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
“我觉得这个剪辑节奏没问题。”
虞宝意将视频进度拖回一分钟前, “花那么多时间学的东西,的确要?作为重点突出,但观众同他们始终有一道屏作为间隔, 这类型综艺更容易让观众记住的, 一直是群像的魅力。”
左菱附议道:“我同意, 赵玉颜这些?天的表现,就是一条特?别好的成长线, 不需要?为了?突出别人而删减。”
从内向、口拙, 到某一次主动的表达与指导,逐渐敞开心扉,和一众年?轻活泼的嘉宾相处得越发自?然、融洽,赵玉颜的才华也在?过程中慢慢展露。
同时,她?还在?准备明年?一个玉石雕刻大赛, 虞宝意打算将这个消息放在?《“玉”见?》的结尾公布。届时, 自?然而然会有人关注到这个比赛。
汇集导演、制片人、编剧的一个试剪小会, 在?虞宝意划定剪辑方向后就解散了?, 继续投入原本的工作中。
她?原本准备和发行平台的负责人沟通一下细节,可虞景伦忽地拨进一个电话, 打乱了?她?的思路。
“什么?你要?上大陆?”
接起后,两兄妹连寒暄的客气流程都省了?,虞景伦单刀直入,直说自?己?要?上来,让她?准备好。
“一看你就没怎么跟Daddy关心旬星, 以后分店万一开到国外,你得回来继承家业的, 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你得了?吧。”虞宝意哭笑不得,“旬星怎么了??”
虞景伦故意吊胃口似的空了?几秒, 片刻后,才慢悠悠地吐字:“五——间——”
“分铺?”虞宝意直接抢答。
“终于聪明了?一回。”
“哥哥!”虞宝意也为这个答案而感到兴奋,赞美之词毫不吝啬,“你好厉害啊。”
“踩在?Daddy的肩膀上而已。”
虞景伦谦虚了?一回,又?说:“对了?,这件事我可能还得感谢你。”
“什么意思?”
“之前你不是替Mommy挑了?件礼物送给?霍夫人吗?”
虞宝意听到“霍”这个姓,因兴奋而松懈的注意力瞬时凝聚起来,“怎么了??霍夫人不喜欢吗?”
“不是不是。”虞景伦连连否认,“她?很喜欢你选了?自?己?十?八岁时候的珠宝作品,说好的见?过不少,有意思的,还是第一回见?。”
听到答案,虞宝意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好笑,“她?喜欢就好——等等,霍夫人知道是我选的?”
虞景伦困惑的声音钻进耳中,“知道啊,Mommy提了?两份礼,一份她?的,一份是以你的名义,前几天还是霍夫人生日呢,怎么了??”
“没、没怎么,那Mommy和霍夫人说了?什么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虞景伦如实回答,“旬星一直计划上大陆开分铺,但物色地段、打通关系都需要?时间。那晚Mommy和霍夫人聊了?会,知道这个消息后,推了?我们一把,还愿意做主把霍氏在?上边的铺面优先租给?我们。”
“真的吗?”虞宝意难以置信。
“真的啊。”虞景伦笑了?笑,“我明天的飞机,而且南城刚好有家铺位,装修只需要?小改,就很符合旬星的店面风格了?。接下来要?去沪城和杭城,看好位置后办手续,就能正式提上日程了?。”
“恭喜你啊哥哥。”
“恭喜我干什么?不如恭喜你自?己?啊旬星太?子女,到时候介绍你同事朋友来帮衬生意啊。”
互相恭维了?几句,虞景伦以要?安排离开香港后的事务为由挂断了?电话,虞宝意也接轨上因通电话而中断的事情。
处理?完后,日头已经挂在?西边,她?赶在?天色彻底黑下前启程赶回市中心,明晚黎馨约她?出席一个投资人组的局。
到家后,她?才真正有闲心和时间思索起虞景伦和关知荷两人说法的矛盾之处。
关知荷没告诉她?,是以她?的名义送的。
当?时问起,虞宝意以为,以霍夫人的身份地位,寻常珠宝首饰肯定都入不了?眼。而且不顾财力,蒙头挤在?这个赛道里比谁送的钻大、谁的宝石色好,十?分不明智。
不如另辟蹊径,选择有意思的。
在?一众挑得花眼的首饰中独树一帜,纵然零分又?如何,霍夫人不在?意一件半件,博她?一笑罢了?。
她?把这个思路同关知荷讲过,如今看来,也成功了?。
当?时,关知荷评价她思路的用词也耐人寻味。
她?说:“小意,你终于长大了?。”
“Youra,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听完黎温瑜一塌糊涂的投资大计,霍邵澎不予置评,只问了?她?这样一句话。
黎温瑜忿忿不平,“就是因为我以前太?孩子气了?,我才想自?己?做点事给?你们看,不然你以为我跟你来大陆,真是吃喝玩乐的啊?”
“你好好吃喝玩乐,我就当?你长大了?。”霍邵澎不留情面地回讽。
“大——哥——”黎温瑜拖长音撒娇,“我是认真的,还问了?朋友呢,她?说明天有个投资人在?南城组了?局,让我跟着去学习学习。”
“随你。”
霍邵澎不在?乎,连一句当?心,不要?轻易上当?也懒得叮嘱,而且要?亏到他叮嘱小妹一句当?心,也挺不容易的。
当?烧点钱,请这尊大佛回吃喝玩乐的正道上了?。
黎温瑜睁着一双无辜水灵的杏眼,“那你陪我去。”
“没空。”
“你当?老板的,还没空!”
霍邵澎从电脑后微微侧出头,指着屏幕上那个关闭了?的麦克风标识,“要?不你来当?这个老板?”
黎温瑜大惊失色,“你怎么在?开会啊!”
“一直都在?。”
“那我刚刚说的你认真听了?吗?”
霍邵澎当?着她?面打开了?麦克风,后者立刻抿唇,靠椅上歪斜的姿势瞬间变得正襟危坐。
被严加管教那段时间,黎婉青没空的时候,黎温瑜身边就会跟着一个霍启裕派来的“眼线”,随时随地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接通电话,供霍启裕“查岗”,看她?有没有在?认真地当?一个名门的千金小姐。
后来,黎温瑜对所有软件上的语音、视频通话ptsd了?。
她?大气不敢喘,摸出手机,给?对座那人传“小纸条”。
霍邵澎扫了?眼亮起的屏幕,上面有一条恶狠狠敲打他良心的话。
「你亲爱的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又?可爱,万一被心怀鬼胎的男人灌酒了?怎么办,你作为哥哥,忍心妹妹受欺负吗!!」
Fok:「那就告诉他们,你叫黎温瑜」
黎温瑜恨不得抓起一把文件就扔到自?己?大哥身上。
想归想,但不敢。
正是因为大陆没什么人知道霍家那位随母姓的小千金长什么样,她?才想松动松动手脚干点正事。
香港那块小地方,说粗鲁点,她?放个屁都能传开。一旦说霍家那位小千金要?干投资,多的是人前赴后继,再通过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管是霍家三代?话事人,还是黎婉青。
她?看似在?霍氏没有实权,实则想要?和以上四位搭上关系,通过她?,是最简单的方法。
她?讨厌这样。
而叫上霍邵澎,也不是为了?让他给?自?己?撑场子,只是想他以投资人的身份出席,两人扮作陌生人,让哥哥暗中观察,给?自?己?挑挑错处和毛病,或者物色些?值得她?下场的项目。
黎温瑜又?恶狠狠地敲出一行字发送:「你见?死不救,我去找妈妈告状!」
然而霍邵澎已经提前编辑好,手机转过去,给?她?看。
「明晚九点,我来接你。」-
虞宝意有一段时间没出席过这种局了?,然而,从前练出来的酒量不会说谎。
好喝、能喝的漂亮姑娘在?酒桌上,不管属不属于糟粕文化,但受人喜欢这点,也不会说谎。
她?如鱼得水地周旋在?五桌人中,明明来时只认识黎馨一人,一个半小时过去,已经有人隔着桌叫她?再来喝两杯了?。
虞宝意原是站着,她?弯下腰,拍了?拍右手边这位正同她?闲谈的男人的肩膀,“吴总,我再敬您一杯,马上我还得过去再敬李总了?。”
她?豪气地一饮而尽,随后转身,穿行在?觥筹交错中。
眉眼间似漾着细碎的光晕,加之有酒精染得面颊含春,笑着望谁时,很难有人不被晃一下神。
敬完那个李总,虞宝意回到自?己?位置上,想歇一会喘口气。
黎馨掩着唇,靠近她?耳边,一一给?她?从远到近介绍少数几位她?还没来得及熟络的投资方。
作为业内少见?的女性投资人,自?从目睹上次虞宝意被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挤下位后,就一直想为她?撑一下伞。
“那个女人我不认识。”
黎馨示意她?留意右前方一桌,也是刚刚她?敬过的吴总那桌,有个看上去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今晚一直在?默默吃饭。
“可能是谁带过来的女伴吧。她?左手边那位是赵总,就是今晚组局的其中一位,最近很火的一个社媒APP,他是最大的参股人,你可以跟他聊聊。”
“好的馨姐。”
虞宝意心中有杆秤,一直在?度量这些?人的价值,谁值得她?多喝几杯,谁值得她?多聊几句,都有计算。
她?歇息完,桌上那瓶新?开的矿泉水也喝下三分之一了?。
“馨姐,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还没走近,一道偏向于争执的呵斥从她?去往的方向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夹我的菜,你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戴着漂亮的穿戴甲,手上还在?剥虾,似乎是圆盘上最后一只了?。
她?看向赵总的眼神透露着莫名其妙,“手快有手慢无,你夹得没我快,还好意思发脾气?”
赵总被噎得气不打一处来,环视了?全场一周,“这谁带来的?!”
没人回答。
女人一口咬掉虾肉,把虾头一把丢到骨碟上,霍然起身,“来这儿我还要?人带?你以为你谁啊你!”
虞宝意听出,她?有些?白话口音。
赵总见?没人回答,以为是哪儿混进来的捞金女,没有让这么一个女人下自?己?面子的道理?。
他抓过酒杯,抬手就想往女人身上泼。
有她
黎温瑜从小生?活的环境, 导致她没直面过如此野蛮的行径,僵在了原地。
但飞速思考的脑子,已经准备好让这位赵总赔她身上这条高定裙了, 非要赖账的话, 过不了一会, 还有位能让她腰板打直的人物能到场。
可下一秒,一道骤然袭击的力量, 掀翻了她的算盘。
黎温瑜胳膊被拽着, 整个人连连往后趔趄了几步,不到两秒,背贴到一具柔软单薄的躯体上。
仓惶间错愕回头,她看见了虞宝意的侧脸。
弯翘的睫影镇定,不见颤动, 覆在那双娇媚明亮的瞳上, 鼻尖玉立纤秀, 双唇则抿成一条肃然的直线。
她毫不折衷地盯视着那位发?疯的赵总, 高挑纤长,属于女性?的身量竟也能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场合中, 流露出压迫感。
黎温瑜记得她。
或者说?,今晚在这场局里?的,很难有不记得她的。
但没人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赵总,失陪了。”
此话一出,黎温瑜差点笑出了声。
和围观者不太一样的是, 她早就看穿了虞宝意。
不是因为?她有比常人敏锐的洞察力,而是……她抓着她胳膊的手, 用的力紧张到失控了。
然而,虞宝意还是维持住了纸老虎的一面, 强作镇定地拽着她,转身想走。
“给我?站住!”
赵总的怒气一层层往上加码,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呛声就算了,今晚大家有目共睹,虞宝意是一个无权又无势,才不得不凭一杯又一杯酒来讨投资的角色。
这样的小咖,也敢来英雄救美?
“赵总,她是我?朋友,我?带她来见见世面的。”
黎温瑜心想,这个女人连她名字都不知道,竟敢张口就来是朋友。
“不是很懂规矩,多有得罪,您请体谅。”
“体谅?可以啊。”
见虞宝意还是做小伏低的姿态,赵总反倒不揪着抢一只虾的事做文章了。而且那只虾也不是非要吃,只是当时旁人将?转盘转到他面前,嘴里?还在恭维着尝一口,转眼就被右边的女人夹走。
当时,整桌人的氛围都冻住了。
赵总拧开一瓶白酒,举至过肩,似乎非要让全场人看到这一幕,继而瓶口陡然朝下,无色透明的酒水滴落,逐渐装满一个分酒壶。
直到一滴白酒从分酒壶的壶口溢出,他才停下,指着说?:“ 一杯酒,这件事啊,一笔勾销。”
杯?
虞宝意盯着他手指方向的酒壶,怀疑他是不是上学没学过量词。
想归想,她既然站出来了,就预料过有可能的所有下场。
最坏的,无非像上次哄那位小杨总,被人洒满头满脸的酒水,狼狈离场。对比之下,这位赵总反而手下留情?了,还算个体面人。
刚迈出一步,虞宝意就被原本是她拽着的人反手拉住。
“他让你喝你就喝啊?想进医院,我?现在就打999!”
“999是香港的。”虞宝意竟然还有闲心纠正,“在大陆啊,要打120。”
话音落下,她挣开黎温瑜的手,往前几步,拿起那个酒壶。
酒水入口前,她仰起头,直直望着头顶水晶灯,看久后,重?影叠叠,耳边议论的喧嚣逐渐变得遥远。
虞宝意压紧舌根,不到十秒时间,一饮而尽。
最后一滴白酒艰难咽入,下一秒,黎馨出现在身后,拿住虞宝意的手腕,连带那个酒壶一道放了下来,“赵总,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别?坏了今晚的气氛。”
可男人又在众目睽睽下,再度斟满一壶酒。
“刚刚那事啊一笔勾销,不过呢,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虞宝意微微转首,往身后看了一眼,黎馨悟出她的意思,默默松开了手。
成年人,要为?自己头脑一热所做的事承担代价,哪怕那来自不合理的规则,可身在其中,就要尊重?规则。
她有这个觉悟。
这回,虞宝意举高酒壶,原地转身,敬了在场所有人,扬声说?:“这杯我?敬赵总,也敬大家,在座各位愿意和我?交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
话音落下,像是灌,她用比刚才更大的吞咽幅度,更短的时间,又喝空了一壶白酒。
“咳咳咳——”最后两口乱了节奏,不小心岔进道气。
越咳,虞宝意觉得嗓子又痒又辣,胃部还有往食管上倒流的倾向,她皱起整张脸弯下腰,想要强行忍住。
这下,周围也有些人看不下去了。
“算了吧赵总,大家都是朋友。”
“对啊,别?跟小姑娘计较了,可能也是第一回来。”
“没错没错,而且这么喝,一个女生?的身体哪受得了?”
