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NPC 我们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在翟文黎掀开被子之前, 谢铭迟以为他所说的“做好心理准备”是指,他的被子里还藏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也许具有攻击性, 也许十分诡异。
但等他真的把被子放到一边, 谢铭迟才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被子里除了翟文黎之外别无他物, 但是……翟文黎本人长得却不像他的声音那样和善、谨小慎微。
实际上也不是他本身相貌的原因,翟文黎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好像刚被谁揍了一顿,头发乱糟糟的,长度参差不齐, 有的地方还算长,有的地方短到贴着头皮。
不过那很明显不是翟文黎自己愿意剪成那样的, 就算是非主流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头发毁成那样,简直是可以报警的程度。
不仅如此, 翟文黎一双胳膊抱着腿,整个人蜷成一团,后背靠着墙,身上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 这就衬得他胳膊上青紫的、结痂的伤痕更加明显, 看起来比贺岐还像是受惊的鹌鹑。
和进门的七人比起来, 翟文黎更像是受到惊吓更大的那一位。
翟文黎戴着眼镜,一时间感受到这么多人的目光, 紧张得不知所措,双手一会儿要抱着腿,一会儿又要抬起来遮住自己的脸,笨拙得像四肢刚认识似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翟文黎最后只捂住了自己的脸, 人又往角落里挪了挪,有点崩溃的前兆,“我太丑了,我不该让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铭迟兀自沉思一会儿,然后朝万无秋那边看了一眼,轻咳一声。
万无秋便也看了过来,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都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除了章老师,翟文黎是他们进入傀界以来第二个实际上接触到的池屿一中的人,章老师肯定不是守门鬼傀,因为守门鬼傀是个学生,章老师顶多是个NPC。
但翟文黎就不一样了,虽然之前那个鬼傀娃娃没有五官,但看得出来是个清瘦的男生,翟文黎正好对得上。
再加上现在他们被分到和翟文黎同一个宿舍,谢铭迟有足够的理由把翟文黎列入怀疑名单内。
只不过……傀界是守门鬼傀的地盘,但翟文黎却一直表现出害怕的情绪,谢铭迟很难把他和把控一切的守门鬼傀联系起来。
之前的傀界里,守门鬼傀就算不是明面上的掌棋者,也是像阿贡那样拥有上帝视角,在傀界中平淡生活的。翟文黎这满身的伤,不像是在傀界里混得很开的样子。
宿舍里安静了片刻,谢铭迟试探性地朝翟文黎走了两步:“那个……我们并不觉得你这样是对不起我们,可以说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翟文黎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在双腿之间,没有回话。
但翟文黎身上的伤确实触目惊心,有些看着是陈旧的,有些看着很新,有可能就是这两天被打的。
封瑜有点看不下去,问:“你这样不需要上点药吗?你的伤看起来很重,需要处理的。”
翟文黎摇摇头:“……没有药。”
“那学校有医务室吗?”想到万无秋还有伤,谢铭迟忙问道。
“有,”翟文黎怯怯地抬了一下头,朝着西北方向指过去,“操场的看台后面就是医务室,你们如果哪里不舒服可以去。”
谢铭迟转头就说:“那我去……”
“明天再去看看吧,”万无秋的视线在翟文黎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转而说道,“现在太晚了,天已经黑了。”
谢铭迟担心道:“但你的伤……”
虽然傀界里的温度不太会导致发炎感染,但伤痕太长,一直拖着也不是事,他心里还是觉得不保险。
“没关系,只是一晚上,死不了,”万无秋揉揉他的头发,直接把人揽到怀里,“我现在把你抱起来都不是问题。要是真这么容易死,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谢铭迟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万无秋的力道直接把谢铭迟焊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时之间,谢铭迟只好作罢。
只能明天再抽时间去看看医务室的位置了。
面带笑容地看了谢铭迟一会儿,万无秋侧头,余光瞥向翟文黎:“你确定不说,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话语间带上了威胁的语气,翟文黎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想逃却又无所遁藏,最后几乎要被逼哭了:“求求你们别问了,他们不让我说,我真的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说了会死?
现在谢铭迟心中的天平更偏向于翟文黎是NPC了。
虽然不知道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先姑且当成真的,那就说明池屿一中里有一些人、或者一些别的东西把翟文黎揍了一顿,但翟文黎只能吃哑巴亏,因为他知道,但凡说出来,他就会死掉。
听起来更像是又一条规则。
但翟文黎不愿意多说,他们也只好作罢。
一想到教学楼里执行屠杀的那滩血,谢铭迟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认为这个傀界里也许会有不少非人的东西存在。
虽然之前的傀界同样离奇荒诞,但还没有到杀人的执行者变成非人类的这种情况,池屿一中算是让谢铭迟开眼了。
七人继续盘问了翟文黎一些信息——没开玩笑,真是盘问,七个人围成一圈,把小小的翟文黎围在中间,下一秒就好像要打群架的架势。
不过卷入者并没有闲情逸致来分出精力关心一个NPC,现在能越多榨出线索越好。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大概得到了翟文黎的全部信息。
翟文黎是八班的学生,是他们隔壁班。八班和七班是兄弟班级,不少代课老师都是同一个。他是高一上学期过半时转校来的,因为八班的男生宿舍刚好满员,所以他就被单独分在了一间。
关于学生手册,他说的话和章老师完全一致——只要是在池屿一中,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还是后勤职工,无一例外全部都要遵守手册上的规则。
“我亲眼见过有人违反规则的,我还提醒他们,但是他们不听……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说着,翟文黎真的哭出了声,神经终于崩溃,小声地伏在膝头啜泣,“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之前没有这些规则的,一直都没有的……学校突然就多出了怪物,我们全都没法离开这里,我们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听到这儿,谢铭迟猛然一惊,抓住翟文黎肩膀的衣服,情绪有点激动:“你说学校原本不这样?那是什么样?”
翟文黎被吓到了,嗫嚅了半天,说:“就是……就是和外面的其他学校一样,大家全都很正常,有说有笑的。现在突然就很怪异,真的很奇怪,你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哦,你们也不一定能待很长时间,之前也会有交换生来的,但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内就接连失踪……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
一时间,宿舍的氛围变得沉重起来。
谢铭迟眼皮和心脏跳成了一样的频率——翟文黎竟然能感受到学校前后的变化,但这怎么可能?
一个被创造出来的NPC,就算有自己的意识,那他也应该是自有意识以来就待在池屿一中这个傀界里,怎么会感受到前后变化?
沉默中,不只是谁吞了口唾沫,然后沈绯年问:“你可以说说你家的地址吗?还有父母是做什么的?”
翟文黎也实诚,张嘴就顺畅地说出了一个地址,并且把自己家的情况也介绍了一遍,还以为是这群奇怪的室友刚才还没有盘问够。
得到了他的答案,沈绯年提醒了一句:“不出意外,这个地址曾经、或者现在,确实存在。”
不消他再解释,队伍中的大部分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鬼傀虽然可怕,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变成的;傀界虽然荒谬,但也是通过守门鬼傀的真实经历建造出来的。
换句话说,傀界中的一切,在现实都留下过痕迹。
所以,既然池屿一中曾经真的存在过,那么翟文黎口中的“从前的样子”会不会就是现实中池屿一中的样子?
虽然有点离奇,但通过刚才得到的所有信息,谢铭迟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翟文黎根本就不是被创造出来的NPC,他是原本真实存在于现实的池屿一中当中的学生。因为一些原因,池屿一中的某个学生死去并被做成了鬼傀,他也许是亲自创造了一个傀界,或者干脆把整个池屿一中圈地变成了自己的傀界,但总之,他把池屿一中所有的学生都变成了他傀界的NPC。
他也许杀死了那些学生,也许干脆没有杀。也许只是在学生们认为很平常的一天,守门鬼傀突然将整个学校和所有学生圈住,让这里成为了他的傀界。
他让所有活着的学生、老师、工作人员,都成为了他傀界中的NPC,维持着他傀界的运行。
他们当中也许有些人还活着,也许有些人已经死了,就像翟文黎所说,有些违反规则的学生他再也没有见过。
学生们不知道学校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这里突然变成了一头诡异凶残的野兽,他们只能永远遵守着那些规则,祈求生存。
他们没法再回家去,因为傀界只有一座学校这么大,他们就算出了校门也找不到家。
他们只能回到学校的怀抱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遵守着规则,适应着这里的生活,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充当着别人故事里的路人甲。
第102章 伤痕 闲杂人等回避一下,非礼勿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谢铭迟只觉得后背发冷。
别说是他,就连万无秋都没听过这种傀界的存在。
通常,傀界只是鬼傀为了满足自己的执念才创建的, 但这个傀界相当于直接吸走了一整个学校了几千名学生……
先不说守门鬼傀的力量多强, 他指定是有点反社会的倾向。
他是有多恨这个学校?就算有谁得罪了他, 只把那一个人或者零星几个人吸进傀界就好,但这是几千个人啊, 不见得每个人都和他有仇吧?
谢铭迟百思不得其解,但仔细想想,既然有爱屋及乌, 为什么没有恨屋及乌?
因为讨厌这所学校,所以讨厌这里的所有人, 让他们永远活在噩梦里,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不过只是这一点也让谢铭迟毛骨悚然, 这得是多大的恨意?
他不知道,也没法替别人理解,只能尽力去找这里发生的故事了。
见贺岐和程州两人还一脸茫然,谢铭迟大发善心地凑到贺岐耳边, 把他们刚才得出的结论告诉了他。
贺岐听完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卧槽卧槽!!!”
胆小鬼是不可能只让自己受到惊吓的, 于是他转头就告诉了程州。
于是乎程州就跟着一起跳了起来:“卧槽卧槽卧槽!!!”
虽然没有切身体会到翟文黎的心理落差, 但谢铭迟可以感觉到他的崩溃,安慰了他几句之后, 一行人就开始分床。
程州和贺岐首先就选了翟文黎对角的那架床,就算知道翟文黎是NPC,但他们还是害怕,所以宿舍里离翟文黎最远的两张床非他们莫属。
不过选好之后,两人就跟商量好似的, 大黑耗子一般分工明确地一个冲向下铺,一个冲向上铺,给其他几人都看呆了。
沈绯年好笑地说:“怎么了?这还商量好了?”
贺岐和程州两个人其实也都有点懵,各自坐在床铺上整理自己的心路历程。程州率先说:“其实吧,我就是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我睡下铺,晚上会觉得床板下面有鬼,会觉得自己上铺的也是鬼,两面夹击有点难受,所以选上铺啊,只需要考虑床下有没有鬼。”
谢铭迟竟然觉得有点道理,但转念又觉得自己绝对是和他们待太久了智商退化,于是看向贺岐那边:“你呢?”
贺岐明显被程州刚才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理由给说服了,说话上下牙都打架:“我……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下铺方便跑路。”
程州:“……”
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剩下的床铺没过多久就分好了,谢铭迟刚才已经坐过了翟文黎对面的床,干脆就选了那张,万无秋自然和他选了同一架。
沈绯年和封瑜睡翟文黎旁边那一架,翟文黎上铺的位置就光荣地交给了褚优。
褚优叹了口气,默默地踩上爬梯上床去了。
聪明如封瑜都认真参考了一下这两个二货的想法,认真和沈绯年说:“绯年学长,我觉得我还是睡下铺吧,我只能接受害怕的东西在我视线范围内。”
翟文黎:“……”
你好像不太礼貌。
沈绯年很快就答应下来:“好啊,那我去上面。”
谢铭迟和万无秋这边还没分床,听见沈绯年这句话,谢铭迟莫名就想歪了。
他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天杀的真不争气!
