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你不能阻止我，师弟◎
袁丹妙也死了？
庄清文其实早已猜测袁丹妙也不在人世了，但真的听到的时候，庄清文还是很遗憾。
疯女人的思维很是混乱，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说话大多是断断续续牛头不对马嘴，但从她零碎的话语里面能够拼凑出大致的意思，她重复念叨着袁秋白和袁丹妙都死了，村里人是坏人，这一切都是报应。
庄清文将疯女人送回到她家里，那已经被治好的男人并不是很开心，家里其他人的谢谢说得也并不衷心，不过庄清文也不在意这些，她满脑子都在思考袁家父女的事情。
“我飞书给游姝让她查了下寻金术，应该是身负仙盘却没有去灵山的人自行修炼的术法，用来寻找金银的。”其实通过疯女人的话故事就能补充完整了，为了保险还是让游姝找找有没有先例。
许镜阳远眺那片瘴气林，幽幽说道：“袁秋白大概是死在了那片林子里，第八个和村长都说吃过游方货郎给的东西，应该是那时候中了瘴毒。”
“你认为是袁丹妙扮成了游方货郎给他们下毒了？”庄清文是更倾向于袁丹妙也死了这个观点的，她还是相信疯女人的话。
许镜阳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袁家父女是外村来的，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了，那时候万州大旱，邱台村地势低洼土地还没那么干裂，袁秋白应该是逃难过来的。那年死了很多人，他们应当是没有其他亲戚了。”
“我查看了所有感染的人，最小的都有三十六岁，那意味着二十年前，他们最小也有十六岁了。”许镜阳说完看向庄清文，后者也是懂了他的意思。
“那就是说他们都有能力参加某种活动，比如寻金？”当时刘大娘说村里人帮忙照顾袁丹妙就知道这是一种霸凌、一种胁迫，村里人用袁丹妙来威胁袁秋白，让他打破一月寻一次金的规矩，让他不停地寻金。
“没有系统学过法术，全靠自己琢磨本就不易，吐纳天地灵气也肯定是自行摸索，袁秋白灵力供应不上来，一月一次算是很保险的，一直使用寻金术肯定是做不到的。”就像是灵山的修士，灵力耗尽就没有战斗力，袁秋白没有灵力自然也是无法寻金的。
而且金银财宝自然是有定量的，听村里人说寻金基本上是在本村进行的，邱台村就这么大，高强度寻金资源肯定是容易枯竭的。
庄清文灵光一闪睁大眼睛看向许镜阳：“所以袁秋白被逼进了瘴气林！”
两人朝着瘴气林移动，在瘴气林肯定能找到线索，袁丹妙说不定也在里面。
然而还没到达瘴气林，就看到路边一个小孩子留着口水看着一位姑娘果篮里面的桃子，手即将伸到桃子上面去了，那姑娘笑得很甜。
一道剑气贯穿桃子，那小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庄清文快步冲上前抱住小男孩，手里的剑指向那个姑娘。
姑娘的面容姣好，可头顶冒着一丝凡人看不出来的黑气，当剑指向她的那一刻，姑娘的脸开始变化溃烂，身量缩小，绿色的雾气缠绕着她，庄清文瞬间一手刀将小孩敲晕。
“袁丹妙。”许镜阳已经确定眼前的尸/鬼是袁丹妙，看她身上的瘴气，应该是死在了瘴气林化为尸/鬼，怨气合并着瘴气充斥着她的身体。
“为什么要阻止我。”袁丹妙的声音就像是拉破风箱发出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喑哑，她眼中也只有怨恨了。
庄清文抿了抿嘴，沉默两秒才答道：“我们是修士，斩妖除魔是我们的责任。”
袁丹妙已然入魔，尸/鬼是很低阶的魔物，不知道袁丹妙怎么能够保持清醒的神志，甚至能够幻化成其他样子诱骗他人吃下瘴毒。
“可他们都该死！他们逼我阿爸进入瘴气林寻金，阿爸死了之后又将我逼进去。”袁丹妙激动的时候身上的雾气更加浓烈，要是凡人站在旁边就能吸入瘴毒。
“我根本不会寻金术，但他们说我是阿爸的女儿，我一定也会寻金，把我敲晕放在驴车上，硬生生地将我送了进去。”
“我没有马上死，瘴气一直在侵蚀身体，我本能地将那些瘴气往外排，但灌入的速度超过了排出的速度，直到去年冬天的时候我才醒了过来，混混沌沌很久才找回记忆，我回来复仇又有什么错！”袁丹妙不理解那些害了她和父亲的人凭什么能活得好好的，而这些所谓的仙人为什么要救他们！
许镜阳走到庄清文身边，伸手抓住她的剑柄，将剑身压了下去，他看向袁妙丹：“还有几家仇人。”
“七家，加上你们救活的那两户。”
许镜阳眼神又落在了晕倒在后面的小男孩身上：“二十年前没有亲历那件事的人都不能杀，不能殃及后人。”
袁丹妙黑色的眼珠嵌在了绿色的脸上，她转动了一下眼珠：“我死的时候也比他大不了几岁，我扎着小辫还未出阁，我还等着阿爸给我带生辰礼。”
“这算是我的条件。”许镜阳没有让步。
最终袁丹妙还是点了点头。
庄清文突然意识到这两人当着她的面达成了什么协议，喊道：“许镜阳你疯了吧？”
又试图劝慰袁丹妙：“已经死了七个人了，整个邱台村才不到二十户，你的父亲已经入土为安，你……”
“什么叫入土为安？你凭什么说他入土为安了！”袁丹妙突然尖叫起来，“他痛苦地死在了那片林子里，他被全村人威胁走向了死亡，你就高高在上轻飘飘地让我放弃复仇吗？”
庄清文被袁丹妙说得有些难受，她尝试着和袁丹妙共情，但这世界上有什么又是完全能感同身受的。
庄清文依旧坚定观点，即使她也能感觉到袁丹妙身上那股愤恨和委屈，可她是灵山修士，她今日就不会让袁丹妙再杀人。
“案件我会上报，到时候会联合万州灵山署和万州官府一同执法，没死的那些人会受到惩罚的。”庄清文再次抬起了剑。
“法不责众，他们不会死，而我和阿爸都死了。”袁丹妙不欲多说，抬起手就往庄清文袭来，她全身都带有瘴毒，然而实际攻击力在剑修面前不值一提。
庄清文后撤几步，叹了口气重新执剑，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犀利起来，格挡一次，第二招就将剑架到了袁丹妙的脖子上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斩下去，之前斩杀过妖兽，那毕竟是妖兽，袁丹妙看起来像是还有意识的人，哪怕已经成魔。
而就在她犹豫的空挡，许镜阳欺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往外一翻，直接将庄清文圈在怀里往后拖走：“你先走。”
庄清文知道他后面那句话是对袁丹妙说的，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快速离开的脚步声，她很愤怒，一把推开许镜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许镜阳再次拉住她的手：“你不要阻止她，冤有头债有主。”
“你是要跟我动手吗？”庄清文将手中的玄剑挽了个剑花直接转了向，指向了许镜阳的鼻尖。
后者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跟我动手你只会吃亏。”
庄清文在心里骂了一句狗屁替身契约，直接转身去追袁丹妙，但刚飞到半空中，就感觉身后有破空声，闪身躲开才发现是一张定身符。
“你丫的来真的是吧！”庄清文是真生气了，“你真想让她去报仇吗！”
“为什么不可以？她都已经死了，她等了二十年才从黑暗中爬出来，她只是想手刃仇人。”许镜阳说得很认真，好像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不能这样。
“这样只会导致更多的无辜者受害，就这个小男孩，如果不是我们赶上了，他不也死了吗？你凭什么认为她能够控制她的仇恨，报仇就能解决问题？报仇只是延续仇恨罢了。”庄清文是在法治社会长大的孩子，她的观念很早就被固定了，而现在她作为修士，降妖除魔也是天经地义。
许镜阳没有说话，用行动回答了庄清文的话，他扬起手指又是一张符箓。
她不会信任袁丹妙的话，她已经入魔，不，她现在就是魔物了，而邱台村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需要她保护，她还手的动作很快，但许镜阳很难缠，她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内束缚住他的行动。
“所以你杀何星月也是为了复仇吗？”庄清文是故意提起这茬的，她能看出来何星月的死是许镜阳一手造成，也知道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不然不会有当初那种反应。
果然提到何星月，许镜阳的动作顿住了，他眼里多了些东西：“如果我说是呢。”
“我不知道。”庄清文当时并没有拆穿他，最初她和系统一样以为许镜阳是为了楚芸芸，但后来的相处让她觉得系统也不一定知道全貌，大家都像是被扔进了这个世界，只看到世界的一面或者几面。
“你不能阻止我，师弟，就像我没有阻止你。”说她自私也好，不能共情也罢，庄清文就是不能接受有魔物当着她的面杀人，她是修士，她需要保护凡人。
许镜阳愣在了原地，他意识到庄清文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单纯，而就在他怔愣的一瞬，庄清文腾空而起，趁机朝着村里飞身跑去。
她还没跑出许镜阳的攻击范围，就见到村子上方的绿色瘴气缠绕着黑气冲天而起，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瞬间炸开，庄清文的心沉了下去，她回过头来朝着许镜阳喊道：“快去救人！”
作者有话说：
文中观点仅代表角色观点，不要殃及作者（doge
第 32 章
◎你对不起她◎
袁丹妙选择了玉石俱焚，她站在那木构房子的前面，右手抚摸过她爹亲手做的木篱笆，背部开了个大窟窿，她二十年来吸收的瘴气和她心中不断发酵的怨气一瞬间全都释放出来了，笼罩在了邱台村的上空。
现在正是大白天，村民很快发现了这一幕，也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全身发绿的人形体是袁丹妙，瞬间开始惊叫，离她最近的人已经开始倒地，剩下的人也开始头晕，逐渐的被绿色瘴气追上。
明明是始作俑者的袁丹妙却置身事外，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那些尖叫都惊扰不了她，她用她难听的嗓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推开篱笆走了进去，在长满杂草的院中转着圈，那污泥沾染的裙边也变得轻盈。
庄清文赶到的时候，瘴气已经很浓了，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失去了意识，她冲着许镜阳喊道：“将人带出去。”，提剑就朝袁丹妙冲了过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力量的差距让庄清文一剑就将袁丹妙的头切了下来，她的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喉咙里发出三个音节：“阿爸，疼……”
圆圆的眼睛再也没能闭上，一颗绿色的泪珠滑落下来，没有人看到。