“你意思是——”赵总瞪了多嘴那人一眼,凑上前,“我?是在逼她喝?”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话那人忙不迭摆手,害怕自己也被架上行刑台。
“你这话讲得,我?哪会让人吃亏呢?”赵总阴恻恻地笑着,将?那瓶酒剩下的,都倒进还被虞宝意捏着壶耳的容器中。
她面容潮红,裙子外露出的脖子、锁骨、胳膊也泛着淡淡的血色。
唯有那只手,用力得发?白。仔细看,会发?现指腹被她掐出了一道道月牙形的红痕。
这回,男人拿出的理由是:“制作人是吧?喝完这杯,一百万。”
虞宝意紧抿的双唇微微张开,吐出一道隐忍的气息,僵硬的身体也有一点往下塌的倾向。
她慢慢直起身子,趁酒劲还没上来,头脑还没二?度发?热,想要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谢谢赵总,我?再敬您。”她眸光涣散,仍端着体面的笑说?话。
黎馨转头,发?现刚刚虞宝意出面护着的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趁乱跑了,心里?忍不住唾了一口。
而虞宝意还在几十道视线的聚焦下,分不出神去关心自己帮的到底是人是鬼。
她捧起酒壶,这回,发?觉手有些软了,使不上力气。
对着那壶无色液体,喉咙咽动了好几回,区别?于早前两次的潇洒,她迟迟没有动作,这幕似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是看不上我?这一百万?”赵总将?她的位置架得更高。
看不看得上,根本不重?要,哪怕她真?的看不上又如何?
她今天如若不喝这第三壶酒,等于打赵总的脸,放弃和今晚到场所有人好不容易搭建的关系。
虞宝意心知肚明。
她选择闭上眼睛,沾有唇形红印的壶口又一次贴上她的唇,还有闻到一丝今天口红的水果香气。
清凉的酒液沾到唇间,即将?要滑进口腔。
“一百万也敢叫我?的人看上?”
虞宝意剥夺了自己的视野,漆黑一片。
那道温沉的男声离得极近,就在身后。分辨出这个信息的下一秒,有人抓住她的手,将?分酒壶重?重?放回桌上,力度重?到声音足以环场,清晰落到每一个人的耳畔中,而且酒水还溅到了她的手。
那应该也溅到了他的手。
太熟悉了。
不管是声音,还是手。
可虞宝意转过头看他时,面色是迟钝的,透露出离散的,神志没有聚焦的茫然。
霍邵澎没有看她,目光鲜见的被情?绪压得阴沉晦冷,音调同样:“赵总,胃口大就算了,口气也大了不少啊。”
躲在门外的黎温瑜忍不住探进半个头。
刚刚她搬救兵去了,可又不想让里?面的人知道她和霍邵澎有关系,因而两人前后脚错开,刚好没听清第一句话。
只是听到的第二?句,已经足够令她诧异了。
她儒雅随和、斯文绅士的大哥,什么时候会在众目睽睽下,下别?人面子了?
就是进来露个面,转移下注意力而已。
那位三十秒前还在以势欺人的赵总,一瞬间腿比虞宝意的手还软。
“霍、霍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这位小姐,是我?不对,原来你是霍先生?的朋友,失敬失敬,我?多有得罪……”
虞宝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似着了道,沉迷在他不看她的那双眼睛中。
没有她,又好像全是她。
霍邵澎的手捉住她腕骨的那一圈,仿佛有种异于正常体温的灼热,从无数毛孔钻进身体里?,游走在本就受酒精影响的不安的血液中,逐渐融化成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用力冲撞着她的心腔。
她完全没听赵总讲了什么。
可很快,他的目光也撞进了她的眼中,让那股情?绪瞬间如滔天骇浪,差些掀翻了她的理智。
面对她,霍邵澎的声音放得温柔轻淡:“接受他的道歉吗?”
“实在对不起,我?有眼无珠,刚刚对你朋友态度也不好,我?自罚三杯,或者你看要怎么解决,我?都能接受……”
那位赵总还在喋喋不休,实在能屈能伸。
虞宝意反应了好一会,才摇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霍邵澎用这句话,回应了她的拒绝。
继而捉紧她的手,低声问:“跟我?走吗?”
虞宝意没有办法从他那双幽邃深暗的眼睛中逃出,仿佛那是天生?完美的陷阱,一经踩进,从此插翅难飞。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用痛觉刺激自己清醒,回到脚踏实地的现实。
可当她无比深切知道这是现实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一刻正在面临的,不允许她后悔的选择时——她点了下头。
黎温瑜在他们走过来前躲回了门外。
她已经彻底失去表情?管理,紧贴墙壁,心里?倒数着即将?出现的,会让她世界观崩塌的一幕来临。
下一秒,自她降生?以来,仿佛断情?绝爱的大哥,牵着一位陌生?小姐的手,从她面前经过了。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这个妹妹。
黎温瑜狠狠倒抽一口凉气,转身,果断追了上去。
回家
黎温瑜被“赶”到了副驾驶上。
用赶字可能不太准确, 但怎么也不该是同为女生的自己去副驾驶,而?让大哥与?那位陌生小姐坐到一起。
但李忠权执行这个安排时,态度和?动作皆天衣无缝, 仿佛本该如?此。
黎温瑜只能从后车镜看到那位小姐扭向窗外的侧脸, 大哥坐在自己后方, 观察不到表情。
可从他们出来以后一言不发的氛围看,说?破天也不像之?前认识的。
那怎么会?……
黎温瑜决定从好突破的入手?。
“靓女。”
因先前虞宝意第一时间提醒过她, 大陆的急救电话是120而?非999, 黎温瑜断定她是香港人?,所以用了亲切的家乡话:“你叫咩名?吗?(你叫什么名?字)”
“虞宝意。”
“姓虞?哪个YU?”
“虞美?人?的虞。”
“好少见的姓哦。”
黎温瑜随意笑了两声,挖空心思想?怎么让这个好不容易起的话题不掉到地上,“我叫黎温瑜,刚刚多谢你出来帮我啊, 不然以我这脾气, 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能不能等到我……”
这个意味深长的留白, 原是黎温瑜迟疑着,要不要告诉她这是自己哥哥。
可听在虞宝意耳中, 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一个姓黎,一个姓霍,叫任何人?都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两人?是兄妹。
想?着想?着,她脑袋变木发沉,像灌进了铅水, 压得她直不起脖子。
黎温瑜从后车镜观察出的场景漆暗一片,仅能从抽帧般忽明忽暗的街灯中, 偶然得见虞宝意的表情。
她瞄得难受,干脆扭过身子, 说?:“宝意,你……你是做什么的啊?今晚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认、认识……”
手?指指了指自上车后不声不响的男人?,“……认识他吗?”
车子缓停在一个仅剩十秒的红灯前,从四?面八方跻身进车厢的灯光,温和?地笼着那一具微微垂着头的身体?,浓黑如?乌墨的长发盘了一个简单的髻,露出漂亮的轮廓和?平整度极高的一张脸。
黎温瑜瞧着瞧着,觉得她比今夜八面玲珑、风流旖旎的模样还?要美?,像极了巨幅电影画报中的女主角,将最触动人?心的角度,定格了下来。
却不止在她的眼中。
她和?那些不争气的男人?一样,恍了片刻的神,忽略了虞宝意突兀的沉默。
后来,她听到一声“不认识”。
“我做综艺制作的,今晚是一个朋友带我去,让我多认识认识投资人?。”
“投资?”一听,黎温瑜来劲了,“我今晚过去,就是想?看有没有什么好的项目可以投,这样,你加我微信,明天等酒醒了,我们细聊。”
虞宝意怔忪了两息,继而?被黎温瑜催促着:“来啊来啊,我扫你——”
她仍在状况外,似输入了程序一样,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按照对方说?的切出好友码。
伴随滴的一声。
她有些抑制不住的嘲讽笑意攀上唇角。
怎么,要让霍邵澎的新女友当自己的投资人?吗?
她疯了吧?
黎温瑜似乎笃定了虞宝意不会?骗她,连她和?霍邵澎的关系也不追问了,转而?问起投资综艺节目需要做什么准备,诸如?此类的问题。
她不觉得虞宝意会?是黎婉青口中让她留意的女孩。
一是两人?的相遇与?结识实属偶然,二是,从小到大的见闻告诉她,没有女孩子认识自己哥哥,却装作不认识的。
第三,黎婉青只说?,霍邵澎可能在大陆藏了娇,但她全篇听下来,多是捕风捉影。
说?白了,她到现在都不信,自己哥哥会?有心仪之?人?。
“Youra。”
终于,一道沉沉男声从静寂得宛如?一片黑渊的角落传出,中断了黎温瑜单方面的言语输出。
霍邵澎似被吵得不耐烦,揉了下鼻骨,说?:“安静点。”
虞宝意眼神小心翼翼地瞥过去,不料又对上他的目光。
他也在看她。
面前还?有一个黎温瑜,她害怕被瞧出什么破绽,目光收回得仓促匆忙,免得到时讲不清。
她捏住腿侧的裙缝线,隔着衣料,长甲掐力?,陷进指腹里,一阵阵生疼。
好像唯有这样,她才能将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的痛,分出一些到指尖上。
黎温瑜转了回去,低头看手?机,确认虞宝意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
一分钟后,虞宝意掌间的手机屏蓦然一亮,她垂下眼睫,瞬时想?打开免打扰模式。
Youra:「你看他是不是毛病很多,坐车还?不让人?聊天」
YI:「没关系」
Youra:「我可不敢忤逆他,你要是无聊,我在这陪你聊天~」
虞宝意出神望着屏幕上的字句,良久,才回复过去一句“谢谢你”。
也许是看出她的聊天意愿不高,黎温瑜没有再追着发消息过来,她也因此松了口气。
手?无力?地垂回座椅上,下一秒,余光里一道看不清的影拂过,虞宝意还?没反应过来,腕骨就被扣住了。
她一瞬间血液从头凉到了脚,浑身僵硬,双唇下意识抿起。
霍邵澎将那只纤柔细长的手?完全包住,再于掌心中仔细翻过来,平整的指甲轻轻刮过她的皮肤。
虞宝意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反抗,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正在她掌心中写字。
慢条斯理的,在静寂的世界中无声耳语。
虞宝意尚未将那几个字组合成通顺的一句话,手?机又一亮。
她目光仓惶扫去,还?是黎温瑜的消息。
Youra:「你家住哪里啊」
虞宝意心脏倏然挤到嗓子眼,长时间呼吸不畅令她视物产生了些重影,揉了揉眼角,才开始单手?回这条消息。
可几秒钟后,黎温瑜听到什么东西砸到脚垫上的闷响。
她回头,只见虞宝意和?她的哥哥同时倾身,想?捡地上还?亮着光的手?机。
那一圈荧荧冷光刚好环绕住上下错落,又离得极近的两只手?,虞宝意反应更快点,已经?碰到自己的东西。
另外一只手?指骨分明,属于霍邵澎,指尖点在她的手?背上,没有再更进一步。
他们身体?重叠了一部分,刚好盖住底下不为人?知的秘密。
“手?机掉、掉了?”
明明事实就在眼前,黎温瑜甚至不太确定,眼珠在两人?身上左右来回打转。
虞宝意自知这种情况更要镇定,她拿到自己掉地的手?机,却没着急起身。
某一刻,霍邵澎似乎同她生出一样的默契,眼风凌厉,待黎温瑜接触到他眸光的下一秒,忙不迭地转身回去了。
这下,她才在霍邵澎直起身子后,如?常地坐回原位,手?也借此抽出。
心脏却还?高悬不落,挤占着气息的进出口。
她还?没缓过神来。
刚刚那下变故,全然缘自霍邵澎突然捏了下她的手?。
而?写在她掌心中的那句话是——回家吗。
指的不是他那栋坐落在广玉兰树中的洋房,而?是她的家。
不止因为从前在一起那段时间,“家”这个字向来指代的就是她的地方,还?因为如?今车子正行驶在一条她同样很熟悉的路上。
黎温瑜也发觉了不对,没等到她回消息,拧过身问:“宝意,你住哪里啊?”
可转念一想?,还?不如?直接问控制这台车行进方向的男人?,“Terrance,我们不先把宝意送回家吗?”
