却顾不上那么多,瞧见赖宝松依旧是昏迷不醒的模样不由皱起眉头,几乎毫不迟疑地便从那些拎着水去灭火的下人手中抢过一桶水,而后将那一桶水尽数淋在了赖宝松的身上。

    赖宝瑜都?还不曾反应过来,赖宝松便已经?被?这一桶水淋得迷迷糊糊地清醒了过来。

    “阿容在哪里?”谢行玉拽住赖宝松的衣襟,开口便问了江奉容的所在。

    赖宝松在被?江奉容那一刀划伤之前便已经?是醉了酒,这会儿?虽然?被?谢行玉的一桶水淋得清醒过来,但却依旧有些迟钝,“什……什么?”

    谢行玉已是没了耐心,他的手只?稍稍用了些力气瞧着便几乎要将赖宝松提起来了一般。

    赖宝瑜在旁边瞧见这般景象,心下也?很是慌乱,无论如何,赖宝松毕竟是她弟弟,于是她还是开口央求道:“将军,阿弟他原本?便受了伤,怕是禁不起这般折腾,您能不能先等等,等他清醒过来,自然?会将知道的事儿?尽数说了的。”

    而赖宝松也?因着被?谢行玉勒住喉咙而有些喘不过气,再加之方才淋下的那一桶水有一部分生?生?灌入到了他的喉咙中,让他止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不过这也?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亦是瞧清楚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竭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瞧见这般景象,谢行玉这才将手松开。

    眼看赖宝松便要摔倒在地,赖宝瑜慌忙过去搀扶住他,又?与他道:“阿弟,现在谢将军要找江小姐,你若是见过她,就将你知道的事情尽数说出来就可以了。”

    赖宝松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谢行玉道:“我确实?见到了江小姐,就在府中花园边的小道上,我瞧见她向我走过来,我便走过去想拦住她,但她拿刀子划伤了我的手,然?后……然?后就跑了……”

    其?实?他自然?也?并不曾完全说了实?话,毕竟当?时他那举动也?实?在有些孟浪,再加之眼前人还是曾经?与江奉容有过婚约的谢行玉。

    那些话,他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谢行玉闻言,也?不再耽误时间,拽起赖宝松道:“你现在带我去你方才所说的最后见到阿容的地方,把你还知道的一字不差地都?给我说清楚!”

    “小姐。”正在已经?被?烧毁的房间中搜寻的下人却灰头土脸地跑到赖宝瑜面?前,道:“里边发现了两具已经?被?烧焦的女子尸身,其?中一具身上残留的衣料碎片好像正是女子嫁衣的碎片,会不会是……”

    接下来的话那下人已经?是不敢说出口了。

    他并不知晓今日成婚的新娘子是何种身份,更是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光是新婚之日新娘子被?活活烧死也?已经?是一桩极为可怖的事情了。

    赖宝瑜听?得这话,甚至有些不敢看向谢行玉。

    即便她再如何不相信,方才谢行玉的那一番表现便足以说明他心中是在意江奉容的了。

    江奉容若是当?真就这样死在了这场大火里,赖宝瑜简直不敢他们?赖家会落得何种下场。

    而谢行玉却已毫不迟疑地踏入了那被?烧毁的房间中。

    第五十六章

    江奉容却已经乘坐着隋止的马车远离赖府。

    马车里间却是极为安静的, 江奉容向?隋止道过谢之后便没再说话,而隋止更是端坐在江奉容斜对面,却已经是闭上了眼睛。

    不知只是在闭目养神, 还是早已经睡着。

    瞧着马车已经行出一段距离,江奉容也终于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间瞧去, 原本是想看看还有多久方能到达西城门。

    可?刚一掀开?帘子, 她便发觉的外?间的景象好似有些熟悉。

    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这马车的方向?似乎不对,这应当是在往回走。

    这几日?江奉容与芸青二人为了能顺利离开?江家,顺利离开?上京, 所以早已在上京的这些街道上来来往往地不知走过多?少回了。

    对于这段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所以此时芸青也瞧出来不对, 语气慌乱道:“小姐,这条路不对啊, 这怎么反而还往回走了?”

    江奉容放下帘子,转眸将?目光放在了隋止的身上, 此时她自?然不会相信眼前人当真已经睡着, 索性直言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您不想帮我,那便请放我们下马车。”

    虽然江奉容此时并未想好在此处下了马车之后?该如何离开?,但若是继续留在这辆根本不知要去往何处的马车上显然更让人不安。

    至少下了马车之后?,许多?事情,她们还能自?己掌控。

    隋止缓缓睁开?眼睛来,“放心, 孤会将?江小姐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江奉容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劳太子殿下为臣女费心,对于臣女的去处, 臣女自?有安排。”

    “你想离开?上京。”隋止一语道破,“只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若是有些人当真想寻你,不论你躲到何处去,终究都?还是逃不过。”

    江奉容却并未动摇,只道:“总要试试看,况且,臣女并不认为想寻着臣女之人,会有这般神通广大。”

    隋止轻轻摇头,“江小姐会这般想,只是因?为许多?事情你还不知道。”

    “那太子殿下不妨直接告诉臣女,臣女到底应当知道些什么。”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有任何避让之意。

    在宫中的那些年,养成了她小心谨慎却也多?了几分怯懦的性子,只要稍稍有些风险的事情,她总是斟酌再斟酌。

    而许多?秘密,她更是不敢探知分毫。

    可?即便她步步小心,如今亦是落到了这般田地。

    或许正因?如此,所以此时的江奉容反而不想再纠结这些了。

    隋止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慧妃的身份,江小姐想来心中也早有猜测吧。”

    从当初隋止带着她去见了慧妃开?始,隋止便知道江奉容的心里也定然对此事有些怀疑的,只是她不愿去探知那些事情,只想过安稳的生活。

    但如今既然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却也应当索性将?一切说个清楚。

    果?然,江奉容点了点头,苦笑道:“太子殿下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就只是为了带我去见宫中的慧妃娘娘一面,即便是个傻子,也能想到这位慧妃娘娘定然是与我有些渊源的。”

    “从她身上我亦能觉察出一些熟悉的感觉,或许我幼时曾经见过她?但那都?是太过久远的事情的,幼时的事,许多?我都?记不清了。”

    十余年前的事情,其中许多?对于江奉容而言,都?不过是极为模糊的印记,不仅仅因?为时间已经太过久远,也因?为幼年时江遂与赵文婴通敌叛国之事闹得太大。

    当时那样一桩罪行压在了将?军府的身上,年幼的江奉容也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什么都?不知到便被打上了罪臣之后?的烙印,被所有人指点辱骂。

    那一段记忆对于她而言是最为可?怖的,以至于每每回想起来都?止不住觉得恐惧。

    所以后?边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恐惧,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她很少再去回忆起那段时日?,甚至竭力将?那些事情忘却。

    到如今,十余年过去,她也当真仿佛已经将?那段时日?遗忘。

    连带着所有人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

    隋止大约也想起了江奉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迟疑了片刻后?才道:“她是你的母亲,赵氏,赵文婴。”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

    江奉容神色好似并不曾有什么变化,可?掩在袖袍下的指尖却止不住微微发颤,不知过了多?久,她声音极轻道:“原来……是她啊。”

    芸青虽然并不曾见过江奉容的母亲,但却知道赵文婴这个名字。

    毕竟江遂与赵文婴犯下的是那样的罪行,而且从她在江奉容身边伺候开?始,这两人的名字就频繁的被那些怀有恶意之人极为刻意地在江奉容耳边一次次地提及。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赵文婴是谁。

    也正是因?为隋止所言太过令人震惊,芸青也很是担忧地看向?江奉容,即便瞧见她神色还算平静,可?却依旧有些不安。

    有些事既然已经说破了一个口子,自?然不可?能再去隐藏些什么。

    隋止继续道:“十年前她并不曾丢了性命,而是一直都?留在父皇身边,如今,已是成了有名分的慧妃。”

    听起来极为荒唐的一桩事,可?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他?初见慧妃时,其实只是怀疑。

    他?年幼之时,也不过只见过赵文婴几回,每一次更是匆匆一瞥。

    况且十年之后?的慧妃与当初那位赵文婴,模样差得太多?了。

    当初的赵文婴是叱咤战场的女将?军,而如今的慧妃却是深宫里的宠妃。

    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神态举止都?大不相同。

    那张向?来不施粉黛的面容染上胭脂,点上花钿,却也成了另一副模样。

    况且十年过去,即便装扮不曾变过,人也早已经变了。

    如此,隋止见到慧妃时,也只是觉得这位新?晋的宠妃身份有些古怪,并不曾当真想过她便是当初的赵文婴。

    除却她与从前很不相同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便是对于所有人而言,赵文婴都?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到底太过荒唐,再者,即便死而复生也不应当借着慧妃这样的身份复生。

    可?就当隋止因?着那几分怀疑开?始细查这位慧妃的身份之时,他?才渐渐发觉此事背后?着实不简单。

    到后?边他?想法子寻来了当初江遂与赵文婴的旧部,经过那人指认,隋止终于确定那位慧妃,其实就是当初的赵文婴。

    也就是说赵文婴其实一直活着。

    但至于她为什么会留在圣人身边,成为深受宠爱的慧妃,当初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却都?不得而知。

    唯有令慧妃开?口,他?才能有机会知晓。

    江奉容怔愣地听着,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及此事隋止开?口说出的这几句话来得冲击大。

    她想起自?己那日?夜里在芳华寺见到慧妃时的景象,想起慧妃故作平静却又总下意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那是她的母亲。

    她抬眸看向?眼前人,声音很轻但却又有些止不住的迫切,她道:“我能见见她吗?”

    不是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就只是单纯地想见一见她。

    可?是隋止迟疑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现在怕是不行。”

    江奉容沉默了下来,隋止已经救了她一回,她没有办法再更多?的去要求些别的。

    “但是总会有机会的。”隋止抬眸道:“赵将?军既然还活着,那不就说明当初的事或许背后?是有隐情的,这背后?的一切,难道你不想弄明白吗?”

    他?没有称呼赵文婴为“慧妃”或是“江夫人”之类的,而是将?她称作了“赵将?军”。

    这是一个很是尊重的称呼。

    江奉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旁人这样称呼她的母亲了。

    她的眼底有些酸涩,可?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她喃喃道:“我想的。”

    当年的事情发生得很是突然,那时候的她又还念头,只记得不过几夕之间,她的父亲母亲便从原本人人称颂的将?军,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通敌卖国之贼。

    她也觉得不应当是这样的。

    她的父亲与母亲为了镇守边疆,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这么多?年了都?不曾见过几回。

    在她的记忆中,江遂与赵文婴几乎将?他?们所能献出的所有一切都?献给了这个国家。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通敌卖国之贼呢。

    可?当那些人指指点点之时,她若是开?口反驳解释,就只会换来更是恶毒的嘲讽与辱骂。

    她那时虽然年幼,可?却也渐渐意识到这些反驳与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改变不了那些人的想法,于是便尝试着改变自?己的想法。

    在宫中的那些日?子,她倘若不忘却那些仇恨,恐怕境况只会更糟。

    但那些竭力去忘记的东西,真的都?已经全然忘记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否则,她也不会因?着隋止的这几句话而回忆起过去,更不会坚定地告诉他?,她想的。

    隋止虽然有些意外?她会这样快承认,但却也不曾迟疑道:“若是如此,江小姐,或许我们可?以再合作一回。”

    江奉容竭力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片刻后?道:“臣女所求若是查清当年的真相,那殿下所求是什么呢,既然是合作,总不能只是殿下帮臣女做事吧。”

    隋止所言确实让江奉容乱了心神,但她也并非全然没了理?智。

    她深知没有天上白白掉馅饼的道理?。

    隋止现下所言,字字句句仿佛都?只是在为她考虑,可?他?当真便没有所求,只是在帮她而已么?