庄清文没功夫理会袁丹妙，她蹲下身查看离她最近的村民，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脸已经全绿了，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已经回天乏术。
她没时间惋惜就看向下一个人，能救的先喂丹药，再背着找下一个，就这样一步一挪，袁丹妙一死，瘴气散得很快，但刚刚伴随着怨气的瘴毒浓度太高了，比那些吞食瘴毒的死亡率更高。
做完初步抢救，庄清文拿出飞书联系万州灵山署过来处理接下来的事，然后她不发一言继续将尸体搬到一处。
这两日她在村里走访，询问过不少村民案件相关信息，几乎每个人都对话过了，她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永远闭上了眼睛，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眼眶却是干得痛，掉不出一滴泪来。
庄清文觉着袁丹妙是可怜的，但更可怜怀中这个刚断气的小女孩，前几日她还拿着个荠菜窝窝头探出头在屋门口看着庄清文，害羞的时候脸颊上会飞出两块红晕，手指甲里卡着些黑泥，炸起的冲天辫已经耷拉下去，了无生气。
“庄师姐，对不起。”即使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跑，许镜阳也只救回来三个人，他轻声道歉，他的眼神却没看向庄清文。
庄清文将孩子的身体往怀里拢了拢 ，声音冷漠：“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她，对不起你万州子民，尊贵的王世子。”
她知道自己也有错，应该更强硬些，可此时只想再多一些迁怒许镜阳，那么她心中的愧疚就能减轻一些，搬起这些冰冷身体时，步子能走得更稳。
凡人实在是脆弱，庄清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身份，感觉到她是真正脱离了那个文明法治的社会，这儿死个人太容易了，而她如今成为了修士，成为了“人上人”，也成为了对他人负有责任的那批人。
邱台村一共死了一半人，简单的救助结束之后，庄清文走到袁丹妙的尸首面前，用手掌合上了她的双眼，将袁丹妙的头放在了脖子处，至少给她留个全乎的。
万州灵山署的人来得很快，一并带来了官府的人共同处理。
庄清文没心思说话，她胸口闷闷的只想干呕，但她不能吐出来，旁边还有那么多因痛苦而呻/吟的村民，她拍了拍脸颊重新站起来协助医修处理病患，并且给灵山署说明了二十年前被害的袁秋白的故事。
这些事情都交代完毕之后，庄清文直接找万州灵山署驻守的师姐帮忙联系了一辆马车到万州城内，她不敢留下来面对这些村民，也不愿意跟许镜阳同行。
车夫是一位少言寡语的老人，一路上只有车轮压在泥土和碎石上的声音，这样一来庄清文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她呼唤脑海中的系统。
“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寿命到达上限了，许镜阳的好感度却没到达百分之百，我是否不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了？”邱台村的事，让庄清文有了些新的规划。
“以我的权限所了解的信息，你会直接消亡。”系统最近也没有逼着庄清文做任务，因为它发现即使庄清文没有刻意去攻略许镜阳，他的好感度依旧在缓慢爬升。
“好的。”庄清文冲着空气点了点头，目前灵山最高境界的修士到达了化神期，如果她努力修炼也到达这个高度的话，就能够活上两千年，若是能到达元婴期，也能活个一千岁，这样算下来真的能活够本。
邱台村的事也让她长了教训，不能够有一丝的犹豫，得快速理智的做决定，那么她一定能够救下更多的人，奶奶也一定会为她骄傲的。
剩下的路途庄清文盘腿打坐开始修炼，到万州灵山署的时候，她没有直接传送回灵山，而是在衡王府门口停留了一瞬。
出发去邱台村之前，她和许镜修在屋顶上聊了很多，他请求她保护好万州百姓，她却没有做到，庄清文是觉得愧对于许镜修的，
“喂，你一直在这里看什么，这可是衡王府，是你该看的地方嘛！”庄清文思索的时候站在衡王府门口没动，门口一脸横肉的侍卫突然朝庄清文叫喊。
“衡王府有什么不能看的吗？”本来都准备走了的庄清文这下倒是真的定住了，她只是站在距离衡王府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大道上就被呵斥了，倘若真是得罪了衡王府的人那又将是怎样的光景。
“大胆！”庄清文的反问似乎折辱了这位侍卫的威严，他右手抓住腰间的剑柄，似乎要上来对她使用武力，哪怕她只是个身材纤细的女性。
庄清文本来就心情不好，侍卫刚靠近她一个下踢，把侍卫想要拔出的剑按了下去，然后冲着另一位侍卫说道：“劳烦你通报一声，庄清文来访求见二公子。”
那满脸横肉的侍卫一招见了真章，他只是个普通练家子也能知道庄清文实力不俗，又听说要通报求见主子，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连忙点头哈腰退了下去，哪怕对方并没有拜帖也老实地去通传了。
又等了一段时间，门里露出个穿着白色圆领长衫的少年，他的步子很急，额头也沁了细细的汗。
庄清文朝许镜修迎了上去：“有些事情想跟你说，不知道如何联系，就直接上门了。”
“庄姐姐等了很久了吧，其实你直接飞进院子来也可以，衡王府不会有那种高手嗖的一下，射一箭的。”许镜修看到她很是高兴，开了个小玩笑，笑的时候左边一个小梨涡陷了进去，领着她往里面走。
这次两人是在一个偏厅喝茶聊天，伺候的仆人倒好茶水就退下了，庄清文思索了片刻还是跟许镜修说了实话：“邱台村的事情，我没有处理得很好，大概明天就会有具体伤亡人数送到府上。”
死亡数字庄清文是知道的，只是她羞于亲口告诉许镜修这个数字。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许镜修才开口道：“麻烦庄姐姐大概的给我说一下事情经过。”
庄清文是从二十年前的袁家父女开始聊，说到最后时许镜修的眼睛已经红了：“我一直以为万州算是神州大陆比较富庶的州府，却没想到治下依旧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庄姐姐你完全无需自责，你不该去想去世的那些人，你想想被你救下来的那些人，若是没有你，他们也活不下来。”
许镜修的意思庄清文不是不懂，只是她依然自责，因为她当时面临过能全部将人救下来的一个选择，却达成了这样的结果。
见庄清文脸色还是不好，许镜修就转移了话题：“兄长没有跟你一同回万州吗？”
今日是庄清文自己来的衡王府，若是许镜阳在，必定不用如此找人通传，许镜修也是故意一问。那日他听到父王与兄长的争吵，话间兄长已经将庄清文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察觉，他希望兄长在漫长的生命里有庄清文这样好的人作伴。
庄清文也不是一个不坦荡的人，她直接就说：“这件事我有一定的错误，他也逃不了，我和他的观念有很大的冲突，也许更多的是我迁怒到了他，至少最近面对他的时候我不会开心，所以我选择一个人回灵山。”
就像之前许镜阳说的话让她生气一样，会影响她一段时间的决定，但并不会让她对许镜阳产生仇恨的心态，谁也不想要有这样的结果，庄清文不想，她知道许镜阳也不想这样。
“你要不要在万州停留一天，明日我带你去领略一下风土人情？”许镜修是觉得和庄清文很亲近的，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修士，毕竟万州设有灵山署，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投缘的修士，想要和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不了，我准备晚点就回灵山了。”这次任务花了差不多十天时间，比想象中更短一些，庄清文觉得她可以上山突破了，她对力量的渴望加强了一些。
“若是你下次来万州，一定要来找我。”许镜修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因为两人生命的长度不一样，而这种差异往往是命短的那个更能体会到。
庄清文笑着挥了挥手：“下次一定。”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慢慢修前文和存稿，隔日更新。
第 33 章
◎我们都没有美好的未来◎
“你先别走。”庄清文一出门就碰到了许镜阳，她打算绕过去，却被抓住了手。
“放开。”庄清文语气淡淡的，她不想吵架。
然而许镜阳和她的想法不一致，他拉不动庄清文，便自己转了个方向，双眼和她的眼睛对视上了：“你跟我一起走。”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可以放手了吗？”已经到了衡王府，能同行的路程也就到万州灵山署那一截，庄清文不知许镜阳为何如此执着。
许镜阳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却跟在庄清文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也懒得理会了。
回到灵山庄清文先是去找启事门值守的师兄交了任务，具体情况万州灵山署会递交详细的报告，庄清文也没看一眼许镜阳，直接回到第二峰开始着手突破。
庄清文回来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游姝，游姝研习所积分也快修满了，最近她接了一批炼制民用礼器的任务，做完差不多就够了，她的志向是第四峰，比起打打杀杀，她更愿意为神洲大陆和灵山的美好生活做贡献。
游姝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说她想要让普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很正常，她很崇敬第四峰的峰主裴青云。裴青云是裴家的孩子，生在那样的世家依旧想要让普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是非常令人钦佩的。
庄清文点头表示理解，转换一下概念就是资产为无产奋斗。
第七峰同样接收器修，不过第七峰和第四峰理念稍有不同的，峰主黍卓群更加偏向于法器战斗，可以在第一线和妖魔进行斗争，这也是灵山一个流派会有两座峰的缘由。灵山的教育理念很有意思，总结一下还是华夏老祖宗的那一套：百花齐放、学无常师、教亦多术。
庄清文所在的第二峰的理念就是打不死那就使劲打。她回到第二峰顺利突破筑基之后，又开始日常挨打了，也难怪第五今当初选弟子卯着劲选耐揍的，不过庄清文还蛮喜欢这种训练方式，在“家”犯过的错，尽早就纠正了。
日子很是平淡，直到第八峰又死了个弟子，也是死于毒杀。
之前被毒杀的何星月的事执法堂并没有查出什么猫腻，在他自己的炉子里发现了鸩霜，就当做成分配比错误，误食结案了。
但这次死的弟子是隋家人，也是个名声极差的丹修，跟何星月如出一辙，只是因着他的身份背景，屡次得逞。
第八峰第二次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她的本家，隋瑛勃然大怒，论坛都传遍了她摔了一早上东西，将第八峰的修士查了个遍。