虞宝意丧气地垂下了头。
幸好不是什么将人?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照得分毫毕现的场合,没人?知晓她的无地自容。
他什么意思呢。
特意来接黎温瑜,因缘巧合下帮她解了围,又当着新女友的面,问她回不回家。
可有人?似乎想?要撕下她维持体?面的脸皮,说?:“你先回去,我有事和?虞小姐说?。”
黎温瑜的呼吸也明显断了一断。
她老老实实地坐回位子上,这下,完全不敢主动往后看了。
任她再迟钝,任两人?装作陌生人?的表情动作再天衣无缝……
换做别人?,她信。
从始至终,都是些完全称不上过界的用语与?身体?接触。
可那是她哥哥。
劳斯莱斯遵循了车主的意愿,停在那栋洋房前。黎温瑜下了车,不忘回头和?虞宝意说?再见。
可那声再见,她俨然底气不足。
落到虞宝意耳中,又是另一番不堪入耳的意思了。
以他的权势,逼迫黎温瑜接受自己在外面还?有一个,不是轻而?易举吗?甚至今夜只是偶遇,他都不屑于遮掩三分。
“大少爷?”李忠权询问他的意思。
“我来开。”
“是。”
于是,李忠权也下车,却先打开了虞宝意那边的车门。
她不明所以,下意识扭头看向霍邵澎。
男人?解开安全带,递去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坐副驾。”
虞宝意没有选择。
“Have a good night。”
可能是提前下班,李忠权心情很好地向两人?挥手?告别。
一路无言。
不是虞宝意不想?讲话,实在是一来一回的路程太远,加上时不时过减速带的颠簸,和?红绿灯前身体?惯性?的前推后仰,她像一个容器,摇晃得醉意渐深。
防备心也如?融化的雪,化作夜风,盘绕在这台车的四?周。
她听不见声音,只知道有风。
后来,霍邵澎在路边停了下,虞宝意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
为了看得更清楚点,她鼻尖贴紧车窗,可也只见他从货物架后露出的那颗头,垂着眼,认真挑选着什么。
直到他再上车,从塑料袋中拿出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喝一点。”
“谢、谢谢。”虞宝意接过,见那袋子里还?装了东西,眯着眼睛问,“还?买了什么?不能让权叔送吗?”
“不能。”
霍邵澎知道她醉了。
“所以是什么?”
虞宝意忘记了今夕何夕,抬起脸,唇角还?沾着晶莹的水珠,问话的音调有几分从前的娇嗔。
她醉了,也喜欢叫人?也一道醉。
霍邵澎凝视着她,半晌后伸手?,用指侧蹭掉那抹水光,还?带下来一道极淡的红。
“我们回家。”
一夜
后半程, 可能是车速过快,又或者她喝得实在?太多,虞宝意视野中的物体都生?出交织虚幻的重影。
可她仍未完全醉过去。
分不清今夕何夕, 不代表她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掌心中, 片刻前他写下的字, 仿佛还在?灼烧着她。
后来,霍邵澎带她回了家。
密码没改, 还是他知道?的那?个, 省去了问她的功夫。
虞宝意闻到了熟悉的香气,纯净轻盈,像河湾边一缕清透的风。
那?来自一瓶刚开封不久的室内香水,风铃草味道?的。
当所有事情还在?正轨上,霍邵澎曾经带来过一束风铃草, 傍晚时分, 等在?她的门前。
进门时, 虞宝意恍惚间, 好?像又回到了那?日。
只是目之?所及,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在?他搀扶下走的每一步,踩实之?前都是软的,好?似在?防备,不知道?会不会误入猎人的陷阱。
他没开灯。
来到她的卧室以后,也没有。
当虞宝意坐回同样熟悉的床边, 安全感一刹那?包裹住了她。
面前的男人单膝跪了下来,视线平行着, 一只手贴住她的脸。她则情不自禁靠近那?只宽厚温热的掌,相贴得密不透风, 好?像贪恋上面的温度。
他问:“小意,知道?我是谁吗?”
虞宝意半睁着眸子,卧室内仅有单薄灰冷的月光映亮某一隅角落,漫散着到她眼上,叫人看清,里头分明无一丝茫然之?色。
距离不近不远,她认真、无声地注视着霍邵澎,像分辨、思索、权衡。
她知道?他是谁。
是什么身份,今夜做了什么,才令她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所以虞宝意也知道?,她不顾一切吻上他唇的行为,也会让自己今夜,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哪有什么分辨思索权衡。
若有,那?也是分辨思索权衡过后,还是选择了冲动?。
冲动?到她故意忘记了之?前与谁同乘一车,他的女友?心上人?那?个热烈张扬的女孩,甚至好?心到想投资她的节目。
可她现在?在?做什么?
在?做和霍邵澎一样,单凭一句喜欢,就让恶劣无耻的行径,变得理直气壮的人。
她和他,变成了一样的人。
那?头盘发被?压散在?床上,像一条条触手,缠紧了两人,也好?似掐住了虞宝意的气管。她步入窒息的边缘,全然凭靠霍邵澎偶尔的善心才能汲取到氧气。
合衬贴身的裙子在?谁的手中,柔滑细腻得如一匹未经加工的绸缎,不知怎地就从上往下卷到了腰间。
虞宝意情不自禁绷紧了后背,她浑身的感知处于?冷热交替阶段,冷的是屋内游荡的秋风,热的地方,像掐灭不久后的烟头,在?她身上一寸寸点过,灼出一道?道?微小的红印。
交织着,似盛夏携卷了未尽的余热,在?她身体里响起?最后一场盛大的鸣唱。
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霍邵澎。
有过仰视、平视,从未像这样,目光一垂,是他的头发。
离她有点距离,稍微伸手才能碰到。
可又极近。
近到这场鸣唱中,虞宝意只能听见他用她的身体演奏出的声音。
时而温和柔缓,不紧不慢推着甜美的潮水没过她。时而急促,像一串散线的珠子落到河面,惊动?剧烈的波纹。
很快,她指尖抽动?着,不得已按在?他肩膀上。
“Babe。”霍邵澎离开了那?处,俯身靠近她,捉起?她的食指摁到自己唇上。
微湿,有些黏腻。
他问:“想试试吗?”
虞宝意摇了头。
他无所谓地笑笑,吻下来前,说了声很甜。
似乎是本能,她条件反射,张嘴就接纳了他带有她味道?的吻。
虞宝意没想过他中途停车去便利店买的东西,最后会用在?自己身上——准确地说,是用在?他的身上。
那?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斥责他的处心积虑,或者趁虚而入。
尽管霍邵澎一遍遍让她叫他的名字,但?虞宝意还是倔强地以为,若非酒醉,他万万不可能找到这样的机会。
她愿意袒露真心,在?他眼下盛开的机会。
夜空悬着几颗星子,忽明忽暗,似一下下迷乱的颤动?。
伴随着风铃草的香气,悠悠荡荡飘着,就这么过了一整夜-
“成晚都没翻来?(一整晚都没回来)”
“系啊系啊,妈咪,你话成何体统啊!(对啊对啊,妈咪,你说成何体统啊)”
黎温瑜打定主意要抓住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扮演好?告状者的角色,“我还以为他和那?位虞小姐说完话就会回来,我足足等了十分钟!到外面一看,车早开走了!”
“问过李忠权了吗?”
黎婉青到底不同女儿,除了两位当事人外,一下就抓准了从谁那?里能打探到第一手消息。
黎温瑜一拍脑袋,“哎呀!我没问,昨晚权叔歇得早,没想起?来,今早我起?来,佣人说他已经出发去接哥哥了。”
“蠢猪。”黎婉青笑说,“托你办点事,你倒好?,傻人有傻福,一下给你撞上对的,你还不知道?人家女孩就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她说不认识!”黎温瑜为自己据理力争,“以前那?些女人,通过我搭上哥哥以后不都通街畅(到处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谁能想到……”
提到这,母女俩默契地沉默了。
半晌,黎婉青在助手的提示下瞧了眼墙钟,说:“Youra,我等阵要同你萧伯母食lunch了,你在?上边要照顾好?自己,少?认识不三不四的人,至于?你哥哥女朋友那边……”
黎温瑜竖起?耳朵,十分关心母亲的态度。
是因这件事,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不说,霍启裕百分之?百持反对意见,若黎婉青也不看好?,结局就难讲了。
“听你这么说,应该是个品行过关的好?女孩,但?她母亲虞夫人……”黎婉青欲言又止,终究没同小辈讲太多,“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你多和那?位虞小姐来往看看,随时跟我报告。”
“包在?我身上。”黎温瑜信心满满地接过任务。
挂断电话以后,自认为目标明确的黎温瑜找到虞宝意的微信,发过去一句「下午有空吗宝意,我们来聊聊投资的事吧」。
两分钟后,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
黎温瑜下意识想骂街,一看来电显示,嚣张的气焰被?瞬间扑灭。
她按下接通,蔫蔫地叫:“大哥中午好?……”
“你找别的项目投,我不管你。”霍邵澎开门见山,“不要掺和她的工作。”
“……?”
黎温瑜一下子想到刚刚发过去的微信,“你偷看人家手机!”
那?头静了两秒,霍邵澎没想到这样被?妹妹“将”了一军,“黎温瑜——”
“我马上告状了!”黎温瑜恶狠狠地威胁他,“你总不能给我从人家微信上删掉吧?”
“……行,你想怎么样?”
“我就想跟人家当个朋友,你不要老从中作梗。”
霍邵澎侧目,视线经虚掩的房门间隙望入,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反问道?:“她才不想和你当朋友。”
“为什么!”
从小到大,没有人不想和她当朋友,黎温瑜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记忆重回昨夜。
结束以后,他抱虞宝意去清洗,却猝不及防看到她通红水润的双眼,泪与水分不清。
与其说哭,不如说流泪。
她没有任何表情或情绪,倒像是心如死灰。
后来拥她入眠,听着她平缓安定的呼吸起?伏,久久未能入睡的他想到了早前在?车上,黎温瑜没介绍过他,更没喊过一声大哥,甚至刻意地称呼为Terrance。
他们之?间症结很多,但?总不能叫虞宝意误会他脚踏两条船。
更重要的是,按照她昨天事后的表现,在?她心中,他还真做得出这种事。
“她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晦气!呸呸呸!”黎温瑜差点从位子上跳起?来,“大哥,你现在?立刻马上跟她解释清楚,我昨晚不知道?她就是妈咪说的那?个女孩,不然我早坦白?了!”
“她还没醒。”
“她为什么——”黎温瑜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这方面,她说不定比哥哥的经验还丰富点。
一同离开,夜不归宿,同处一室……好?像根本不用问为什么没醒。
“总之?,你不要给她的工作捣乱,其他的我不管你。”霍邵澎再?次强调了这点。
没等黎温瑜接话,他听见卧室传来窸窣翻动?的声响,说了句“挂了”,便转身进屋内。
庆幸的是,虞宝意没断片。
该死的也是,她竟然没断片。
所以虞宝意毫不意外为什么手旁的床垫会微微陷下,有人携了轻微的烟草和风铃的香气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眉眼,一吻印到额上。
“醒了?”
连声音,也忍不住和昨晚耳边嘶哑低沉得过分的嗓音做对比,听上去,他应该很早就醒了。
虞宝意故作镇静地睁开眼睛,可除了宿醉后的疲惫外,丝毫不见困倦。
她眨巴了两下眼,出口就是一句打破此?刻温情暧昧氛围的:“你怎么还在?这?”
霍邵澎俯下身,拨开她脸上几根头发,似笑非笑地问:“虞小姐是把?我当成消遣的人了?”
“……”
她喉头咽动?,这时才发现自己渴得过分,又不好?意思起?身拿水。
然而,霍邵澎早早看穿了她,提前温好?一杯水在?床头,拿过来,贴心递到她唇边。
虞宝意又想到昨晚那?瓶矿泉水,和同矿泉水装到一起?的……
可实在?抵不住解渴的诱惑,闭着眼红着脸凑上前,原只想抿几口,可渐渐喝空了一杯。
喝完,她清清嗓子,“霍生?,昨晚——”
“她不是我女朋友。”霍邵澎截断了她的话,“Youra是我妹妹,随我母亲姓。”
他将杯子放回床头,自然地吻到她还沾着水露的唇边。
“你才是我女朋友。”
玩笑
虞宝意扭头, 后知后觉避开?那个明明已经落下?的吻,还不忘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霍生?, 我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如果——”
“行啊。”霍邵澎答得爽快, “那我现在让人?去把赵家的地?方平了。”
“你——”
“如果什么?”
虞宝意盯着他,因为紧张他刚刚的话, 无意识将被角抓皱, “如果昨晚的事让你误会?了,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是消……遣的……”
她越说越声音越弱,在他毫不折衷的注视下?。
霍邵澎貌似不为她的话动气,只是拿起手机,故意让她看见电话拨出对?象是Florence。
虞宝意一下?就着急了, 裹着被子扑过去按下?他的手, 恰好入了他的陷阱。
他顺势将虞宝意连人?带被揽到臂膀下?, 手掌掐住她下?颌并抬高, 令她目光无处躲闪,“小意,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要一辈子,霍生?。”
虞宝意脱口而出。
好像是她盼望已久的一句话,眸光如镜,映出最清晰的彼此, “我要嫁进豪门,要做小霍太。”
“好。”
虞宝意瞬间变脸。
霍邵澎却将她的手从被子下?捉出来, “我们现在回香港领证,晚上我去拜访Uncle和Aunt。”
她无暇顾及会?暴露刚刚那番话的真情假意, 急着拽回自己的手,“别开?玩笑了——”
“是你在开?玩笑,小意。”霍邵澎略微施力,虞宝意身体?朝他的方向?倒了下?,被他搂得更无法动弹,“但我没有。”
虞宝意的难以置信逐渐浮面,声道像被石头堵塞住。
因为紧张、震惊等等情绪混乱的刺激,她完全不知道该给,或者能给什么样的表情,才适合现下?这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比你更早……”
霍邵澎俯下?眼,比她见过他的任何时刻都要专注、郑重,“想要我们的一辈子呢?”
虞宝意一个字都讲不出口。
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呆滞不动。
霍邵澎仿佛也在等她的答复。
可一个寻常不过,也许对?他们来说的确有些特别的午后,也无法承载那句——他想要和她的一辈子。
分量太重了。
直到Florence拨来电话,难得催促Boss上班,才终于?解救了虞宝意。
霍邵澎吩咐过几句后挂断电话,交代?道:“如果想要Youra的投资,和我说,我帮你安排,不用着急见她,好好休息。”
他帮虞宝意带上了房门。
由始至终,她都没再讲话。
等到房间里剩下?一人?,虞宝意缩回被窝里,可个中气味,与她往日?熟悉的又有了轻微的不同。
正是这份不同,让她尽管浑身发软,头痛欲裂,连手指头都懒得抬一下?,也没办法再躺下?去了。
她看到了霍邵澎妹妹的消息,害怕那个姑娘认真,匆忙开?车,逃命似的回到山井镇。
霍夫人?帮了旬星是一回事。
单她个人?,虞宝意还是不想和他的家人?扯上什么关系。
“怎么回来了?”百忙之中,左菱抽空跟她聊了两?句,“都傍晚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市中心再待一天?,昨天?跟馨姐去的局,收获怎么样?”