他倒是没有什么睡上铺还是下铺的执念,而且这架床不管是上铺还是下铺都能观察到翟文黎的动作。
不过谢铭迟最后还是说:“我去睡上铺吧,你背上还有伤,动作还是不要太大了。”
……
怎么好像还是有点歧义?
万无秋只是偏过头想了一下就答应下来:“好吧,反正你睡上面的时候不多。”
谢铭迟:“?”
这就不能怪他多想了吧喂!
但实际上……除了上下,难道前后就不行吗?
想到这里的谢铭迟又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
大黄伙子没救了。
虽然今晚没法去医务室拿到包扎用的药物,但谢铭迟还是想着给万无秋清理下伤口,主要还是担心伤口太深。
近看时,那些鞭子上是有一些倒刺的,谢铭迟不知道执勤老师用了多大劲,还是看一眼伤口他才能放心些。
好在他的口袋里常备湿巾和纸巾,不至于现在什么工具都没。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宿舍里人这么多,不知道万无秋是不是很好意思,反正他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谢铭迟纠结着开口,拿出兜里的湿巾,上下比划了几下,艰难地说,“要不,去阳台处理下伤口?”
万无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窘迫,突然玩性大发,坐在床上支着头:“阳台灯太暗了,不如就在宿舍里吧。闲杂人等回避一下,非礼勿视。”
“哦……”
“哦——~~”
一时间,宿舍听取哦声一片,不知道谁还把那声“哦”说得格外九曲回肠且长。
谢铭迟尴尬症都要犯了,抓了两下头发,很小心地坐在万无秋床上。
万无秋十分配合地挪了挪地方,背对着谢铭迟,说:“你帮我撩一下衣服吧,好像有血和衣服粘在一起了,你慢点掀。”
谢铭迟:“……”
他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更害怕了。
按理说,他从前行军打仗,军营里这种事应该很常见的,一群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经常受个伤什么的,露个膀子互相上药绝对是很平常的事。
谢铭迟都不敢想那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会是受伤了不让人碰,一直自己处理吧?
他仔细想了一下,然后沉默了。
这事他好像真的干得出来。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抓住万无秋的衣服下摆,小心地一点点往上卷,卷到伤口的地方,阻力明显加大了,血确实和衣服粘在了一起。
谢铭迟抓过万无秋的手,让他抓住已经卷起来的衣服:“抓着啊,我只有两只手,借你的用一下。”
万无秋闷闷地笑了两声:“行,随便用。”
湿巾是酒精湿巾,多少带点杀毒的功效,谢铭迟拆开一张,小心地沿着万无秋皮肤和衣服相接的地方,缓慢柔和地擦拭着。
等到把干涸的血痂擦湿,衣服才终于和皮肤分开。
全部分开的那一瞬间,谢铭迟送了好大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简直是在做一场精细度极高的外科手术……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紧张是真的。
中间其实有好几次他都不小心加大了力度,戳到了万无秋的伤口,虽然他没吱声,但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是骗不了人的。
伤口看起来不是很深,这让谢铭迟的负罪感轻了一点。他换了张湿巾,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了一下,然后朝着伤口吹了吹。
谁知下一秒万无秋就没忍住笑了:“哎你干嘛,怪痒的。”
“咳!”隔壁上铺的褚优重重咳了一声,哪怕对着墙也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谢铭迟简直汗流浃背了,义正词严道:“我就是帮你吹一下加速伤口结痂!不要说这么误导人的话!”
万无秋无奈地笑道:“可是真的痒。”
谢铭迟:“那就忍一忍!”
话是这么说,但谢铭迟已经不敢再吹了,只好用手呼扇几下。
但越是看着这道伤口,谢铭迟就越心疼。其实万无秋本来不会受伤的,如果他当时再多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如果他再警觉一些,肯定就会看到那些执勤老师,而不是傻站在原地。
谢铭迟心里有些难过,看着那道伤口只觉得触目惊心。
万无秋的皮肤很白,本来细腻白皙的皮肤上突然多了这样一条狰狞的伤,谢铭迟看着都难受。
即使这道伤不会带出傀界,谢铭迟怕也会永远记着了。
想着想着,鬼使神差地,谢铭迟低下头去,在伤口边缘轻轻吻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他却多停留了几秒,同时也感受到了万无秋身体的僵硬。
肌肉的收缩骗不了人的,他现在相信他们之前没什么太多的亲密接触了,不然万无秋怎么会敏感成这样。
宿舍还有这么多人在,谢铭迟就没敢太过,这个吻持续了几秒就分开,确定刚才湿巾留下的痕迹都干掉之后,他就扶着万无秋趴在床上:“你今晚还是趴着睡吧,躺着可能都睡不着。”
说着,谢铭迟站了起来,拿起扔在地上的用过的湿巾,再抬眸,就对上了万无秋看过来的眼睛……
谢铭迟从来没看过万无秋这样的眼神。
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情欲淹没,会扑上来把他吃干抹净。
谢铭迟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问道:“翟文黎,宿舍哪里有垃圾桶。”
翟文黎说:“阳台就有的,阳台有厕所。”
谢铭迟立刻转身朝阳台那边去。
宿舍的阳台很大,左侧是两个洗漱台,右边是一个厕所,整个阳台都是封闭式的,有窗户封着。
谢铭迟打开厕所的门,把手里的湿巾朝垃圾桶扔了过去。
就在这时,谢铭迟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是外面传来的。
好像离他不是很远,像是就在阳台。
“呲呲呲,呲呲呲——”
很细小但让人无法忽略的噪声,但很有规律,不像是风声。
可其他人都好好在床上躺着,除了他,还有什么在阳台?
谢铭迟面朝厕所,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后背凉飕飕。他一咬牙,猛地转过身去——
他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阳台的玻璃。
有一个人,像是被挤压一样,如同壁虎般趴在了阳台的窗户外,一只指不停地抠着玻璃,好像要抠出一个洞才罢休。
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绳子,上端不知道连接哪里,已经勒断了他一半的脖子,很可能下一秒就表演一个头身分家。
“你看见我了吗?你看见我了吗?”
那人说着,眼珠僵硬地转动,看向谢铭迟:“你看见我了吗?”
第103章 梦魇 看来壁虎老兄已经走了
说话间, 壁虎老兄身上的压力好像突然加大,整个身体又向玻璃压了压,几乎下一秒就会破窗而入。
看到了谢铭迟对上的眼神, 壁虎老兄兴奋地不断转动着眼珠, 激动嗜杀的情绪在眼底根本藏不住:“你看见了!你看见了!!!”
语毕, 他抠玻璃的动作也大了许多。
谢铭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见壁虎老兄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 谢铭迟想到了学生手册上的内容——
【第六条:学校里有鬼,如果见到,你会收到惊吓。】
【第八条:宿舍外不会有人吊着, 如果有,请无视并立马拉上窗帘睡觉。】
现在谢铭迟总算意识到手册的规则里不止有关食堂的两条是相悖的了, 就连看似没有关联的两条也是相悖的。
现在挂在外面的这位壁虎老兄绝对符合第八条无疑,那么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无视壁虎老兄, 并且快速离开阳台,拉上窗帘回床上睡觉。
但是刚才他有了躲闪的动作,而那一瞬间,壁虎老兄要破窗的动作就停了。
看样子, 似乎第六条也对他有效?
谢铭迟刚才确实被吓到了, 在他表现出受到惊吓后, 壁虎老兄就停下了动作,那如果他再表现得害怕一些, 是不是壁虎老兄就会撤退了?
可是一旦这样,就会和第八条的“无视他”相悖。
怎么看都像是无解的一幕。
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谢铭迟多想,但凡他有多余的停顿,都可能被判定为违反了第八条规则。
他可不想像翟文黎的那些同学一样消失不见。
但既然没有像“是”或“不是”这样绝对,那么第六条规则加第八条规则就一定会有漏洞,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快速找出规则之间的漏洞,然后钻空子。
谢铭迟迅速寻找着视线范围内的物品,在角落里看到某样东西之后,他内心翻涌而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哎呦我天!”谢铭迟故意惊叫出声,并且把声音放大了数倍,“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并没有等人来救,反而风卷残云般转身冲进了宿舍,把听到他求救声后企图冲进阳台的万无秋一把推了回去,趁着关阳台门的间隙,再次观察了一下壁虎老兄。
壁虎老兄的动作很矛盾复杂,好像因为谢铭迟的求救声而停下了破窗的动作,但又好像因为谢铭迟没有无视他而思考着是不是应该继续破窗。
谢铭迟没管他,依旧在卖力地表演:“救命啊救命啊,我刚才碰到很可怕的东西了!!”
屋内七人满脸惊恐,但看谢铭迟夸张的样子,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铭迟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装:“没有人问我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了吗呜呜呜。”
万无秋配合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蜘蛛啊!”谢铭迟欣慰极了,敬业地表演完最后一段,“我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好大的蜘蛛啊,足足有黄豆那么大!!吓死人了。”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拉上了窗帘,在万无秋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上铺躺下。
万无秋动作很快,也躺回了床上。
隔壁的程州不知所以,不过好在有人和他一样,贺岐懵逼地问:“哥,你怕蜘蛛?”
“怎么不怕?!”谢铭迟理不直气也壮,“翟文黎,不是我说你,虽然宿舍之前只有你一个人住,但是你也要注意宿舍卫生的啊!你这样宿管阿姨不会给你扣分的吗?”
翟文黎:“……”
他怎么躺着也中枪?
怕剩下的人还有什么疑问,谢铭迟先发制人:“行了快睡觉吧,我困了。”
听懂的人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会理解他刚才确实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现在睡觉是最保险的做法,就算是听不懂……譬如程州和贺岐,贺岐听不懂但知道遵命,程州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傀界里他甚至不能和谢铭迟直接对话,所以只要贺岐不问,他也就把问题憋回去了。
很好,整间宿舍都安静了下来。
室内没有了声音,室外有什么动静就会格外明显,谢铭迟侧耳认真听着外面的声响,仔细辨认之后,确定已经没有抠玻璃的声音了。
看来壁虎老兄已经走了。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他卡bug成功了。
有了这层逻辑,谢铭迟大概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应对学生手册上的规则了,只消明天把这条线索告诉他们六个,起码手册对他们是无可奈何的。
至于翟文黎,孩子就自求多福吧,就算现在告诉他这个学校已经不是他曾经的学校,是被异化的地方,他也不一定能接受,而且让守门鬼傀意识到自己手下的NPC“觉醒”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万一直接把翟文黎抹杀,实在是得不偿失。
反正他已经挨过了这么长时间,对于规则只会比他们这些刚来的更了解,完全可以自保。
不过除了学生手册,让谢铭迟耿耿于怀的还有关于“晚自习”的这条规则。
跟手册比起来,和它一样的规则才是真正让他头疼的存在。
类似于“晚自习”这样的规则有多少?虽然傀界不是能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地方,但他们也没法像惊弓之鸟一样时刻都高度紧绷着神经。
池屿一中是个巨大的规则世界,谢铭迟现在怀疑写在手册上的规则只是冰山一角,更恐怖的还是那些潜在的规则。
这就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找了。
迷迷糊糊间,二号床的贺岐终于关了灯,宿舍陷入一片漆黑,长夜来临。
这一晚,谢铭迟睡得格外沉,没有做梦,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很沉,像是在往不见底的深渊坠去。
明明身下有床板的支撑,谢铭迟却觉得无依无靠,下坠到深处时,他甚至有一种溺水时呼吸不上来的错觉。
好黑……
好压抑……
他像是在被一层层吞噬,有什么东西先吞掉了他,然后又有更大的东西吞掉了前者,然后又一个……
他被包裹在最深处。
没人能发现他,也没人能来救他。
他完了。
谢铭迟这么想。
在即将喘不过气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听到了哨声,瞬间惊醒。
同一时间惊醒的还有宿舍里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大口喘着气,好像都从什么地方挣扎出来。
“吁——吁——”
哨声还在继续,是从宿舍外的楼道里传来的,而且位置还在不断变化。
除了哨声,还有交杂着的敲门声。
翟文黎率先下了床,问:“你们是梦魇了吗?”