这次换了一味毒药，只是仍然是在本人丹炉中发现的，庄清文第一时间怀疑了许镜阳。自从知道许镜阳是重生的，她就能将之前好些事情合理化了，他丹修课上炼丹进度比师兄快，符修擂台能拿第一，上辈子的经验运用到这辈子，要杀一个人着实简单，还容易洗清嫌疑。
当初他只是一个研习所弟子，如今也只是个刚入第九峰的筑基初期，越阶杀人实在不易，而且两人并无交集和仇怨。
除了庄清文，也没人会想到上辈子的仇怨。
事情发生之后，执法堂也没能揪出幕后真凶，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隋瑛脾气都很差。这段时间庄清文特意去和许镜阳接触了几次，他表情和行事无异，何星月的死是他第一次动手，那时候他的状态还很差，庄清文暗忖是她猜错了，又或者是杀人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这次死的隋俞跟何星月相比更是个烂人，庄清文打算避而不谈，也不是刻意包庇许镜阳，一是她没有证据，二是她也不知道上辈子在许镜阳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不了了之。
枫叶红了的时候，游姝顺利进入了第四峰，次月林时砚进入第五峰。
没错，林时砚上了第五峰跟周元或学剑，而非是留在第八峰，庄清文知道林时砚因为那根指骨剑修值满了，但也确实没想到隋瑛能肯放人。
其实这些年，隋瑛和林时砚的事私底下传得挺疯狂，灵山修士大部分时间在修炼和出任务，闲暇时间不多，但也有些枯燥，闲谈时便将这些当做乐事。庄清文想起当初在青枝秘境里林时砚和楚芸芸那事，两人也不知怎么发展了，毕竟庄清文已经很久没见过楚芸芸了。
修炼是枯燥乏味的，庄清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任务，只是在第二峰磨练剑技，姜贤跟她不一样，第三年的时候就申请去了地方灵山署驻守十年。
姜贤出生于极寒之地——北冥，他的父母死于妖魔狂潮。后来灵山去了人击退妖魔，但这么多年来总有妖气外溢，偶尔冒出一两只游荡的妖魔，给手无寸铁的凡人带来无尽的痛苦，他选择驻扎在北冥灵山署。
按照国际惯例，这时候庄清文应该来一句：“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但现在她一点都不美好，因为过了四年，许镜阳又受了重伤，别问庄清文怎么知道的，懂的都懂。
“咋的，跟符修干仗了啊？”庄清文老去医舍治伤，一来二去跟医舍轮值的第六峰师兄师姐都混熟了，今天正好轮到和庄清文很熟的师姐彭宁年当值。
庄清文捂住肚子上的窟窿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待会儿再陪聊。”
治归治，彭宁年嘴闲不下来：“这符修也忒狠了，这么漂亮一妹子咋个下的手。”
感觉身体慢慢地回暖，庄清文空闲搭了一句：“可不嘛，忒狠了，这符修真不是人。”
两人骂的不是一个人，但同时点了点头。
其实彭宁年跟庄清文关系好，也不单单是因为庄清文经常来医舍治伤，更因为她找到了傀儡术。
以前医修的地位在各流派修士中隐形的低，这话大家都没放在明面上来说，但心里都有些将医修当做后勤的。但灵山高境界医修学习了傀儡术之后，战斗力提升了非常多，听说明年就能开设傀儡术的课程了，普通的医修弟子也能学习傀儡术。
彭宁年的思绪也不敢乱跑，嘴巴上虽然没把门，但她看着躺在床上浑身血污的剑修也是心疼了，医修是一个月一个月轮值，她轮值的月份，总是能看到庄清文好几次，伤稍微轻点庄清文都不来，她总是调侃庄清文一个人的身体受两个人的伤。
那可不就是一个人的身体受两个人的伤吗，身上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庄清文就开始掏出飞书问候许镜阳及许镜阳的先人。
对方回信很快：对不起，等回灵山了请你吃饭。
诡计多端的许镜阳，还不是想见她。
真不怪庄清文自恋，大概一年前她心血来潮问了下系统好感度，已经直接飙升到了87，直奔90好感度，这粗略一算至少是超过了庄清文对高中校草好感度的两倍，再加点庄清文指定以为许镜阳爱上了她。
“看来我今天得叫个师兄来帮忙了。”彭宁年看着庄清文伤口上的小电弧有点为难，她的医术还不够祛除这些符箓留下来的持续伤害，得摇人。
彭宁年摇来了一个熟人，木轮滚动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庄清文真的服了，虽然医者不分男女，但她也不想要帅哥看她被炸焦了的肚皮啊，更何况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诡异的肉香。
作者有话说：
学无常师指学习不一定非要有一个固定的老师，可以从不同的人那里学习不同的知识。教亦多术指教育学生的方法多种多样，应根据学生的不同特点采取不同的教育方法。
对不起最近看多了脱口秀，前阵子稳定下来的精神状况又开始崩了，写的东西也有点神金。
第 34 章
◎你再不动，我就心动了◎
宋翊还是老样子，一身白衣，头发束得很规整，头发丝都被固定在了耳朵以后的位置，庄清文大胆地想如果这人有信息素，那一定是木质香大类里的。
不过庄清文现在不想让宋翊看到她，一个劲偏着头将脸往枕头上塞，一点脸也不往外露出来。
一只手落在了庄清文的头上：“藏起来我也知道是你。”
放在头上的手很快的就离开了，接着放到她的腹部了，宋翊的体温比庄清文稍微低一点，贴上来有些凉意，让她生理性战栗。
“你怎么搞成这样子了，不是没出任务吗？”宋翊和庄清文偶尔也会联系，因为他知道庄清文大大小小的伤很多，空闲时会托人给她带点跌打损伤的药膏。
“倒霉呗。”替身契约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当事人和两人的师父，只有姜贤知道，宋翊自然是不知道的。
宋翊对灵力的控制十分精细，他十根指头将灵力分开凝成线，开始将那些附在伤口上的小电弧剔除，他的神情很专注，仿佛庄清文那焦黑的肚皮是什么艺术品，庄清文再次感叹医修的伟大。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庄清文又是活蹦乱跳的好女子一枚，身上的伤口全都处理好了，除了弟子服上还是一个大洞，透过大洞可以看到她粉白的肚皮。
宋翊刚治疗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现在眼睛余光扫到庄清文弟子服上的大洞，脸就红了。
不愧是医修，还能选择性害羞。
“谢谢宋师兄彭师姐，等我一会儿。”本来感觉自己穿了个露脐装而已的庄清文也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将玄剑踩在脚下，嗖的一下就回了第二峰宿舍，冲了下身上的污渍，换了件干净的弟子服。
等再次回到医舍的时候，宋翊正在指导彭宁年处理符修造成的伤口，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听得认真，庄清文没有出声打扰他们，而是找了个地方猫着刷飞书。
刷着刷着许镜阳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是一条语音信息，看了一眼屋内的两人还没讲完，她准备走出去听。
“你没事吧！刚我不知道对方用的是紫光电符。”许镜阳的声音有点着急，背景音也很吵闹。
第九峰的符修各个都剽悍，完美继承了桑田的战斗风格，一搞实战就是大混战，全员一起战斗，打趴下了抬走去医舍，所以医修都不太愿意去第九峰的医舍当值，是真的纯忙没得闲偷。
不过庄清文没理由去理解他们峰的传统，只是面无表情的写字：“劳烦世子爷您别忘了，您拼的是我的命。”
这次许镜阳的消息回得有些慢，本以为对方不会再回消息了，庄清文继续切到飞书论坛，消息又弹出来了，这一次那边清净了很多。
“谢执掌似乎快出关了，我会找桑真人说说我们的替身契约，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解开。”
听到解开契约有戏，庄清文也是挺高兴的，毕竟这玩意儿真就是年轻时犯错老来还，时不时给她来一下还很疼，于是高兴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好好好，我的狗命终于有救了！”
对方这次回得快：“别说自己是狗……”
装什么装啊，庄清文直接回怼：“你别在这里放屁，你以前拐弯抹角骂我还少吗？”
怼完就收起飞书准备回医舍，一转身看到宋翊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我不是故意听到的。”宋翊推着轮椅又近了几步到庄清文跟前，“替身契约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之前那么多符箓造成的伤痕都是替别人承受的，是许镜阳吗？”
庄清文来到宋翊身后，帮他推着轮椅往外走：“是啊，还是在青枝秘境的时候，我那时候年轻单纯又善良，一不留神没控制住手。”
显然庄清文的这番说辞是没有说服力的，宋翊扭头看向她的眼睛：“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能够替他承受一切伤害。”
庄清文手一松，立刻走到宋翊面前蹲下身子：“哎，那你可不能这么造谣，要不是打他会自己疼，我恨不得揍死他，谁喜欢他谁倒霉！”
宋翊叹了口气，伸出手擦了擦庄清文耳下没洗到的黑印子：“你确实是挺倒霉的。”
宋翊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得弯腰，他的发丝也从耳后垂落下来，头发不再规整，他很少从这个视角看人，庄清文微微抬起头，眼睛全然专注地盯着他，一时之间他忘记了缩回手。
被这样的美颜暴击，庄清文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说道：“宋师兄你再不动，我就心动了。”
说完这句话庄清文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宋翊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这感觉就是她随便贫个嘴，对面当真了，渣女实锤。
“庄师妹，我……”宋翊的眼神比往日更温柔了一些。
不是，她平A一下对面就交了大招，这怎么收场！现在庄清文特别害怕宋翊来一句“俺也一样”，突然飞书亮了，庄清文立刻拿出飞书播放语音。
“我到你宿舍门口了，你人在哪儿？是还在医舍吗？”
放完许镜阳的消息，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宋翊，庄清文突然有一种被捉奸了的感觉，仿佛站到了道德的制低点，谁也对不起。
左右脑的小人交战两秒钟，庄清文一个后撤步站起身来说道：“宋师兄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治疗，我要回去打架了。”
宋翊还没问清楚替身契约的事情，庄清文就踩着剑溜了，带起一阵风，空气中还停留着她身上皂角的微苦味道。宋翊其实没把她说的话当真，他只是刚才那瞬间想要将错就错。