“还行吧。”
虞宝意没什么底气,但不是针对?左菱问的这个问题。
的确还行,她一杯杯酒喝出来的人?情,画出来的饼。
昨天?到场的投资方,今天?有好几位关心她新综艺拍摄进度如何,下?档节目的立项方向?和筹备进度。
她实话实说,得等风向?。
目前在拍的《“玉”见》,不管最终成绩如何,胜意都承担得起试错的结果,而且大部分内容都会?按照她最初的想法呈现,已经对?得起自己迈入综艺制作这行的初心了。
经历过赵与游的事,目前,她只希望赵玉颜未来能拿稳自己那个饭碗。
晚间,一天?的拍摄结束后,上了妆,又经造型师打扮后俏丽惹眼的赵玉颜跑来唤她:“小意姐,爷爷让你过去一趟。”
虞宝意根据赵玉颜指向?的方向?,来到赵友昌居住的屋子,也是第一回拜访接待她的地?方。
赵友昌有个专门的工作间,里面放了几台机器,经常传出切割和抛光的声响。摄制组没来以前,他经常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日?。
她推开?微掩的木门,老人?从工作台前回头,当即摘下?架在耳边的单边放大镜。
“来了,你坐。”
“赵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虞宝意开?门见山。
赵友昌从抽屉中摸出一个油光水滑的红木盒子,打开?后,是虞宝意拜托她修复的玉镯,另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玉如意。
断成两半的玉镯如今焕然一新,两?个断口,各生?出一朵精细的金缕叶,不拿放大镜看,是看不出裂纹的。
虞宝意惊喜极了,捧在手上端详。
“我以前跟的那位老师傅,他曾说,断开?的镯子,唯有新生?。”赵友昌说,“可惜啊,我没学到他十足十的功夫,他那门手艺也失传了,只能给你做到这样了。”
“很?好了,谢谢您赵爷爷。”虞宝意把镯子放了回去,“这个玉如意是……”
赵友昌笑容慈蔼,“听说胜意是家新公司,胜意之前,也要先如意了。送给你,当开?业礼物?了,也是赵爷爷谢谢你,帮了我们赵家这么大一个忙。”
虞宝意没有完全承下?这份感?谢,“从结果来看,我也没帮到您什么。”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走?出这儿才是对?的。”赵友昌目光环过整个工作间,木质桌台上,零散放着几块原始的,又美得好似无需雕饰的玉石,“但……太久了,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连讲这儿历史的展览馆里,放的也是我父母生?前的得意作品。”
“那个王锦给我看了,我才知晓,原来现在的玉石市场做得这么有规模和条理,十几年前啊,还有贼敢当着咱们面偷东西的。”赵友昌叹息着摇头,“而且玉颜报名的比赛……我耽误了这孩子太久啊。”
在翡翠之风越吹越大的现今,玉雕师也变成了一件作品的附加价值之一。而国内开?办了无数比赛,供年轻的玉雕师们凭借能力,一步步走?到品牌、顾客、大众面前。
手艺是跟人?,而不是扎根的。
终于?还是要端稳了这碗饭,才能谈其他。
“赵爷爷。”虞宝意将之前仔细琢磨过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家是做钻石生?意的,虽然目前跟翡翠八竿子打不着,但……等拍摄结束后,您愿意和我的父亲见一面吗?”
赵友昌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
“这只是我初步,甚至有点幼稚的一个想法。”虞宝意如实告知,“具体?的,我得先同我父亲和兄长商量完善一下?。”
“没问题。”
当时念头一闪而过,被她抓住了。
旬星,十日?循环则为旬,既能代?表钻石永恒之美,为何又不能代?表翡翠?
赶上旬星的内地?分铺落地?前,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在新的市场,策划一条新的支线。
何况,她无比清楚,哥哥的能力和野心,皆不止于?此。
玉雕师有现成的。况且她打听过,入行这门生?意,如今完全不用像当初虞海和那样在原料地?和生?产地?频繁奔波。
以及好的翡翠,常常需要钻石作为配石,估计已经提前攒下?了部分关系。
“翡翠?”
第二日?,虞宝意就拨给刚落地?沪城的哥哥,讲了自己这个想法。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想给旬星开?新产品线的?”
这话问得虞宝意一愣,“我不知道啊,但是……”
只是些平日?观察到的细枝末节,她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虞景伦好奇极了,“你说。”
“当时我们家被卓夫人?为难,Mommy送她的就是顶好的翡翠。如果你观察过香港那群有钱太太,出席大场合戴的很?多时候都是翡翠,而不是钻石。卓夫人?就是现成的一个例子,那位霍夫人?送Mommy的胸针,也是翡翠。”
香港某年台庆,卓夫人?戴了一身华贵的满翠行头,估价过亿。
风向?会?变,也曾有段时间,大钻石颇受夫人?们的喜爱。后来翡翠被炒得风生?水起,又是老祖宗一路传下?来的喜好,逐渐成为圈子里另一种层面的流通“货币”。
她对?市场风向?的见解,有着动物?一样的敏感?。
不存在行业的局限。
“成,我再去趟杭城就来你这边了,到时候见见你口中这位手艺超凡的赵爷爷,还给Mommy的镯子修好了,真有本事。”
虞宝意笑着纠正他:“不算修好,是新的一个镯子。”
“宝意,宝意。”文殷害怕打扰她通电话,在不远处用气声急唤。
她视线转去,边笑边说:“哥哥,我有事,先不和你说了——怎么了?”
“有人?找你。”文殷指了指摄制组工作的方向?。
“谁啊?”
“不知道,大家都不认识。左菱说她穿着几十万的高跟鞋,拿着几百万的包,还有一只千万名表,让我赶紧来找你。”
离拍摄地?不过几分钟脚程,虞宝意到地?后,目光在人?高马壮的摄像团队里搜寻一圈,却找不到文殷所说的那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
她心中其实隐隐有所预感?,但还是不敢相信,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会?追到这山窝窝里来。
奈何,谁都拦不住黎温瑜就是想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虞宝意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女声的同时,响起的内容也如平地?惊雷。
“未来阿嫂,我都替我大哥追到这儿来了,你就别躲着我了吧!”
回答
虞宝意差点崴了脚, 也没来得及跑过去?捂住她的嘴。
黎温瑜东躲一下西闪一下,没叫她抓到,还越发?放肆, “阿嫂, 这声我还叫晚了!那天晚上?我就该——唔唔唔!”
她捂紧黎温瑜的嘴, 将人拖到角落里,万般无?奈地松开, “黎小?姐——”
“这么生疏干什么?叫我Youra。”
虞宝意叉着?腰轻喘气, 耳根挂上?点薄红,若有似无?地漫到颊边,“Youra,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和你哥哥没有关系, 不要叫我阿嫂。”
黎温瑜俏皮地眨着?眼, 用手肘拱了下她腰间, “没有关系,那天晚上?大哥夜不归宿, 去?哪了啊?”
“……”
虞宝意放弃和她掰扯这个问题,“你来做什么?”
“来投我未来阿嫂——”
“叫我Bowie。”
也许看出快到虞宝意的忍耐极限了,黎温瑜终于改了口,“Bowie,我说要投你的节目, 你怎么跑了啊?”
“我这个不缺赞助商也不缺钱了,本来就是小?成本综艺。”
“那你也让我参一股, 玩玩嘛。”
虞宝意双臂环抱交叠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黎温瑜, 可从她脸上?,找不出任何受了霍邵澎委托的蛛丝马迹。
最后,她无?奈地叹气,“好?吧,我带你了解下。”
只见过制作人追着?赞助商跑的,没见过赞助商巴巴送上?门来的。
虞宝意从赵友昌屋子借了间茶室,虽然山井镇环境破败,处处可见断壁残垣,但?从花窗中眺出,还别有一番奇怪的风雅在里头。
同黎温瑜讲,虞宝意远不似当初哄骗叶若兰下场时那样用尽话术和花招,利弊分析,有条有理,还故意几次三番地强调:极有可能亏钱。
但?黎温瑜也好?似不在乎亏钱,手掌各自撑在下巴两边,眼睛亮亮的,盯着?虞宝意,问什么应什么。
漂亮。
她们不是第一回见。
但?今次,黎温瑜离远看到她的第一秒,脑子里不受控冒出的第一个想法还是,她很漂亮。
从前霍邵澎接触过那些?门当户对的女人一样很漂亮,但?虞宝意与之不同——她的漂亮,是有支撑的。
黎温瑜知道自己也很漂亮,可她的,和那些?女人的漂亮,都像一张五光十色的彩纸,飘在高空时,无?一不像星星一样璀璨夺目。
可纸终归是纸。
掉下来后,薄薄的一张纸,一眼就看完了。
而虞宝意那张彩纸的背后,包裹着?一副完整的、坚硬的骨头。
如同花开,需要扎根。
她不会因为被人撕开了那张彩纸而消失,反而会随着?经历,继续生长出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美好?皮囊。
五光十色。
每一束光和每一道色,都是她的折叠面?。
结束后,虞宝意完全确认,黎温瑜此行的目的不为投资,甚至可能不为霍邵澎,为的是自己。
讲了多久,就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多久。
整理好?一份电子合同,黎温瑜眼也不眨,一个字都不看就签下,完全不怕被她算上?一道。
签完合同,虞宝意又带她在镇上?逛了会,临近傍晚,直接下“逐客令”。
可黎温瑜有备而来,拖着?行李到她面?前,一派“现在我是投资方,你收不收留我吧”的模样。
“倒也不用准备行李。”虞宝意哭笑不得。
“我连司机都赶走了。”黎温瑜理直气壮,“要走,要么你送我走,要么我自己走回市中心。”
合同都签了,再?纠结什么不想和霍邵澎家人牵扯上?关系未免矫情?。
虞宝意笑说:“我给你找个房间,但?事?先声明,环境肯定没有你平时住的那么好?,吃的也是。”
“都行都行,我很随便的。”
都行都行,我很随便的。
虞宝意真信了她这句鬼话。
如果不是她吃不下饭盒,“绝食”了一天以后,打着?改善伙食的名义?,财大气粗叫了一车队的人过来送热腾腾的晚餐,直接在镇上?开了一夜免费自助的话。
她不得不叫停拍摄。
但?多了一层赞助商的身份后,黎温瑜大气地手一挥,说延误的进度她出钱补上?。
常年如清锅冷灶的小?镇难得沿路点上?夜灯,几位还没搬走的老人也蹒跚着?从屋内走出,沾了沾这份热闹。
“多吃点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上?班嘛。”
“小?心点奶奶,这边,杜锋哥你扶着?点!”
“爱吃多吃,明天还给你们送。”
“明天还来?这可不行哦。”
不知何时,左菱出现在虞宝意身后,两人并肩站在街尾通赵友昌屋子的巷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最合拍的搭档,“她叫黎温瑜,什么来头啊?”
表面?问黎温瑜,实?际上?,打听的是背后的人。
毕竟那句“我都替我大哥追到这儿来了”,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大家都知道虞宝意有一位身份神秘的男朋友。
但?杜锋和左菱了解得更深些。尤其左菱,从车、异地车牌,到替虞宝意送退还回去?的东西,知道那人居住的地方,如今还出现一位明面上身价不菲的妹妹。
身为朋友,虞宝意不主动告知,左菱也不会擅自去?了解。
深秋时节,又是环山之间,月色溶溶,夜深露重。
虞宝意拢紧针织外套,抬眸,从腐旧破落的瓦檐间望那轮清寒的月,轻声答出简洁,又足以表明所有的几字:“他姓霍,香港人。”
左菱的表情?从怔愣,到思索,慢慢演变为不解、惊讶、震撼。
当然,有许多姓霍的香港人,但?能用如此形容指向的,唯有霍家出身的人。
她失声半晌,在一派喧嚣的背景音下,嘴唇艰难蹦出几个字:“宝、宝意,你……他、他……”
虞宝意观察到她的反应,翘了翘唇,不过非为她的讶异而虚荣、骄傲,反而是无?奈,“不是我不想和你们说。”
从成年人的利益角度,她理应将这件事?大肆宣扬,为自己谋得便利。但?同时,她也深谙一个道理: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迟早要还回去?。
所以不属于她的,不管人还是事?,她都会持有一个谨慎的态度。
虞宝意更不愿从此以后,同事?、朋友、同行们提起?她,第一反应是——跟过霍生的人。
连女朋友都不会是。
有必要吗?
反应过来后,左菱提取出首位要紧的问题:“他对你,认真的吗?”
“……”
虞宝意回答不上?来。
难道她要告诉左菱,霍邵澎愿意,甚至差点跟她领了证?
她自己都还不相信这件事?。
左菱看出她沉默背后的问题,但?不好?分辨是为什么而迟疑,试探道:“不会让你跟圈内那些?女明星一样……”
包养,当情?妇,做小?三。
她们也是半只脚踩着?娱乐圈的人,对这些?难听的词与事?,习以为常。
左菱之前还觉得这个男人待虞宝意不错,可通过行为积攒下来的好?印象,却在得知他身份以后,通通不讲道理的推翻了。
实?在是那种位置的男人,不值得信任。
而且虞宝意家境已算优渥,摆到霍家跟前,在世人眼中,还是得沦为“灰姑娘”。
个中差距和不对等,若要抚平,始终要靠上?位者那方的真心。
从不质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都是成年人了,谁还会信童话故事?那套呢?