谢铭迟想了想,他一晚上的状态确实像是梦魇,不过再加上现在无精打采四肢无力眼皮下一秒就要合上的样子,他更觉得是……
“这是梦魇吗?这不是鬼压床吗?”贺岐整个人快碎了,“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吸干了……”
程州点头:“同感同感。”
“是正常的,”翟文黎说着,拿出了自己洗漱的工具,“在我们学校就是这样的,你们得适应一点,不然之后几天没法过下去的。”
谢铭迟惊了:“每天都是这样?”
翟文黎点头:“是的。”
就算平静如褚优,此刻心也死了,倒头就躺回了枕头上。
其他人都没好到哪儿去,各有各的崩溃。谢铭迟只觉得这样的梦实在耗费精力,他们本就是靠着晚上的睡觉时间来休息,这下好了,梦里也不得安生。
这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很不好,别说是七天,连着三天下去他们绝对集体神经衰弱,再过几天就能被逼出神经病。
翟文黎打开了水龙头,提醒道:“你们也快起床吧,还要跑早操的,不能迟到,刚才阿姨就是在叫起床了。”
众人:“……”
封瑜艰难地问:“我们……全部都要跑吗?”
“对啊,”翟文黎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交换生不就是来体验我们学校环境的吗?当然是我们怎么样你们也要怎么样啊,不然你们交换的意义在哪里?不体验的话,连回去的报告都……”
说着说着,翟文黎安静下来了,沉默地在牙杯了接了水:“算了,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机会写交换报告……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之前所有人结果都是一样,你们懂吧?我……我也不是故意唱衰的……”
翟文黎越抹越黑,最后干脆闭嘴了,低头认真洗漱。
这句话确实挺丧的,不过也是事实,之前的交换生不就是一批又一批的卷入者吗?他们的下场很明显都死了,谢铭迟一点都不不意外。
不过他还是顺着翟文黎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唉,估计我们也是那样了。”
这话给了翟文黎一点小小的震惊,差点被嘴里的牙膏沫呛死。
几人没再拖延,迅速起床洗漱完后就跟着翟文黎朝操场走过去。
路上有很多学生都在朝着操场奔跑,翟文黎也跑了起来。天色还暗着,看不清是不是有执勤老师的存在,但几人也都跟着跑了起来,害怕昨天那种局面再出现。
每个班都有自己的班旗,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高二七班的旗子,站到了队伍末尾。
翟文黎跑进了八班的队伍,刚站到自己的位置,他就如同雕塑一般站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军训,往那一站就是兵。
谢铭迟还是觉得差点意思,如果这个时候每个学生手上还拿着记录知识点的小书,蹭着路灯和天边即将出现的那一点光亮,整个操场的学生都哇啦哇啦开始背书,那场景才是绝杀,才叫真正可怕的高中生活。
现在,就这,站个军姿完事了。
谢铭迟嗤之以鼻,都不叫事。
第104章 早操 这是垃圾处理
没过多久, 万无秋凑到谢铭迟耳边,小声说:“人数是对的。”
谢铭迟心下立刻了然。
昨天他们是通过人数意识到了晚自习的不对劲,现在七班来跑操的人数正是七班总人数减去了昨晚上晚自习的那几个, 说明跑操是没问题的。
不仅跑操没问题, 既然人这么齐的话, 不跑反而很可能会出问题,所以他们就算再不愿意也得跑。
虽然他们几人中并没有真正的老弱病残, 但有个实实在在的伤号。
谢铭迟担心万无秋的伤。
现在只过了一晚上,伤口是绝对没有好的,不过应该结痂了, 只要跑操时动作不要太大导致撕裂就行。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孟霏一行人也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四人一个不少。
除了他们,还有两个女生姗姗来迟, 谢铭迟观察了片刻,断定两个女生应该也是卷入者。
看来他们昨晚也都逃过了晚自习,不过他们不知道进入傀界的初始人数,也就没法确定昨晚有没有死人。
这一点对于他们很不利, 不确定有没有死人, 那也就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多出一条小规则。
虽然这里原本的规则已经不少了, 多一条少一条好像差距都不太大。
谢铭迟有点想摆烂了。
很快,主席台的喇叭响了两声, 猝不及防地出现了音乐和鼓点。
前排的学生很快跑了起来,不止是七班,整个操场的学生都跑了起来。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跟上末尾的队伍开始跑。
迎着激昂的鼓点,学生们的脚步声格外整齐, 踏在地面上,几乎连带着整个地面都震起来。
谢铭迟觉得他们整齐得过于了。
简直和人机一样。
跑操的速度不算太快,目测操场是四百米的跑道,正常情况下跑个两三圈就差不多了。
不过事实并不如他所想,或者说这里的情况根本就和现实完全不一样,领头的班级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后面的学生也都仿佛不知疲倦,但队伍中的喘气声明显急促了起来,五感更加敏锐的万无秋等人也感受到空气中的汗味浓重起来。
第五圈……
谢铭迟一直在数着他们跑的圈数,这已经是第五圈了。
两千米。
虽然是慢跑,但这样一直跑下去,他们的体力又怎么撑得住?要知道他们昨晚都没有好好吃饭。
果然,没过多久,队伍中的程州先开了口:“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跑太多了我肺疼。”
“不行啊程州哥!”贺岐一把拉住程州,带着他一起跑,“你没看到他们没人停下来吗?咱现在停下来岂不是要死定了?”
程州大喘气:“我觉得……我跑下去也是死定了……”
“再撑一撑,”万无秋也开了口,“说不定马上就结束了,你不能死在距离终点只有10%的地方。”
程州双眼几乎要冒星星,但还是坚强地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所以还有两百米就完啦?半圈?”
谢铭迟:“……”
真是惊为天人。
没想到这种几乎晕厥的情况竟然能激发程州的算数能力。
一般鬼傀的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万无秋、贺岐和沈绯年更不用说,强者中的强者,于是万无秋和贺岐拉着快不行的程州,沈绯年拉着也有点不行的封瑜,坚强地继续奔跑。
虽然谢铭迟眼前也一阵阵泛黑,但和程州比起来还好点,只咬紧了牙关,时不时地咬一下舌尖保持清醒。褚优看着应该擅长慢跑,这么久过去,他还能保持原先的状态。
褚优看了他一眼,说:“调整呼吸,舌头贴紧上颚,保证进入肺部的空气是湿润温暖的。”
谢铭迟跟着他说的做,没过一会儿,紊乱的呼吸总算缓和了一些。
“这不是、已经……已经半圈了吗?”程州心心念念的都是跑完半圈就停了,到了半圈的位置还没停,他道心都要破碎了。
万无秋只是随口一说给他希望,谁知道他真就这么信了。
正当盘算着再找一个什么新理由时,前面学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几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多米诺骨牌似的就往前撞。
好在前排同学身板够硬,挡住了他们,才没有继续往前倒去。
谢铭迟狼狈地爬起来站好,扶了一把身后的侯凡还有另外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目光又回到了程州身上。
毫不夸张地讲,程州现在倒得像一头没有感情的死牛,万无秋和贺岐费了老大劲才把他和地面分开,让他重新站好。
谢铭迟看了一下周围的位置,发现他们既没有跑一个整圈,也没有跑一个半圈。
不知道跑操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停下了。
“我……我能不能蹲一会儿?”程州面色惨白,说话都好像有上句没下句的样子,“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等会儿再蹲,”万无秋说着,视线却看向了别的地方,“有点不对劲。”
谢铭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原本整整齐齐站成一个个方队的操场上,突然多出几个四处走的人。
天已经差不多亮了,不过隔得远,谢铭迟看不到那些人的表情,只能通过他们穿的校服判断那是学生。
这些学生的袖子上还别着红色的袖章,大概是学生会这类组织的干部。
他们率先走到了一个地方,谢铭迟数了数,那应该是十二班的方队。
只不过……他们的方队前面好像躺了个人?
十二班正好在弯道的另一边,他们能很清楚地看到那边的情况。谢铭迟仔细地眯眼看着,就听见万无秋说:“那个人躺着一动不动。”
沈绯年好奇地看了过去:“难不成是和程州一样低血糖晕倒了?那岂不是要叫医务室的人来?”
谢铭迟看得就更仔细了,翟文黎说医务室在看台后面,但是他盯着看台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到那里走出人来。
很快,那些戴着红色袖章的学生就走了过去,其中一人蹲下查看那名倒下的学生的情况,大概一分钟之后,红袖章站了起来,挥了一下手。
封瑜不明所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下一秒,一个红袖章学生抖开了手中的东西,那竟然是个巨大的蛇皮编织袋,然后几个红袖章一起把晕倒的学生抬了起来,扔垃圾似的扔进了蛇皮袋里。
众人:“……”
沈绯年干巴巴地笑了下:“垃圾回收?”
虽然但是,谢铭迟以为会有担架什么的,把人抬到医务室去,却没想到那人直接被扔进了蛇皮袋。
几个红袖章举起蛇皮袋来,走到了一个垃圾桶边,直接把连人带袋子扔了进去。
贺岐脸部肌肉抽了几下:“不是……这是垃圾处理。”
程州见了这一幕,刚才还弯着的腰立刻挺得笔直:“卧槽卧槽……不会是谁跑不动了跑操就停下来吧?然后这些红袖章就把人给扔了?”
谢铭迟觉得不止。
那学生可能不只是跑不下去晕倒了,很可能是直接跑死了,所以才被这样处理掉。
所以,跑操的终点就是——有人死亡。
有人死亡,跑操停止。
而恐怖的是,其他学生似乎都对这件事习以为常,好像每天跑操都有人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们甚至希望他们当中的谁快点死去,这样他们才不用继续跑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遍体生寒。
尤其是程州,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刚才要是真的没跑下来,现在会怎么样?
估计和那兄弟一起嘎了。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把贺岐和万无秋当救命恩人,感动地抹了一把眼泪:“我的好兄弟们,我这辈子就要给你们做牛做马报答!以后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少你们的!”
贺岐表示很感动,万无秋没有任何表示,他的注意力还在那群红袖章身上。
处理掉死去的学生,红袖章们并没有停下脚步,还是在整个操场范围内巡视起来。
不只是这边的操场,旁边高三跑操的小操场那边也去了人。
谢铭迟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并不是盯着站着的学生看,目光只在地面上四处游荡。
他们在查看还有没有别的死去的学生。
眼见红袖章走了过来,谢铭迟回转眼神,并且感受到一边的程州紧张到几乎要憋住气。
好在红袖章们并没有在七班的方队停留,只绕了一圈便离开。
他们果然是在找其他死去的学生!