“完了，犯错了。”庄清文抱头逃窜的时候，一直碎碎念，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多了飞书论坛之后就一脑子的骚话，而且会不顾及场合和对象随时蹦出来，把事情引向难搞的结果。
医舍和宿舍距离很近，很快庄清文就看到门口的那抹蓝色，一脚就飞了过去，然后倒地的是许镜阳，疼的是她自己。
最后是倒地的许镜阳将捂着腰的庄清文扶进了宿舍。
庄清文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好笑，但是许镜阳一点都笑不出来，他今天知道混战中有人对他使用了紫光电符之后就笑不出来了，他知道那符的威力，她一定是从医舍回来的。
“咦，你别用这种恶心人的眼神盯着我。”过了三年许镜阳的又成熟了一些，自从邱台村一事之后他身上的浮躁被削了不少，做事也平和踏实了很多，也尽量不让自己受伤。
“隋俞那事情跟你有关系吗？”庄清文心中有些猜想，觉着许镜阳跟人有仇，也没有称呼隋俞为师兄。
许镜阳垂下眼眸坐在了庄清文的对面，没有回答只是岔开了话题：“我准备接北冥除魔的任务，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这话问得庄清文一阵恍惚，在几年前她也问过很多次许镜阳是否愿意组队，愿意一起去青枝秘境，每次都被他拒绝了，突然反过来了还是有点不适应。
“怎么了，年纪还小一定要师姐陪着才敢出去闯荡世界啊。”嘴贱这件事情真的是一时之间很难改变，于是庄清文又得承受嘴贱的结果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许镜阳抬起头，眼睛直视庄清文，这是她认识许镜阳之后见过最真诚的目光。
“系统，他是不是有些被玩坏了。”庄清文目光躲闪直接场外求助。
系统看了下已经高达90的好感度缓缓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真喜欢。”
有没有一种可能庄清文真的不喜欢，但怕痛。
“北冥现在情况很严峻吗？”庄清文有一段时间跟姜贤没有联系了，也不是很清楚北冥的情况，她还是有点担心一起进第二峰的姜贤。
“妖魔出现的地方离凡人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北冥灵山署明显力不从心了，南域那边动荡也很严重，抽不出人手。”灵山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倾巢而出，除了不擅长战斗的流派，其余的道君、真人全都前往南域了，北冥那边就捉襟见肘了。
按道理筑基期是不需要派出去妖魔狂潮前线，北冥还没形成妖魔潮，只是偶尔有妖魔入侵，但数量还是在少数，启事门就发了些北冥的除魔任务，筑基期也可以接任务。
“所以是值守在北冥灵山署还是只在某个小范围除魔？”
见庄清文有些意动，许镜阳继续解释道：“是北冥治下几个村子，前几天发来的求助，不知道现在已经如何了。”许镜阳生来便是王世子，他从小也是按照这个方向培养的，所以也是知道信息的滞后性可能会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
“那我发几条飞书，咱们就直接走，你先去启事门接任务，到时候集合。”修炼了几年，筑基初期的境界是稳固了，日常挨打剑诀也熟练了不少，庄清文担心姜贤在北冥的状况，也想要过去帮忙。
等庄清文到启事门的时候，发现今天的人确实不少，很多高境界修士都是往返南域和灵山，这时候许镜阳已经接完任务了。
“不止北冥的情况不乐观，神州大陆已经有多处州府出现了妖魔的痕迹，我们得抓紧了。”许镜阳的脸色很不好看，今天启事门人特别多，值守的师兄都忙不过来了，他等候庄清文的时候，听来来往往的修士讨论，山下真的出大事了。
“我催一下游姝，她刚刚说要过来跟我们一起去。”庄清文每次外出和回灵山都会给游姝报备一下，不然她又得念叨很久，今天听说庄清文出北冥的任务，她问了下情况就说她也要来。
飞书发过去没多久，游姝就到了。游姝依旧对许镜阳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她也知道许镜阳的实力很强横，像这种小组任务有个出色的符修，难度会小上不少。
三人踏进传送阵，转瞬就到达了北冥灵山署，北冥灵山署已经空了，只有一个进行传送登记的同门，是个境界比几人都低的丹修，应该是接了值守文职工作，丹修基本上上不了一线。
“你们来得太好了！”登记的丹修是个年龄尚小的女修，“师兄师姐们的飞书都联系不上了，他们往北方的司义县去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新副本了~
第 35 章
◎牺牲◎
吴冰栽见到三位修士落地的瞬间眼泪就漫出来了，师姐师兄都说她年纪小身体不好留在这里值守就好，可她们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她吃饭都不敢离开传送阵，大冬天啃着几个冷馒头等支援，求救的信息像是沉入了大海，就跟她的心一样。
眼前的丹修脸红扑扑的，头发很是凌乱，看得出来她着急的时候就爱挠头，眼睛盛满了泪水，但要面子的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就拉着最前面的许镜阳往外拖。
庄清文也看得出情况很严峻，她一把拉住游姝：“阿姝，你听我说，你不能去。”
游姝的迈开步子被拉住了，很是生气：“庄清文你什么意思？我会给你拖后腿还是怎么的，你想要我安安心心在后面等着是不可能的。”
不管眼前女孩的张牙舞爪，庄清文很冷静的压住她的肩膀：“现在整个北冥都不安全了，外面是很危险，但你得留在灵山署，万一，我是说万一有妖魔狂潮，这就是北冥最后一块净土，你保护丹修师妹。”
游姝看了看前面着急拽着许镜阳的丹修，又看了看庄清文，跺了跺脚才：“那你不能死，把这个带上。”
那是一只手镯，当初庄清文在青枝秘境里面得到的乌金石给了游姝，游姝花了两年多炼化了一件防御性法器，只需要很少的灵力就能开启护盾，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是保命神器。
“我不能拿，我已经拿了你的护身符了。”庄清文不肯接，将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拿出来给游姝看。
“那是我妈求个念想，实际还是得靠法器，你不拿我就要跟着你一起去。”游姝也是个性子烈的，她知道庄清文说让她保护师妹只是个借口，但她就吃这个借口，不放心将一个丹修扔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
庄清文没有推脱多久，她知道前线没有时间等待了，她接过手串说了一句保重，跑着追向前方的身影，刚跑了两步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她回头看向游姝，后者满脸担忧跟她挥手。
从北冥灵山署到司义县有着不断的距离，好在庄清文和许镜阳都已经是筑基期了，一个能御剑，一个能缩地，速度还是不慢的。
还没到司义县境内就已经很不对劲了，即使两人是找最短的直线距离穿行，但周围也太安静了，没有任何声音，路上也没见到任何的行人。
靠近一些看到了远处的浓烟，庄清文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么大的烟肯定不可能是炊烟，也不能是焚烧什么，这只可能是战斗痕迹，最好的情况是司义县现在还在战斗。
再靠近一些的时候，一切都不是两人想看到的场景了，城门被洞穿了，城外就有很多凡人的尸/体，这些身体大多不完全，很多都有撕咬过的痕迹，这些都是没来得及疏散的北冥人……
妖魔以吸食其种族的血肉来增强自己，但妖魔与人这种生灵不同，它们被欲望支配着思维，它们总是处于饥饿的状态，就算吸食了一个人类的血肉暂时止住了饥渴，但这种瘾是没法克制的，它很快就陷入了更疯狂的渴求。
庄清文无法描述此刻的感受，她只想着亲历这一切的北冥人该多痛苦，亲历这一切的姜贤得多痛苦。
她一刻都不敢停，直接朝着城们冲了进去，魔气冲天而起，城内更为惨烈，一排房子倒落下去，火星、尘土、黑烟四起，天上灰蒙蒙的一片，到处是焦糊的气味，血流成了河，河又干成了裂纹，新的一层血液又铺了上去。
司义县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庄清文从残破的城门进去，热闹体面的街头堆满了残垣断壁，空气中夹杂着各种味道，底色是一种腥，翻倒的货架，苍蝇盘旋的驴子尸体，以及人的断肢。
在很显眼的左边房顶上面堆叠了好多具尸体,他们穿的衣服有黄的、红的、蓝的、白的，甚至还有绿色的，丹修也上了前线……
庄清文落在了屋顶上，这些身体和下面的不一样，要更加残破，因为修士的血肉更是大补，扫过这些同门的脸，已经凹陷得看不清楚长相，甚至有的脸部缺损了，庄清文的怒火在胸中叫嚣，她的眼泪迷了心了，只不管不顾地提着剑往魔气最浓郁的地方冲了过去。
许镜阳落后了半步，他跟不上她，停在屋顶上给灵山再次发了紧急求援，又单独给桑田发了消息，希望能有修士前来将同门带回去，接着便跟上了庄清文的脚步。
庄清文距离魔气中心越来越近，她接触魔气的机会并不多，只是在课堂上学过魔气会和灵气对冲，慢慢地侵蚀修士的身体，修士的五感就会慢慢地变得迟钝，她灵气磅礴，用来对冲的灵气源源不断，魔气对她几乎没有影响。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拐过一个巷子，她看到了正和妖魔对峙的几个修士，剩下的几个修士穿着黄色或者蓝色的衣服，看得出来幸存者都是剑修和符修了。
姜贤也站在其中，身上的伤口不少，黄色的弟子服上全是血迹。
妖魔正好背对着庄清文，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将灵力灌进剑里，双手握住剑柄腾空而起，冲着身形巨大的妖魔头顶捅了下去。
剑身上的火焰炽热，没有任何阻碍的穿透了妖魔的头颅，这只巨人妖魔发出吼声，挣扎着要将庄清文摔下去，姜贤也是第一时间找好时机提剑刺入巨人妖魔的胸口，剩下的同门也反应过来，同时出手，一击必杀。
姜贤一行人已经和司义县城内的妖魔僵持了几天，一共是三只妖魔，诛杀一只，逃跑一只，剩下的这只也在此刻轰然倒地。
庄清文扶起累得单膝跪地的姜贤，这时候许镜阳也追了上来，他不着痕迹地上前挤开庄清文，架起姜贤：“姜师兄，还有漏网的妖魔吗？我叫了增援过来。”
姜贤装作没看到许镜阳的小动作说道：“刚刚师妹斩杀的这只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有一只逃跑了，它受了些伤，必须尽快定位。”
幸存的修士只有五人，没有医修进行治疗，受伤严重的三人留下搜寻还活着的凡人，进行转移。剩下的人加上许镜阳和庄清文被分成两组，要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发现第三只妖魔立马飞书联系。
许镜阳和庄清文必须得分开，姜贤和许镜阳一组，庄清文和一位叫做松月的符修一同行动。
松月是第三峰的符修，境界和庄清文差不多，年龄大不少，看起来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头发挽了个高椎髻，此时发髻已经塌下来不少了，她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放松下来，搜索时看到凡人的惨状表情更是严肃。