虞宝意不至于让这等脏水也泼到霍邵澎头上?,反驳的话已经在嘴边了,被高声呼叫的黎温瑜捷足先登。
“Bowie——!!”她循声望去?,黎温瑜手指的方向在她视野盲区,“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
在她之前,已经有无?数人望去?。
虞宝意走出街口,迎面?撞上?那束炽亮的车灯,她眯起?眼,等车子在合适的位置泊停。
左菱也看见了。
她见方才还踌躇不定的虞宝意,在车子停下后,提着?又轻又快的脚步朝那儿小?步跑去?。后面?要落车那人也不等司机动作了,先行推开车门。
所有人都被那一扇黑色车门切断目光。
左菱因为和虞宝意从同一个街口出来,也唯有她的角度能看见,男人下车后,只字未语,珍而重之地轻拥她入怀。
到这,左菱也知道答案了。
拨开世人眼中有关他的所有,金钱、权势、地位……
此刻,唯有一颗真心昭昭。
“你怎么来了?”
虞宝意知道有东西挡着?,故允许霍邵澎的动作过分些?,依在他怀中问。
发?心似乎承了他的吻,唇贴着?,低磁的嗓音令她头皮发?麻,“你想听真话假话?”
“都想听。”
“假话是,我来带Youra回去?。”
“真话呢?”
“我想你了,也想见你。”
虞宝意唯有放纵自己贪恋此刻,她不得不承认难以抽身,闷声道:“霍生,你这样会让我很想原谅你。”
“不原谅也行。”
“嗯?”她不解地抬头。
男人目光沉沉地坠到她素净的面?容之上?,如有实?质,一寸寸抚摸过她的眉眼、鼻骨、嘴唇。
“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放你走了。”
虞宝意心情?复杂地转开头,还没消解掉这句话,却透过车窗看见黎温瑜凑到左菱身边,捂着?嘴偷笑,瞬间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她故作气恼地推开霍邵澎,“你赶紧带你妹妹回去?吧,有她在,我得再?拖延一个月才能拍完。”
霍邵澎掌住车门边缘,关上?前,他问道:“想好?怎么和你朋友介绍我了吗?”
“……”
虞宝意眼珠转了转,可在他毫不退让的注视下,什么糊弄的话仿佛都无?处遁形,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她领人到左菱面?前,像初次谈恋爱介绍给朋友那样,先尴尬地笑了笑,那三个字在舌尖和唇边来来回回,迟迟讲不出口。
无?别的。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三个字形容霍邵澎。
“左菱,这是我男朋友,霍邵澎Terrance。”
“左菱姐。”黎温瑜笑容难抑,学着?她介绍人的模板调侃,“我是Bowie男朋友的妹妹,黎温瑜Youra。”
虞宝意恼得脸红,正想说点什么赶紧过掉这个话题,一旁默不作声的霍邵澎,突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妹妹。
“Youra,卓明峯到南城了。”
“什么?!”黎温瑜大惊失色。
“自己搞出的风流债——”
“哥哥你救救我!”上?一秒,黎温瑜还是看别人笑话的状态,下一秒就垮了脸,“我没想玩弄他感情?的,谁知道他、他认真了啊!看在我给你找到机会来探Bowie班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哥哥……”
“走,带我见见你同事?朋友。”霍邵澎无?情?地抽出被妹妹拽住的手。
虞宝意不明所以,懵懵然就领着?人到大家跟前。
原本她想先去?找杜锋的,可霍邵澎捉着?她的手,明显方向明确,就这样半拽半拖地走向了一人。
程霁原放下堆满了食物的盘子,有点意外,同时还有点尴尬。
可虞宝意完全忘了两人还有过一面?之缘这回事?,自如说道:“程导,这是我男朋友,霍邵澎。”
她转过来,用一模一样的方式,向霍邵澎介绍了一遍程霁原。
“你好?,霍先生。”
“你好?啊,程导。”
虞宝意:“……”
一句普通的招呼,霍邵澎怎么讲得阴阳怪气的。
她看两人面?色如常,只是互相道完好?以后,都不似想跟对方有下文?的样子。
虞宝意跟程霁原说了句先去?杜锋那边,赶忙拉着?人走了。
“你是不是认识程霁原?”
“他还喜欢你吗?”
地面?高低错落不平的青砖,差点绊了虞宝意一脚,霍邵澎稳稳扶住,尔后不声不响地盯着?她,看得她莫名寒毛倒竖。
“……你在说什么?”她错愕不已。
“明天吧。”
“什么?”
“跟我走。”
于是,搬了张凳子巴巴等着?吃瓜的杜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左菱走过来,大咧咧地搭上?他肩膀,“放宽心,宝意肯定不是不把你当朋友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男的叫什么啊?”
杜锋为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虞宝意男朋友的名字而委屈。
左菱刚刚向焦头烂额的黎温瑜打听了一通,意味深长地说:“意思是……小?别胜新婚呗。”-
南方深秋的夜晚,总有股氤氲着?水汽的湿冷,沾着?人的皮肤,痒嗖嗖的,拂也拂不走。
可虞宝意的身体足够热,仿佛在坠入那场盛夏之中的边际游走。
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冷,也许更因为,逼她到无?人墙角中深吻那人的身体如一团性情?不定的火,反复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和灵魂,直到她沾染上?与他一样的温度。
虞宝意忘记过去?多久。
久到她从怕被人发?现,到怕霍邵澎在这个地方直接失控。
直到一连串细碎又自然的吻轻轻降落在唇上?,不间断。
男人仿佛采撷到一朵凝结了甜蜜的花,极为耐心地反复吮吻着?,虞宝意还能听到他问:“我是你的谁?”
“男朋……”
剩下那个字,被他无?情?吞掉。
又问:“是谁?”
“男朋友。”
这回说完整了,可霍邵澎仍然不放过,手掌在她后颈上?掐力,逼她仰高脸,避无?可避,全数承住他的吻。
“再?说一遍。”
“男朋友……”
“谁的?”
“我的……”
“你是谁的?”
虞宝意只是走神了一刹,被他捉住时机,加倍惩戒。
她感到头晕目眩又天旋地转,后颈酥痒之余舌根发?麻的感觉愈加强烈,像那双擒住她脖子的手有魔力一样,一旦碰上?,就会带走她大部分的力气。
而身体需求的氧气还在快速流失,唯有主动热烈的回应,才能讨得他短暂的心慈手软。
霍邵澎离开她的唇微末的距离,近到一道呼吸的起?伏又能重新贴近彼此。
虞宝意看到他那双眼睛中的自己,大概双颊潮红,喘息微薄而急促。
他在等她的回答。
她也在等自己的回答。
可虞宝意无?比清楚,不需要等,她只需要承认。
承认自己的确因为那句话——我比你更早,想要我们的一辈子,而想要失控的爱他。
环住霍邵澎脖颈的手抽回一只,贴上?他一边脸。
一样的温度。
她睫影微微颤着?,和出口的声音一致。
互相注视的某一瞬,她借着?断断续续的呼吸起?伏重新贴上?他的唇,“我是你的,霍生。”
她万万没想到,能收到回应。
在下一秒。
“Babe,我永远是你的。”-
半月后,随着?赵家人珍重的祖辈们的作品一件件送离了这里,拆迁的大型机器也逐日?逐日?出现在远处山脚下时,《“玉”见》的拍摄同时步入了尾声。
结尾是几位嘉宾人手交出一份玉雕作品,或许不够特别、惊喜,但?前后长达一个多月的学习与成长,会让最后呈现的所有作品,都显得弥足珍贵。
那不同于将目标定位在下饭、刺激的快节奏综艺,《“玉”见》被虞宝意定位成慢综。
要慢,手艺才有重量。
如果它会说话,也要够慢,才能听见由前人、祖辈们一个接一个接力保护下来的那道声音。
虞宝意没有留在山井镇等他们拍完最后一期的大团圆结局,她跑了发?行平台所在的城市一趟,和负责人沟通拟定排播、版面?、时长等问题。
她很省钱地下了点水军,在特定超话、小?红书话题等地方释出《“玉”见》即将定档的消息。
但?很可惜,因为嘉宾前身都是刚毕业名不见经传的素人,而她也很久没出口碑过硬的综艺了,引起?的水花不大,感兴趣的观众大部分都持观望态度。
一连看了部门出的几个营销方案,虞宝意都不是很满意,打回后,跟业内几个资深制作人聊了几回,也在找破局之法。
直到虞景伦落地南城三天后,兄妹俩终于都有空碰头,约在家中吃饭时,她灵光一闪。
“哥哥,要不给旬星请个代言人吧?”
道理
兄妹俩算是第一次在工作上?正式合作。
虞景伦向来了解这?个妹妹的?能力, 远比看?上?去的?想法丰富、行为?大胆。
因为?借出了一千万,部分被虞宝意投入到《“玉”见》中,旬星也成为?了赞助商之一。所以她想利用这?点, 既为?旬星上?内地造势, 打开知名度, 顺带也让她的?节目沾沾光,一箭双雕。
想法临时, 但细枝末节补充起来, 仿佛虞宝意有备而来。
两人一拍即合。
当然,这?件事还?是交给了更熟悉娱乐圈运作的?虞宝意,算她这?位旬星太子女,为?家中事业添砖加瓦了。
“在看?什么?”
霍邵澎着一身平易近人的?家居服,走进虞宝意卧室。坐上?她床边的?同时, 头亲昵地挨到她颈侧, 余光粗略往她笔记本屏幕上?一扫, “新?节目有方向了?拟邀嘉宾?”
屏幕上?, 正是娱乐圈某某顶流小花的?微博主页。
虞宝意扁了扁嘴,眉心?不自觉蹙到一起, “不是,我在给旬星物?色代言人。”
“中意这?个?”
“中意啊……可是太贵了。”
而且圈内出了名的?脾气差,不好伺候又难搞,旬星怕是供不起这?尊大佛。
霍邵澎贴着她耳侧,用引诱般的?喑哑低声耳语:“我让她免费为?旬星代言。”
虞宝意偏过目光, 正想感叹霍生的?手长到连女明?星的?代言都?能做主,后颈掐上?一只?有力的?手, 提前截断她任何后退的?可能。
他似乎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拇指沿着颈侧纤细的?筋络缓慢摩挲, 带起阵阵难耐如蚂蚁啃咬的?酥麻,又好像捕猎者撕咬猎物?前表达悲悯之情?的?动作。
虞宝意被逼得?身体微微朝后仰着,不得?已靠着他那只?手,害怕自己随时会倒到床上?。
可这?件事,霍邵澎向来喜欢把她往绝路上?逼,如同他在她唇中攻城掠地,逼得?那条温热灵巧的?舌颤缩着迎他,又纠缠他。
渐渐,黏湿的?水声不止来自密不可分的?两张唇间。
虞宝意按捺不住地并起腿,微微曲着,推拒在霍邵澎胸膛前的?手,情?不自禁攥皱了他的?家居服。
白?皙脆弱的?喉头隐动两下,滚出几道零星可怜的?娇哼声。
尔后宽厚的?手掌带着微凉腻人的?水意点到她腿侧,温柔地揉按着,安抚她一下一下克制不住的?轻微搐动。
找回?自己声音后,虞宝意声音也软得?像滩半化不化的?水,“霍生……我还?在工作。”
背着光,男人的?眉眼?在阴霾下压得?极深,“我帮你?”
虞宝意感觉到什么卷土复来,整片腰连着骨头提前发痒,她惹不起还?躲不得?,细细两条胳膊只?能环住他的?颈,企图讲道理:“左菱说有事,一会要给我打电——”
她的?道理,被另一句理直气壮的?“道理”全部吞没。
“那你帮我。”-
十一月初,娱乐圈年末红毯活动接踵而至。
虞宝意受邀参加了某时尚杂志的?慈善盛典,结束后,又赶赴一场After party。不过这?次,她是沾了哥哥的?光,以旬星总裁妹妹的?身份代为?出席。
目的?在于,Party上?那位众星捧月的?难搞女明?星。
难搞归难搞,她性格一贯是,试了才死心?。
不过她意外撞上?了黎温瑜。
“Bowie!”黎温瑜花蝴蝶似的?扑过来,“你也来这?玩了?怎么不告诉我,我跟你一起过来啊。”
经过这?位妹妹不要命的?“撮合”,她和霍邵澎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并升温,连带同黎温瑜的?,也如此。
虞宝意不是一个擅于短时间内与人交心?的?人,但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霍邵澎这?位妹妹。
浑然天成的?富贵与骄矜,偶尔的?大小姐脾气也让人不忍心?苛责,大部分时间随和又活泼,可见霍家将她养得?很好。
当然,后来她也从霍邵澎处,听说了黎温瑜的?“光辉事迹”。
人贵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是来玩,我是来工作的?。”虞宝意朝某个前呼后拥的?地方努了努嘴。
黎温瑜目光探远,好不容易瞧见人影幢幢中间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嘁了一声:“想找白?月迎给旬星代言?”
她嗯了声,尾音上?挑。
“那你让我大哥出马不就行了?”
“以后事事都?让你大哥出马?”虞宝意反问她。
可黎温瑜的关注重点不在这上面,她忍了两下,终于还?是没忍住,说话语气变得和表情一样不屑:“你心真大,白?月迎贴过大哥的?,好像有个品牌在澳门美高梅办了场活动吧,大哥当时,刚好住那家酒店……”
“然后呢?”