十分钟过去,所有的红袖章巡逻完毕,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彼此交换了情况,随后就走开,消失在了即将出现的晨光里。
不久之后,跑操的方队有所松动,前面的学生们纷纷自行散开,朝着教学楼的方向,零零散散地小跑着前进。
谢铭迟往后看了一眼,八班的同学同样也是这样,其他班也是如此。
正好和八班人群中的翟文黎对视一眼,后者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然后一样跑开了。
“走吧,早操结束了。”谢铭迟朝几人说着,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小跑起来,朝着教学楼去了。
早操之后是早自习,然后才能吃早饭,不过许多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尤其是以谢铭迟为代表的卷入者们。
他们并不知道早操的习惯,这几圈下来实在消耗体力,再加上有梦魇的侵扰,他们现在简直饿得能吃一头牛。
其他同学好一点,毕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都早有准备。
早自习必然是背书的时候,不出意外,谢铭迟手上的那本书依然是不能用的。
刚叹了口气,他就在嘈杂的背书声中分辨出一个声音来。
竟然是程州。
仔细看过去,就发现这人是真的在背书。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①……”
而且格外虔诚。
贺岐:“程州哥你干啥呢?”
程州:“我在给自己洗脑,我现在受的苦都是值得的!”他给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虔诚地说,“不然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谢铭迟觉得甚是有理,决定也从自己残存的记忆中搜刮一篇古文来背。
想了半天,最后开口跟着程州的节奏一起背了起来。
谢铭迟:“……”
真不是他不想背别的,是他这个时候实在想不到。
就这么好不容易挨到早饭时间,一群眼睛都快绿了的饿鬼终于可以冲向食堂。
馒头馒头馒头!
谢铭迟从来没这么渴望过馍的味道!
他决定尽量只吃馒头或者大米,省钱的同时还能多吃一点,照现在这个架势,他实在受不了吃少点。
今天的馒头依旧是旧的,表皮泛着淡黄色,一看就是放了一段时间,即使重新热过也还有一股冰箱的味道。
但这不重要,一口咬下去,他简直要感动得落泪。
他一连啃了几口下去,却不见旁边的万无秋动筷,疑惑道:“你怎么不吃?”
万无秋指了指自己的馒头,又指了指谢铭迟的。
谢铭迟一看,就明白了万无秋的异常。
他的馒头散发着喷香的气味,白白胖胖,看着就觉得宣软。
但在这里,万无秋拿到这样的馒头就完全不正常。
他的馒头是新鲜的。
学生手册上写着:
【第五条:学校食堂没有新鲜的饭菜,如果有,请反映给负责人。】
谢铭迟突然就觉得喉头的馒头噎得慌。
【第四条:学校食堂没有负责人,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完全相悖的规则,被他们遇到了!
第105章 死因 但是这个负责人怎么才能出现?……
面前的馒头仿佛失去了它原本的香味, 谢铭迟和万无秋一起盯着他盘子里的馒头,双双沉默下来。
在第一次看到这份手册时,卷入者们无一例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有关食堂的两条规则, 因为不管别的规则如何诡异, 这两条明面上相悖的就足够让他们头疼。
一条需要他们找到负责人, 说明食堂负责人是存在的,但下一条就说食堂没有负责人。
还有这个记住对方的名字……
除非他们找到负责人的时候他戴着工作牌, 工作牌上还正好写着他的名字,否则他们还得套话。
刚打好饭回到座位的贺岐见两人盯着食物发呆,奇怪道:“哥, 你们这是干嘛呢?”
随后他就拧起眉看着万无秋的馒头,又看看自己的:“怎么馒头还不是一个颜色?无秋哥, 你馒头用的面粉是不是品质比我们的好?”
谢铭迟:“……”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有点想直接躺平的。
挣扎片刻后, 他还是忍着怒气问:“贺岐你告诉我,手册上的规则你都记熟了吗?”
贺岐下意识地心慌且底气不足:“嗯……快了。”
“……放屁,”谢铭迟骂了一声,“你拿出手册来看一眼第四条和第五条。”
亲哥在上, 贺岐这才着急忙慌地取出手册, 仔细看着谢铭迟说的那两条, 然后脸色越看越难看,最后直接变成了苦瓜。
他现在算是知道两人怎么和神兽一样盯着馒头一动不动了, 他现在甚至也想加入他们的队伍。
“没关系,你昨晚不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吗,”万无秋把馒头推到一边,放弃了自己的早饭,“这两条规则也不是没有规则可循。”
沉吟片刻后, 谢铭迟点了下头,随后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买两个新的。”
他们已经体会过早操有多恐怖了,这种时候,吃饱是必须的。
万无秋没有出手阻拦,由着谢铭迟去了。
过了一会儿,谢铭迟一脸菜色地举着盘子往回走。
程州边往馒头上涂老干妈,边悄悄戳了贺岐一下:“哎,我咋感觉你哥脸色跟吃屎一样难看?”
饶是贺岐都嫌弃地瞪了程州一眼,并且“呕”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吃饭?能不能注意一下语言?”
程州撇撇嘴:“这算啥事嘛……算了确实有点恶心,我已经有点吃不下了。”
贺岐:“……”
为了以后吃饭时的胃口考虑,贺岐耐心地和这位少爷谈论起饭间脏话的问题。
在他们还在讨论的时候,谢铭迟已经端着盘子回到了座位上,一脸“谁过来我就杀谁”的表情。
万无秋不怕死,立刻就凑了过去,然后没忍住笑了。
根据往常的经验,经验丰富的沈绯年觉得他那是气笑的。
只见新餐盘和谢铭迟第一次打饭的餐盘放在一起,里面的馒头对比就格外明显。
一盘馒头发黄,一盘馒头白白胖胖,腾发着热气。
和万无秋原先端来的那盘一模一样。
无独有偶,谢铭迟也拿到了传说中的“新鲜食物”。
他以为这玩意儿出现的概率很低呢,原来是他想多了。
或者说这规则今天就是缠上他和万无秋了,毕竟他俩不管谁拿到,之后的流程大概都一个样。
谢铭迟对着两个放着新馒头的餐盘兀自输出了好一会儿脏话,能骂的都骂了个遍。
不过主要骂的内容还是——老子两个人花了两份钱都买不来一份正常早餐云云。
他本来还想等回去之后好好吃几顿新鲜的馒头,现在看来算了。
馒头,可恶的食物,你已经失去了魅力!
骂归骂,他们还是得找到解决办法。
谢铭迟冷静了一会儿,喝了几口免费的饮用水,盯着手册看起来。
实际上,食堂的两条规则同样有漏洞可钻。“食堂没有新鲜饭菜,如果有,请反映给负责人。”“学校食堂没有负责人,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看起来,似乎他们只需要等待这个本不该存在的负责人出现,再套出TA的名字,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虽然他们碰到了新鲜饭菜,但这个时候他们也找到了负责人并反映给TA;虽然碰到了本不该存在的负责人,但他们记住了负责人的名字,是不是也就没事了?
死马当活马医,总得先试一下。
但是这个负责人怎么才能出现?
而且,记住负责人的名字之后呢?是会有谁来问吗?
“记住TA的名字”这个条件在手册规则中高频出现,谢铭迟很难不去猜想,记住名字后会发生的事。
难道是把名字写在什么地方?比如一个本子上之类的,被记上名字的人都会出一些别的什么事。
违反规则惩罚的是学生,被记上名字惩罚的是另一类学生和职工。
谢铭迟有一种隐隐的猜测,但暂时没有别的证据,他还没法确定。
他们现在不过来过食堂两次,说实话,并不能推出负责人出现有什么规律。
这种情况,问问长时间在这里的学生似乎是一个好选择。
本班同学是指望不上了,谢铭迟寄希望于还比较熟悉的翟文黎。
只希望翟文黎知道些什么。
刚打算在食堂里找找翟文黎的身影,谢铭迟忽闻不远处一阵剧烈的呕吐声,还有女生的惊呼。
“叶语!你怎么了?!”
谢铭迟循声看去,就见发出惊叫的女生正是他早操时扶过一把的女生,此刻正惊慌失措而踌躇地站在原地,似乎正犹豫着要扶她面前跪倒在地的女生,但又十分害怕。
根据发型和身形,谢铭迟认出这正是和站立女生一起的那个女生,他原本猜测两人是搭档,现在几乎是肯定下来。
刚走近两步,谢铭迟立刻就知道为什么站立女生会表现出来那么害怕了。
被她叫做叶语的女生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身体不断抽搐着、往外吐着食物,她们饭卡的数额也是一样的少,所以叶语从昨晚开始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
一开始她吐出来的还是米粥和一些食物残渣,后来就是胃酸、血液,等到血液都吐不出来之后,她竟然开始吐内脏!
但那些内脏竟都不是完整的,像是在叶语身体里就已经被碾碎,塞进胃里,现在再吐出来——全部都是内脏的碎块。
“救命……救……救我……”
叶语的嘴里零碎溢出几个字来,但周围的NPC学生并不在意,甚至很快就装作没看见一样远离,没有一点看热闹的心思。
周围剩下的人就只有卷入者,但依旧没人敢上前——没人知道叶语怎么了,连她的同伴都不敢去扶她一把,更别说其他人。
很快,叶语的内脏几乎都吐完了,谢铭迟忍着恶心辨认着她吐出的那些碎块,正常人要是吐出那么多内脏早就死了,哪可能还像她一样继续吐?
果不其然,叶语在吐出最后一截断肠时,连续干呕了许多下都没有吐出来,半截肠子已经悬挂在了嘴边,另外半截还在食道里出不来,她眼珠向上一翻,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后彻底没了动静。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站立女生都已经呆了,很清楚她的同伴这是彻底凉了。
她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几句后,扭头看向谢铭迟一群人:“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违反手册上的任何一条规则,为什么叶语会死?为什么会这么死?”
不过就算她对一群人抛出了问题,也依旧没人能解答。
傀界中的死法千奇百怪,叶语的死法不是最离谱的一种,不过找到她的死因却很关键。
没过多久,从后厨间走出几个清洁工,拿着巨大的蛇皮袋还有水桶和拖把,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处理叶语的尸体。
整个过程都安静得吓人,谢铭迟没再去看叶语的尸体,而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周围几乎没剩几个学生,除了他们一行七人,剩下的就是昨天来组队的孟霏四人。
因为隔得不远,谢铭迟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快发现端倪。
其他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震惊大于恐惧,唯有一人,他脸上的表情是惊慌加恐惧大于震惊。
谢铭迟记得他的名字,正是昨天先来和他搭话的侯凡。
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侯凡为什么看着叶语的尸体会这么害怕?
难不成……叶语的死和他有关?