“这次是我们的失职，当做一只妖魔入侵处理的，不然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松月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比较低，没有太多情绪，很像庄清文家门口超市收银的阿姨。
“先来了的几个修士全都阵亡了，他们已经尽力了，年岁又小，不像我这般大了还没什么长进，应该我先来的。”松月好像是在倾诉什么，却又仿佛不是对庄清文说的。
“我不应该让我的师弟师妹先过来的，他们俩才十七八岁，刚入峰一年，师父让我带他们出来历练。”
“我是没脸回去的。”
庄清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也是选择什么都没说，或许松月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她的脚受伤了，走路时一瘸一拐，出了城她咬咬牙开始缩地前进，每一步都是一个血印子。
整个司义县不小，北冥人是典型的游牧民，城门外延伸出去数十里也是他们可能居住的地方，这些地方依旧不能够漏，妖魔很可能前往这些小聚居。
等到城外的时候，松月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长时间的战斗本来就是体力灵力透支，再说她也受了不少伤，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松师姐，要不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往前面搜索，有情况飞书联系你。”虽然庄清文自己平时挺勉强的，但她实在是有挂，松月已经是力不能支，打起来不说能帮上忙，或许还得多关照她一下。
松月眼睛睁得很大，不过眼神无光，她机械地摆了摆头，继续往前走，这状态很不对劲，庄清文只能祈祷不出意外。
果然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女儿的成长是建立在受伤和死亡上的，在整个世道面前，一切都是渺小的。
第 36 章
◎牺牲2◎
庄清文沉默地看向眼前这只妖魔，这明显不是松月她们碰到的三只之一，它没有受任何伤，唯一幸运地是这只妖魔体量较小，不至于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她还是拿出飞书先给许镜阳发了消息，她就耽搁这么一下，松月直接就冲了上去，扔出了两张符。
这只妖魔有水牛那么大，是一只似羊又似牛的东西，两只眼睛像是汽车的车灯，闪着绿色的荧光，头上有两弯曲的角，看上去很是锋利，背上还有齿状的刺，防御体系有点像豪猪，样子却不像。
松月的两张符对它没造成太大伤害，但是成功的激怒了它，它用头上的角蹭了两下地，直接冲着松月顶了过去，这妖魔的速度超出了松月的预料，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锵”庄清文的剑身和角猛烈撞击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两者相接触的地方竟然冒出了火星子，力量之大撞得庄清文虎口发麻，那妖魔蹄子往后蹬，鼻孔里发出腥臭的气体，差点让庄清文厥了过去，她不知道气体是否有毒，只是憋着一口气拉着松月朝后退。
“松师姐你在后面辅助我，有机会的话布阵。”说完庄清文再次迎了上去，不给妖魔蓄力的机会。
妖魔裂隙中产生的妖魔多是没有太多智慧的，纯靠本能欲望攻击的，有灵智，但不多。它们更接近于兽，它的战斗方式也基本上是依靠求生本能和不靠工具的捕猎技巧。
庄清文的第二剑落在了妖魔的侧腰处，因为它四蹄落地，腹部朝下很难攻击得到，腰部的皮肤也十分坚硬，这一剑并没有刺进去，那牛形妖兽一个甩尾就掉转头朝着庄清文冲过来。
那妖魔体温很高，周身蒸腾着热气似的，背上的“豪猪刺”随着它的呼吸一动一动，庄清文剑尖朝下，以剑尖为圆心地面结冰蔓延开去，这是当初姜贤从青枝秘境带出来的寒霜剑诀。
这一招果然阻碍了妖魔的行动，它的蹄子热气没有身上那么重，虽然能够缓慢融化坚冰，但多数时候都是靠蹄子的蛮力破冰。
庄清文向来熟谙“趁你病要你命”之道，立刻欺身向前，一个斜铲滑入妖魔身子底下，剑尖从左到右划拉它的腹部，庄清文的剑本就是朝着坚硬的方向锻造的，这妖魔的腹部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较为柔软，这一剑划出了个大口子。
妖魔吃了痛，四肢蹄子乱踢，哪怕是有冰层，庄清文还是挨了两下，这两下挺重，庄清文受了内伤，直接吐了一口血，但她没退，又是一剑补在伤口上，十字形伤口让妖魔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动作也被逼迟缓，庄清文这才有机会撑着剑滑出来。
妖魔是不太有灵智，但它的求生本能还在，强悍的体魄让它不顾流血的腹部，继续昂头向前冲撞，锋利的角眼看着就要戳上了庄清文的胸口，这时候一个身影闪到了她身前，噗嗤一声眼前开出血色的花朵。
庄清文越过那个身影，身形左移，一剑刺向妖魔咽部，将它的喉管割破，再一脚将它踹倒，补上几剑要害处，妖魔轰然倒地，同时那蓝色的身影也倒下了，声音被那“轰隆”盖住了。
四周的魔气开始消散，松月的生气也是，她的眉头紧皱着，胸口是个大洞，殷红的，像个小泉眼似的潺潺流着血，庄清文的手掌都压不住，松月的嘴巴微张着，好像想说什么，却发不出连贯的音节。
突然她那了无生气的眼睛里面迸发出光华，手微微地伸向前方，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在松月的眼里好像是什么都有，她的眉头松开了，嘴角上翘，三个音节总算是让庄清文听到了：“接……我……了。”
松月的手垂了掉落下来，“啪”的一声砸在庄清文的手掌上，还是温热的，指尖处还有些符箓烧焦的痕迹，庄清文双腿跪在地上，攥住了蓝色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肯放手。
一双脚停在了庄清文的身前，她抬起头，脚的主人蹲了下来，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膝盖往侧边转了一些，她抱住许镜阳哇的哭出声来，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哭得很大声。
许镜阳的胸口很快被泪水濡湿了，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手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少女的肩头颤抖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庄清文没有保留的脆弱。
没等庄清文哭够了，许镜阳强硬地塞了几颗丹药到她嘴里，她的内伤也不轻，不能耽搁太久。
一边同来的姜贤沉默地抱起了松月的尸体，流失太多的血液，身体轻了许多，姜贤来北冥灵山署受了不少松月的照顾，她天赋不算太高，却依旧愿意花时间照顾师弟师妹的日常起居，按照凡人的年龄来算，松月算是整个灵山署修士的“妈妈”。
她能做得一手好饭，给所有人缝制好闻的香囊，给年龄小的师妹挽漂亮的发髻，她话多到有些唠叨，但大家都愿意听她念叨。
北冥是极寒之地，而松月是北冥灵山署的一缕春风，早上在睡梦中闻到饭菜的香味时，风就吹到了这儿，刚和她分别，姜贤就开始想念了。
“庄师妹，能帮我整理一下松师姐的发髻吗？她很爱漂亮的。”姜贤的嘴角弯弯，庄清文却感觉他在哭。
庄清文上前摸了摸松月的额头，她不擅长挽发，她只是将松月凌乱的发丝捋顺了些，她的动作有些呆板，一只白皙的手按住了她。
“我来吧。”许镜阳的手很巧，看起来就像是简单的拨弄了几下，头发就被服帖的挽了上去。
“多谢。”姜贤颔首，然后挺直了背往前走，庄清文和许镜阳就在后面跟着，一路无言。
三人的速度没有放慢，因为方才击杀的是从裂隙出来不久的妖魔，还有一只受伤的妖魔没找到踪迹，一刻找不到，北冥大地上面的任何一个生灵都有可能被杀害，在支援来之前，她们不能停，一步也不行。
但范围扩大了搜索，还是没看到有妖魔的踪迹，几人决定先回北冥灵山署补给一番，顺道在署里等灵山来支援。
越靠近北冥灵山署，庄清文的心跳得越快，突突突的，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面跳了出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不敢细想。
到达灵山署的时候，庄清文的预感成真了，远远地看到法器的金光，以及那高出院墙的妖魔身影。
“游姝！”庄清文的速度迅速提了上来，她知道那金光是器修的防御法器。
姜贤的速度比庄清文还快上一些，他入门的一瞬间，“啪”的一声什么碎了，那金光瞬间消失，一道红色的身影被拍到院子外的灌木上，他一个闪身架住了劈向吴冰栽的利爪，堪堪救下小师妹。
而庄清文则是发疯似的冲向了院外的灌木丛，寻找那抹红色的身影，刚刚妖魔那一击威力巨大，饶是器修那样强健的体质也很难扛得住。
庄清文一眼就看到了跌入灌木丛里的游姝。
游姝的身子上豁了个很大的口子，漂亮的眼睛被轰成了一个血洞，灌木被她的身子压得下陷，底下浸成了血泊，只是红色的衣裳看不出脏污，摸上去却全是湿润的，庄清文颤抖着双手伸向了游姝的手腕，脉象全无。
庄清文的左手托住右手，颤抖地从游姝头上拔出那支已被染红的蝴蝶钗，插丨入了自己的发间，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游姝的脸上，她脸上的血污被冲掉了一些，庄清文弯下身子将游姝的身体抱起，脑袋埋在她的颈间，还有些温度，她只恨自己不是医修。
忽然她想起隋瑛给她的那瓶丹，那能“肉白骨”的丹药，连忙拿出来往游姝嘴里塞，但那些丹药只是在她嘴里放着，根本咽不下去，雪白的药丸从嘴角滚落到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咽下去，咽下去啊！”
庄清文手抖得厉害，眼前又很是模糊，她不停地念叨着:“不可以死，你刚入第四峰，我可没有器修天赋，不能帮你完成你的理想，你必须要自己来！”
火红的器修弟子服衬得游姝的脸越发青灰，庄清文的自责达到了顶峰。
“师妹，来帮忙！”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贤的声音将庄清文的魂喊了回来，她打了个冷战，放下游姝的身子，执剑朝着那只妖魔跃了过去。
这一瞬间她理解了松月，她的进攻毫无章法，甚至有些不要命了，战斗的时候她听不到身边人的劝谏，只是一剑又一剑刺入妖魔那巨大的身体，仿佛这样才能麻木伤痛。
剩下的修士都在这儿，妖魔本就受了伤，经过一番惨烈地战斗，那妖魔最终还是倒下了身躯，庄清文单膝跪在地上，用剑身支撑着身子。
这时候传送阵亮了，庄清文看到了医修那白色的弟子服，接着她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难过QAQ
第 37 章
◎宋师兄倒是很关心我的道侣◎
“游姝！”
庄清文醒了过来，是熟悉的白色床幔，她已经回到灵山三个月了，还是总能梦到游姝鲜活的样子。