    江奉容自?然不会相信。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隋止若是再有隐瞒,便显得不够坦诚了。

    “江小姐是个聪明人。”隋止道:“若是合作,孤自?然也有自?己所求,或许现在孤并不能与你说明一切,但是孤可?以向?你保证,孤所求之事与你所求并不冲突,到了最后?说不定还是殊途同归的。”

    四下寂静的马车中,只能听到车轱辘在不断转动的声音。

    江奉容安静地端坐在其中,心绪却早已百转千回。

    她知道若是她应下,那将?会是她此生所做出的最为冒险的选择,而前路也更是坎坷。

    但倘若她不应下。

    她想起父亲掌心微化的饴糖,想起母亲手握长剑舞动的背影。

    想起他?们唤她“阿容”时的模样。

    想起将?军府,想起她曾住过的小院,想起院中的秋千……

    倘若不应下,这或许便是她这一辈子的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闭了闭眼睛,听到自?己的声音极为坚定道:“好。”

    这便算是答应了。

    隋止却垂下眸子,轻咳了一声道:“那江小姐可?愿意做太子妃?”

    他?说话时向?来神色淡淡,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却下意识轻了不少。

    饶是四周安静,江奉容也依旧有些不曾听清楚,她一愣,问道:“殿下说什么?”

    隋止颇为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尽可?能语气平缓道:“孤的意思是江小姐若是留在上京,总是需要一个身份作为掩护,而太子妃这个身份或许要合适些,毕竟这样一来你与孤见面之类也方便……”

    他?的话向?来不多?,可?此时却下意识地解释了许多?,似乎在努力地让这件事变得合理?一些。

    但是他?的话还不曾说完,江奉容便点头道:“好。”

    隋止看向?她,似乎有些意外?,但片刻后?,他?亦是点点头,“那便如此安排吧。”

    无人知晓,方才开?口说出那样的话之时,他?的心底是如何慌乱,就连手心竟也沁出了冷汗来。

    ***

    夜色深沉。

    赖府中表面瞧着似乎早已安定下来,但这片寂静之下,却依旧有什么在暗流涌动着。

    谢行玉不管不顾地闯入那间几乎已经被尽数烧毁的房间中时,赖宝瑜便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还好,他?并不曾出事,只是手背处留下了几道轻微的擦伤而已。

    只是他?却将?那具穿着被烈火焚烧得只余下布料碎片的尸身抱了出来。

    见到那具尸身的一瞬,赖宝瑜便几乎确定了这具尸身就是江奉容的。

    虽然因?着这场大火,尸身的面容早已变得模糊,即便是与她朝夕相处之人也应当无法辨认出身份,但她的身形与穿着打扮都?与那日?被送至新?房中的江奉容一般无二。

    火势起了之后?,赖府的情况虽然有些混乱,但却也并非这样容易便能将?一个活生生地人塞进新?房中作为江奉容的替代。

    更何况她早已打听清楚江奉容在大婚前的几日?一直都?被江家的人看管着,不要说去做这些安排了,便只是想踏出院子一步,都?是不成了。

    那江奉容即便当真有这般心思,却也不可?能能做成这桩事。

    想到这些,赖宝瑜便知晓此事已经没有其他?的可?能。

    但却又想到赖宝松方才所言。

    门口的守卫并不曾看清那两个形迹可?疑之人的面容,自?然不能断定他?们看见的便是江奉容与她身边的那个婢子。

    可?赖宝松却语气笃定地说他?瞧见的便是江奉容……

    到了此时,赖宝瑜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快步走向?依旧还有些六神无主的赖宝松,咬牙道:“阿弟,你说你方才在那花园中瞧见了江奉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事到如今,她自?然能看出这谢行玉对江奉容有多?么在意。

    更是清楚倘若江奉容当真在赖家丢了性命,那他?们赖家,是无论如何都?撇不清楚关系了。

    所以她当真从未有像此刻一般希望一个人还好好活着。

    即便这个人是她曾经很是厌恶的江奉容。

    赖宝松神色恍惚地看向?她,张了张嘴,却道:“我……我不知道啊。”

    原本的他?说起此事时,语气是极为笃定的。

    而如今瞧见了那具尸身,他?心底却也生出了怀疑的心思来。

    他?当时瞧见的那人当真就是江奉容吗?

    会不会只是他?看错了?

    毕竟那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暗下,那人身上穿着的也不过是寻常婢子服制,再加之他?又饮了酒……

    如此,他?自?然无法再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来。

    见他?依旧是这副还不曾缓过神来的模样,赖宝瑜不由着了急,竟是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襟道:“阿弟,你快清醒过来!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有没有瞧见江奉容!”

    她简直要疯了。

    如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赖宝松的身上,而赖宝松却又依旧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让她如何能不疯。

    而赖宝松此时原本心下便已是慌乱恐惧,这会儿听得赖宝瑜的质问,心底的恐惧到了极点,竟是止不住哭了出来。

    作为一个男子,如此模样当真是极为丢人的,只是赖宝松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一边哭着,一边磕磕绊绊道:“我当真不知道啊,天色那样暗,我又饮了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瞧了那人一眼,她便已经跑了,我当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江奉容……”

    赖宝松说不出个肯定的答复来。

    赖宝瑜浑身仿佛被卸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

    而谢行玉却什么话也不曾说。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尸身抱在怀中,而后?一步步往外?间走去。

    没人知晓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从闯入赖府之后?,神色一直是慌乱的无措的,似乎在恐惧着稍微晚一点点,便会失去最为珍贵的东西。

    可?此时,他?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一步步出了赖府,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拦下他?。

    赖宝瑜也不敢。

    即便知道这将?会给赖府带来灭顶之灾,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谢行玉抱着那具尸身翻身上了马,而后?骑着马离开?了赖家。

    而赖宝瑜拖着疲累的身躯看下一旁依旧有些崩溃的赖宝松,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转眸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将?公子待下去休息吧。”

    那些个下人都?慌忙应了声是,而后?将?浑身早已瘫软下来的赖宝松小心搀扶着离开?。

    赖宝瑜却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直至天边隐约有了光亮,晨时的雾气氤氲出薄薄的凉意,她才终于觉察出倦意来。

    缓缓转了身回了房间。

    ***

    比起那日?谢行玉当街将?已经被定做许家妻的义妹抢了回来,这一日?所发生的事情显然是鲜少人知了。

    毕竟赖家与江家的这一桩婚事,双方都?并不觉得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儿。

    所以都?尽力将?这时往小了般。

    到如今,知晓赖家公子娶妻的人可?能还多?几个,但知晓江家嫁女儿的人却几乎没有。

    而谢行玉赶往赖家之时又正是赖家情况最为混乱的时候,还已经入了夜。

    那日?赖家虽然来了些宾客,但不过都?是赖家的一些亲戚,没几个是在官场上任职的,就算入了官场,也不过是个微末小官而已。

    怕是连见着谢行玉的机会都?没有。

    又如何能在夜色暗沉之时将?他?辨认出来?

    如此,这一日?的荒唐之事,自?然就鲜有人知了。

    即便有一些细碎的传闻,也并未引得太多?人在意。

    只是江家,赖家与谢家这一整夜,却都?已是无法安生了。

    谢行玉将?那具“江奉容”的尸身带回了谢家。

    一具早已被烧得面目模糊的尸身被装入了棺椁里,放置在了谢行玉的房中。

    棺椁中的尸身虽然已经换上江奉容素日?会穿的衣裳样式,连头发也细心挽好,可?那张被大火烧得血肉模糊的脸却依旧会让瞧见这般景象的人觉得恶心欲吐。

    但谢行玉却依旧将?这具尸身留了下来。

    即便谢行玉将?这具尸身带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可?谢家的许多?下人都?瞧见了他?抱着一具尸身缓缓迈入府中的模样。

    而且他?动作极为轻柔小心,就仿佛担心怀中那分明早已没了气息的尸身会感觉到疼痛一般。

    那样的景象实在有些过于诡异,以至于瞧见这一幕的几个胆子小些的下人都?吓得不行。

    这样的场景,恐怕他?们是永远都?不可?能会忘记了。

    自?然,当日?夜里便有人将?此事禀报到了谢夫人院中。

    只是此时太过匪夷所思,而谢夫人又一直身子不算太好,现下又好不容易才睡过去一会,院中的静竹听了这消息,想着即便此时将?谢夫人唤醒,怕也是无济于事,于是还是将?此事压了下来。

    等到第二日?,方才斟酌着将?此事说了。

    第五十七章

    只是?即便再如何斟酌语气, 也无法掩饰住此事实在有些过于荒唐。

    还不等她?将话?说完,谢夫人手一软,端起的茶杯便已经摔作了一地碎片。

    “那当真是?阿容的尸身?”谢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好端端的一个人, 怎会说死了就死了呢?

    静竹点点头?,道:“瞧见那尸身的下人说脸早已被大火烧得血肉模糊, 是?瞧不清楚面?容的, 只是?咱们将军既然如此怜惜,想来除却江小姐之外,应当也再没有别人了?。”

    谢夫人沉默了?片刻,“这孩子也当真是?可惜了?。”

    她?原本对江奉容其实?是?极为不喜的,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只因她?身份太低,却又引得谢行玉对她?死心塌地?。

    谢夫人便总觉得她?是?个狐媚子, 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却学足了?勾引人的本事。

    她?向来是?看不上这样的人的。

    而对于谢行玉的夫人, 她?早已将上京那些个世家贵女挑选了?个遍。

    谢行玉这样的身份, 自?己又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圣人眼前的红人,往后的前途自?然更是?不可限量了?。

    所以上京的那些贵女说是?任由他挑选也是?并不为过的。

    只是?他却偏偏看上了?这个除却样貌出众几分,别的却什么都没有的江奉容。

    这令谢夫人如何能不生气。

    只是?后面?,当她?真正与江奉容接触了?几回,却也慢慢改变了?想法, 甚至有时候会想,自?己这个儿子也是?个眼光挑剔的,难怪能瞧上这个姑娘。

    但?后边, 谢行玉与阿嫣的事情闹得难看,江奉容便索性退了?婚事。

    这件事原本就是?谢行玉的过错, 谢夫人的心里如同明镜一般的清楚,所以也不曾有过责怪江奉容的意思。

    只觉得有些惋惜罢了?。

    可如今,却突然听得江奉容的死讯,这令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静竹亦是?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将军这般将那具尸身留在房中?,也还是?有些不妥。”

    江奉容虽然与谢行玉定下过婚事,但?却也早已将婚事退了?,两人到了?如今,说到底其实?根本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即便江奉容已经死了?,也轮不到谢行玉为她?来收敛尸身,更别说这般不管不顾地?将尸身带回来了?。

    谢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迟疑了?片刻,却还是?道:“这件事发生得突然,行玉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先等等吧,明日再说。”

    静竹只得应道:“是?。”