“然后……”
黎温瑜仔细回想了下。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细节,甚至这?些年人数之多,不可能记得每一个费尽心思过,想同霍邵澎建立关系的?女人,不过因白?月迎是国民度极高的女明星罢了。
没从空空如也的?脑袋中抠出有价值的?细节,只?记得?白?月迎被落了这?辈子很难被落的?脸面。
“反正闹得?很不好看?,白?月迎那家经纪公司的老板,还?亲自上?门给大哥道歉了。不过啊,是让他别爆料给狗仔。”
“那不就行了?”虞宝意“心?很大”地回?道。
黎温瑜不解,“你不介意吗?要是给旬星当上?了代言人,总有机会再见到大哥的?。”
闻言,她心?中把握倏然高出几分,但虞宝意故意不给黎温瑜解惑,留下句意味不明?的?“那就见吧”,就朝那个方向去了。
白?月迎所在地方是一处长沙发,坐满了娱乐圈内外形形色色的?人。
她身边的?人一拨接一拨的?换,虞宝意自知不可能立刻跟正主搭上?话,就借眼?熟的?人,慢慢往白?月迎经纪人方向着手。
“噢——我知道你。”王牌艺人,搭的?自然也是位傲气的?王牌经纪人,“虞宝意,之前天行的?制作人,好久没听你消息了,还?以为?失业了呢。”
“褚姐,我饭碗肯定不如你的?稳啊。”虞宝意不介意这?点脸面,拍起褚文的?马屁,“能带出月迎这?种红透半边天的?艺人,眼?红得?我都?想转行了呢。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月迎的?资质,和褚姐你的?眼?光和能力啊。”
低级的?马屁,带来的?往往是最直接的?满足。
褚文很受用这?套,乐意跟虞宝意聊。
直到白?月迎听到一句“我是香港人”。
“你香港的??去去去,一边去。”白?月迎示意坐在她和褚文中间的?人让开,自己凑了过去,“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待虞宝意回?答,褚文亲昵地捧起她一只?手主动介绍,连她是旬星总裁的?妹妹,母亲是惠爱妇女慈善组织成员,上?内地还?托了霍夫人的?关系帮忙这?件事,也全盘托出了。
当然,都?是虞宝意故意透露的?。
“那你认识霍先生吗?”
最终目的?,是引白?月迎问出这?个问题。
“Terrance?”虞宝意掩唇表示微讶,“他上?个月刚给旬星投资的?节目行了个方便,为?了感谢他,我还?请他吃了顿饭。”
白?月迎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虞宝意这?番说辞,是无形间先抬了下自己家世,让她和霍邵澎这?种称得?上?朋友,又没透露出暧昧的?关系,至少有□□成的?可信度。
香港离大陆虽近,可圈层却不近。
白?月迎包括她那位经纪人,也不会跨圈子,非要追究出一个真假,这?也是她胆大妄为?的?前提。
引出了旬星,接下来的?话题水到渠成。
白?月迎为?了抓住也许是霍邵澎身边,目前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关系,整晚的?时间都?耗在了虞宝意身上?。
如果霍邵澎不是出了名的?生人难近,又没有那些花花公子喜好女色的?突破口,何至于让一位当红女星卑躬至此。
虞宝意看?得?莫名有些唏嘘。
毕竟她来之前,亲眼?见着这?位坏脾气美人众星捧月。
After party结束后,虞宝意和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又与褚文约好下次见面时间。白?月迎甚至依依不舍地挽住她,话里话外还?在打听霍邵澎的?事情?。
她坏心?乍起,刻意带出一句:“Terrance还?欠了我个人情?,月迎这?么瞧得?起旬星,下回?我帮你约他出来。”
哄得?白?月迎七荤八素,差点要以姐妹相称了。
黎温瑜后半场玩得?没意思,提前离开,事先和虞宝意打了招呼,故而她独自一人在贵宾通道外面,等着酒店方安排的?代驾来接她。
晚秋寒气阴郁,北风不见歇止。
树木上?仿佛覆盖着一层无形的?白?霜,经月光广照,映到水泥路面上?,反折出淡弱的?雪一样的?白?光。她纤薄的?影子也在其中,盖住脚踝的?裙尾被风吹得?往一侧偏着,像朵还?连着茎的?花。
虞宝意抱住手臂,有点冷,唇中哈出的?气好似已经有雾。
她不由自主想到南城每年冬天深刻彻骨的?寒冷,且仿佛已经越过时空,提前从她指尖钻入,经血管一寸寸冻入心?脏。
下一秒,肩上?多了几分重量。
紧接而来属于体温的?温和自然的?暖意,一步抵达了她的?心?里。
虞宝意转身,面色讶然又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霍邵澎拢紧披到她身上?的?西装外套,“刚好路过,让人进去看?了眼?,原来已经结束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再不知道……”霍邵澎牵住她的?手,可下台阶前,还?是选择横腰揽过她,谨防她摔倒,“虞小姐都?要把我卖掉了。”
虞宝意的?问题实在太多,连珠炮似的?:“你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的??”
前方已经停好一台车,他送虞宝意上?车后,方绕到另一侧坐上?去,且示意她坐近些。
虞宝意心?情?不错,就依着他,难得?主动地靠入他怀中。
“嗯?霍生说的?让白?小姐免费为?旬星代言,原来是利用别人一片真心?。”
“真心??”霍邵澎挑出这?两个字,似笑非笑地反问着。
“对啊。”
他空了一道气口,拥住虞宝意的?手臂绕到她身前,指骨分别穿进她指骨中扣住,“她的?那种‘真心?’,还?不配被我利用。”
“霍生未免太高高在上?。”虞宝意席上?喝得?酒此时有点上?头微醺,“真心?原来还?有配不配一说?那我的?真心?,可能还?配不上?霍生的?真心?呢。”
倒映在虞宝意迷蒙双眸中的?男人,似笑了笑。
他侧目,深暗的?眉眼?又隐下多少分克制的?真心?。
“小意,你的?真心?,是我求回?来的?。”
紧握
虞宝意眼中似含着一汪透亮的水, 秋波盈盈。
她望着霍邵澎,目不?转睛,被扣住的那只手默默反过来, 与他?十?指交错。
“……抢回来的。”
她尾音翘起, 有点傲气。
夜已深, 车子?驶上宁静的公路,投映进去的街光在两人身上明明暗暗地?闪动着。
霍邵澎为她的较真笑了笑, 淡得一瞬即过, 可话中语义又是截然相反的深刻,让人不?敢冒犯。
他?反问?:“那又如何?”
他?极少显露倨傲一面?。
可那时,沈景程在众目下送她玫瑰,赢得满堂祝福时,他?就发疯似地?在想——哪怕他?就要这一个, 又如何?
披在虞宝意身后的外套, 不?知不?觉间?缓缓滑了下去, 堆到腰骨附近。
裸露出的肩线与锁骨如冬日?第一场雪般, 白得洁净,没有痕迹, 大片大片闯入霍邵澎的眸中,又隐隐约约燃起一簇火,烫得眼角微痛。
虞宝意的手贴到他?一侧脸边,食指碰到他?眼角,力度轻柔, 分享了他?的痛。
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Terrance。”
虞宝意很少叫他?的英文名称, 大部分时候,她都?还陷在初见他?那几次的身份角色中。
于她, 他?遥不?可及。
那是存在在她母亲口中,仰之弥高的山巅,是不?得不?谨慎小?心的一声“霍生?”。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事情?,都?会如你所愿?”
“不?是。”
霍邵澎答得很快,恍惚没有经过思考。
“你有没有……”虞宝意歪着头,面?颊酡红,如升起了一片晚暮中的云霞,“像我一样,要陪酒、陪笑,有些男人还想让我陪睡……今晚如果不?是搬出了你,我还搞不?定白小?姐……你有过这种时候吗?”
“没有。”
虞宝意说不?清自己想要听什么?答案,但霍邵澎给出“没有”的回答时,她莫名屏住一口气,又缓缓舒出。
“那就好。”她嘟囔了声,又觉得好笑。
好像她在忍不?住担心一个家世、权钱无?一不?顶尖,中了人生?彩票的人,会陷入同她一样的窘境之中。
可事实上,明明是别人不?得已陪他?的酒、陪他?的笑。
“那你的不?如意,是什么??”虞宝意又问?。
这个问?题,从叶若兰与她聊完,就一直存在在心底,时不?时冒出一根刺,如鲠在喉。
他?这样的人,又会有什么?不?如意?甚至别人的不?如意,都?可能是他?给的。
但此刻,她迫切地?想知道。
霍邵澎的世界,在她眼中,原来是一团流光溢彩的雾。
从未看清过。
“我的不?如意……”霍邵澎捉住了她贴在他?脸侧的手,“是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办法如你意。”
虞宝意一下就听出,他?说的是山井镇那件事。
在无?人察觉的时刻,她开始真正闯入他?的世界。
“我怪不?了你什么?……那件事,你明明、明明很好了,做得很好了……”虞宝意语序有点混乱,像她没有厘清过的真心,“Terrance,那时你有没有想过和我解释,你……你是被你Daddy施压了,或者别的原因,你不?得不?推进这个项目……而且你没有义务谦让我的啊,生?意归生?意……”
她越讲,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雨点似的接二连三落下。
“我一开始也没跟你坦白……我怕你不?让着我,可为什么?你要让着我呢……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怪你做事手段有问?题,其实是你一下打到了赵爷爷的七寸,我完全想不?到办法了……因为你总比我有办法,所以我好像,在指望着你对我那点情?意……”
“我以前不?是,明明不?是这样的……”
“好了好了。”霍邵澎不?敢看那双茫然中还在否决自己真实想法的眼睛,选择抱她入怀,“指望我又有什么?不?对的?何况小?意,不?是一点,是很多,比你想象的一定要多得多。”
“我很害怕。”
虞宝意声音深藏着发自心脏的隐颤,她重复了好几句——我很害怕。
“Terrance,如果连你都?不?是事事如意,我们最后,又凭什么?能圆满呢。”
这段关系太难圆满。
难到世界上,要有一个事事都?能如意的人。
若非如此,她怎么?敢不?留后路地?依赖他?行事?又如何放纵沉溺于这场梦幻的成人童话?
像那些女人一样,盲目相信一个人的真心,可以对抗世俗、规则、家族、利益吗?
坚如磐石的真心,同样瞬息万变。
车厢内乍然陷入一场由她没头没尾的一番话主导的沉默。
霍邵澎没有说话,虞宝意心灰意冷地以为他在思索,她也在思索,并觉得自己的顾虑都?太对了。
果然没法指望。
可下一秒,她指骨一凉,什么坚硬的东西套入她食指。
低眸一看,是一枚主石隐隐约约呈蓝色的戒指,可车内太暗了,她看不?清。
虞宝意还没仔细端详好,便?被抬起脸,一道比夜色更加深浓的阴霾骤然覆下。
她的意识,慢慢迷失在这个氧气稀薄的夜晚。
天上月明而星稀,为数不?多的几颗星子?在云层间?一闪又一闪,像谁跳动的心脏-
第二日?,虞宝意在熟悉的疲惫酸软中转醒,旁边枕被的温度已经消失了。
她往床头柜边探手,想把手机拿过来。
那枚戒指,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一瞬间?完全霸占住她的视线。
昨晚没有机会看清,现在有了。
她很容易就联想到那条退回去的手链,不?止因为色泽、净度、克数一点都?不?比手链的配石差,而且设计和繁复的镶嵌风格如出一辙,俨然出自同一个品牌,甚至同一个设计师。
车上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回涌。
出来前,她明明没有喝多,可待在霍邵澎身边,她就像被泡在一壶酒里,一晃眼就醉了。
虞宝意抬起手,将戒指放在光线较好的地?方端详,阳光边刺得眼眸眯上,边让唇角无?意识翘起。
看着看着,她灵光一动,连忙半撑起身体,摘下戒指。
可余光掠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时,又鬼迷心窍地?拿过,想看霍邵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点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来自昨夜凌晨三点:「Babe」
唇边的弧度一下上翘到顶点。
那时她熟睡,他?又因为什么?,而难以入眠。
工作时如何,虞宝意不?清楚,但霍邵澎在她面?前,一向不?算惜字如金的人,甚至称得上事事有回应,句句有着落。
但此刻存在于她屏幕上的字字句句,都?比金子?来得珍贵。
「你问?我有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仔细想完,我确认我人生?中所有不?如意,通通有关于你。但非指责你做得不?好,相反,是我做得太差。」
「虽然无?法事事如意,但我和你的圆满,求也好,抢也罢,也只会是圆满,你不?必害怕。」
「同你的关系,是我在摸索一条从未涉足过的路,所以我也一样,出现了许多以前明明不?这样的地?方,不?止是你。」
「我没有喜欢过人,这方面?经验欠缺,但貌似从你身上,我汲取不?到任何经验。」
「因为在爱你,宝意。」
这些话,他?分开发送的时间?,间?隔了半小?时以上。
「我确认,我想要陪我走这条路的人,仅有你,只会是你。」
「有你,这条路才是生?路」
他?一夜未眠。
早晨七点,最后留下了一句:「我在书房」
看完,虞宝意没有着急下床去书房找霍邵澎,手机贴紧到心脏处,安静感?受,仿佛能与他?写下这些话时的心跳同频共鸣。
她拿起戒指,再度举到光线好的地?方,缓慢转动戒圈,寻找着什么?。
最后,在主石背后的地?方,找到几个英文字母。
“Hold Tight(紧握)”
五分钟后。
没有敲门,虞宝意轻轻推开半掩的书房门。
原本被她清理得空空荡荡,如今倒是又添回了几样东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台她随时可以转行去当商业间?谍讹笔大钱的电脑。
看见她探进半个脑袋,霍邵澎立刻停下手上工作,“过来。”
虞宝意走进,侧坐到他?腿上,两条胳膊交叠绕住他?的颈,“霍生?,你经常早晨不?去上班,我会对你的员工们内疚的。”
“两万多名员工,你内疚得完吗?”霍邵澎捉下她一条胳膊,看到食指上空空如也,微一挑眉,“不?喜欢?”