赶来的医修也没能救回来她，庄清文将她宿舍的那盆蝴蝶兰搬过来养着，田昭出任务去了，今天该回来了。
他也早就知道了噩耗，只是南域那边也脱不开身，庄清文准备将那支蝴蝶钗交给田昭，让他留个念想。
“我该是难过的，我也确实是很难过。”田昭佝偻着身子转过头来看向她，“但我竟然无耻的又有些庆幸，我们不是因为她入峰而我离开灵山而分离，竟然死别好过生离，何不让我来替她。”
田昭眼里没有泪，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失去的伤痛会滞后，但习惯的力量依旧是惊人的，庄清文不知如何接话，她对爱情向来是没有概念的，只能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我却连替她的资格都没有。”
田昭比庄清文早上好些年入灵山，十年之期，他并没有修满积分，下山的时间要到了，境界也没再进半寸，还是穿着紫衣的研习所弟子，这次去南域本来是最后一搏，但游姝的离世让他最后的气性也没了。
“你留着做个纪念吧。”庄清文将那支蝴蝶钗递了出去。
田昭接过那支还有血渍的蝴蝶钗，背过身去。
接着风送过来一阵呜咽声，是那样压抑，痛苦，充满绝望。
送走田昭之后，庄清文有些迷茫，她的根好像扎在灵山土地上一部分了，回家的愿望没有那么强烈了，可也没有其他的希冀，游姝离开之后，她开始感到寂寞。
她变得不那么爱动了，坐在第二峰的山崖前可以打坐一天，从日升到日落，闻到风中的花香，看树叶生长、掉落细数季节更迭。
一年又一年，她的境界突破很快，这些日子她也习惯麻烦宋翊帮她治伤了。
“宋师兄真是厉害，一点都不疼了。”庄清文蹦了两下，果然没有任何问题，脚踝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你可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些，你来我这儿的频率赶得上你去食堂了。”宋翊推着轮椅去拿些蜜饯，他炮制药材的时候顺手都会腌制一些蜜饯，庄清文很喜欢吃。
庄清文刚要开口，突然胸口一阵剧痛，背部像是被利器割开，她来不及喊叫，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她知道是许镜阳遇险了。
伤害转移让她痛不欲生，宋翊也一下子回过神来，眼见着庄清文脸色苍白的向前倒，宋翊想要抱住她，急切地起身让他扑倒在地面上，手掌上一片黏腻，他摔到了庄清文吐出的那口血上。
剧痛不断袭来，庄清文也不断地呕出血来，宋翊什么也顾不上了，爬到她的身边，手掌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白光。
而另一边又是一番光景。
两次袭击都没有伤到许镜阳，隋瑛诧异地说道：“居然有人跟他签订了替身契约？”
许镜阳没想到回灵山交付任务的时候居然被埋伏了，他眼神没有在隋瑛身上停留，而是看向了隋瑛身后的林时砚。
林时砚眼神幽暗，他几乎立刻想到了替许镜阳承受伤害的是谁，隋瑛拿起“断魂勾”准备下一次攻击时，林时砚的眼睛都红了，执剑挡在了前面，顺手将断魂勾夺了过来。
“阿砚，怎么了？”隋瑛很是不解，即使有人跟许镜阳缔结替身契约，断魂勾的第三次攻击也该死了吧，那时许镜阳不是手到擒来。
而许镜阳趁机扔出一沓符箓，直指隋瑛面门，她虽有法器傍身，但作为丹修体质很弱，再加上她嗑丹药太多，比一般的同境界丹修更是若上几分，即使她高了许镜阳一个大境界，也仍然有一张火符没躲开。
她高高的发髻被烧了不少，气得咬牙切齿地说道：“阿砚你替我杀了他！”
然而林时砚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睛红得像一头豹子，直直地盯着许镜阳说道：“你怎么敢？”
他没有等许镜阳回答，也没搭理隋瑛，径直往灵山的方向飞走，他的心脏突突直跳，断魂勾的威力他很清楚，师姐也只是刚刚金丹，如果伤害被转移时她正在御剑飞行，岂不像是被断翅的鹰，林时砚不敢再细想。
不幸中的万幸，庄清文倒在了宋翊身边，进行应急处理之后，宋翊操纵傀儡将她放到床上，庄清文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人却没能昏死过去。
“给我先止痛吧。”那种尖锐的刺痛是持续的，庄清文自认是很能忍的人，咬紧牙关痛吟还是止不住溢出来。
庄清文是趴在床上的，宋翊用刀划开了她的衣服，背部的伤是带有腐蚀性的，黑色的雾气缭绕在伤口上面，让伤口无法愈合。
宋翊眉头紧皱，这种腐蚀性伤口应该是裂拂木的毒，而使用裂拂木制作法器至少是元婴期器修，许镜阳是惹到了什么人？
他不是不能处理好伤口，只是他的境界摆在这里，再精湛的技术也不能很大程度上缩短治愈时间，他其实想要寻求朴淑莲真人的帮助，可以让庄清文减轻痛苦，但最后还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她自己。
“庄师妹，我处理起来会慢一些，我可以请朴真人过来，但她估计会知道替身契约的事情。”宋翊拿出一个药瓶将药粉均匀的洒落在庄清文背部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让庄清文的背部皮肤激起一层疙瘩。
替身契约这事情庄清文真的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慢慢适应这个程度的疼痛了，咬着牙说道：“算了，宋师兄你直接给我处理，我应该是属龟的。”
调侃了一下自己，庄清文上道的将一块软木咬到嘴里，准备好接受之后更为猛烈的疼痛。
然而痛苦来得比想象中的轻上不少，这也不是宋翊判断失误，只是庄清文实在是比一般修士的疼痛阈值更高，她咬着的软木已经有不少碎裂的木屑掉入口腔，汗水如豆一样滚动，不过她并不难为自己硬忍着，而是哼哼个不停，这样痛哼确实能有效减轻痛苦。
这时候飞书亮了起来，庄清文猜测是许镜阳，她挣扎着想要接通，却被宋翊阻止了动作：“等等，差一点就好了。”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庄清文才被允许使用飞书，第一条信息却不是许镜阳发过来的，是林时砚急切地问她在哪儿，后面才是许镜阳的话，简洁的说明了情况。
都是语音消息，庄清文完全没有避着宋翊，宋翊听了个全乎，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不知道为何隋瑛和林时砚为何会袭击许镜阳。
确认许镜阳已经安全了，庄清文才开始斟酌着怎么回复林时砚的信息，情况发展到现在也不知道林时砚是敌是友，她自问对林时砚是可以的，但两人比较起来，庄清文还是略微偏向于她的任务对象。
“隋真人真的像是传说中那样……”宋翊的话没有说完，但庄清文也懂了他的意思，连对杂事不太在意的宋翊都知道隋瑛和林时砚的传闻，那说明灵山其他人基本上默认两人的关系了。
所以这次对许镜阳的袭击也不好说是谁主导，但肯定袭击的法器是隋瑛所有的，结合之前在隋瑛私宅，她对林时砚的态度，庄清文更偏向于隋瑛是个恋爱脑。
想到这里庄清文只是回了林时砚一个“怎么了？”，接着给许镜阳报了个地点，让他过来。
许镜阳来得不算快，这段时间宋翊一直在给庄清文处理伤口，虽然不是即时愈合，但等许镜阳到的时候，伤口已经远远不如开始那么骇人了，她的脸色也好了不少，以至于许镜阳并不知道一开始有多严重。
他走得很急，远远地就看到两人的身影，黄衣和白衣交叠的部分不少，男子正细心的帮女子整理着头发，本来都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走近只说了：“林时砚给你发飞书了吗？”
庄清文白了一眼许镜阳：“你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我的伤情吗？”
“你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还能骂人，看起来身体好得很。”许镜阳向来嘴毒，径直怼了回去。
宋翊是脾气好的，但他的观念还是很传统的，骨子里还是认为男人应该保护女人，他是全程看到了庄清文的痛苦，当下就没能沉住气：“庄师妹受了很严重的伤，你不会不知道元婴期法器的威力的。”
庄清文也已经很了解许镜阳了，左手拉住宋翊的手，右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让他不要生气。
殊不知这样的动作落在许镜阳的眼里又完全是另外的意思了，两人相处的画面是那么和谐，显得他却是多余的那个人了，可明明庄清文是说喜欢他的，就因为一个替身契约就移情别恋了吗？
“宋师兄倒是很关心我的道侣。”
许镜阳的话说得宋翊和庄清文都愣住了，不过系统疯狂提示好感度涨了，只剩下最后五点好感度，庄清文硬生生地把反驳憋了回去，作为被通知的道侣，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作者有话说：
小庄：我被道侣了？
第 38 章
◎第五今真努力啊◎
一般来说，修士结成道侣是会举行仪式的，但是也不乏有一些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修士私定终身，很显然两人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
宋翊在原地愣了很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庄清文已经被拉到了许镜阳身后，他并不是要争夺什么，只是觉得许镜阳那拉住她的手有些碍眼。
“宋师兄别送了，你先休息吧，谢谢你救了我啊！”感觉到手腕上拽着她的力气，庄清文原地扎了个马步，想撑住先跟宋翊道别。
“你不能带她走。”两个傀儡人拦在了许镜阳的前面。
许镜阳回过头来看向宋翊的目光不善：“你是要跟我动手吗？”
“我不想跟你动手，但她的伤势很严重，必须要修养了，庄师妹是很能忍耐，但本不该她来忍耐这些的。”宋翊难得强硬了一次，傀儡人没有移开半步，表情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庄清文自己也不想动，而且她的背部又有濡湿的触感，估计是又渗血了，她能走，走动起来肯定是会拉动伤口的，系统说好感度已经推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可说实话，庄清文并没有感觉到这样高的好感度，他真的毫不关心她的伤势，就直接拉着她就要走动。
想到这里她也在委屈自己，微微转过身子将背部对着宋翊：“宋师兄，我背上的伤口是不是又流血了。”
就这样庄清文成功的留了下来，留下来的还有许镜阳，他强势地拽着庄清文，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不错开一刻。
宋翊帮忙查看了庄清文的伤口之后，去药房配药了。
等宋翊走远了庄清文才开口吐槽：“喂，许师弟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道侣了？”
许镜阳的力道收了一些，但依旧没放开手：“你自己说喜欢我的，两情相悦不就是道侣了。”