不等谢铭迟决定下一步动作,侯凡先看见了谢铭迟看过来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后,很快强装镇定,带着其他三人走了。
别人先不说,这个侯凡肯定有问题。
等到清洁工人将地面处理得光洁如新,他们便匆匆离开,这片区域就只剩下女生和他们七个。
看来这是个傀儡师,谢铭迟不能直接和她对话,于是给万无秋使了个眼色。
万无秋心领神会,上前问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说说你们从昨天下午开始的行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东西,才导致叶语的死亡。”
说着,他补了一句:“当然,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但是只怕你还没想出叶语的死因,自己就可能遇上了和她一样的情况。”
女生抬起头来,面上没有被威胁的不悦,只是有些茫然。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开口:“我叫常乐……但是我确实想不到叶语有什么违反规则的行为。”
紧接着,常乐就详细说了她和叶语进入傀界以来的行动,事无巨细说了个遍。因为势单力薄,两名女生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甚至上厕所时也是一起。
一通说下来,谢铭迟确实没觉得她们有哪里违反规则。
两名女生循规蹈矩,没有任何冒险激进的行为,可以说的上是十分乖巧小心。
再想想刚才侯凡的表情……这事恐怕还有内幕。
得找个机会让侯凡说话。
第106章 老师 您触犯规则了
为了防止错过负责人出现, 几人吃完饭也一直没有离开食堂,而是等到几乎马上要到上课时间。食堂里的学生只剩下了他们,就连窗口都陆续关闭, 都一直没有见到负责人的出现。
谢铭迟默默记下了自己和万无秋打饭的窗口号, 回忆了一下打饭阿姨的具体特征, 这些是向负责人反映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随后,他们就赶回了教室上课。
在上课铃声响起的一分钟前, 一行人卡点回到了教室坐下,这节课的老师早早就来到了教室,此刻正站在讲台上, 视线随着他们到了座位上。
谢铭迟喘了口气,悄摸抬头看了眼老师。
他摸了摸桌肚, 果然发现多出一本书来,拿出来一看, 封面上赫然写着“英语”两个大字。
看来这名老师就是他们的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是名年轻女老师,和平常的上进心强、比较激进的年轻老师比起来,这名女老师的面上明显和蔼了不知道多少倍,哪怕他们这么晚才回到教室, 她也没有责怪的话, 只是微笑了一下就开始上课。
是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没有一点傀界的诡异,反而更像一个现实中的正常人。
英语老师宣布开始上课, 谢铭迟翻开英语书,确定依旧是没法正常使用的课本之后,他狠狠松了口气。
“哦,差点忘了,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英语老师一拍脑袋,说道,“明天我们会进行阶段性测试,每门科目都会考试,大概章老师也会通知到大家——不过切记,考试成绩关系到各位同学的生命安全,我们每一位老师都不希望看到有成绩不及格的学生出现。”
谢铭迟:“……”
他看了眼手上被墨水染得黢黑的书,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试着回想了一下高中所学知识,他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尼玛。
为什么进个傀界还要考试啊!!
谢铭迟欲哭无泪,不过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去,视线范围内的卷入者个个愁眉苦脸的。在他看来,这场考试对贺岐应该很友好,毕竟刚高中毕业,知识不见得就都忘完了。
相对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万无秋和沈绯年。
试问:千年之前有英语课吗?
必然是没有的。
不过他俩之前窥探记忆的那位商人是外国人,应该多少管用一些,起码对英语不会一窍不通。
但其他科目……
谢铭迟人麻了。
该忘的都忘完了,该不会的就不会。
但听英语老师的意思,考试不及格可能会有什么惩罚,这个惩罚很可能会导致学生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谢铭迟下意识就想到,一群老师可能会把不及格的学生全部锁在教学楼里,等到晚自习的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血水抹杀。
都不用手动的。
不用说,考试已经成为了卷入者们头上的一朵阴云,说实话,他们根本没法兼顾考试和找线索,对于考试更是不知道从何学起。
贺岐和程州呆滞了整整一上午,两人齐刷刷地看着黑板,看着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单词和短语被老师一笔一划写在黑板上,内心的情绪崩溃重建崩溃重建……
程州已经开始后悔了,下课之后就开始默默念:“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贪便宜的,早知道就不让小谢兄弟带了……但是万一我自己进了这么难的傀界,我还是会完蛋。”
谢铭迟理解他的意思,程州并不是想要把傀界的难度归结为他跟着谢铭迟进了傀界,但多少会对这个傀界有怨念。
正常的,他自己都有怨念。
正思考着,讲台上突然传来了声音:“谢铭迟同学,你来一下好吗?”
谢铭迟一愣,抬头就看到英语老师边往门口走边朝他招手。
怀着心里的疑惑,谢铭迟小心地走了出去。
英语老师并没有等在门口,而是一直朝办公室的方向走。
谢铭迟跟着她一直走进了办公室,英语老师四处看了看,确定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不在,松了口气,眼神殷切地看着谢铭迟:“谢铭迟,我知道你们都是交换生,你们来这里还习惯吗?”
谢铭迟心中警铃大作,他谨慎地看着老师,简单说:“还好。”
英语老师追问:“你有没有觉得学习上或者是其他地方有哪里奇怪?你们原来的学校肯定不是这样的。”
谢铭迟心说那倒是,不过……
熟记手册的他立刻就想到了规则中的一条——【老师不会插手学生的生活,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现在英语老师这样算是吗?
思考片刻后,谢铭迟给出了老师答案:“没有哪里奇怪吧,一切都很好。”
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谢铭迟觉得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失望的情绪在英语老师的眼底清楚划过,甚至携带着一丝绝望。英语老师捂着头,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明明时间还不长,应该有感觉的啊……”
谢铭迟微微眯了眼睛:“您说什么?”
忽地,英语老师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痛苦:“你们肯定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上课的时候,还有在宿舍里、在食堂……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学校!你们难道感受不到吗??!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习惯这里!!”
此话一出,谢铭迟心下已有定论。
看来英语老师和翟文黎一样,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虽然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英语老师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交换生进入学校。这些交换生有些已经探寻了很多线索,也有的很快就死去……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从外面进来的学生,身上怀揣着他们离开这里的契机。
但是这次的交换生才刚来不到一天,怎么可能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呢?
不能习惯的,她亲眼看到有不少学生都习惯了,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谢铭迟看着她抓狂的样子,还有不停的诘问,面色沉静下来,问:“您是在关心我的生活吗?”
英语老师猛然抬头。
谢铭迟瞥了一眼老师工位上的名字,往后退了一步:“您触犯规则了。”
霎时间,英语老师抖如糠筛,然后疯了一般扑上来,身体拉长了许多,就连指甲都在一瞬间暴涨数倍!
尖利的指甲几乎就要划过谢铭迟的眼球,他忙往后一躲,靠着灵活的动作闪身离开办公室,并重重锁上了门。
看样子,就算英语老师知道这里的不对劲,她也已经不是正常人类了。
谢铭迟心中默念了一便英语老师的名字。
林静。
今天到现在为止,他需要记住的名字就已经有两个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食堂负责人。
下课时间马上过去,谢铭迟快步回到教室,和周围几人小声说了刚才的情况之后,就开始筹谋下一步的动作。
最熟悉学校的莫过于学生,待在这里这么久,翟文黎肯定知道些食堂负责人的消息。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谢铭迟和万无秋一起出了教室,走到八班门口,两人一个前门一个后门,翟文黎往哪边看都能看到人。
不过两人硬是瞅了半天,愣是没瞅着翟文黎。
不应该啊……他们堵在门口的时候,八班甚至还没下课。
难道翟文黎人不在教室?
但是上课时间,他不在教室能去哪?
思索了一阵,八班终于下课,谢铭迟随便拦了一个要往出走的学生:“同学,请等一下。”
男生先是一慌,看了谢铭迟几秒,确定这不是自己班的人之后,松了口气,但语气不算好:“怎么了?你有事吗?”
“我想找你问个人,”谢铭迟说,“翟文黎,是你们班的同学,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其实这问题没什么营养,同班同学不能讲话,翟文黎走之前也不会把自己的行踪说给同学。
这傀界什么破规则?同班同学不能说话,反而外班可以,好好的一个班搞得像每个人都孤立其他人一样。
谢铭迟都准备道歉走人了,却见男生的脸上表情一时之间精彩起来,像是看污秽之物一样看着谢铭迟。
谢铭迟:“……怎么了吗?”
男生盯了他一会儿,厕所都不准备上了,转头就要进教室。
“哎等等!”谢铭迟下意识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事!这男生绝不能放走!
听见动静,万无秋连忙过来,两人一起把男生从班里揪了出来,堵在外面。
男生涨红了脸,愤恨地看着两个人:“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嘛,就是问你点事啊,”谢铭迟心平气和地堵着人,友善道,“你肯定认识翟文黎的对吧?他去哪了?”
男生憋着一口气,半晌摇摇头:“不认识。”
“那就一定是认识了,不仅认识,而且交情匪浅,”万无秋说着,回了趟教室,看了眼男生课本封面上写的名字,“吴澄是吧,换个问题问你,食堂有没有负责人。”
既然翟文黎暂时不在,换个人问也是一样的。
谢铭迟想。
吴澄看了两人片刻,似乎认定自己跑不了了,泄了力,说:“有,但不是每天都出来,”他抬起眸,“一看你们就是拿到新鲜食物了,收拾收拾准备遗言吧,负责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出现的。”
万无秋的眼神冷下来:“负责人出现有没有规律。”
“没有,”说着,吴澄的嘴角甚至挂起一抹得意的笑,恶趣味道,“你们现在就横吧,我准备好看你们死时痛苦的表情了。”
说着,吴澄狠狠推了万无秋一把。
让谢铭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把万无秋推出去一米远。
鬼傀的力量是压制性的,按理来说,守门鬼傀的力量,大于普通鬼傀,再大于NPC,再大于傀儡师。
吴澄很快溜回教室,万无秋脸上是藏不住的震惊。
谢铭迟脑中冒出一个想法,凑近问:“他是不是……”
万无秋放下手来,沉默一会儿,点了头:“像。”
他刚才堵着吴澄的肩膀时,用的是NPC绝对挣脱不了的力量。
不管是说话时不在乎人命的语气,还是甚至能压制万无秋的力量,都无一例外向他们宣告着一条信息——
吴澄是守门鬼傀。
第107章 更新 多出了【十一】和【十二】……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 但谢铭迟想了一上午,愣是想不出任何一个别的理由来解释吴澄的力量。
本来只是为了找翟文黎而随便拦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被他们歪打正着, 就这么找到了守门鬼傀。
不过即使如此, 谢铭迟还是保持慎重的态度。
不确定因素还是有点多, 最好能多观察吴澄一段时间。
将这则消息告诉其他人之后,除了贺岐和程州, 其他人同样保持怀疑。
封瑜:“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沈绯年:“呼,应该不会吧?要是这样就能中奖,铭迟学长, 回去之后买彩票吧。”
褚优:“我也不太信。”
没过几秒,褚优就变了说法:“也不是不能信。”
谢铭迟来了兴趣, 万无秋替他问:“怎么说?”
褚优指了指八班的方向,说:“不出意外的话, 这次所有的卷入者应该都被分到了七班,不知道其他几个卷入者的室友是哪个班,但起码我们的室友——翟文黎,他就是八班的学生, 也是我们来到这里之后首先会考虑到的学生的切入点。”
首先接触到的是八班的学生, 那么之后不可避免地还会和八班有交集, 这样一来二去,如果守门鬼傀真的在八班, 真的就是吴澄,那么在和八班学生接触的过程中迟早会接触到吴澄。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触碰到主线。
这么想着,一旁沈绯年就先站了起来,边走边说:“我去帮你们问问。”
在众人的注视下, 沈绯年走到了孤身一人的常乐旁边,询问几句之后回来:“你猜的不错,常乐和叶语的室友全都是八班的。”
那么孟霏她们那边其实没有问的必要了。
不出意外,她们的室友也都是八班的学生。
所以综合下来,虽然卷入者都在七班,但室友都来自八班,傀界的主要人物在哪里不言而喻。
“看来吴澄还真是守门鬼傀,”褚优抬眼看了万无秋一眼,一言难尽道,“还真让你们给碰到了。”
万无秋拱拱手:“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确定了守门鬼傀,翟文黎现在的去向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讨论过后,几人决定轮流值班去观察吴澄。
课上与不上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课本也不是人看的,明天的考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几人两人一组,轮流请假,去楼道外的死角处观察吴澄的一举一动。
要出傀界,关键在于吴澄,只有搞清楚吴澄的心结在哪里,找到他的魂线,他们才能离开。
上午的排班没有谢铭迟和万无秋,两人就商量起食堂负责人来。
根据吴澄所说,食堂负责人出现的时间不固定,让他们直接等死。
既然他们早饭时就已经触犯了手册规则,但现在依旧平安无事,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来询问他们食堂负责人的名字和新鲜饭菜的情况,看来违反规则的惩罚并不是实时的,很有可能会拖到晚上统一惩罚。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午饭和晚饭时间可以寻找食堂负责人。
对此,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中午暂且观望情况,如果中午负责人还没有出现,那么他们晚饭时就需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了。
谢铭迟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虽然不确定能不能行,但好歹试试,如果还不行的话……
那他们就该去抓八班的学生严刑拷打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封瑜和沈绯年当值,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众人正准备去食堂,楼道里守着的两人却是逆流冲了回来。
谢铭迟打趣道:“哎呦,要做逆流而上的鱼吗?精神值得鼓励,不过不提倡哈。”
不过封瑜也就算了,连沈绯年的表情都出现了裂缝,看来他们是真有要紧事。谢铭迟问道:“发现吴澄的线索了?”