    正欲将那些瓷杯碎片收拾了?退了?下,谢夫人却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昨日夜里瞧见行玉将阿容带回来的下人虽不多,可却也别忘记叮嘱她?们将嘴闭紧了?,我不想再听见外间有任何风言风语流传出去。”

    阿嫣的那一桩事儿现在才好不容易算是?过去了?,上京如今议论起此事的人也少了?许多。

    毕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但?若昨日夜里这一桩事再度传闻出去,那可就当真不知会是?何种景象了?。

    谢夫人自?然不会想让这样一桩事发生。

    静竹却道:“夫人放心,昨日夜里奴婢便已经吩咐下去了?,府中?的那些个人都知晓此事严重,定是?不敢出去多嘴多舌的。”

    如此,谢夫人才算放心了?下来。

    但?其实?此时的谢行玉并未像那些下人所以为的那般留在了?房中?。

    他只好生将尸身安置了?,而后便转身离开了?谢府。

    再度回到了?赖府。

    江奉容既然是?在赖府出的事情,有些事,他不得不与赖府清算。

    他一路将那具尸身带回来之时,心里其实?一直在想着过往的一些事。

    他从秦川城将阿嫣带回来之后,他似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阿嫣的身上,就连与江奉容的过去,都仿佛在渐渐的被遗忘。

    其实?最初,他并非是?当真有多么在意阿嫣的。

    他甚至有些厌恶这个麻烦至极的女子。

    可偏偏因为她?很是?麻烦,谢行玉便不得不将更多的心思放在阿嫣的身上,许多东西都不得不亲自?教她?,也下意识地?将什么都不会的她?当作需要?自?己去庇护的存在。

    加之那几分不清不楚的怜惜与愧疚,一切方才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此时,他心里却只想着江奉容。

    他想起他最初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是?因为父亲的一句话?。

    谢老将军临终前絮絮叨叨的叮咛了?许多,让他一定要?将整个谢家撑起来,让他一定要?好生照料母亲与妹妹,可到了?最后,他抓紧谢行玉说的那句话?却是?,“宫中?养在你?姑母膝下的那个小姑娘,她?很可怜,若是?你?有机会见着了?她?,只是?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当时的谢行玉只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虽然点头?应着,可却并未太将这话?放在心上,自?然也并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说。

    直至有一日他入宫,当真见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鬼使神差的,他当真上前去与她?说了?话?。

    他们渐渐熟络起俩。

    后来的十年间,他们一步步走入彼此的内心,他曾那样坚定要?娶她?,即便所有人都不同意这桩婚事,即便拿他所有的一切来作为交换,他都心甘情愿。

    旁人说她?的身份,说她?的家世,说她?的父母,可他在意的,向来都只是?江奉容这个人而已。

    他向来觉得,江奉容值得所有的最好的一切。

    但?如今,她?被活活烧死在了?赖府,被烧死在了?她?与一个纨绔子的新房中?,因为一桩荒唐至极的婚事。

    想到这里,谢行玉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苦难,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知因为一夜未睡还是?旁的,他眼底通红一片,着实?有些骇人。

    等到他终于到了?赖府时,赖府中?的那些下人瞧见他这般模样,心底都不免有些恐惧。

    整个赖府对于谢家来说其实?都算不上什么,虽说是?朝廷命官的府邸,但?即便谢行玉当真动了?手,圣人到底会庇护着谁也是?不言而喻。

    而这些下人的命就更是?轻贱,所以他们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自?然也是?有许多下人并不知晓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的。

    江奉容的身份其实?赖宝瑜与赖宝松二人还是?隐瞒得极深,除却一些必要?的下人,其他人大约都只是?知晓昨日夜里自?家公子娶亲,而后一场大火似乎是?将新娘子烧死了?,旁的便一概不知了?。

    如此,自?然也并不知晓谢行玉此来的目的。

    只是?瞧见他这副模样,心底却也依旧止不住生出了?惧意来。

    很快有人将此事禀告到了?赖宝瑜的面?前。

    赖宝瑜昨夜虽然回了?房中?,但?其实?也一样是?一夜不曾歇息。

    这会儿也不过天光初晓,便听得谢行玉再过来的消息。

    她?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昨日夜里,其实?她?已经将这一桩事反反复复地?思忖过了?,若当真要?想出个什么应对之法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法子大约就是?将这桩事的来龙去脉尽数坦明。

    毕竟当初他们也是?得了?谢皇后的授意才去了?江家提亲。

    赖宝瑜如何不知江奉容的身份特殊,若让她?嫁进赖府,对于如今的赖府来说,不仅没有一点好处,反而是?埋下了?一个随时可能将赖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祸患。

    可谢皇后的命令,她?又如何能违抗。

    谢家,他们赖家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了?,所以便也只能先应下,想着走一步便算一步了?。

    可她?如何也不曾想到,这桩婚事会这样快将整个赖家推入绝境。

    等她?来到谢行玉面?前时,即便心下再如何不安,却也努力?挤出些勉强的笑意来,开口道:“谢将军,不如里面?谈吧。”

    其实?此时赖府之中?也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偷听些什么,只是?赖宝瑜心底还存有希冀,想着若是?谢行玉还能坐下来与她?好好谈,那么或许事情就还不曾到这般糟糕的境地?。

    但?显然她?想错了?。

    谢行玉的声音极冷,他道:“这一桩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娶了?江奉容无论是?对于赖宝松而言,还是?对于整个赖府而言,显然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此时的谢行玉即便再如何无法冷静下来,这其中?的缘故,他还是?能想得清楚的,所以他今日过来除却与赖家清算之外,亦是?要?将被背后的一切弄个明白?。

    赖宝瑜原本也不曾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边再做隐瞒,毕竟事情已经是?发生到如此地?步,她?再瞒着,难道是?要?让谢行玉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赖府头?上。

    如今谢行玉问起,她?便是?更不曾犹豫,直接对着谢行玉跪了?下来,而后道:“谢将军,我阿弟与江小姐的婚事,其实?也并非是?我们赖家所愿,江小姐与您牵扯颇多,对于我阿弟而言也并非良配,只是?皇后娘娘……”

    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只是?皇后娘娘在江小姐与您退婚后曾私下找见过我一回,娘娘直言江小姐如今与您退了?婚事,便不希望她?与谢家再有牵扯,所以希望我阿弟能……能与江小姐结亲。”

    “谢将军,我自?知如今江小姐出了?事,我们赖家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撇清关系的,只是?我们赖家人微言轻,许多事,却也并非是?我们自?个能做得了?主的,还请您……”

    说到此处,赖宝瑜的声音里已经夹杂了?几分哽咽。

    这并非是?刻意伪装,而是?如今的情况当真让她?觉得万分委屈,赖家的所有一切都尽数压在了?她?的身上,到如今,她?也当真是?疲累不堪了?。

    谢行玉此时过来却只是?要?一个答复,他听得赖宝瑜提及谢皇后,虽然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当初他求下与江奉容的婚事之时,对这桩婚事一件最大的其实?并非是?他的母亲,反而是?他的这个姑母。

    谢皇后向来有让隋璟夺位的心思,而谢家对于她?而言自?然是?最好的倚仗。

    所以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谢家的权势能越来越大,倘若谢行玉只是?娶了?像江奉容这样的女子,不被她?罪臣之后的身份拖累就已经是?极为难得,更别提旁的了?。

    即便赐婚的旨意都已经送到了?谢府,谢皇后的心里依旧有些不甘,依旧幻想着谢行玉能娶一个世家贵女,最好是?对谢家能有些帮衬的。

    只是?后来谢行玉用?秦川城的功绩再向圣人求下了?第二道旨意,这才让谢皇后歇下了?这般心思。

    但?如今他与江奉容的婚事又生出了?变故来,如此,谢皇后心底在有别的念头?,似乎也是?正常。

    谢行玉并没有等赖宝瑜将话?说完,就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往外间走去。

    他要?去见谢皇后,他要?去问问,为何她?偏偏要?将人逼到如此境地?。

    太子稳坐储君之位多年,谢行玉向来只想避其锋芒,为何她?还在幻想着凭借那方才十岁的隋璟能将隋止拉下那个位置来?

    这场幻梦,到了?如今,早该被打碎了?。

    ***

    除却谢家与赖家这般闹腾了?一番之外,江家的情况其实?也并不算好。

    虽然谢行玉也不过是?夜里去了?一趟,只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可偏偏就是?这几句话?令周氏心绪便再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

    江成益回来的时候,她?犹豫了?几番,却也还是?将这件事与他说了?。

    其实?心下犹豫倒也并非因着别的缘故,而是?担心被江成益责怪。

    毕竟这与赖家结亲之事,原本就是?她?一力?主张,便是?江成益心里还有几分迟疑,可她?都竭力?说服了?去。

    如此,这桩事才算是?顺利定了?下来。

    可如今出了?岔子,那责任自?然也尽数落在了?她?的头?上。

    江成益平日里瞧着清高,但?若是?当真发起脾气可可不是?个性子好的,周氏虽然嫁入江家多年,可对这丈夫,心里却还是?惧怕多过于别的。

    但?不说却也是?不行的。

    事情已经是?发生到这般田地?,她?不说,江成益也是?会有知道的时候,况且到了?那时,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如此想着,周氏自?然是?没得选。

    于是?等一桌子菜布下,周氏将左右侍奉的人尽数屏退了?,而后看了?江成益一眼,正斟酌着说辞。

    江成益却夹了?菜肴入口,咀嚼了?几下后问道:“今日的事办得可还妥当,人,已经送走了?吧?”

    他不知谢行玉来过,自?然以为周氏屏退左右不过是?为了?商量江奉容与赖宝松的婚事。

    他虽不曾操持此事,但?却也清楚今日便是?他们二人大婚的日子。

    今日之后,他的心也能稍稍往下放一放了?。

    毕竟这个麻烦也算是?真正送了?出去。

    “人已经送去赖家了?。”周氏先是?点了?点头?,可后边却又道:“只是?人送过去之后,谢小将军……来了?一回。”

    江成益将手中?筷子放下,神色有些古怪地?看向周氏道:“他来做什么?”

    周氏的声音却已经夹杂了?颤意,“老爷,我们怕是?会错了?谢家的意思,这谢小将军瞧着不像是?厌弃了?江奉容的样子,反而像是?还一心想着她?……”

    这几句话?说完,周氏紧张地?连声音都变了?调。

    江成益的面?色也果?然变了?,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老爷,谢小将军心里怕是?还有那江奉容。”周氏已经是?快哭出来了?了?,“我与他袒露了?实?情之后,他还警告我们,说若是?那江奉容当真出了?什么事,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周氏自?然是?不会再隐瞒江成益。

    有些后宅里的小事她?或许能相处应对的法子来,但?若是?遇上这种事情,她?便已经是?六神无主,倘若不告知江成益,她?又如何能将此事处理?妥当?