“两情相悦？”这词从许镜阳嘴里说出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许镜阳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庄清文是看不懂他的眼神，只能在脑中再次向系统确认：“好感度真的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吗？”
得到系统肯定的回答之后，庄清文吐槽了一句：“那他的计分制要不就是两百分，要不就是他爱自己一千分。”
吐槽归吐槽，这件事情还是得放在心上，庄清文拿出飞书看林时砚那边的回信，他只是确认了庄清文没什么事，便没有再追问她在哪儿，庄清文也摸不准这时该不该直接问林时砚袭击许镜阳的关系，她也理不清思绪。
灵山明面上是不允许修士之间相互厮杀的，但私底下有些斗争是不管的，只要是没闹出人命，执法堂也不会出手，即使闹出了人命也不见得能够查个水落石出，毕竟何星月和隋俞是前车之鉴。
“林时砚为什么要对你出手？”庄清文看得出两人互相看不惯，可着实也没到需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是为了我的剑骨。”说这话时许镜阳没有看她，看着窗外眼神有些飘忽，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怎么知道你天生剑骨？你都特地选了第九峰，第五真人不可能出卖你。”许镜阳天生剑骨的事情只有三个人知道，第五今说用结界隔音了，那就必定不是骗人的。
“第五真人不一定是故意说的。”上辈子许镜阳也是主符修，只不过是在第三峰松延那里，松延也并未隐瞒许镜阳天生剑骨的事情，峰主之间也会谈到弟子的天赋，或许第五今也跟当初的松延一样并没有想到会有峰主杀人剥骨。
许镜阳话说得十分笃定，知道他是重生的之后，庄清文会将所有的不合理都归结于许镜阳的上辈子，到林时砚伙同隋瑛袭击许镜阳之前两人并未有交恶，但是再往后推推或许两人就结仇了，也许上辈子许镜阳也是被隋瑛和林时砚剥了剑骨？
所以庄清文没有反问，只是顺着话头往下说：“那以后怎么办，以后你要是被堵了死的可能真是我，今天真的疼死我了。”
后背的疼痛是持续的，即使庄清文已经能够正常的走动，其实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要真的只是许镜阳受伤她还不会这么上心，毕竟疼的是她，许镜阳也没怎么保重一下她的身体。
许镜阳的脸上出现了抱歉的表情，只是这歉意来得有些迟，庄清文也就当没看见，一边是悬着的五点好感度，一边是随时可能出现的生命威胁，她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
“以后我们都一起行动。”说完这话许镜阳顿了一下，“要不我们结为道侣吧。”
是陈述句不是询问，庄清文对许镜阳的讨厌多了几分，她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的向着林时砚倾斜了一些，如果真能够回家她是不介意出卖一下自己的身心，可她并不是那么信任许镜阳，最后的五点好感度或许就是天堑。
“可以一起行动，但未必需要勉强你和我结为道侣，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楚芸芸有意的。”
听到这个名字许镜阳眉头皱了一下，他脑中有些混沌，好像庄清文说得对，又好像不对，于是他越过了这个话题：“那就一起行动吧。”
宋翊回来得很快，光是用灵力治疗效果没有用药辅佐来得好，这些年妖魔四起，他因为腿的原因没办法上前线，但也可以协助治疗一些重症，宋家是医修世家，家族资源很好，医修治病是收费的，但他经常给凡人出身的修士免费治疗。
庄清文不差钱，不过她白嫖宋翊的次数也是不少，宋翊人一来，她就老老实实地趴下，将背部朝上。
“请许师弟出去一下，我要给庄师妹上药了。”宋翊做了个请的姿势。
“药给我，我来上。”许镜阳没有丝毫的让步。
“我是医修。”
“在研习所学的够我上个药了。”
两个人僵持住了，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还是庄清文打破了僵持：“宋师兄给我上药，许师弟你实在不想出去也可以观摩。”
争个鬼，男人都是这样，现在不是她的伤最重要吗？她又不是谁的所有品，就当穿个露背吊带了。
总算是能上药了，许镜阳不正常，宋翊也被传染了些，庄清文她很想念游姝。
庄清文在宋翊这里待到晚上，还是回了第二峰的医舍，伤还得养上一阵子，不能外出任务也不能继续训练，她一直运行灵力滋养伤口，恢复得算是快的了。
许镜阳最近都在灵山修炼没有外出，在灵山内是有安全保障的，许镜阳是个小心的人，平日里吃穿用度都非常注意，许镜阳防范得紧，然而隋瑛和林时砚那边却没了动静。
灵山出了大事。
灵山执掌谢风陨落了。
谢风的陨落是瞒不住的，因为南域的封印破了，当初南域妖魔肆虐，南域凡人很难生存，谢风带领灵山众符修一起封印了妖魔裂隙，他将自己的一缕神魂封入阵眼，以加固大阵。
近些年来南域妖魔入侵频繁，庄清文本来以为也跟北冥一样是自然形成新的妖魔裂隙了，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谢风寿元将近，封印的威力持续在减弱，谢风一死，整个阵法威力大减，直接就被妖魔冲破。
修士的数量极其有限，之前北冥和南域的妖魔入侵就让各峰不堪重负，封印一破，南域全线崩溃，这次灵山倾巢而出，就连研习所的修士也停止了课业。
神洲大陆的人间也是有官府和民间的妖魔抵抗军，其实凡间的抵抗军才是主力军，军队用命填进去的，才勉强没让妖魔突破到中州。
而这个时候宋翊的境界突破了，顺利到达元婴期，他的□□重塑，能够站起来了。
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不过也没有时间庆贺，宋翊刚突破就直接去了南域前线，元婴期的医修奇缺，他又擅长炼丹，他可以救很多人的命。
另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是第五今的境界也突破了，这就意味着庄清文再也不用跟许镜阳捆绑了，第五今通知她的时候刚闭关结束，庄清文是笑着去找的许镜阳。
因为第五今急着去前线，所以这替身契约解得也迅速，没说任何废话，人一到了，双手往两人头上一按，金光一闪契约就作废了。
庄清文很少笑得这么开心，深度捆绑总算是结束了，自己的身体可以自己做主的感觉太好了，作为剑修她也需要马上上前线，庄清文笑着跟许镜阳说再见，就前往启事门了。
现在启事门并不发任务了 ，都是修士直接记录一下选择南域的一处战场传送，庄清文也是随手选了个战场就奔赴前线。
南域地方很大，庄清文传送到了南域北边的一处城池，叫做石头城。
顾名思义，这里有很多石头，人们依山建房，石头城中间穿插着一条巨大的河流，叫做饮子河。
牛、马、骡子和人都靠这条河活着，外面的货物通过船运进来，石头城的产物也通过饮子河运出去。
而现在的饮子河是浑浊的，河水漫过了河岸，河岸上的房子已经被冲垮，石头城灵山署也在水里。
传送过来的庄清文没有任何准备的咕噜喝了两口水，她迅速游出水面，天还没有大亮，水面上飘着很多东西却看不真切，远处呈现出些许淡黄色，应该是个晴天。
作者有话说：
庄清文：师父你干得漂亮呀！
小庄终于解绑了，从今天开始，斩妖除魔顶天立地~
前阵子吃了一阵子存稿，家里有些事情，做了告别，现在真的是存稿箱比我的口袋的空，这周有榜单，我尽量恢复日更，断了二十多天手感没那么顺了，感谢陪伴的读者，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
第 39 章
◎洪灾◎
水位已经高到快没过树枝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升了起来，庄清文落在了一处高高的建筑上，清晨的太阳像个巨大的鹅蛋黄串在远处的树尖尖上，她有些饿了。
而这时也能够看清水面上漂浮的东西了，绝大部分是建筑的各个组成结构，木板碎片那些，还有些日常用具木桶、木盆那些。
偶尔能看见一些飘在水面上的衣服，第一眼瞥见的时候庄清文总会有些心惊，害怕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但各种动物的尸体并不少，看起来石头城的人已经撤离了，她顺着水流往上游找了过去。
但越往上游走，庄清文的表情就越是严肃。
上游的堤坝已经被入侵石头城的妖魔给撞垮了，而洪水是比妖魔更无情的存在，本就是汛期，堤坝失守让洪水肆虐石头城下游，更远一些的镇子估计也不能幸免于难，庄清文看到的不是人们已经撤离的空城，而是没有生命的空城。
饮子河上游河水浑浊，空气中散发着混杂而刺鼻的味道，庄清文抬头可以看到盘旋在高处的鸟群，树杈露出水面的部分缠绕着蛇，石头城处于无人救援的状态，没看到军队，更没看到修士。
四周很安静，又不安静，没有人声，但是有鸟叫，有潺潺的流水声，有水波撞在石头、屋顶唰啦的声音。
庄清文的心脏像是被重重地锤了一记，她尝试着往山上寻找，她不相信没有活口。
大概两个时辰过去了，庄清文听到了一丝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钝器撞击的声音，她精神一振，朝着声源御剑过去。
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挤着十几个人，基本上是妇女和孩子，还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其中一个老人正用石头砸着树叶，他的旁边一位妇女抱着一个孩子等在旁边，他和她的嘴唇都干裂着，脸色蜡黄，并透着点青灰。
庄清文落在山洞的洞口，动作十分轻盈，也将洞内的人们吓了一大跳，一阵淅淅索索，他们挤得更紧了，像是被惊吓过度的小鸡，只是往角落钻。
“大家别怕，我是灵山的修士。”庄清文连忙解释自己的身份，她不知道这山洞里面的人们蜗居多久了。
山洞开口不大，随着眼睛的适应，洞内的人能够逐渐看清楚外面的人脸，有人惊呼了一声“仙人”，然后是接连不断地喧闹，更有人开始抽泣。
山洞口有个不大的平台，但完全够洞内的人都站出来，数了一下总共有十一个人，两个男性，六个女性，三个孩子。
她们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一种潮湿的臭味，像是一块破抹布扔到水里，又捞出来没能晾干的味道。
第一要务是生存，看得出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正经进食了，那干涸的嘴唇和带着血丝的眼睛也说明水源缺乏，睡眠不足。
“仙人，救救我们！”有一个跪下的，就会跪下一片，夹杂着一个孩子的呜咽，庄清文眼睛有些湿润。
她扶起最年长的男性，让他指挥者大家围坐一圈，然后从储物袋里面拿出实物和水源分给众人。
庄清文拿出食物的那一刻，就听到了有人咽口水的声音，那声音很大，大得似乎盖过了风声，也盖过了平台底下波涛的声音，但没有一个人不守规矩的上前争抢，她们都睁大眼睛盯着庄清文的那双手。
“都慢点吃，给小孩子吃的先泡点水湿润一下。”年长的男性又出声提醒大家，一时之间只剩下咀嚼的声音，和妇女哄孩子的声音了。
庄清文跟人群打了声招呼，就去高处寻找一些较为干燥的树枝、木头带回来，用剑诀点燃木头，让众人烘烤一下身上的潮气，又将储物袋里面准备换洗的一套弟子服递给女人，分一分给三个孩子御寒。