“……不是,”沈绯年好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来,扫视一圈自己的队友,艰难道,“你们今天是不是没人看手册?”
“有啊有啊,”贺岐条件反射地举起手来,“我早上看来着?”
这下沈绯年的嗓音有些劈叉了:“你早上就看了为什么不说?”
贺岐懵了:“说什么?”
见他神色不像假的,沈绯年脸上一言难尽:“小贺呀,你看手册到底看了些什么?”
迎着六双目光,贺岐莫名就有点紧张,据实说:“就……我哥让我看了一眼第四条和第五条规则,我听话看了。”
沈绯年用一种没救了的眼神瞥了贺岐一眼,转而说:“铭迟学长,你把孩子养成这样也是怪不容易呢。”
谢铭迟:“……”
他感觉自己突然被狠狠骂了一顿。
万无秋好奇:“手册怎么了?不就是那十条规则?”
沈绯年扬了扬下巴:“你自己看。”
语毕,所有人不约而同都拿出了手册。谢铭迟试图找到自己不该被骂的证据,看得格外仔细,从上到下,一条条都对照着自己昨天的记忆对比起来……
直到看到手册最下方,他的脸色变了。
在原本最末尾的第十条规则之下,多出了【十一】和【十二】。
【十一、学校没有设置晚自习,如果有老师通知上晚自习,请自行离开教学楼。】
【十二、戴红袖章的学生会成员出现代表早操停止,如果学生会成员一直没有出现,请确保操场上有人倒下。】
只是看到这两条规则,谢铭迟不寒而栗的同时,心里的一些疑惑也霎时解开。
他昨天还在担心没有出现在手册上的晚自习规则,担心那是多出来的规则或者是什么,没想到今天直接出现在了手册上。
毫无预兆地、莫名出现在了已经被他们揣到兜里的手册上。
连带着还有早操的那条规则。
“卧槽怎么这么阴险!”
和程州待久了,贺岐不自主地染上了他的口癖,惊悚道:“不是哪有这么马后炮的?这不就是等人触犯了规则之后才把规则加到明面上?”
程州痛心疾首:“好他妈阴险的狗玩意儿。”
刚骂完,他就猛地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吴澄并没有在门口听到他说话之后,这才放心下来,继续骂了半天。
说实话,事实就是贺岐所说的那样,手册是实时更新的,至于什么时候更新,恐怕要等到有人触犯规则之后。
这样一来,手册就更像是冰山一角,也许这个傀界里更多的规则全都埋藏在海面之下,只等着人们挖掘。
但更新之后的规则对于亲历过这些规则的人来说,已经不是提示,而是警示了。比如第十一条晚自习规则,对于昨天亲自体验过的谢铭迟等人,现在再出现在手册上就很像个笑话。
对于一直生活于池屿一中的学生来说,他们的经历就很惊悚。最一开始傀界初建时,他们和卷入者一样,都拿着这份只有十条规则的学生手册,随着卷入者的进入,越来越多的人触犯规则,也许是原来在这里的学生,也许是卷入者。
但不管怎样,手册上的规则只增不减。
不知道规则出现了多少,也许是十几条、二十几条……甚至更多。
但某一天,随着卷入者停留在这里七天后,卷入者全部消失,就连学生们手上的手册也只剩下原本的十条规则。
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直循环往复,冷眼看着每一轮前来的交换生。
谢铭迟立刻就意识到,所以实际上,学生们知道的规则是很多的,因为他们前后经历了许多次轮回,只要在手册上出现过的规则,他们一定有印象!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池屿一中的学生们一直生活在这里,那么第十一条晚自习这么简单的规则,他们不会不知道。
就像早操跑那么多圈时,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停下,而是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等待一个替死鬼的降临一样,这些学生们肯定知道每天的晚自习是有问题的。
既然知道晚自习有问题,知道上晚自习就会死,那么那些学生为什么还要留在教室里?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却见对方有着和他一样疑惑的表情。
片刻后,万无秋猜测道:“难道……就算他们知道这条规则,也必须去上晚自习?”
谢铭迟疑惑反驳:“可谁会在明知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下上自习?这不是找死吗?”
另一边,程州默默开口:“或许,有不可抗力呢?”
谢铭迟看了过来。
虽然没反应过来他们是怎么从刚才的话题跨越到上晚自习的学生的,但程州还是条件反射地接下了话:“你们难道没有体会过吗?明明不想上晚自习,但是老师威胁你今天的晚自习无论如何都要来,然后说一些这样那样的理由……其实只是老师本人强迫你去而已,俗称不可抗力。”
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即便和现实有所出入,不过程州的意思到位了,就是不可抗力。
不过这里的不可抗力不止是老师要求上自习那么简单,昨晚章老师通知上晚自习时,并没有严词要求,只是例行公事般通知一声。
在傀界之中,自有另外一个掌管一切的存在——守门鬼傀,也就是吴澄。
换言之,就算学生们依旧有自己的意识,但身为吴澄的NPC,学生们的行为始终受吴澄控制,哪怕知道晚自习上了会死,他们却还是回到了教室。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凌迟。
明知这样会死,却只能按照吴澄的心意行事,绝望地坐在教室等待血水屠杀。
归根结底,还是出自于吴澄的恨。
因为恨学校,恨同学,所以他要让他们一遍遍死去。
这次是这一批,下次就换下一批。
吴澄是手持猎枪的牧羊人,在绝对的高度,宰杀着羊圈中的羔羊。
他不止是要让卷入者死,更是要这些学生们一起死。
再一次次循环,一次次杀掉他们。
谢铭迟沉默下来。
所以……吴澄。
你的恨出自哪里?
第108章 替死 原来是钢板
要说吴澄是因为痛恨上学而变成这样, 谢铭迟是万万不信的。
他也痛恨上学,再不济还有贺岐这个纯恨上学战士,但他们都没恨到这种程度, 而且出社会后, 谢铭迟甚至怀念并感谢那段学习生涯。
退一万步讲, 上学的恨是绝对没法构成这么可怖的傀界的。
吴澄一定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才滋生了这么浓重的恨。
学生时代在学校遭受打击无非就是那些事——早恋失恋、违规违纪、被背刺、被霸凌、被搞针对、被猥亵等等。
傀界会放大守门鬼傀的执念和恨意, 所以以上几种都有可能。
究竟是哪一种,还得靠他们找出的线索佐证。
没有再多想,几人朝着食堂奔去。
路上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他甚至有点想笑。
七个人,多么庞大的集体, 就这都没人想起来今天好好看一眼手册。
尤其是贺岐,点名批评, 听话过于了,让看两条规则就真只看那两条,别的根本不带多看一眼。
在教室耽误了些时间,他们来到食堂时, 排队打饭的人已经不多了, 几人很快都打到了饭。
好在中午没人拿到了新鲜食物, 程州放心地掏出了自己的老干妈,涕泪涟涟:“兄弟, 你放心,就算你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罐罐,我也一定给你带出去,把你放在我家里神像最近的地方一起受香火供奉!”
谢铭迟:“……”
供什么奉,指望老干妈罐有朝一日成为古希腊掌管拌饭的神吗?
整个午餐时间, 谢铭迟和万无秋两人都没有认真吃饭,只是抬着头,在人群之中不断观察着,寻找着属于食堂负责人的影子。
不过一直没看到就是了。
忽地,谢铭迟眼角瞥到一个人影,正是早餐时面露慌张的侯凡。本来就想着要和侯凡“好好聊一聊”,现在看来正是时候。
正准备起身,旁边万无秋压了一下谢铭迟的胳膊,说:“我去就行。”
于是谢铭迟坐了回去,眼看着万无秋朝沈绯年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就跟了上去。
这两人搞什么?
谢铭迟好奇地看过去,就见两人气势汹汹地站在了侯凡身后,威压让侯凡直接抖了一下。
侯凡结巴道:“你们……干什么?”
“有点小事,需要你配合一下,”万无秋淡声说,“跟我们走一趟。”
这个语气让侯凡联想到了现实中的某个职业,直接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我要是不配合呢?”
“哎呀,不配合自然也有办法嘛,”沈绯年笑嘻嘻地上前,钳制住侯凡的一只手,笑靥如花,“有些时候学长不适合动手,这个时候就轮到我啦,抄作业总有还的时候。”
谢铭迟:“……”
他低下头甚至想寻求下伪装,为什么抄作业要这么还?哪里怪怪的。
侯凡根本没弄清楚这话前后的因果关系,挣扎着要挣脱沈绯年,却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撼动不了一点!
侯凡:“??!”
什么情况!!!
明明大家都是鬼傀,怎么这个力气这么大?!
旁边的孟霏很快就站起来护队友,皱眉拔高了声音:“哪有你们这样做事的!你放开他!”
“都说过了,只是问几句话嘛,”沈绯年依旧笑着,但笑意中有杀意涌现,“既然大家都是卷入者,互帮互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喏,我们的大部队就在那边,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去问。”
说完,又笑嘻嘻地补上一句:“前提是,你们问得出来。”
侯凡涨红脸:“说得好像你们问我就会说似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问不问得出来是我们的本事,”沈绯年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根绳子,绳子像是有生命般缠住了侯凡,顺着沈绯年的劲就往外走,他对剩下呆滞的三人挥挥手,“走了。”
谢铭迟立刻就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绳子,只怕是沈绯年在之前某个傀界收走的鬼傀。
不愧是大鬼傀,就连召唤鬼傀这种傀儡师才有的技能都有。
嘶……这么想来,万无秋岂不是也有?
但对方从来没说过,谢铭迟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既然有干嘛不用?谢铭迟有点子幽怨,这样会显得他光拼脑子拼计谋的那些高光时刻很傻。
万无秋在原地停顿了一下,还在掂量沈绯年刚才的话,半晌,抬眸对三人说:“那边的人,你们动不起,要是让我发现有人被动了哪怕一下,你们都要玩完。”
这个“有人”,不用他说出来,谢铭迟也知道说的是自己。
孔诗晴敢怒不敢言地踹了一脚凳子:“傀界里又不能杀人,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万无秋看向她,眼神是与沈绯年截然不同的冰冷,“我担得起杀傀儡师的后果,但你担不担得起死亡的后果?”
万无秋的话让三人均是一怔,这人说话不像是假的,只是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人,他们本以为会是软柿子……
原来是钢板。
等回过神来,万无秋和沈绯年早已出了食堂。
谢铭迟静静啃着馍,摸到程州的老干妈,挑了一筷子。
程州:“哎哎哎!”