    江成益听完这些话?,脸上早已一片灰败之色,“若是?当真如此,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唯一……便是?祈祷着江奉容能不出什么事,若谢小将军能毫发无伤地?将人带回去,或许此事还不至于太糟糕。”

    这确实?是?唯一的法子。

    周氏也当真双手合十,连连道:“希望佛珠菩萨保佑,千万别让那江奉容当真出了?什么岔子,只要?保佑我们江家可以度过这一劫难,我定是?日日烧香上供的。”

    江成益撇了?一眼神色虔诚中?又带着几分慌乱的周氏,心底却又涌上了?一阵火气,他狠狠踹了?眼前人一脚。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气力?,一下子变将站立不稳的周氏踹倒在地?。

    周氏捂着腰身的位置,虽然被踹得极疼,但?却连一声叫唤也不敢发出,江成益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她?今日过来与江成益袒露此事之事,其实?心下便已经预料到了?应当是?少不了?要?承受一顿毒打的。

    正因如此,她?心底方才这般惧怕江成益。

    江成益轻哼了?一声道:“这件事原本就是?你?央求我应下的,后边桩桩件件更是?你?在操办,那边若是?出了?什么事,谢小将军要?个抵命的,你?就自?己去偿还吧!”

    这是?要?让周氏将所有一切都尽数揽在她?自?己身上了?。

    周氏不敢辩驳,只点头?应道:“好。”

    江成益又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转身离开。

    到底人还是?有些用?处的,否则即便只是?为了?发泄心头?的那些火气,江成益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她?。

    其实?这桩事也是?不能尽数怪到周氏身上。

    说到底是?谢行玉的心思太难揣测。

    分明是?在他那义妹成婚之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人抱回了?谢家,这般举动,若说不是?已经对这所谓的义妹生出了?别的心思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后边江奉容退婚也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这婚事退得难看,谢家这种家世定是?不可能不在意自?个的名声的。

    江奉容这般动作,不仅是?丢了?她?自?己的名声,更是?将谢家的名声踩进了?泥地?里。

    如此,周氏觉得江奉容将谢家得罪了?个彻底却也是?并不曾有什么错的。

    即便谢家已经不在意吧这些事儿了?,可至少谢行玉不当再来管江奉容的事吧。

    两人的婚事都已经退了?,他何必再……

    而若是?他心里还有江奉容,又为何要?做出当街将大婚的义妹抢回谢家这种践踏江奉容颜面?的事情俩,又为何要?应下退婚之事?

    要?知道,退婚之后,谢行玉可是?只来过江家一回,而且好似还闹得极为不愉快,从那次之后,他便再不曾来过。

    周氏想着这些,心下越发凄苦。

    孙嬷从外间推门进来,瞧见周氏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的模样,又怎会不知方才里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在外边守着时,瞧见江成益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心底便暗叫不好,如今一进来果?真瞧见这般景象。

    但?却也无法,只得小心搀扶着周氏坐下。

    如今,周氏也好,江家也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隋止并未再将江奉容带回东宫,而是?将她?带到了?一处府邸。

    其实?隋止说完那些话?的之后,江奉容的心里也是?有些好奇的。

    依着她?如今的身份,隋止要?娶她?,如何娶?

    只是?她?却也并不曾多问,想着隋止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便是?已经将一切考虑周详。

    想来很快她?便就能知晓了?。

    到了?那处府邸之后,隋止令婢子更江奉容拿来干净衣裳,借着伺候她?换衣裳的空当,芸青终于又了?将心底的话?说出口的机会。

    她?方才与江奉容隋止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可是?将他们二人所言尽数都听得明白?。

    隋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惊讶得不行,只是?可惜却也不敢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如今才算是?得了?机会,便小心道:“小姐,您当真要?嫁给?太子殿下吗?”

    倒不是?觉得隋止有哪里不好,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芸青觉得她?简直就好似依旧在梦里一般。

    “嗯。”江奉容轻轻点头?,“嫁给?太子殿下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太子妃这个身份足够高贵,除却别的,至少能让我安然无恙的留在上京。”

    从前的她?即便在江府那样的地?方,都是?任人拿捏的存在,周氏这样的人都能堂而皇之地?算计着她?的婚事。

    若她?还是?那样的身份,那她?无论是?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还是?别的,都难于登天。

    与隋止合作,各取所需,也好。

    至少她?是?这样想到。

    第五十八章

    芸青原本觉得这桩婚事来?得突然, 未必算是什么好事,可如今听得江奉容这般说了,反倒觉得这话好似也有几分道理。

    至少太子殿下, 一定是一个能将小姐护住的人。

    而太子妃这个身份也足够尊贵,即便有人再?起了算计心思, 有些事, 也需得先斟酌一二。

    换好衣裳,芸青搀着江奉容走了出来。

    隋止正与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交谈些什么,瞧见江奉容出来?,他便唤她, “阿容, 过来?。”

    他是第一次这般唤她,可却很?是自然, 好似他原本就该这样唤她一般。

    江奉容压下心头的异样,神色自若地走到了隋止身边。

    隋止向她做了介绍, “周大人在朝中任工部尚书?的位置, 往后,阿容,你便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儿,周姻。”

    只听这话,江奉容的心里便明?白?了过来?,这便是隋止所做的安排了。

    他要给她一个新的身份。

    不过也是, 她若是再?以江奉容的身份留在上京,江家也好,赖家也罢, 甚至谢家与她都可能还会有些牵扯。

    所以彻底的改头换面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她并?非是那扭捏性子的人,既然决定了要留下来?, 决定了将?过往的事情弄清楚,那有所牺牲也是她应当去承受的。

    于是她并?未多言,只道:“我知道了。”

    周丰看向江奉容,亦是点?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但却又很?快叹了口气,“殿下,我家姻姻给你惹麻烦了,如今却还要您来?安排这些,老夫当真是惭愧啊!”

    隋止摇头道:“周大人不必介怀,周小姐心有所向,孤自然是不应当勉强,那道旨意下得原本就不合时宜,如今做次安排,能了结了此?事便是万幸。”

    周丰连连点?了头。

    隋止与他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周丰便先告退离开。

    江奉容原本或许不知隋止是如何将?此?事安排妥当的,可如今听得隋止与周丰所言,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但她只道:“周姻现在……还好吗?”

    到底是顶替了人家的身份,江奉容的心里也生出了些愧疚来?。

    隋止似乎知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回答道:“她过得很?好,而且,她很?感激你。”

    见江奉容有些意外,他便又解释道:“她与她表兄相恋多年?,但奈何她那表兄并?非在朝为官,而是一户商户,所以周大人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觉得那男子品行心性都是最好不过,对周小姐也是一等?一的好,家中更是富裕,嫁过去按理来?说是不会吃苦的,可却偏偏是个商户,这般身份,配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江奉容一怔,“可如今即便他们二人能成婚了,终究是伤了周大人的心。”

    周姻越是能弃周家小姐这个身份于不顾,就越是容易让周丰伤怀,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女?儿,如此?……当真是对的吗?

    隋止却道:“周大人在意的无非是商户身份太低,所以孤给了周小姐心仪之人一个机会,一个做皇商的机会,如此?,周大人便也不再?介怀那人身份高低。”

    江奉容看向隋止,听得他继续道:“所以,周小姐说她很?是感激你。”

    江奉容不得不承认隋止当真是将?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得极为周到,他身居高位,有些事情其实原本是可以不那么去在意的。

    但他却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安排妥当。

    当真极为难得。

    “回去歇息吧。”隋止转身往外间走去,“这些日子你先好生留在周府,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江奉容看着他的背影,却脱口而出道:“太子殿下,您是一个很?好的人。”

    此?时她心下并?未有什么其他复杂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他能将?这件事安排到如此?地步,比之其他的上位者,确实极为难得。

    隋止的脚步顿住,片刻后,他道:“我们的婚期还不曾定下,等?卜尹算好了吉日,孤便带你回去。”

    江奉容点?头,轻声?应道:“好。”

    隋止听她语气难得乖巧,心头生出的旖旎心思不由得越发猖獗,他轻咳一声?,佯装平静地踏出了房间。

    ***

    谢行玉到了永祥宫时,谢皇后正在用早膳。

    昨日夜里的事虽是她授意的,但其实她并?未太过在意。

    大约是觉得此?事出不了什么岔子吧。

    毕竟于谢家退了婚事的江奉容不管是在赖家也好,江家也罢,都是任人拿捏的存在,自然出不了什么意外。

    而也正因着如此?,她将?此?事交给赖家去办之后,也并?不曾费心思派人盯着,只等?此?事了了之后赖家那边再?向她禀报便是。

    到此?时,赖家那边还赶不及向她禀报,她也自然就一无所知了。

    但谢行玉却在这时过来?了。

    听得宫人禀报说是谢行玉过来?,谢皇后原本是很?高兴的,“这孩子前?头因为退婚的事消沉了好些日子,今日过来?,想来?是已?经想通了。”

    身边画萍也笑着应道:“是,如此?,娘娘也可以不用再?为将?军忧心了。”

    正说着,谢行玉却大步迈入殿内。

    谢皇后听得声?响,笑道:“来?的正是时候,一桌子早膳还没用上几口,行玉,你……”

    可她话方才?说到此?处,便正好抬眼瞧见了谢行玉如今的模样,他如今的样子实在狼狈极了,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以及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显然,他这一夜并?不安生。

    谢行玉行至谢皇后面前?,还不曾说话,谢皇后便先抬了抬手,示意左右退下。

    等?殿中侍奉的宫人退下,她才?问道:“事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哪里还有一个将?军的样子?”

    她虽然不知谢行玉此?时过来?是所为何事,但瞧见他这副模样也知晓怕是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令那些宫人退下。

    谢行玉看着眼前?这华贵端庄的女?子,问道:“为何要让赖宝松娶阿容?”

    他声?音中夹杂着极为明?显的怒火。

    谢皇后安排的这一桩婚事确实有些过了。

    她不想让江奉容与谢家再?有牵扯正常,但赖宝松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不管如何,江奉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就忍心将?人送到这样的深渊中去?

    听得谢行玉问起此?事,谢皇后才?终于明?白?他为何会是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了。

    这桩事谢皇后确实是瞒着谢行玉去做的安排,但此?时被?谢行玉知晓,她面上却并?未有分毫被?拆穿的难堪之意,反而神色平静地端起茶浅浅饮了一口,而后道:“原来?是为了这事,瞧你如今这副模样我还以为是天塌了呢。”

    见谢行玉依旧死死盯着自己,谢皇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本我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的,这赖宝松虽然性子差了些,可到底父亲也是个做官的,阿容呢,旁的样样都好,唯有一点?,便是摊上了那样的家世,这又是跟谢家闹出了退婚的丑事来?,你说说,上京这些人,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会愿意娶她?”

    “也就是本宫做主,否则的话就连这赖宝松也是瞧不上她的。”

    谢皇后语气轻松,即便面对谢行玉的质问,她也分毫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的。

    甚至在她看来?,这桩婚事对于江奉容而言,应当是恩赐才?对。

    谢行玉的脸色却越发难看,“旁人怎么看待她不重要,你若是不插手此?事,我自会娶阿容。”

    他语气坚定,就仿佛退婚之事从未发生过。

    谢皇后却轻笑一声?,“你要娶她?若是从前?你与本宫这样说,本宫还对你的话信上几分,可如今你这样说,那你那个义妹呢,你那样不顾一切地将?她带回了谢府,难道就不管了?”