闻言,虞宝意扬起小?孩子?得逞的笑弧。
另一只手旋即放下,将拈在指尖的戒指举到他?面?前,被他?捉住的手交错缠紧他?指骨中,十?指紧握。
“温莎公爵原本是英联邦的国王,但当时,因为辛普森夫人离过婚,他?们的爱情?不?被英国王室与民众接受。所以温莎公爵主动退位,而退位几个月之后,他?送给辛普森夫人的手链上,就刻了这句话。”
虞宝意目光越过那枚戒指,凝视住他?,“霍生?,为什么?要送我这句话?”
“喜欢吗?”
“喜欢。”她不?说是喜欢戒指,还是喜欢这句话,“是我这一生?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了。”
霍邵澎的手抚到她后颈上,轻轻一带,一吻印在她额间?。
“因为我爱你,Babe。”
同一时间?,她感?受到两人十?指交握的地?方,力度由他?单方面?加重了,如一把上紧的锁,深深扣住了她。
“我很喜欢。”
她声音很轻,郑重地?回应。
“其实那条手链上,也刻了一句话。”
“是吗?”虞宝意心揪紧了下,“什么?话?我一直没发现……”
“不?知道,我已经扔掉了。”
“什么??!”
“主人都?不?要它,我还留着做什么??”
“……”虞宝意不?敢相信,又觉得霍邵澎不?会骗她,眉心苦恼地?蹙到一起,“霍生?……”
霍邵澎抬眸,被她委屈而不?敢说委屈的表情?惹得心情?大好。
他?贴心地?抚平,并说:“没扔,放香港了。”
“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微光
十一月下旬, 一个普普通通,打工人不上不下的星期三,晚上七点, 《如果它会说话:“玉”见?》的先导片连同?第一期, 悄然上线。
同?一时间, 胜意的办公间爆发出一阵掀翻屋顶的高呼。
胜意、微原的人齐聚于此,共同?迎接苦尽甘来的一刻。
只是微原大部分人都和别?的制作?组合作?出过综艺, 相反胜意招进了许多行业新人, 还是第一次出作?品,十分看重。
两波人在一起,音量比平常要大许多,但都没?有打破最深处那间办公室的静谧。
虞宝意独自?一人坐在里面,点开了第一期。
一小时二十分钟, 她不准任何人进来。
外面的欢呼逐渐回落, 有人收拾东西离开, 有人打电话通知?亲朋好友支持, 有人抱着外卖,和同?事们继续分享喜悦的这一刻。
不过, 虞宝意还是允许一个人打扰了她。
跨越十二小时时差,此刻身处美东地区的霍邵澎,第一时间发来一句恭喜。
她很?客气地回了谢谢。
白月迎官宣旬星代言是节目上线同?一天的事,热度高涨。有了她宣传以后,粉丝为了冲数据, 多少都要去尝尝咸淡。
成千上万的粉丝,只要能转换到一个自?愿做产出的自?来水, 这步棋,虞宝意就走得不算亏。
Fok:「谢我?什么?」
YI:「多谢霍生出卖色相」
那时为了谈下白月迎搬出霍家大少爷, 虞宝意果真将?两方约出来吃了顿饭。
一整夜,她亲眼目睹被无数粉丝当成珍宝捧在手心?的女明星,如何屈膝献媚。尽管那人是她的男朋友,但她还是唏嘘不已。
她想到了关知?荷。
身处下位,姿态又何必再分贵贱。
终归隐瞒了部分事实,霍邵澎担忧白月迎后面找她麻烦,还是着人去安排了几件事,足够白月迎在娱乐圈横着走一年了,而且功劳全数记到虞宝意头上。
Fok:「怎么谢?」
虞宝意盯住那三个字,总觉得别?有用意,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你想怎么谢?」
Fok:「我?想在浅水湾」
虞宝意的腰好似触电,条件反射的软麻一片。
同?一时间,她立刻想象到霍邵澎同?她咬耳说这句话的语气,仿佛就在耳边,耳根火速泛红升温。
身体的变化经过了大脑,却没?经过她的允许。
想到这点后,羞恼的事情又多了一件,环环扣一环。虞宝意干脆伏到桌上,胸脯起伏混乱,失去节奏,她想压住这阵奇怪的感受,直到过去。
期间,手机又震动了两回,她无暇关心?,不敢关心?。
十分钟后,手臂微麻,虞宝意才抬起头,去看那两条消息。
都是霍邵澎发来的。
「带你和我?妈妈吃顿饭」
第二条,间隔了八分钟,不久前?才发来。
「在想什么?」
虞宝意好不容易让想法回归正?轨,又被他?两句话,轻而易举地撞出界。
她干脆放弃,起身收拾东西,连出去办公室都害怕被逗留在那里的同?事看出异样?,匆匆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虞宝意才装模作?样?地回:「这几天太?忙,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早安」
美东正?值晚上八点,理应是应酬的时间。
他?还是及时地回过来了。
只是意味难明,像他?这个人。
说了句:「忙点好。」-
虞宝意买的暗广,节目上线两天后,各大UP主?也在平台上陆陆续续发出了。反响与预期相符,但真正?引起大水花的,反而是一件她完全意料之外的事。
有网友扒出她“带资进组”的身份,在小红书上发帖,一石激起千层浪。
【赞助商是自?己家企业?真带资进组了这回】
【不努力工作?就要回家继承家产咯#柠檬#】
【比好多女明星都漂亮(叠甲,没?有说你担不漂亮的意思】
【还是别?关注私生活了吧,人家做过好几档高分综艺,业务能力很?过关啊】
【这种?都是自?己炒的,估计新节目糊疯了】
【yysy,虞宝意的节目糊过没?烂过,】
【所以原东家为什么要和她撕逼?】
【还是自?立门户好,没?发现吗?她出的综艺质量越到后面越差,现在才是正?常水准】
虞宝意三个字,还小小上了个热搜。
她焦头烂额地找人撤热搜,不想自己家庭条件的风头盖过节目,但奈何不住广大网友的好奇心?和火眼金睛,这条话题热度居高不下,绝大部分议论节目内容的地方,就会连带着议论她。
左菱劝她放宽心?。
“世界上保质期最短的东西,就是网友的好奇心?,一阵一阵的。你安心回香港休假,这边就交给我?们了。”
“《“玉”见?》才播出两期,我?不放心?。”虞宝意三度放下停在订票界面的手机。
“一共才几期啊?”左菱直接抢过她手机,划拉到付款处,“等播完,你又要跑新节目了,哪还有时间回去?”
今天任微过来胜意所在的写字楼蹭了餐午饭,吃完又去虞宝意办公室顺了顿下午茶,此刻毫无仪态地瘫在单人沙发上说:“左菱说得没?错,《“玉”见?》和胜意没?了你,照样?转得了,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干什么?以前?我?想休假就休假,事情都扔给程霁原的。”
“我?等周五再走,看看第三期反馈如何。”思虑过后,虞宝意取消了付款。
左菱不再劝,“其实第二期之前?,你的话题起来后,流量还不错,二十四小时完播率比第一期足足高了百分之三百,很?恐怖的数字了,不是还来了几个广告商要中插的?”
“嗯,但第一期基数太?低,第二期高百分之三百也摸不到现在那些热综播放量的零头。”
“瞧,又比起来了。”任微笑她时不时显露的野心?,“看来《“玉”见?》还是装不下虞大制作?人这尊大佛的心?啊。”
并非嘲笑。
而是她们都有一个默契的共识,以虞宝意的能力,脱离天行后,爆款看天时地利人和,但S级热播综艺,她完全有能力独立操刀。
大材小用了吗?
也不是。
在小众传统文化类综艺中沉淀过,对比如今市面上的制作?人,等于多出一份难能可?贵的经历与能量,很?难说不是好事。
定下日期后,虞宝意还是坚持让霍邵澎从美东直飞回港,不用特地来南城一趟接送自?己。
周三晚上,胜意大部分人还是准点蹲守播出,虞宝意同?样?。晚上十点,等第一波观众差不多都看完了,网上也逐渐出现新评。
第三期是一个情绪低点,聚焦到几位嘉宾真正?上手雕刻后,却因为一件又一件无法挽救的废料,狠狠打击了他?们的自?信心?。
中途甚至出现争吵,有人唱衰,有人沉默,气氛低落凝固。
赵玉颜的成长线,也在这期正?式浮出水面。
她扮演了一个引路者的角色。
而且巧妙的是,他?们没?有对赵玉颜进行过任何引导,完全出自?她本人的心?态变化,选择为这群潜心?的门外汉当那盏明灯。
年轻漂亮,又内敛纯朴的小镇姑娘,就像大鱼大肉中一碗解腻的清茶,讨喜感几乎刻在了赵玉颜身上。
而且赵玉颜为传承人,可?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山井镇,又为这个由玉石润养的家族与这份传承,添了几分悲壮的意味。
这些,无一不是虞宝意的想法。
属于人的故事,才会赋予珍贵的手艺以重量。
果然,播出后,赵玉颜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实时热搜上。
虞宝意趁热打铁,砸了点钱下去,让这个名字于晚间十一点冲上了热搜第一。
前?两期积攒下来的自?来水,以及白月迎的粉丝纷纷发力,在广场中大方安利,越来越多的好感路人加入,像一束一开始微不足道的微光,渐渐吸引到更多的微光靠近,互相取暖,萌生新的力量。
最终,将?会凝成一个巨大的光团。
而中心?,最开始的那束微光,一定是虞宝意。
忙碌了近半个月,她终于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霍邵澎入了她的梦。
又简单得不像理应光怪陆离的梦。
他?们十指紧握,并肩走在一条种?满广玉兰的小路上,风中晕散着淡雅的清香,她单手环抱着的风铃草,仿佛摇荡出属于春天的铃声。
梦中的她早已忘了,南城正?在一步一步,迈入寒风吹彻的冷冬。
虞宝意是被一通电话叫醒的,她没?有开免打扰的习惯。
明明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早晨,她揉着眼睛,莫名觉得电话响铃透露着几分不等人的急促。
她摸过手机,视野从重影到清晰,Daddy的备注出现在屏幕上。
看清后,虞宝意心?脏跳空了一拍,又是刚醒,不适感愈发明显。
因为她的文字问候从不见?少,加上关知?荷时常拨来,虞海和插空就会和她聊几句,所以她的爸爸很?少主?动打电话过来。
她干涩的喉咙艰难吞咽了下,按下接通。
“喂?Baby,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发生什么事了Daddy?”
“你快点回来吧。”虞海和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不像十万火急的事,可?寥寥几字,还是透露出几分令她心?慌的担忧,“最好今天就到香港。”
“到底怎么了?”
她边问,边按下免提,自?己捧着手机点开购票界面,看能改签的最早班机是几点。
“你……”虞海和欲言又止。
这下,敏锐如她已经听出,对虞海和来说可?能不算十万火急,但于她而言,极有可?能是会立刻失去分寸和冷静的事。
虞宝意的双手仿佛一下抽走所有温度,僵着不动。
她勉强维持住声音,问:“小雪怎么了?”
冲突
飞机穿行在沉甸甸的云层之上, 玻璃偶尔会折射出虞宝意模糊的脸。
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她从未想过,南城到香港, 短短一个多小时的航程, 有一日会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同样未曾预料到, 这一次回港,明明做好?了所有准备, 还是狼狈至此。
两个小时前, 她抖颤着声在电话中拜托左菱和文殷,有空时帮她收拾下东西寄回香港,她现?在要马上回去,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左菱问她发生什么?事?。
一滴还蕴着温度的泪,猝不及防砸到手?背上, 溅成透明的水花。
可飞机上的虞宝意回想这刻时, 眼眶灼热, 却空空荡荡。
她哭不出来。
只是将自?己指腹掐青见红, 薄薄的皮肤,仿佛要硬生生割出一道口子。
终于?落机。
飞机触地那一下, 在她心头响起,久久难以平息。
出了机场,虞宝意失魂落魄坐上一台揽客的的士,师傅问她去边度(去哪里),她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跑马地, 养和医院。”
闻言,师傅从后车镜仔细打量了眼虞宝意。
踩下油门时, 嘴里还用开?玩笑的语气打听问:“屋企人(家里人)入院?好?严重?吗?”
虞宝意苍白的双唇,弧度极浅地往上抬了一抬, 又很?快压平。
严重?就能住上养和医院吗?
香港许多老?派豪门不喜露财,总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其实他们?真正的“财”,准确掐中了平民百姓的命脉,让人瞧得一清二楚,何谓人有贵贱之分?。
比如在世界顶尖的养和医院,一年又一年的包下ICU病房,确保生命垂危时,可以第一时间接受救治。
空落落的病房,常年住着冷冰冰的仪器。
死寂得像太平间。
去的路上,虞宝意想起沈景程来南城找自?己那次。
他说,他的母亲杨美桦在出租屋高烧不退,但没钱治病,走投无路才来找她。
世界上最大的病,是穷病。
当?然,虞宝意心知她这样的出身,不配感叹这句话。
可得知梁思雪住的医院是养和医院时,她也顿生某种类似穷病的心态。
她不知道该谢,还是该恨。
明明这些富人霸占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八的资源,可一日,富人施舍了某点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她就该感恩戴德吗?