“收点保护费,”辛辣的口味在嘴里回荡,谢铭迟终于吃到了有咸味辣味的东西,有点小感动,“回头还你。”
不一会儿,万无秋他们就又进了食堂。
万无秋和沈绯年的神色还算正常,稍微有点黑,侯凡就不一样了,跟在两人后面,愤恨又不敢怎么样。
“问完了,”万无秋坐回谢铭迟旁边,慢条斯理道,“都说了。”
“这就说了?”谢铭迟表示很吃惊,“你们威胁他了?”
“那种人哪是光靠威胁就能说实话的呢,”沈绯年凑过脑袋来,轻飘飘留了一句,“无秋学长当然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咳咳,”万无秋适时地提醒沈绯年住嘴,道,“确实用了些手段……我召了一个可以审问人的鬼傀,不说真话的话,侯凡这辈子会困在那个鬼傀的迷宫里。”
“哦豁,”谢铭迟更好奇了,“这么好用的鬼傀,为什么之前不拿出来?”
万无秋笑了笑:“留点余地嘛,一上来就打死,那有什么好玩的。”
这下谢铭迟知道万无秋为什么和沈绯年玩得好了——两人本质上都是享受追逐猎物的猛兽,有点共同语言纯属正常。
言归正传,谢铭迟回转思绪,问:“你问出什么了?”
“叶语的死因,”万无秋说着,朝侯凡那边瞥了一眼,后者已经撺掇着三名队友赶紧跑路了,“侯凡昨天晚上和你遇到了一样的东西。”
“那个吊在窗户外的鬼?”谢铭迟皱紧了眉头,“他怎么解决的?”
“他根本就没解决,”万无秋冷笑一下,说,“他只是无视了鬼并且回到了宿舍里,没有满足另一条规则。”
谢铭迟沉默下来。
所以侯凡并没有像他一样装作害怕的样子,反而装作没看见似的回到宿舍拉上了窗帘。
“那既然是侯凡违反了手册规则,为什么叶语死掉了?”贺岐真诚发问。
不止是他,其他所有人也在等着这个答案。
万无秋缓缓开口,说:“昨晚一整晚没有出事,侯凡以为他做了正确的抉择,但是二楼宿管阿姨在吹起床哨时,进了他们宿舍。”
“她给侯凡递了一个本子,让他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意识到写下名字可能有不好的事发生,但是不能坑自己团队的人,至于我们这边,他只知道你的名字,又怕一击不死得罪你,所以写下了叶语的名字。”
也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在早餐时,叶语才会突然死去。
怪不得,明明她根本没有触犯规则,却莫名死亡。
原来是当了替死鬼。
“他妈的!”程州猛地站了起来,“这还能忍?看我不打死侯凡那个龟孙!”
“坐下,”万无秋淡声道,“傀界之内,卷入者不能自相残杀。”
程州憋着气坐回去,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但是就让他这么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谢铭迟却是想了片刻,说:“既然不能自相残杀,那侯凡会不会自己遭到报应?”
曾经听说,杀队友会导致守门鬼傀或者是死者的报复,只是不知道叶语这种情况还能不能回来报仇。
“叶语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万无秋神秘道,“今晚,且看分晓。”
他刚才已经看到偷听他们说话的常乐在摆弄什么东西了,不出意外,那件东西是他曾经知道的那个。
不出意外,叶语的鬼魂今晚就会回来。
午餐时间很快过去,依旧没有等到食堂负责人的到来,看来这人确实如吴澄所说,神出鬼没,出现的时间不定。
既然这样,是时候采用B方案了。
谢铭迟把众人聚在一起,悄声说了自己的计划:“大概就是这样,晚饭时执行。”
贺岐皱眉:“哥,这样真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铭迟悄悄抱紧可怜的自己,“不试的话,明天早上我俩就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了。”
写上去就是个死。
回到宿舍,谢铭迟惊奇地发现翟文黎竟然已经在宿舍了。
不过接近宿舍楼关门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谢铭迟边往里走边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今天上午去哪了啊?我听你同学说你没去上课。”
“啊……我吗?我同学说的?”对于这一点,翟文黎看起来有点吃惊,“我早操之后觉得不舒服,就去医务室待着了。”
万无秋:“整个上午都在那儿?”
“嗯嗯,”翟文黎点点头,“我去输液来着,时间就长一点,之后也没回教室,直接回宿舍来了。”
“噢,”谢铭迟不走心地应了声,忽而转移话题,“问你个问题,关于吴澄,你知道多少?”
第109章 压榨 开锁事业进行时
在说到同班同学说他上午不在教室时, 翟文黎脸上很明显是吃惊的表情。
对于这一点的解释,谢铭迟更倾向于,往常并没有这类事情发生, 或者发生很少, 也就是正常情况下同班同学间并不会格外留意有谁在教室, 又有谁不在教室。
但在提到“吴澄”这个名字时,不光是谢铭迟, 所有人都看到翟文黎的脸上透露出惊慌失措,伴随着身体的战栗。
那种战栗并不是来自于外界因素的影响,而是下意识的、听到这个名字后条件反射的战栗。
翟文黎在怕吴澄?
也对, 作为被控制在守门鬼傀手中的NPC,翟文黎对吴澄的恐惧是天然的。
“不……我不知道, 不要问我!”说着,翟文黎再次缩在了床铺的角落, 变成一小团。
“多少说一点吧,”谢铭迟无奈道,“你要是不说,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既然知道万无秋有强制拷打的办法, 那往后要得到谁的答案就方便多了。
翟文黎似乎真的害怕这样的威胁, 小心翼翼地抬了下头, 复又赶紧低下:“不行,不行!我会死的, 我什么都不能说……”
好吧,看来,要不就是谈论吴澄会导致死亡,要不就是在池屿一中的主线里,NPC不能透露有关吴澄的信息。
谢铭迟更偏向于后者, 如果是前者的话,他们现在早就死了。
朝万无秋使了个眼神,谁料后者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现在用不了了。”
谢铭迟挑了下眉。
他本想让万无秋用一下刚才对侯凡用的招数,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用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换个方案了。
谢铭迟上前,气势汹汹地一把抓住翟文黎旁边的铁栏杆,“砰”的一声震得整个宿舍都回荡着那声音。
不出意外,翟文黎又狠狠抖了一下。
这人是不是长期处于一个被威胁欺负的环境?谢铭迟都要怀疑这傀界的生态是有多不好了,翟文黎再这么抖下去绝对神经衰弱。
清了一下嗓子,谢铭迟故意捏出粗犷一些的声线,拧眉凶神恶煞地瞪着翟文黎:“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好好听我问的问题,只需要简单地说是或者不是,如果这样都不说,那就小心你的小命玩完。”
威胁明显起了效果,翟文黎鹌鹑一样点着头,弱小可怜且无助。
“第一个问题,”谢铭迟整理了一下思绪,问,“是不是这里所有人都害怕吴澄?”
翟文黎很快点了下头:“是……”紧接着又使劲摇头,“不是!”
谢铭迟:“?”
谢铭迟:“什么意思?”
翟文黎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噢,好吧,”想起和翟文黎的约定,谢铭迟只好作罢,“那我就当作大部分人都怕他。咳咳,下一个问题,欺负你的人是不是吴澄?”
翟文黎点头:“是。”
“除了吴澄,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是。”
“这些‘其他人’是不是也听吴澄的话?”
“……是。”
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谢铭迟拼凑了一下刚才压榨翟文黎得到的线索,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过鉴于翟文黎还在这儿,他们不能讨论有关于主线的东西,所以只好等到下午去说。
上午消耗体力太多,几人都躺回床上午休了一会儿,等到翟文黎定的闹钟响起,才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了教室。
下午是一如既往地上课,七人轮流前往八班死角处观察吴澄的举动,翟文黎在下午也去了教室,更方便两人一起观察。
据谢铭迟推测,翟文黎就算不是守门鬼傀,也绝对是这个傀界中的重要NPC。
下午的第二节课轮到谢铭迟和万无秋去值守,但结果和前面他们得到的结果一样——两人都正常得很,一点异常都没有。
这么下去可不行,万一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很正常,那这一天的时间就浪费了。
这对于卷入者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傀界的危险程度与日俱增,这样下去只是纯耗时间,他们必须主动出击。
下一轮值守的人是程州和贺岐,交班准备回教室的路上,谢铭迟突然停下了脚步,调转方向:“我有一个想法。”
万无秋心领神会,扬了扬下巴:“走。”
甚至都没问,谢铭迟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四楼那个不存在的24班,或者说那个废弃教室。
当然,秉持着好好学习的态度,两人先在教室门口等到下节课的任课老师过来,请假之后才并肩离开。
昨天是因为时间太晚,所以没等谢铭迟待在教室门口多久就等来了血水,今天他们来得格外早,血水应该不至于触发。
不过说不准会不会遇上什么别的东西。
越接近四楼西面,周围的空气就越发腥臭,连带着气温也降到了极低。
两人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步子放缓,停在了废弃教室门口。
“我昨天来的时候就有这些报纸,”谢铭迟看着完好的报纸和光洁的地面,微微蹙眉,“这报纸连期刊号都没变。”
也就是说,报纸并没有因为昨天的血水而被污染破坏,在血水退去后自动恢复了原样。
连同地面、甚至整栋教学楼也是一样,像是自动刷新了一般。
万无秋在教室外面踱步一圈,然后停在门口,掏出个别针来。
开锁事业进行时。
有点被万无秋的勇敢惊讶到,谢铭迟问:“你就这么直接开了?”
“开呗,门就是给人开的,”万无秋笑了笑,“要是能迎面碰上什么东西,其实再好不过。”
谢铭迟:“……”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万无秋有毛病,多半是以前被家里逼的。
“咔哒”一声后,教室门应声而开。
谢铭迟嗓子眼瞬间提了一口气上来,眼看着教室门大开开,过了几秒钟依旧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或鬼出现,这口提着的气才咽下去。
和昨天从缝里看到的场景并没有什么不同,教室里没有桌椅,角落里堆满了杂物,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空气中腾着不少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因为太过空旷,每走一步,教室里都回荡着回声。
但作为血水的发源地,这间教室肯定不简单。
说不定和吴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间教室,还有旁边的厕所,应该对于吴澄来说格外重要,”谢铭迟沉思着,在教室中翻找起来,“中午问过翟文黎之后,我有一些猜想,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这样想。”
“可以说说看,”万无秋手上翻到了什么东西,愣了下,“不过你可以先来看看这个。”
他手上拿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六开笔记本,像是买书报班直接会送的那种,只是笔记本上面沾满了血迹,上面也没有铺着灰尘,在这间教室里格格不入。
没有犹豫,万无秋翻开它,只见被血洇满的第一页,被人用黑笔大大地写了一个“恨”字。
写这个字的人非常用劲,笔画所经之处有不少破损,就算没有划破的地方,在下一页也印出了很深的印子。
而下一页、准确来说是之后的每一页,都更加触目惊心。
从第二页开始,整个笔记本上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恨”字,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一笔一划都倾诉着浓重的恨意,颇有入木三分之感。
因为用力太大,每一页的边缘都不自主地卷曲起来,加上被鲜血浸染,这个笔记本看起来竟然有点像古老时的诅咒之物。
“我还以为是死亡名单,”万无秋手指抚过上面的字,有些不在意地说,“光是恨的话,只写下这么多字有什么用?把无辜的人牵进来有什么用?怎么不单单去找惹到自己的人报仇?”
谢铭迟:“?”
这干嘛呢?挑衅吗?