    谢行玉听谢皇后提及阿嫣,神色不免多了几分不自然,他移开目光,道:“与阿嫣有什么关系,我将?她带回来?,无非是不想看着她出事,现在我与娘娘说的,只是阿容的事。”

    他如此?说,不知到底是在同谢皇后解释,还是在向他自己解释。

    谢皇后却仿佛早已?将?这一切看穿,但她并?不曾细究此?事,只道:“若是本宫不曾记错,昨日便是阿容与那赖宝松成婚的日子,诸事皆已?成了定局,行玉,便是你心中再?有不甘,也总该学着放下……”

    “我怎么放下?”谢皇后的话还不曾说完,谢行玉却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双眼通红地看着谢皇后,一字一句道:“阿容她死了,被?昨日赖府那场大火活活烧死了,姑母,你让我怎么放下?”

    他说这话时,即便一直强忍着,眼底却也依旧一片酸涩。

    竟是落下了一滴眼泪来?。

    谢皇后亦是不曾想过江奉容竟会这样丢了性命,事情昨日夜里方才?发生,她确实还不曾来?得及得知消息,所以此?时也颇为意外,但却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而已?,“没想到竟是会出这样的事,这赖家的人办事也实在太过不牢靠了,阿容这孩子也实在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丢了性命,其实原来?本宫也还给她物色了其他的几个人选,只是想着赖家有把柄落在手中,到底是更好拿捏一些,却不想竟是闹得这样难看。”

    江奉容因为她的安排活活被?火烧死,可她只道了句“可惜”,而后便依旧在分析着其中利弊。

    甚至片刻之后,她还道:“其实这样也好,往后,便也再?不用担心她与咱们谢家扯上关系,一了百了,行玉你也更是应当要向前?看,你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有功绩在身,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不是容易的事儿?虽然阿嫣那桩事闹得难看,可再?过段时间风声?过去,多得是世家贵女?愿意嫁到谢家来?……”

    谢皇后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只让谢行玉心中更是怒火难当。

    明?明?是他视若珍宝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而罪魁祸首却还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甚至与他说,死了也好。

    “够了!”他克制不住地打断了谢皇后的话,“阿容因为姑母的安排而丢了性命,难道姑母心里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听得谢行玉这语气里的质问,谢皇后的神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她毕竟是谢行玉的长辈,从小至大,谢行玉从来?不曾与她这样说过话。

    如今为了一个女?子,竟是这般质问她?

    谢皇后冷哼一声?道:“愧疚,本宫为何要愧疚,本宫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手上沾染的鲜血难道还少了,就因为死了一个人本宫就日日烧香拜佛祈求原谅,那本宫这个皇后岂不是成了笑话!”

    又道:“本宫知道你心里还有那江奉容,如今她丢了性命,你心里便更是难以承受,确实,若非本宫安排了她与赖宝松的那一桩婚事,她不至于丢了性命,本宫便是害死她的元凶,可哪有如何,你如今来?永祥宫,难道是想杀了本宫为她报仇吗?”

    谢行玉面上惨白?一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即便知晓谢皇后是害死江奉容的真正凶手,他也绝不可能对谢皇后动手的。

    无论是因为谢皇后是他的姑母,还是因为谢家,他都断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至于他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连他自己都恐怕没法说出个答案来?。

    难道就只是为了问谢皇后一句,为何要这样做吗?

    可她为何要做此?安排,谢行玉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见谢行玉沉默下来?,谢皇后也缓和了语气,就仿佛在哄着一个年?纪还小的孩子一般,道:“现在阿容才?出了事情,行玉,你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姑母也理解你今日所为有些失去了理智,自然,若你还是气不过,你可以去深究江家,赖家的过错,只要不太过火,这些都是由着你自己来?的,只是行玉,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也是经历了这样多事情的人,有些道理,姑母想,你心里应当明?白?的。”

    她的意思很?是简单,谢行玉可以因为江奉容的死对江家动手,对赖家动手,但却绝不能因为这一桩事而将?矛头对准她。

    因为他们都是谢家的人,早已?死死绑在了一起,若是当真斗起来?,就什么都没了。

    谢行玉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了,连带着心头那些怒火都被?尽数压了下来?,只是在转身出了永祥宫时,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悲哀。

    悲哀他好似什么也做不了。

    出了永祥宫之后,他少见地在宫道上遇见了隋止。

    他浑浑噩噩地向隋止行了一礼,而后麻木地一步步远去。

    隋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却听身边赵献笑着道:“瞧这谢将?军的样子,简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隋止看了赵献一眼,道:“慎言。”

    赵献这才?连忙闭了嘴。

    ***

    江奉容在周家安生地睡了一夜。

    虽然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但这却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睡得这样好。

    在江家的时候她被?周氏关在了观荷院里,连即将?要发生什么都无法知晓,后边得知了周氏竟然要将?她嫁给赖宝松,就更是日夜不安,一直在想到底应当如何应对。

    而到了如今,她终于算是逃了出来?。

    只是临近天亮的时候,她却做了一场旧梦。

    梦见的是她年?幼时的景象,也看见了在她记忆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的小院,院子里的秋千还在,那几棵桂花树也开得正好,一切都是那样安详。

    明?明?应当是一副极为美好的景象,可江奉容醒来?时,枕边却是湿漉漉地一片。

    她好久不曾梦见过从前?的事情,还以为早已?将?过去的所有一切都忘得干净。

    原来?是没有的,那些事情只是藏在了她记忆中最深的地方。

    她起身之后芸青推门进?来?伺候她起身,笑着道:“小姐怎么不多休息会,我瞧着外间那几个下人连干活都尽可能放轻了手脚,就是担心惊扰了小姐呢。”

    江奉容闻言有些意外,“倒是难为他们了。”

    又道:“今日应当要去拜访一下周大人与周夫人,还是不能耽误了时辰。”

    芸青笑着应下,接着侍奉江奉容梳洗。

    等?做完这些事,江奉容便与芸青一道出了外间,因着头一回来?这周府,她自然对此?全然不熟,于是便随意唤了一个丫头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脸上皆是笑意,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唤作茉儿。”

    “茉儿?”江奉容问道:“可是茉莉花的那个茉?”

    茉儿连连点?头道:“正是。”

    见这小丫头不论说什么,面上总是带着笑容,江奉容心情竟也是不由得好了几分,笑道:“倒是个好名字。”

    又道:“茉儿,我正要去主院拜访周大人与夫人,但因着对周府实在不熟,所以认不得路,你可否给我们带个路?”

    茉儿自然应下,道:“小姐请随奴婢过来?。”

    江奉容现在所住的文雪院距离主院倒是不远,茉儿领着江奉容与芸青绕过一片花园再?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便已?经是到了主院。

    一到主院,茉儿便上前?去与那处的一个嬷嬷说话,道:“冯嬷,大人与夫人可在里间?”

    冯嬷往茉儿身后看了一眼,瞧见了江奉容与芸青之后不由笑了,“小姐来?得当真是时候,大人才?下了早朝从宫中回来?,这会儿正在夫人与里间说话呢。”

    又道:“小姐稍候片刻,奴婢先去向大人与夫人禀报一声?。”

    江奉容点?头道:“嬷嬷且去吧。”

    冯嬷便转身进?了里间。

    不消多时,却见是一位身着深蓝色织锦衣裳的女?子推门走了出来?。

    走得近些,江奉容才?瞧见了这女?子眼角眉梢也是带着少许细纹,她心想着,这大约便是周夫人李氏了。

    因着在江家遇上了像周氏那样的人,所以其实江奉容对这周夫人,其实也并?未有什么期待。

    周氏与她无冤无仇,尚且将?她算计到了那般田地,就连她的婚事都不放过,如今的李氏其实说起来?可能与她之间还存有一些恩怨。

    毕竟江奉容是顶替了她女?儿身份的人。

    恐怕这李氏还不曾见她,心里便已?经对她有着诸多不满了。

    想到此?处,江奉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可不想李氏一见江奉容,面上便尽是笑意,甚至快步走上前?来?热切地拉着江奉容的手往里间走去,连连道:“昨夜听老爷说阿容是个漂亮极了的姑娘,我便按耐不住想来?见一见你,只是那会儿太晚了,你又已?是折腾了一夜,我便歇下了这般心思,今日可算见着了你,一瞧,果真是个漂亮姑娘。”

    江奉容原本已?是做好了被?冷待的心理准备,她想过李氏见了她之后或是对她有着诸多不满,或是只冷冷与她说上几句话,将?该安排的事务尽数安排妥当便令她离开,又或是索性想了法子刁难她。

    譬如让她在外间等?上几个时辰之类,如此?便能给她个下马威。

    但却全然不曾想到李氏待她竟是这般热切的模样。

    这让她实在不习惯,甚至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被?李氏拉着往里间走去之时,江奉容心里也想着难道李氏其实只是在故意表演给谁人看?

    可是不应当啊。

    如今她在周府与从前?在江府可是全然不同的,周丰在朝中的地位也并?非是江成益所能比拟的。

    李氏更是没有必要在任何人面前?表演。

    果然,即便将?江奉容带进?了屋内,李氏也并?未就因此?变了一副面孔,反而与里间的周丰道:“老爷,阿容过来?了!”

    周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道:“来?得正是时候,你母亲正想着说遣人去一趟文雪院,说是唤你过来?用早膳呢,瞧瞧这一桌子吃食,都是她一早吩咐底下人备下的,要不是我拦着她,说你昨日累了一整天了,应当好生歇一歇,她怕是天不亮就要往你院子里去了。”

    李氏听出周丰语气里的调侃之意,不由羞恼道:“老爷还说这些做甚?”

    又拉着江奉容道:“阿容,还等?着做什么,快坐下用膳吧!”

    第五十九章

    江奉容有些局促地要向周丰行礼, 可还没来?及的?这样做,就被李氏拦下,“都是?一家人, 哪里还讲这种规矩?”

    说罢,便不管不顾地拉着江奉容坐下, 又接连往江奉容碗中夹了好些吃食, “今日咱们第一回见,我也不知你往日喜欢吃什么,可有哪些忌口,所?以准备的?吃食就多了些, 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往后我这个做母亲的记下了,便都做你喜欢的?。”

    若说在外间李氏可能还有几分在周府的?那些下人面前?表演的?可能性在, 但到?了里间?,里边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 只有周丰与李氏二人在, 着实没了再表演的必要。

    所?以到?了这会儿,哪怕江奉容心下再如何觉得意外,也不得不相信周丰与李氏二人是?当真待她很好。

    她夹起一块栗子糕送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一入口那股甜意伴着栗子的?香气?便化了开来?,她从?前?从?来?不曾发觉, 原来?栗子糕其实也是?很好吃的?点心。

    她不由想起慧妃还只是?侍奉在圣人书房中的?宫人时给她送的?那一篮子点心。

    里边装满了各种样式的?点心,她那时候正准备离开宫中,仓促之下只是?随口尝了其中几块点心。

    味道虽不至于?太难吃, 可却实在不算好。

    甚至一口便能尝出并非是?个手艺纯熟之人所?做。

    那时候她与芸青还觉得奇怪,虽说即便是?御膳房的?厨子, 也不可能全然没有失手的?时候,但毕竟是?送到?明宣宫的?东西,圣人都又可能要入口的?,怎能做得如此敷衍。

    可后来?知晓了慧妃的?身份,这一切便也有了解释。

    那一篮子点心,应当都是?她亲手做的?吧。

    那么多年间?,她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可以出现在江奉容面前?,可以给江奉容做些吃食,她应当是?很高兴的?。