但她们?的“穷”,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梁思雪出事?,和萧家也脱不了干系。
“砰”。
车门关闭的声音叫醒了一路浑浑噩噩的虞宝意。
抬头看,正值一场盛大的日落。
薄薄的云雾盘踞在天空,橘黄色的夕阳给它们?染上了鲜明如火烧的颜色与鳞光。不管身处何时何地,这一幕总会带些亲切的温情。
哪怕她即将进入的,是另一个世界,充斥着无数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虞宝意找到接待台,礼貌询问,再经那人的指引,在宽敞又弯绕的地方走了近十分?钟,找到直抵的电梯,按楼层。
无处不在的刺鼻消毒水味道,让她维持了清醒。
冰凉的轿厢,表示楼层变化的红色数字,越来越近的距离……
不自?觉的,虞宝意手?掌紧握成拳,隐隐发抖。
叮咚。
灰银色的梯门向两侧退开?。
虞宝意的视线,一下穿透了整条白得刺眼的长廊,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她没想到,人就在这。
也没想到,整一层都给了梁思雪一个病人。
外?面有好?些人。
她的父母,虞海和与关知荷站在最外?围。
而坐着的有两个年轻女孩,虞宝意觉得眼熟,女孩旁边是一个气质成熟富贵的中年女人,也许是其中一个女孩的母亲。
另外?一个女人与女孩们?相隔两个身位,端坐最边上,体态如白兰优雅。正是她见过,待她与关知荷尚算友好?的萧夫人丁毓敏。
丁毓敏旁边,立了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戴眼镜,书卷气,还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另外?一个体格强壮,面目犁黑,有些凶神恶煞,叫人望而却步。
而丁毓敏左侧,离病房门最近的地方,有个男人靠墙蹲坐着。他抱住头,一声不吭,看上去极为痛苦。
看不到脸,虞宝意也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小意……”虞海和率先唤出一声,吸引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虞宝意没有应。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近。路过父母时,虞海和举臂拦了一手?,低声道:“你冷静点小意,萧夫人她们?都在……”
关知荷的手及时搭到丈夫胳膊上,看似接替上去拦虞宝意,实则是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带回去,嘴上劝着:“Baby,万事?要冷静,刚刚小雪醒了几分?钟,第一句话就是劝你不要冲动……”
躺在病床上,刚刚做完引产手术的梁思雪,还劝她不要冲动。
这句话化作一根极细的银线,深深勒进了肉里。
她浑身上下都在疼,手?疼、头疼……心脏也疼。
虞宝意目不斜视,径直越过父母,明确朝着一个方向。
等女儿走到大概听不清这边讲话内容的位置,关知荷轻拽了下丈夫,低声道:“看好?她,我去打个电话。”
话落,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虞宝意在萧正霖面前站定。
男人已经起身,肩膀塌得不成形象,好?似靠墙才有力气站着。灰蓝色的领带松松垮垮绕住颈间一圈,两颗扣子松开?,衬衫尾摆也从皮带里蹭出了一个角。
往日潇洒人间的萧家公子哥,此刻丧气地垂着头,唇周边冒出青灰色的胡茬,两只眼布满红血丝,不知道是休息不好?,还是哭过。
他嘴唇嗫嚅着,说:“Bowie,对、对不——”
啪。
手?起,声落。
冗长寂静的长廊,仿佛响起重?重?叠叠的清脆回音,震耳欲聋。
两个不知道扮演什么?角色的年轻女孩率先发难,从座位上蹦起来,尖声叫道:“你干什么?!怎么?打人呢!”
“哪里来的野蛮人!这里是医院!”
趁那两人手?舞足蹈,虞宝意换手?,又打了萧正霖一巴掌,力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在女孩们?旁边的中年女人,捏着手?袋起身,斥道:“看清楚场合!再动手?我要call secure了!(叫安保)”
若是此刻,虞宝意手?里有把刀,也会毫不犹豫扎进萧正霖的胸口。
可是,她只有两只手?。
刀在别人手?里。
丁毓敏冷眼旁观,终于?在她扬起手?,要打下第三个巴掌前出声:“拦住她。”
体格高大的那位保镖收到命令,动起手?来丝毫不不怜香惜玉,目的仅有一个——“拦住她”。
双手?当?即被反剪到身后,保镖单只手?掐住她两条腕骨,用了狠劲,连肩膀都似被扯动着往后掰,虞宝意瞬间动弹不得。
虞海和没有那人高大健硕,但他瞧见女儿吃痛的模样,冲上前,奋力想掰开?保镖的五指,可与经过专业训练的力气差距太大,徒劳无功。
他只能一边救一边向丁毓敏求情:“萧夫人,我女儿一时冲动,我替她道歉,令公子要是受伤了——”
“虞生,我在香港五十多年,从没人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儿子。”
在外?人前,作?态端得娴静文雅的丁毓敏,此刻沉下了脸,声色狠厉:“要是令爱缺乏管教,我就按萧家和丁家的规矩,帮你好?好?教女!”
话音刚落,一股剧痛从手?腕处袭来。
擒着她的那人力度和位置都掐得刚刚好?,处在痛与麻的界线边,让她上半身承受着冒汗的痛楚,又不干干脆脆放她痛晕过去。
虞宝意咬着唇,一声不吭,眼神从头至尾都死死剜着罪魁祸首。
逢此事?故,萧正霖一直浑浑噩噩,得知梁思雪平安无事?,但失去宝宝后,又陷入无尽的悔恨当?中难以自?拔。
挨了实实在在两巴掌,精神状态不说恢复正常,但对某些不能放任的事?情,总算有了些正常人的反应。
萧正霖小心翼翼凑到母亲身旁,“妈妈,你放了她,她是……是小雪最好?的朋友,我的错,她发泄一下应该的。”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句。
“发泄?打狗还要看主人。”
丁毓敏朝虞宝意的方向踱进两步。
这时,虞宝意才看清她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丁毓敏严辞令色起来,比甘倩玉那种张狂蛮横的,来得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知荷总赞你乖巧懂事?,我看也不过如此。”丁毓敏冷眼睨着她,话风凉到人心里去,“梁小姐的医药费,出院后的养护费,精神损失费,包括封口费,萧家会全?部承担。女儿家吃了苦,该拿的,多拿点,萧家不会亏了她,但是——”
这层只有她们?。
虞宝意被身后的保镖压制得身体微微前倾,看上去像弯了腰,尽管如此,她还是仰高了头。
“这里是医院,虞小姐还是注意下自?己身份。”
命令保镖擒住她到动弹不得的人,行为就很?注意身份吗?
没人会关心中间的矛盾之处,丁毓敏说她不注意身份,那在场就仅有她,不注意自?己身份。
而她是什么?身份?
包括在场的虞海和与关知荷,整个虞家,又是什么?身份?
下位者?。
不该僭越的,理应叩谢。
谢萧家只是打掉了孩子,而没真的伤害梁思雪什么?。
虞海和还在连声道歉。
丁毓敏的施压没使她弯腰,虞海和下意识护女的卑微却让她不敢回头,怕落泪。
“萧夫人,是我不会教女,回家后肯定好?好?管教她。小意不懂事?的,你大人有大量……”
“不懂事??”
一道男声从十米远外?传来。
尚有距离,可在场每个人都听清了其中临界的愠恼。
尤其下一句,不可一世得,也称不上多注意自?己的身份。
“甘又点啊?(那又如何)”
两句话时间,霍邵澎已经停在虞宝意身边。
他目不别视,只手?捉住她一节骨腕,区别于?虞海和的用力,轻轻拿出,便到他手?里了。
皮肤通红一片,底下的血似乎都要渗出来了,隐隐可见的狰狞指印。
他漠然扫过一眼,尔后在丁毓敏的注视下,牵紧虞宝意的手?。
“Aunt,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拿几十年前那套规矩做事??”
丁毓敏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逐渐压下那阵惊骇,恢复冷静:“Terrance,这是萧家的家事?,你擅自?插手?,说不过去吧?”
“萧家的家事?,却教虞家的女儿?”霍邵澎寸步不让,“有这功夫,不妨好?好?教教刘太的女儿走路带眼。”
刘太即是在场另一位中年女子。被点到名的那位女儿就没有丁毓敏的表情管控了,略带惊恐与失神地盯着虞宝意。
“这回运气好?,有Aunt你护着,下回要是冲撞到我女朋友……”
霍邵澎朝前走了半步。
分?明大逆不道,以晚辈的身份与长辈对峙,可他眸色沉凝如渊,隐约窥见的光,如同警告性质的刀尖,已然抵到对峙者?的喉边。
“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
丁毓敏很?明显地提起了一口气,再度打量了虞宝意一眼,咬牙说道:“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她落了下风,仍然不忘轻讽:“不愧是一对好?姐妹。”
虞宝意的火噌一下冒了出来。
可霍邵澎暗自?用力,拉住了她。
丁毓敏朝后看了看,示意刘太和那两个年轻女孩跟自?己走,最后一眼横给了自?己儿子,“萧正霖,还杵这里干什么??”
萧正霖路过两人时,原想隔着霍邵澎和虞宝意说两句话,可男人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说:“走吧。”
偌大空旷的一个楼层,只剩下他们?,冷清得连温度仿佛都降下。
虞宝意目光无神地坠到地面,那儿光可鉴人,几个暗沉沉的影子,却照不出人心。
几人进入病房,听到动静,还戴着氧气面罩的梁思雪微微睁开?眼睛。
她走近,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人,在面罩一片雾气下,还扬了扬唇,“谢天谢地,总算不用装睡了。”
虞宝意坐到床边,掌心搭上梁思雪手?背,“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最不舒服的地方,医生也治不了。”梁思雪手?翻过来,捏住她一点指尖,“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犯傻,为了我跟萧夫人起冲突。”
“起都起了,别浪费时间说这种人。”
梁思雪半阖的眸子完全?睁开?,微弱的目光投到虞宝意身后的男人身上,语重?心长道:“那可不止你一个人,和萧家起冲突了。”
这时,虞宝意也反应过来,扭身,原本想问几句话,可同时看见的还有虞海和同关知荷,想到许多事?情都要和完全?蒙在鼓里的Daddy解释,即将说出的口风一转:“霍生,刚刚多谢你。”
霍邵澎手?掌放到她发心上,轻抚了下。他没接她的话,反而说:“手?机先开?机。”
虞宝意脑中思绪一团乱麻,她如今想瞒也瞒不下了,唯有当?着父母和闺蜜的面,按照他说的,给从上机到落机都没再亮过的手?机打开?。
“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嗯。”
霍邵澎没有说“随时”、“可以”,而是“一定”。
她还是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可虞宝意知道,不是不想,而是没来得及。包括她自?己,也是在见到梁思雪平安无事?以后,才恢复一点正常人的冷静。
至于?他如何得知并及时赶来的……
霍邵澎离开?后,虞宝意还是全?副心思扑到梁思雪身上。
这件事?情无关紧要,更没必要追根究底,反正他迟早都要知道。
只有虞海和,若有所思地望了妻子一眼。
当?时,虞宝意背对霍邵澎来的方向,所以她不知道,关知荷是与他同时出现?的。
可对虞海和来说,目前,妻子的目的也是可以短暂搁置不议的问题。
虞宝意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老?土得像十几年前的八点档狗血风豪门港剧。
自?从梁思雪回港,萧正霖也跟了回来,尽管人住到了虞宝意家中,但一般隔半个月,她就会到萧正霖的别墅住上一夜。
讲到底,谁都放不下对方。
昨天是萧正霖的公历生日,家中一般会选于?农历操办,他便叫上朋友办了个Party,同时还向大家正式介绍了,梁思雪为自?己的女朋友。
他说不清楚,是受了谁的影响。
可眼见有人重?归于?好?,他又重?燃希望,假以此计,向家中表明态度。
意外?是在第二日早上发生的。
早晨,梁思雪从萧正霖房中出来,想让管家叫司机,先送她回去。
可昨夜有不少朋友都宿在了客房里,据撞到她摔下楼梯的女人说,刚睡醒,酒劲还没过去,头晕目眩的,打着哈欠走路,没看见楼梯口还站着个人。
“你说……昨晚半夜就不舒服了?”虞宝意心惊胆战地确认这点。
“对。”梁思雪气若游丝,“但party上我没喝酒,只吃了点东西,很?快就回房间休息了。早上起来,我想回去,让Aunt陪我去医院看看……”
不成想,“意外?”就发生了。
谁都清楚那不是意外?,但摔下楼梯这件事?,是不是丁毓敏上的第二道保险,没人敢肯定。
似一夕之间,病房进入了寒冬,冻住了所有人的声带。
“Baby……”梁思雪摘下氧气面罩,露出背后素净苍白的一张脸,“医生说,那是个女孩。”
闻言,虞宝意下意识阖上双眼,眉心拧在一块,唇似乎也咬痛了。
唯有这样,她才能强忍下眼泪。
“我们?跟她……还是没有缘分?。”
摘下氧气面罩后,梁思雪似喘不上气,双唇微张开?,“我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留不下这个孩子的。”
“我不该让你回来。”
“不。”她否认,“南城或者?香港,还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区别。Baby,丁毓敏那种人,不让你生,你就绝对生不下来,可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是现?在……”
还有四个月。
她每天活得提心吊胆,可离那个日子越近,那种可笑幼稚的盼望,就越强烈。
她以为,丁毓敏迟迟不动手?,是默许了的意思。
或者?……萧正霖当?真在家人面前,护住她了。
“小雪。”
关知荷明白,此刻不是说这件事?的最好?时机,可不忍自?己看着长大,当?作?亲女儿对待的梁思雪陷进无意义的内耗中。
“萧正霖要定亲了。”她说。
虞宝意转头,惊愕地望着母亲。
“原来如此。”
梁思雪仅仅呆滞了一瞬间,再说话时,语气平静得像一汪死水。
再多的,比如那个女人的家世、身份,什么?时候定亲,等等事?情,也没必要再讲了,徒添烦恼。
虞海和插不上嘴,只能坐到沙发上给三人削水果。
等最重?要的话题结束,他端着一碟新鲜的,还改过花刀的果切走过去,“吃点水果吧——Baby,你和那个小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父亲,他一秒钟都等不及了。
“Daddy,我们?别在这打扰小雪休息,回家再说。”
她采用拖延战术,可梁思雪丝毫不给面子,而且她知道以虞宝意的性子,晚上一定会留在这,陪虞海和回家一趟再赶过来,太折腾了。
“没关系啊,我和Aunt再听一遍,也不会觉得腻的。”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快跟Uncle坦白吧,没关系的。”
梁思雪身为病人,反而成了在场话最多的一个,主动劝解。
一方面,她不想自?己沉浸在失去孩子和爱人的痛苦中,另一方面……
“Baby,萧正霖和霍生不一样,所以……”
“我和你的结局,也不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