哥哥,我们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全然忘记自己曾经挑衅过千年厉鬼的谢铭迟此刻莫名就有点怂。
似乎听到了万无秋的讽刺,笔记本上的血迹更深了些,血迹边缘处炸开了尖刺。
万无秋合上了笔记本,把它扔回角落:“阿迟,说说你的猜测。”
谢铭迟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理了下思绪,说:“这个傀界,主题应该是校园霸凌。校园霸凌分很多种,在这里应该是用的最通俗的那一种。”
通常情况下,现在的青少年会用孤立的方式来霸凌弱势者,一是这样一来,老师也许会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没有造成实际上的物理伤害,就算真的闹起来,也不会找到证据。孤立的方式是最恶心人的一种,没有物理伤害,但实打实地造成了心理创伤,还没法申冤。
不过在这里,霸凌者没有单独采取孤立的方式,而是简单粗暴地采取了欺辱加孤立的双重加压。
其实细看学生手册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老师不插手学生的生活,等于就算谁霸凌了谁,老师也不予理睬;
宿管阿姨不会给予学生帮助,等于截断了被霸凌者的第二个求助通道;
学生们不会互帮互助,再加上同班同学不会和你说话,等于就算在班里明面上被霸凌,也不会有同学出手帮忙,反而会一起孤立他。
食堂没有负责人、没有新鲜饭菜,这一点谢铭迟更倾向于学校食堂的窗口本来有普通饭菜和特价菜。
所谓特价菜,实际上就是食堂上一顿没有卖出去的饭菜,浪费了可惜,所以会低价出售,同样给生活拮据的同学一条活得下去的路。
不过在这里,所有的窗口都变成了特价菜,窗口打饭阿姨不能因为恻隐之心偷偷塞给学生新鲜饭菜,这样就会被学生记住名字,反而给自己招来灾祸。
学校里有鬼,等于霸凌者曾经扮鬼来吓被霸凌者;
教室里没有干净课本,等于霸凌者曾毁掉了被霸凌者所有的书。
宿舍外不会有人吊着,等于霸凌者曾经这样欺辱过同学,但其他人就算看到了也不能声张,只能装作没看到,否则自己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吊死鬼”。
学校厕所内不会有哭声,等于霸凌者曾经在这里实施霸凌,但听到声音的其他同学不能声张,只能装作没听到并赶快离开。
很明显,换算到这个傀界里,吴澄就是那个霸凌发起者,并且是领头人。
也许是沉迷于这种霸凌带来的畸形快感,他把整个池屿一中圈地为笼,每天欣赏着数千人在自己的规则下苟延残喘。
而这个写满了“恨”字的笔记本,只不过是一个被霸凌者敢怒不敢言的缩影。
第110章 霸凌 圣父树停止了生长
推出了整个傀界的雏形, 他们就成功了大半。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吴澄的魂线在哪里。
池屿一中恐怕已经被他当作了一个屠杀游乐场,每天随吴澄的心意,今天有这样一批人因为这个原因死, 明天又有那样一批人因为另一个荒诞的规则死。
他只享受掌控一切带来的快乐。
翟文黎就是众多被霸凌者的一个缩影。
这也就是他那么怕吴澄的原因。
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猜测, 谢铭迟观察着万无秋的表情, 只见后者表情呆滞了许久,半晌没作出反应。
谢铭迟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是我哪里说的有错吗?”
万无秋摇摇头, 思绪收了回来:“没有,就是你说了这些之后,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
谢铭迟来了兴趣:“故事长吗?说来听听。”
“倒也可以不长, ”万无秋轻笑一声,“是以前在泮宫的时候。你也知道封瑜的家境, 就是纸糊的猫,本来就没什么气势, 还一戳就破。即使考上了泮宫,也总有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封瑜自然就成为他们拉帮结派排挤的对象。”
其实还有一个更适合排挤的对象——沈绯年。
因为沈绯年甚至不是世家子弟,身家白得要命, 纯靠实力坑蒙拐骗进来的, 本应该比封瑜的地位还低, 不过大概是因为过于油嘴滑舌,还会谄媚告状, 沈绯年竟然就这么逃过一劫。
“当时领头的是田氏的公子,田氏的实力甚至连万氏都要忌惮三分,加上当时和封瑜不熟,所以我没有理会,睁只眼闭只眼, ”想起往事,万无秋还是会感慨,“但是沈绯年果断出手打了人,不出意外地他被划分为了封瑜同党,日子一样不好过。在那不久之后,你刚进泮宫,眼见有人被欺,想都没想,出手就是打。”
他以前可真是个莽汉。
谢铭迟如是想。
不过就算到了现在,他可能还是会出手,只不过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的出手可能会换一种方式,见义勇为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现在想起来,当时封瑜和沈绯年就是被霸凌,”万无秋回神,缓缓说,“只不过这里没有第二个沈绯年,也没有第二个你。”
有的只是像封瑜一样几千个被压迫的学生。
“行,现在我来了,”谢铭迟活动了下手腕,艳阳下笑得颇为张狂,“我不介意历史重演一下。”
万无秋的笑容刚绽开来,下一秒就收了回去,与此同时,谢铭迟的胳膊也放了下去。
他们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很是杂乱,听起来起码有三个人以上,而且速度很快,正朝这边走来。
除了废弃教室,他们能去的只有厕所。
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角落的窗帘边走去,快速藏在窗帘后。
现在出去无异于引火自焚,不如藏起来看看情况。
窗帘前是一堆杂物,如果要进废弃教室,他们也应该不会往这边来。
藏好后没过多久,被锁住的教室门被外面人暴力踹开,紧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闷声和一个男生的惊呼。
“叫什么叫?老子没跟你说过闭嘴??”
一个公鸭嗓喊了这一句之后,地上的人明显收了声音。
窗帘太厚,根本看不清进入教室的人,只能通过声音去辨别。
谢铭迟屏息凝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林哥!我们在角落里找到了这个!”
找到什么了?
被称为林哥的公鸭嗓“哼”了一声,随后是踩上什么的声音:“长本事了啊?你恨?恨什么?我们?谁给你的胆子写这些东西!”
地上的少年闷哼出声,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疼痛:“不……不是我,那不是我写的!”
“还敢反驳!”另一个新声音说,“林哥,这畜生现在长本事了,敢在咱们面前撒谎了!”
“那就打,”林哥轻飘飘说着,“打到他承认为止!”
紧接着,教室里就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少年刚开始还在忍,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疼开始喊叫,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却始终没有承认那笔记本是他的。
谢铭迟粗略估计了一下,林哥那一伙人至少有五个人,光听声音就有五种,更别说还有可能存在没出声的。
但不明情况,谢铭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见义勇为。
既然他们几人能够自由交谈,那绝对都来自不同的班级,同时,谢铭迟没法辨别这其中是不是有七班的学生,万一有,自己去和他对了话,两个人直接就是完蛋的状态。
所以他现在只能不管不顾。
谢铭迟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林哥,这小子还是不说。”第六个声音如是说。
林哥:“那就送他去清醒清醒。新鲜空气闻久了,他肯定很怀念臭水沟的味儿。”
谢铭迟:“!!!”
很快,那一群人便拖着痛到失语的少年去了旁边的厕所。
甚至在窗帘后面,谢铭迟都能听见厕所里少年溺水的咕嘟声。
那个飘着腥臭、长满滑腻青苔的厕所,谢铭迟想一下就恶心,他们竟然把那少年淹进了那里的水池?!
这还当什么学生?简直不是人!
就算长期待在这样的傀界里,也不该是这样心理变态!
谢铭迟再也忍不住,掀开窗帘就要出去。
谁知下一秒,身旁一道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就把他拉了回去,万无秋厉声道:“等等!”
谢铭迟此时的圣父心就快长成参天大树:“他就要死了!”
“你猜傀界里的NPC敢不敢杀掉其他NPC?”万无秋压低声音,诘问道,“你心里明白,正常被强制扭转成NPC的人,怎么可能恶毒成这样?”
沉重的问题将谢铭迟的心狠狠击了一下,圣父树停止了生长:“……万一是人性本恶呢?”
万无秋挑了下眉:“你从前从来不信这个……算了,就算人性本恶,有吴澄控场,正常学生平时连活下来都困难,哪来的时间拉帮结派?连交集都没有,怎么会对一个别班学生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谢铭迟的圣父树彻底萎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才是吴澄亲手做出来的NPC,并不是真实学生转变的……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引卷入者生恻隐之心?”
万无秋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想法。
谢铭迟:“……”
太险恶了。
人心何至于如此险恶。
等到厕所几乎没有声音,万无秋把谢铭迟往窗帘里面推了些,自己则走了出去:“你就待在这儿,我去看下情况。”
“小心一点。”
“好。”
万无秋没有离开教室,而是藏身在后门旁的一处死角,这个地方正好能从教室窗户看到楼道内的景象,但凡楼道中的人回头,他也能很好地隐藏起来。
过去一分钟、两分钟……终于等到第三分钟时,楼道传来了脚步声。
万无秋立刻集中注意,盯着窗外。
很快,一群人从厕所那边出来,有说有笑、毫无防备地经过废弃教室的窗边,朝楼梯那边去了。
七个人。
万无秋记下了他们每个人的一个特点,然后继续窝藏。
又过了十几分钟,等到腿都蹲麻了,万无秋终于等来了被打的少年。
对于废弃教室,少年同样没什么留恋,缓慢地跛着脚步,捂着胳膊上的伤离开了。
同样记下特征,又过了几分钟,确定两拨人都离开,万无秋才起身,回到窗帘后,把谢铭迟叫了出来。
“明天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还活着,”万无秋说道,“既然吴澄享受霸凌的快感,不见得就愿意让别人代劳。那个少年身上有旧伤,不是第一次被打。”
谢铭迟同意他的想法,捡起那本被扔在地上的笔记本:“既然不是第一次,那这个废弃教室和旁边厕所很可能就是这些学生们眼中默认的霸凌场所,这批人会来,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几批,尤其是吴澄,他生前绝对在这间教室里这样对待过被霸凌者。”
翟文黎很明显就是被霸凌者当中的一员,对这里很可能也有天然的抗拒,这要等到回到宿舍去问他了。
“刚才被打得那么惨都不承认,这笔记本大概真的不是他的,”喃喃几句,谢铭迟沉吟片刻,“不过这应该是个重要的线索。”
“嗯,还有一点,我觉得吴澄有些割裂,还有些矛盾,”万无秋看着空中被掀起的灰尘,眸光凝聚在虚空中一点,“他给我的感觉,好像很强,又好像很弱,混杂在学生中间,却没有真正享受游戏的意思,反倒是就像一个正常的学生——矛盾点就在这里,他既然享受霸凌的乐趣,那绝对是作为参与者考虑的,但现在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起码从昨天到今天下午,他都乖巧得上课,完全没有一点要霸凌别人的意思,就连唯一一点表现出与常人不同的点,都是在他们逼迫下才展示出来的。
既然他本意不该去藏,为什么要混杂在学生当中?
如果只是想藏身学生群体,不愿意让卷入者找到他,那为什么又要在下课后第一个跑出来,当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出头鸟?
谢铭迟想不通,万无秋也一样,只是觉得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始终想不出突破口。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万无秋揽过谢铭迟的腰:“走吧,再过一会儿,这地方就不能待了。”
谢铭迟点点头,下课就代表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晚饭之后,血水的屠杀就会降临。
又会有多少学生死在这场汹涌的屠杀里?谢铭迟不知道,知道的前提是他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现在,他们该去食堂演一出大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