    那么多热腾腾的?点心,她前?一日夜里大约是?一整夜也不曾歇息的?……

    想到?此处,江奉容眼底不由有些酸涩,她将余下的?半块栗子糕送入口中,算是?勉强压下了那阵涌上?来?的?涩意。

    李氏却只觉得江奉容是?喜欢这栗子糕,于?是?将那叠栗子糕端到?江奉容面前?来?,又再给她夹了一块,道:“若是?喜欢吃这个就多吃些,吃完了我再吩咐厨房做就是?。”

    江奉容将那半块栗子糕咽下,向李氏道:“多谢夫人。”

    周丰闻言却道:“你这孩子,怎地到?了这时候了还唤什么夫人,该唤一声?母亲了才对。”

    李氏此时看向江奉容的?眼神里亦是?带着几分明显的?期待。

    江奉容迟疑了片刻,还是?对着李氏唤道:“母亲。”

    又看向周丰,唤道:“父亲。”

    两人听?她这样乖顺地唤了一声?,都笑着答应,显然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高兴。

    等用过早膳,李氏唤来?冯嬷吩咐了几句,过了片刻,冯嬷便捧着一个锦盒进?来?。

    李氏从?冯嬷手中接过那锦盒打开,从?里间?那处一支成色上?好的?玉簪。

    江奉容对玉石一类的?东西并不算了解,只是?因着在宫中长大,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自然能认出这簪子是?个不错的?物?件。

    李氏笑着道:“今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第一回见你,时间?仓促,竟也来?不及备下什么像样的?礼物?,这玉簪留在我妆匣中已经有许多年了,我瞧着样式年轻,一直不曾戴过,今日瞧着与你倒是?极为相配的?。”

    江奉容有些受宠若惊,“这样贵重的?物?件,阿容实在不敢收下。”

    “都是?一家人,往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了。”李氏却直接将那玉簪戴在了她头?上?,而后笑着看向周丰,“老爷瞧瞧,是?不是?与咱们阿容很是?相配?”

    周丰摸了摸胡子,亦是?笑着点头?道:“夫人眼光不错。”

    如此,江奉容竟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将簪子收了下来?。

    可李氏却又弯唇笑道,“光是?我的?礼物?可不够,老爷怎地也没给阿容准备些东西,昨日夜里仓促,今日应当也算是?老爷第一回见阿容,老爷可不能在这时候吝啬!”

    李氏这话听?着其实像是?在开玩笑的?一般,但周丰却极为认真地解释了起来?,“阿容一个姑娘家,我亦是?不知她的?喜好,若是?簪钗之物?,我这会儿却是?拿不出来?的?……”

    “哪里姑娘家便只要些簪钗之物?了。”周丰的?话还不曾说完,李氏便道:“咱们阿容不仅样貌生得好,就连琴棋书画也是?不差的?,我记得你书房中有一副字画,好像是?那位唤做李章的?大家所?作,倒算是?个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一听?“李章”二字,江奉容便知那幅画定然不是?凡物?,于?是?连忙摇了头?道:“母亲,字画一类我都不过是?个半吊子的?,若是?当真将这幅画作赠予我,那反而是?暴殄天?物?了。”

    李氏却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不碍事,你别瞧他这副正经模样,其实书画一类他也是?不通的?,无?非只是?在那些不懂的?人面前?装模作样点评几句罢了,你拿着这字画,我瞧着便是?只挂在房间?里做个装饰的?物?件都是?很好的?。”

    江奉容没曾想李氏竟会当着周丰的?面就说起他的?坏话来?,而周丰却又只是?一副无?奈模样,显然早已习惯自家夫人这般模样,道:“罢了,那幅画在我书房中也挂了有些时日了,我也正是?瞧腻了。”

    说这,他一边往外间?走去,一边道:“我这便吩咐人晚些时候将那幅画送去文雪院吧。”

    一连收下了李氏与周丰两样这样昂贵的?物?件,江奉容的?心底也不免有些不安。

    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便是?从?前?的?谢行玉要送她些贵重的?物?件,她都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的?,如今,却是?收下了李氏与周丰这样两样礼物?。

    偏偏他们二人都是?想了法子强行塞到?了江奉容手中,让江奉容即便有拒绝的?心思,却也寻不着拒绝的?机会。

    周丰离开之后,李氏拉着江奉容坐下又想起什么,道:“差点忘记与你说了,你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兄长,如今在大理寺任职,这几日好似是?遇上?了一桩难办的?案件,今日一早连个人影都不曾瞧见,问了他院子里的?人才知原来?已经出了门?。”

    “等夜里他忙完回来?,我定是?要让他给你道个歉,再将这见面礼也一同补上?的?。”

    听?她如此说,江奉容却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连忙道:“兄长既然手头?有事,自然是?公务要紧的?,哪里能因着我而耽误。”

    李氏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自然也已经瞧出她心底那几分局促不安来?,于?是?叹了口气?,道:“阿容,从?前?你我二人虽然是?不相识的?,但你的?事情,我却听?说过的?不少。”

    江奉容下意识抬眸看向李氏,心却沉了下来?。

    她的?事在外间?确实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传闻,只是?却也都不是?什么好事。

    幼时,便是?有关她父母之事传闻最多,人人皆知她父母是?通敌叛国的?罪人,连带着说起她这个女儿时,语气?里也总不免还带着几分嫌弃。

    “有什么样的?父母自然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别看这孩子年纪还小,但往后长大了,还不是?一样的??”

    “是?啊,她父亲与母亲是?那样的?人,当初在秦川城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我看就连她父亲母亲尽数被砍了脑袋都是?不够的?,才两条命,就是?一命抵一命地偿还,也是?还欠了许多!”

    还有人将话说得更加直白一些,一开口便道:“你这样的?罪人,还有什么脸面这样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后来?长大了,有关于?她的?传闻自然便总与谢家有撇不开的?关系。

    或是?谢行玉为了求下与她的?婚事耗费了多少心神,或是?谢行玉与阿嫣又如何如何。

    到?如今,便是?她退了与谢行玉的?婚事这一桩事最让上?京的?那些人热议。

    如今李氏忽然这样说,江奉容实在不知晓她所?听?闻的?到?底是?哪一桩事,但显然,不管李氏曾经从?那些人口中听?说过什么,不算是?好事。

    但不曾想到?李氏却只道:“我知晓你这孩子一直以来?受了不少苦,所?以母亲想待你好一些,你反倒觉得不安。”

    江奉容顿住,她没想过李氏提及外边的?那些传闻并非是?想向她问清什么,更并未有苛责她的?心思,而只是?在开解她。

    李氏轻轻拍了拍江奉容的?手,“我昨日夜里听?说是?你这孩子要来?,我是?高兴的?,从?前?听?说你父亲母亲的?事儿时,我就想着,这几夕之间?父亲母亲都出了那样的?事儿,那留下来?的?这孩子该多难过啊,那时候我没有机会将你领回来?照顾,以为咱们是?没有这种缘分的?。”

    “却不想如今阴差阳错之间?,你竟是?来?了周家,成了我的?女儿,这样的?缘分多难得,我也自然应当好好照顾你。”

    一番话说完,江奉容的?心底早已酸涩难当,当初她的?父亲母亲出了事,她也并非是?没有听?到?旁人提及她时语气?中的?可怜。

    那时候她虽年幼,可听?着那样的?话却也觉得刺耳。

    因为她能那些人是?当真觉得她可怜,还是?怀揣着幸灾乐祸与看热闹的?心态来?说出这般话语。

    而如今李氏所?说的?这些话,却只让她心底酸涩,因为她能感觉出来?,李氏是?当着心疼她。

    江奉容竭力压下心头?的?涩意,声?音却依旧有些闷闷道:“多谢母亲。”

    李氏又道:“阿容,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只是?想着你既然来?了我们周家,无?论往后是?否是?要离开,只要还在这儿,我们都是?将你当作家人的?,你不必觉得不安,我们待你好,也是?觉得你值得如此。”

    江奉容沉默了半晌,最终点头?道:“好,母亲,我明白了。”

    其实要让她彻底敞开心扉来?接受周家的?人作为家人,对于?她而言甚至比时时刻刻谨小慎微还要困难许多。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而李氏却也明白这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她听?得江奉容如此说就已经觉得很是?高兴了,有些事,原本就是?急不来?的?。

    从?主院离开之前?,李氏又与江奉容说了好些叮嘱的?话语,她道:“阿容,如今你住着的?文雪院已经空置了好些日子,我安排了些人将整个院子都收拾一番,眼下那些人应当已经过去了,你也正好去瞧一瞧,让他们按着你的?喜好来?修整才最合适。”

    江奉容拒绝的?话其实已经是?到?了嘴边,但是?想起李氏前?头?说过的?那些话语,便又生生将那些话咽了下去,点头?道:“多谢母亲。”

    如此,等她回到?了文雪院之后,果真瞧见有好些个人在院中忙活着,或是?清理杂草,或是?种植花卉,就连池塘中腐烂的?叶子都被清理了一番。

    瞧见江奉容过来?,其中一原本正在忙活的?人便放下了手头?事务匆忙过来?向她行了一礼,而后笑着道:“小姐,您素日可有什么喜欢的?花,这院中有不少须得种上?花卉的?地儿,您若有喜欢的?,那我们便依着您的?喜好来?。”

    江奉容闻言一时倒是?有些答不上?来?。

    细细想来?她好似对这些花草之类向来?不曾太过在意,也并不曾对那一样有特别的?偏爱与厌恶,所?以一时之间?竟是?沉默了。

    那人大约瞧出江奉容的?困窘,便又道:“没有喜欢的?也不要紧,小姐不如只说说是?喜欢清新素雅的?,还是?艳丽大气?的??”

    这样问题便简单了许多,江奉容略一思忖,便道:“清新素雅就好。”

    那人心里有了数,应着便下去继续忙活了。

    等二人进?了屋内,芸青给江奉容端来?茶水,而后亦是?忍不住道:“原本因着在江家那样待过一回,对这周家的?人也不曾抱着什么期待,却不想他们竟是?对小姐这样好,连院子里的?事情都这样上?心。”

    芸青自然是?高兴的?,虽然这周家对于?江奉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临时居所?,可周家的?人对江奉容好一些,这段时日,她也能过得好一些。

    江奉容想起李氏说的?那些话,也不由轻轻点了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其实周家的?人待她好,亦是?让江奉容安心不少。

    毕竟如今他们真正的?女儿周姻已经与她的?那位表兄成了婚,若是?周姻如今的?日子过得艰难,想来?周家的?人即便心地如何良善,能做到?不迁怒于?江奉容就已是?极为难得,更别说像如今这般事事为她考虑周详了。

    所?以这亦是?说明周姻至少如今过得应当还算是?不错,这能让她心下的?那些愧疚消减许多。

    至于?旁的?,此时的?她确实难以周全。

    原本她心里其实也还想着赖家那边的?事。

    倒不是?在意赖家的?那些人如今的?境况,只是?想着她昨日就那样逃了出来?,赖家的?人想来?是?不会这样轻易便善罢甘休的?,毕竟他们为了这一桩婚事也是?实在费了不少心思。

    既然如此艰难,可却偏偏还要这般仓促地将她迎娶过门?,那这其中定然是?有着不得不娶她的?理由。

    而也正是?因着如此,所?以她想着赖家的?人肯定还是?不会轻易放过了她的?。

    那如今她不见了,赖家的?人是?如何应对此事的?呢,是?遣了许多人四处搜寻,还是?寻求了其他人的?帮助?

    在不确定赖家那边情况到?底如何之前?,江奉容是?决计不敢踏出周家一步的?。

    但若要打听?消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亦是?一件难事。

    所?以能做的?事情,竟然就只有先好生等着。

    如此,一日时间?很快过去,等到?天?色暗下,外间?有婢子过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与公子一道过来?了。

    听?那婢子提及“公子”江奉容一时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片刻之后才想起李氏与她提过的?,那便是?在大理寺任职的?兄长周之昀了。

    原本李氏好似确实是?说过等他忙完手头?的?事,要让他过来?补上?今日的?见面礼的?,只是?那时候江奉容以为李氏只是?随口一提,但不曾想到?他如今竟还当真来?了。

    隋止也一同过来?了。

    江奉容正好有事情想要问他,便也不再耽误,换了身衣裳之后便匆忙走了出来?。

    院中,两道颀长的?身影正立在月下。

    走得近些,江奉容便听?到?他们二人好似正在交谈着什么。

    她无?意窥听?,便上?前?先向隋止行礼道:“太子殿下。”

    二人听?得声?音回过头?来?,江奉容又向旁边那身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行礼道:“兄长。”

    周之昀怔了片刻,而后笑着道:“我与殿下谈得太过入神了,竟是?连阿容你过来?了都不曾觉察。”

    隋止的?目光落在江奉容身上?,不曾应答周之昀的?话,却先向江奉容问道:“在周府可还习惯?”

    江奉容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父亲母亲与兄长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待我很好。”

    隋止这才点了点头?,一旁周之昀却道:“阿容如今便是?我们周家的?人,亦是?我的?妹妹,我们自然是?该对她好的?。”

    江奉容听?得他如此说,心里却不免有些感慨,这周之昀果然不愧为周丰与李氏的?孩子,这性子当真是?与他们一般无?二。

    隋止听?出周之昀语气?中的?不满,轻笑一声?道:“阿容是?孤的?未婚妻,孤自然也当多关心。”

    周之昀闻言,倒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却有想起什么,于?是?便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阿容,这是?兄长给你挑的?见面礼,你瞧瞧喜欢吗?”

    江奉容将那锦盒打开,瞧见里边竟是?放着一块鹅软石大小的?红宝石,不由愣住,“这……”

    她着实不曾见过有人送礼竟是?这般直接。

    这与直接给人送银子也是?没什么差别了。

    周之昀一见她这般神色,心下不由有些紧张,“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不是?。”江奉容摇摇头?,有些好笑道:“只是?从?来?不曾见过像兄长这般给人送礼的?,竟是?直接送了这样贵重的?宝石。”

    周之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从?前?少有给姑娘家送礼的?时候,也就是?姻姻生辰之时给她送过几回,只是?姻姻喜好的?东西都极为特殊,她自幼便是?个性子跳脱的?,喜欢过斗蚂蚱斗蟋蟀,也喜欢过小羊小马,所?以我给她送也总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而阿容……我着实不知晓你喜欢什么,只听?一些同僚说起,道姑娘家总是?喜欢那些亮闪闪的?宝石居多,所?以才……”

    听?完这一番解释,江奉容自然也明白了过来?。

    但她心里却对周之昀口中的?那位周姻小姐更是?多了几分好奇。

    也是?周丰与李氏都是?那样的?性子,如今见着这周之昀,也能感觉出来?他是?心性至纯的?,至于?一直不曾有缘份见到?的?那周姻,江奉容想,她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于?是?便顺势问起,“兄长,周姻小姐她……现在如何了,她那表兄待她可还好?”

    周之昀听?她问起周姻,连连摆手道:“她怎会过得不好,她那人最是?向往自由,从?前?在我跟前?就总说想去过什么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与李晋安的?事都已经好多年了,两人一直是?情投意合的?,只是?我父亲始终没松口,为此家里还少见的?闹了些矛盾。”

    “如今可就好了,她终于?是?心愿得偿,前?几日她寄来?的?信中还特意说了,让我可得好生谢谢你呢!”

    江奉容听?得周之昀这般说,也是?忍不住笑了,“这样听?起来?,周姻小姐当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周之昀又道:“她那人鬼点子最是?多,与李晋安说起来?也当真是?相配,对了,上?京的?酒楼,望月楼可曾听?过?”

    江奉容在宫中住了多年,后来?离了宫到?了江家,竟也少有去那些什么酒楼茶肆的?时候,所?以听?他提及这上?京的?酒楼,她却是?当真不了解的?,于?是?摇了摇头?。

    隋止便道:“望月楼在上?京算是?极有名气?的?酒楼,其中许多吃食便是?比起宫中的?御厨来?也是?不遑多让。”

    “等过几日,孤带你去尝尝。”

    “殿下事务繁多,我这个做兄长的?带阿容去便好。”周之昀看向江奉容道:“这望月楼便是?姻姻和李晋安一同筹谋着开起来?的?,刚刚开张那会儿她还瞒着我们,直等到?后边那望月楼顾客云集,已经成了在上?京这种地儿都极有名气?的?酒楼,才与我们坦白。”

    第六十章

    说到这?, 周之昀又是笑?了,“那日我与父亲母亲知晓了此事,都惊讶得不行, 倒也没说姻姻的不是,只是当?天中午, 我们几人便一同去望月楼好生吃了一顿, 连银子也不曾付。”

    江奉容听着周之昀所言,也是不由笑?了。

    其实?她很明?显能听出来,周之昀提及这?个妹妹的时候,语气?里的那种自豪当真是藏都藏不住的。

    也是, 他所说的周姻当真是个极为?厉害的姑娘, 在如今这?样的时代,能遇上这?样一个女子, 即便被称之为奇女子也是全然不为?过的。

    不管如何,周之昀这?般说了之后, 江奉容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但?赖家的事……

    江奉容看?向隋止, 斟酌了片刻后问?道:“殿下,昨日?我逃出来之后,赖家那边……”

    其实?原本她也想着是否并不应当?在周之昀的面前提及此事,可后边一想,周家的这?些人显然早就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既然如此, 她便也并不需要?再刻意地去隐瞒些什么了。

    于是索性?问?起了赖家的事情。

    除却周姻的事情之外,这?当?真是江奉容眼下最为?关心的事情了。

    虽然此时江奉容是在问?隋止,可周之昀听得这?话, 神色却变得有些古怪,还下意识往隋止那边看?了一眼。

    虽然有些事情并未传闻出去, 但?赖家起了一场大火,并且还将新娘子活生生烧死的事可是没法瞒住人的。

    周之昀自?然知晓。

    不仅如此,他还知晓在很多人眼中,江奉容早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

    但?他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将这?些话说出口,所以还是等着隋止来给出答复。

    隋止亦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赖家那边,你不必担心,那日?你离开之后孤便已经安排了人从监牢中寻了死囚装扮成你的模样留在了房中,所以,他们只以为?你已经烧死在了里边。”

    隋止既然将江奉容带走,自?然是会将后边的那些事儿尽数安排妥当?。

    只是要?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接受她在许多人眼中早已是一具烧焦的尸身似乎是一件并不怎么容易的事儿,所以在开口解释之前,他还是有些迟疑的。

    但?这?一切,江奉容自?然有知晓的权利,所以他到底没有隐瞒。

    江奉容听完这?话之后,却只是轻轻松了口气?,“如此,赖家那边即便有心想再追究什么也只得像一个死去的人追究了。”

    隋止见江奉容似乎对她在外人眼中已经死去这?件事全然不在意,心下微松,却又想到江奉容原本也并非会在这?些小事上纠结什么的性?子。

    如此说来,倒是自?己?想得狭隘了。

    江奉容心中的疑虑此时已经尽数得到了解答,所以她这?一下心底竟也变得轻松许多,瞧着天色不早了,便道:“殿下,兄长,时候不早了,若是没有旁的事儿,那阿容就先回去了。”

    隋止与周之昀皆是点了点头?,隋止又说了句,“早些歇息。”

    江奉容应下,而后才回了房中。

    而后几日?,江奉容其实?依旧是不曾出过周府。

    虽然周家的人都与她说过,若有心想出外边走走,其实?只要?带上幕篱,即便当?真遇上识得她的人,也辨不出她的身份来。

    而上京之中世家贵女带着幕篱上街也是寻常之事,倒不是楚国对此有什么限制,只是许多身份贵重的世家贵女自?视甚高,认为?寻常之人不配窥见她们面容,所以才以幕篱遮面。

    如此江奉容即便带上幕篱外出,也并不会有人觉察出不对。

    但?即便如此,江奉容却也依旧想着再等一等,等这?风头?过去再说。

    但?她不曾想到的是眼下的赖家其实?根本无心再去深究什么别?的,因为?他们已是大难临头?。

    早在几个月之前,其实?赖宝瑜的父亲赖钦就已经被查出与一桩贪墨案有些牵扯了。

    那赖钦虽然是个软弱的性?子,但?偏偏却又还有几分?贪欲,上头?的人暗示几句,他便当?真上了人家的贼船,自?然从上头?人的手指缝中也确实?落下不少银子来。

    这?便也是为?何明?明?这?赖钦的官职不算高,可却偏偏家中那些景致都建得像模像样,赖宝瑜每次操持的宴会规格也都是极高的。

    就连一些见惯了好东西的世家贵女到了赖府,见到那些奇珍花卉,都还会一副很是惊奇的模样。

    这?些种种,哪里是有不需要?的银子的地方?

    赖钦一个微末小官,肯定是支撑不起这?些事的。

    这?一切的背后唯有一个字,那便是“贪”。

    而当?初赖宝瑜原本想着自?己?嫁入谢家,可后边谢行玉向圣人求下与江奉容婚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赖宝瑜见此事应当?是没了可能,于是只能暂且放下这?般心思。

    而后便是算计着让赖宝松娶了谢嘉莹。

    她费尽心思与谢嘉莹交好,而后又频繁让谢嘉莹与赖宝松见面,还在谢嘉莹面前说了不少他的好话。

    只是谢嘉莹虽不算太聪明?的人,却也不是傻子,她又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又怎么可能瞧得上赖宝松这?样身份不高,自?身又是平庸至极的人呢?

    万般无奈之下,赖宝瑜又起了算计的心思,如此,便有了赏花宴那日?的事。

    她想着索性?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谢嘉莹即便心底再有不情愿,却也是已经没得选了。

    而她这?般费尽心思攀上谢家,就是因着赖钦与这?贪墨案之间的关系事谢行玉查出来的。

    虽然这?并非是他负责的事,但?他却是头?一个发觉此事的人。

    赖宝瑜知晓此事,自?然是慌乱得不行。

    好在谢行玉虽然知晓了此事,但?却先是被派遣去了秦川城平定匪徒,后边可能又是因为?旁的缘故,总之,并未当?真将这?事上报。

    如此,也算是给赖家留了时间。

    赖宝瑜这?才用尽了各种法子,想着若是与谢家有了姻亲关系,谢行玉即便还要?对赖家动手,许多事儿,也总是会再斟酌一二。

    只是这?事哪里有这?样简单。

    赖家这?样的家世想攀上谢家,任凭怎么说,旁人都会觉得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不管是她与谢行玉,还是赖宝松与谢嘉莹都是全然没有可能的。

    最后,她听得谢皇后的暗示,令赖宝松娶了江奉容也同?样是因着这?个缘故。

    而谢行玉之所以一直知晓赖家牵扯进了这?贪墨案中,但?却始终没有将此事戳破,只是因为?他觉得此事并没有这?样简单。

    毕竟这?桩案子并不小。

    若是只清算赖家的过错,那藏在背后之人岂非就因着这?替罪羊而高枕无忧了?

    谢行玉一直以来都是想将背后那真正操纵这?一切的人揪出来的。

    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没这?么简单,所以便也先不曾对赖家动手。

    可如今江奉容在赖家丢了性?命……

    谢行玉或许不能接受谢皇后那日?所言,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所言其实?是没有错的。

    如今的他即便心里再如何怨恨,也唯有去追究江家的过错,赖家的过错,却不能当?真对谢皇后做些什么。

    所以他先对赖家动了手。

    抄家的旨意传到赖府时,赖宝瑜其实?并未觉得太意外。

    这?几日?以来,她从初时的焦躁不安,四处奔波求人,到了后来却是已经认清现实?,只等着高悬于头?顶的那柄剑落下来了。

    她其实?去过谢家,也去过宫里。

    毕竟江奉容与赖宝松的婚事是谢皇后的意思,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依着皇后的意思办事而已,如今谢行玉要?将一切都算到赖家头?上,她想着谢皇后总该帮帮忙的。

    谢皇后毕竟是谢行玉的姑母,又是身份尊贵的皇后,若是她愿意,只要?在谢行玉面前提一提这?件事,谢行玉即便还要?对赖家动手,也总会稍稍顾及她的颜面。

    可惜的是谢皇后从来都不是这?样有善心的人。

    赖宝瑜从那日?出了事之后,便连着往宫中递了好几次帖子,毫无疑问?都是如同?石沉大海,当?真一点音信也无。

    她将谢皇后当?作唯一的希望,到了这?份上竟也还不曾放弃,又四处央求人给宫中再传了消息。

    最终是谢皇后身边的画意来见了她。

    赖宝瑜一见到画意,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边,慌忙走上前问?道:“画意姑姑,可是皇后娘娘愿意见我了?”

    她自?知此事不易,但?却总想着倘若谢皇后还愿意见她一面的话,那便还是有希望的。

    可惜画意却摇摇头?,“赖小姐,皇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如今事情变成这?副模样却也是您自?个办事不力,娘娘虽然给赖公子指了这?桩婚事,但?却是希望江小姐与赖公子能好生成婚,可是您倒好,竟是活生生闹出了一条人命来。”

    “如今咱们将军心里头?气?不过,要?对赖家动手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赖宝瑜一听这?话,身子就已经是软了半截,可却还是死死拽住画意的衣袖道:“但?我到底是在为?皇后娘娘做事啊,姑姑,还请您在皇后娘娘面前为?赖家说些好话吧,否则,我们赖家就当?真要?全完了!”

    那样的把柄拿捏在谢行玉手中,只要?他想,便是让整个赖家万劫不复都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儿。

    此时的赖宝瑜当?真是狼狈极了,按理来说眼前的画意即便是皇后身边的奴婢,但?却也只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但?她却当?真恨不得跪下来央求此人。

    但?显然没有作用。

    画意只用力将赖宝瑜的手推开,而后道:“赖小姐这?个忙,奴婢怕是帮不了的,奴婢不过是依着皇后娘娘的命令办事,还请赖小姐不要?再为?难奴婢。”

    说罢,她也不等赖宝瑜再说些什么,一转身便走了。

    只留下赖宝瑜瘫软在原地,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后边她去了谢家,甚至去了一些往日?与赖钦关系还说得过去的官员家中,想着打听打听是否有谁与谢行玉关系好,又能否帮忙说说情。

    自?然,这?一切都是全然没有意义的。

    她在外间精疲力尽地为?赖家的存亡而奔波之际,在家中却也并不曾讨得什么好处。

    无论是赖父赖母,还是赖宝松都颇有因为?这?一桩事埋怨她的意思。

    赖父赖母只是全然不给她好脸色,而赖宝松却是全然管不住嘴的,一瞧见赖宝瑜便总是开口说些挖苦讽刺之言。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这?所有一切全都是因为?赖宝瑜而起,倘若不是因为?她,赖家便绝对不可能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赖宝瑜听着这?样的话,自?然觉得寒心。

    其实?这?一切的根本就只是因着那一桩贪墨案,若非赖钦起了贪心,后边的那些事儿都是不会发生的。

    但?她并未再与家中的这?些人去争执些什么,事已至此,再争执出个是非对错来,又有何意呢?

    况且连日?这?般折腾,她早已是觉得疲累不堪,也再无心纠结旁的。

    旨意送来的那一日?,与赖父赖府和赖宝松那副觉得大难临头?的模样很是不相同?,赖宝瑜除却觉得痛苦难过之外,更多的竟然是松懈。

    这?些日?子她每一日?几乎都在竭力想着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改变眼下的局势,即便只是让赖家的情况稍稍好那么一点点都是好的。

    而如何,圣旨已经下了,所有一切已经成了定局,至少如今的她可以好好歇一歇了,不用再费力再去思考些什么。

    抄家的羽林军在赖府各处进进出出,将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尽数堆在了地上,就连藏在暗室中的东西也不曾放过。

    眼看?着一切没了挽回余地,赖钦心口一阵抽痛,他捂住胸口沉闷地喘息几声,再转眸却是将目光放在了赖宝瑜的身上,一切的怒火都仿佛有了发泄的源头?,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抬手便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孽女!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做出那样的荒唐事来,我们赖家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他此时因着太过生气?,竟是气?息都有一些喘不上来,一巴掌下去却依旧用了十?足的力气?,甚至在打完之后还有些站立不稳。

    赖母瞧见,连忙过去搀扶住了他,还小心翼翼地帮他顺气?。

    而这?一巴掌自?然也在赖宝瑜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红印,浓重的血腥气?息充斥在她口中,但?她始终一言未发。

    她知道,向来懦弱不堪的父亲,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时,才能稍稍找回来他那可笑?的尊严。

    而边上的赖宝松还在谩骂嘲讽着,说这?一切都是赖宝瑜的过错,“我原本就觉得娶江奉容这?事很是不靠谱,若不是阿姐说这?事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让我只安生的将人娶回来就是,我定是不愿意的,我还想着这?算是为?咱们赖家做的牺牲呢!”

    “成婚的事情始终都是阿姐在操持的,偏偏连新房这?样重要?的地方都不曾遣人盯住了,竟是让这?房子起了这?样一场大火,让那江奉容活活被烧死了,也害得我们落到这?步田地……”

    说到此处,又是沉沉地叹气?。

    赖父见赖宝瑜始终沉默不言,心下火气?反而更大,恨恨道:“你还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她这?个没良心的,只顾着自?己?攀附皇后,哪里还顾得上我们死活?”

    赖钦这?话的意思不仅是将赖家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尽数怪罪在了赖宝瑜身上,甚至还说赖宝瑜是想攀附谢皇后,所以才一力促成赖宝松与江奉容的婚事。

    依着他这?般说法,赖宝瑜竟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自?利之人了。

    旁的赖宝瑜都忍耐了下来,可听得他说出这?种话,赖宝瑜实?在觉得可笑?至极。

    她这?些时日?以来,做的哪一桩事不是为?了谢家考虑?明?明?是一切根源的赖钦却依旧高高在上地指责着她。

    但?却也只轻笑?一声道:“没关系,父亲,等你死了之后,若是有机会,我还是会为?你送葬的。”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在场之人都尽数变了脸色。

    没人想到向来对赖钦极为?尊重的赖宝瑜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来。

    赖钦更是气?得胡子发颤,“你……你说什么?”

    赖宝瑜抬眼看?向眼前人,唇边的弧度却不曾放下,她一字一句道:“楚国的律法,父亲在朝为?官,应当?比我了解许多才是,既是犯下了贪墨之罪,那可是砍头?的罪行,我和母亲会被充作奴婢,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阿弟能应当?是个流放之刑,能不能活下来,也是得看?自?己?本事。”

    “唯有父亲,只有死路一条了呢!所以即便父亲现在对我说出多么难听的话来,我都会原谅父亲,毕竟父亲,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说罢,她竟是如同?疯了一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而赖钦这?下却当?真是脸色惨白地瘫软了下去,因为?他很是清楚赖宝瑜所言是没有错的,楚国的律法当?真是如此。

    一时之间,赖母一边搀扶着赖钦,可眼泪也禁不住的落下来,而赖宝松更是个全然指望不住的,听到自?己?将会被判处流放之刑,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

    如此,赖宝瑜的耳边终于是清净了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羽林军终于是将整个赖家里外都尽数搜查遍了,不论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是金银珠宝珠钗首饰都被尽数放在了院子中央,毫无疑问?,现在这?些东西应当?都被算作了罪证。

    搜查完了之后,那些羽林军将东西尽数带走的同?时,也没忘记将赖家的这?些人也一道带走。

    虽然他们现下只是被关押进了监牢之中,但?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定然不会太好。

    而赖钦早已因为?赖宝瑜的那些话语瘫软在地,这?会儿甚至是被那些个羽林军架着离开的。

    赖家被抄家清算之事闹得轰轰烈烈,听闻了此事的人都是不免唏嘘感慨,真是不曾想到这?赖钦只是个微末小官,瞧着也是个老实?之人,但?背地里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些传闻毫无疑问?都是指责赖钦的,百姓们对于这?样的贪官污吏向来是最为?厌恶的,不过赖钦也没机会去在意这?些百姓的指指点点了。

    因为?才不过两日?,对于赖家的判决就已经下来了。

    正如赖宝瑜所言,她与赖母被送入宫中浣衣局,一辈子都得为?奴作婢,而赖宝松则是流放奉南,据说那奉南是个苦寒之地,前往那处的路上山匪强盗横行也就罢了,即便侥幸逃过这?一劫,后边临近奉南之事,又有毒雾瘴气?,赖宝松不过是个在上京养尊处优的纨绔子,想来是不可能熬得过去的。

    而赖钦,却是直接判了处斩,这?当?真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旨意传到了监牢之中,得知了自?己?结局的几人,除却赖宝瑜这?个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之外,其余一个个都仿佛天已经塌了。

    等传旨意的公公走了之后,更是禁不住悲恸大哭,一时之间连向来冷清的监牢都多了几分?热闹的声响。

    这?一桩贪墨案原本其实?与江家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但?是谢行玉既然起了报复的心思,自?然是不肯就这?样放过了江家。

    江家那些人听说了赖家的下场,一个个皆是提心吊胆的,但?却有又想着那赖钦是当?真犯下了贪念,所以落得这?步田地,而江成益却是不曾做过这?种事的,或许情况也不至于这?般糟糕。

    其实?谢行玉也并未让江家这?边倒等上太久,才不过两日?,江家这?边便也同?样遭了难。

    只是与赖家不同?,江家牵扯进这?桩案子里却实?在冤枉。

    但?谢行玉如今算是负责此案之人,没有的证据也能凭空捏造出来,最终将那些证据尽数呈交上去,开口说起来也依旧算是证据确凿。

    江成益自?然是不肯认的,但?没法子,即便是将“冤枉”二字喊得喉咙都冒了烟也是无济于事。

    但?谢行玉这?些动作做得仓促,圣人亦不是什么都觉察不出来,所以并不曾当?真要?了江成益的性?命,只是将他官职连降两级,又罚了三年俸禄,如此,便算是将他惩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