河水被污染得很严重，即使烧开也不敢让她们多喝，庄清文带的水源又极其有限，所以她得带着这十一个人离开这处山洞，水位还在缓慢上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淹没了山洞。
“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看下再往上游还有没有安全的地方。”庄清文话音刚落准备御剑飞行，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角。
那是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她的手掌瞬间在黄色的弟子服上面抓出一个黑印子，她身旁的妇女快速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并立刻给庄清文道歉：“仙人莫怪，囡囡不懂事。”
小女孩被一巴掌拍红了，眼睛里立刻盛满了眼泪，只要稍微眨巴一下，就能落下泪珠，她张了两次嘴才发出声音：“姐姐别走……”
庄清文目光上移，移动到周围其他人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悲苦或是恐惧，大家都怕她一去不返，她已经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最后庄清文的目光落在年长的那位男性老人身上，她可以看得出众人隐隐以他为首：“老人家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凡人是很难抵挡御剑时产生的罡风的，庄清文朝着老人身上贴了一张防风符，才带着人上来，让老人的手抓住她的双肩保持稳定。
感觉肩膀上的手在轻微地颤抖，庄清文尽量行进得更加平稳，开口问道：“老人家，饮子河的源头是在石头城吗？我方才往上飞了很久，才落到山洞这儿。”
贴了防风符，说话时不会灌风的，老人尝试着开口道：“饮子河源头不在石头城，是往更北边的顺城，两座城之间是有水利的，堤坝修得很坚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老人的手指渐渐地收了力，显然是放松了一些，路程也走了一大半，又过了半个时辰到达了顺城。
顺城也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城门紧闭，城门外面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流民。饮子河河段上空，有成百上千只黑色的鸟类盘旋，不知道是因为不断有流民死亡，没有来得及掩埋处理吸引了鸟类聚集，还是这些洪灾也对它们造成了惊吓。
庄清文御剑靠近的时候，不少人看到了，流民唰唰的跪了一大片，都在求仙人救救舅他们。
但她不敢落下去，这就跟顺城的城门不敢开一样，她救不了这么多人。
她本来是到石头城除妖的，可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妖魔肆虐，而是妖魔肆虐之后带来的现实问题，流离失所的人们的生存问题，食物和水的缺乏让一落地就在灵山生活的庄清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跟她一起御剑过来的老人家姓秦，庄清文不知所措，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他：“秦爷爷，我可能不能将你们放在顺城了。”
她不能带着十一个人直接进入顺城内，她不能开这个口子，下面的求救声有着压迫感，见她迟迟不回应，从求救变成了啜泣，以及质问，愤怒……
秦翁读过书，又仗着年岁在这里，有着悠长的生活经验，他看得出眼前这位仙人的无措，修仙者的故事听过、读过不少，石头城也有灵山署，他知道很多仙人即使有着法术，却也年纪不大。很多仙人更是一直在仙境待着，不谙世事，眼前这位小仙子看起来才二十出头，跟他孙女差不多大，来到这世间经历的事情不一定有他孙女经历的复杂。
“仙人，您年岁不大吧。”秦翁拍了几下庄清文的肩膀，带着些抚慰的意思。
庄清文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两人御剑的位置比较高，秦翁看了一眼顺城内，眼中微光闪了闪，又灭了。
“秦爷爷等一下，我把你放在远一点的地方，我想办法在顺城换一些粮食。”庄清文几乎是瞬间冒出来了一个想法，她决定自己前往进城，用丹药换取有一些食物和干净的水，她的储物袋容量很有限，但是也能装个几天的口粮。
庄清文调转方向的时候，地面上跪着的流民开始骚乱，御剑离开的时候那些绝望地喊叫随风灌入了她的耳朵，她狠心没去看，将秦翁放在远一些的山头，自己御剑飞进了顺城，顺城城门上是有人把守的，但也没人能拦住她，兴许也没人打算拦住她。
顺城太守的府邸非常明显，她在门口停下，马上就有人进去通报了，她有心求人办事，自然该给的尊重都给了。
很快顺城太守迎了出来，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他虽然戴着官帽，头发却没有梳得非常的服帖，衣服也不是那么整洁，脸上有些浮肿，眼底晕开着一丝青黑。
“在下顺城太守徐业成，仙人快请进！”徐太守作了个揖，神情不卑不亢，没有轻慢看上去年轻的庄清文，倒是十分郑重。
顺城算是十分富饶的了，徐太守治理这里已经很多年了，粮仓一直是新粮换陈粮，粮仓满打满算能够存下二十万石粮食，但顺城人口也颇多。
“洪灾爆发初期顺城也是开仓救济，放进来一群流民，但随着时间推移，也不得不关上城门。”徐太守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顺城的容纳能力有限，我必须得先考虑我顺城子民。”
庄清文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她的请求，她不能带着那十一人进城，但也无法抛下那十一人不管，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要用一些丹药换取够十二个成人吃三天的水源和粮食，另外我会前往饮子河源头的堤坝，把堤坝重新筑起来。”
作者有话说：
后面一段剧情会写一写修士也无力改变的剧情，聚焦于凡人，这几章主要剧情都是女主，男主男配往后一点才会出现。
第 40 章
◎这个哥哥是你的郎君吗？◎
徐太守答应得很快，她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回应，他给庄清文准备的物资比她期待的更为丰富。
“人皇已经派兵修筑堤坝，只是目前洪水汹涌，怕是人力难及，仙人若是能帮上一把，是饮子河流域所有百姓的幸运，还请受徐某一拜。”说罢徐太守朝着庄清文行了个大礼。
庄清文侧过身子避开这一礼，然后也朝着徐太守行了礼，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愿意答应她的请求，将物资都放入储物袋，庄清文朝着有秦翁的山头飞去。
等两人回到石头城的山洞时，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天色暗了些许，被留下来的十个人，除了懵懂的孩童，其他人眼神中都流露出怕被抛下的恐惧，等看到庄清文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不少。
在返程的时候，庄清文就已经跟秦翁讨论好了对策，将食物分给一行十一人，让她们在山洞等一天，如果饮子河的水位没有停止上涨，就让秦翁带着大家继续往上走，如果水位停止上涨，或者回退，那就代表庄清文成功了。
“姐姐，你还会回来吗？”还是那个小女孩，她的头发被绑成了两个小辫，仰着头睁大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庄清文。
庄清文摸摸她的头，笑着说：“等饮子河的水不再上涨，我就会回来的。”
饮子河的水还在涨，巨浪拍打着山崖，一片汪洋仿佛成了海，庄清文独自御剑，速度非常的快，她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堤坝。
堤坝在石头城和顺城之间，顺城的地势要高出石头城不少，所以决堤泄洪全在石头城内，庄清文到的时候天光还亮，她很远就看到了人影，是在堤坝的两侧建筑边。
河面上的堤坝全都冲垮了，两侧陆地上的建筑还是完好的，人很多，都穿着统一的麻布服，即使没有穿盔甲，也能看得出是人皇的派的军队，他们将一筐一筐的砂石堆在岸上，可目前的泄洪量无法修筑双重堤坝，只是尽力疏通河堤口，不让泥沙淤积抬高河床。
这时候天气又由阴转雨，现在军队选择疏通无疑是彻底放弃了石头城。
庄清文御剑出场自然又是引起了注目，不过军队自然是跟普通百姓不一样，并没有太过喧哗，很快有人通报了领头人，是个比庄清文大不了太多的青年人。
方正的长相，浓眉大眼，身上穿着和其他兵士一样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泥浆，脸上也都是灰色黄色的痕迹，他盯着庄清文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在下古炎，奉人皇命令驻守于此，阁下是灵山的仙人吗？”
古炎的话说得极慢，抱拳行了个礼，庄清文回了个礼：“烦请您带领兵士远离此处，我想要斩落山石堵住堤坝。”
“人皇派我等驻守于此，我等决不能临阵脱逃！”古炎瞪圆了眼睛，身子随着双手摆动，完全不接受庄清文的说法。
“并非是让兵士撤走，是我要斩断这山，用山石堵住堤坝，怕伤及无辜。”见对方完全忽视了她后面半句话，庄清文再次跟他解释。
这么一解释古炎更是震惊，从军这么多年，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修仙者，这些仙人都是年轻的面孔，大多时候是略过他的头顶飞向远方，也见识过那些术法，但眼前比他还年轻的女子说斩山，古炎还是不敢相信。
“山上的百姓都撤离了吗？”
古炎答道：“午哀山常有野兽出没，丛林过于茂密，本就无人居住。”
庄清文御剑腾空而起，一剑劈向山头的一侧，尘土四起大片山石滚落掉落在水里，砸起巨大的水花。
她收了剑看向古炎：“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石头城的堤坝垮塌不过是妖魔一扫尾，就给下游带来如此大的灾难，而仙人一剑就能斩落山石，除了震撼，古炎心中更多的是恐惧，是迷茫。
他最后只能接受庄清文的建议，带着所有人撤离到安全距离，庄清文腾空而起，在河流的上空她身影只是一个小小的黄点，她抽出玄剑，默念剑诀，一道剑影凭空出现，然后轰隆隆一阵巨响，山头被削了一小半，她又是一道剑影，山石被罡风推动，稳稳地落在河堤一侧，阻断了一半水流。
然后水流的冲击力比想象中要更大，即使这么大体量的落石土块也没能完全堵住，反而被水流的力量冲得隐隐有些松动，她一着急将灵力附于足下，狠狠地朝山石跺了下去，勉强压住了山石不被冲走。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山头出现，下一秒就落在了她的身边，许镜阳手指夹住一张符箓往山石上一贴，水流的冲击力瞬间消失。
江风将许镜阳的头发吹得有些乱，露出浅蓝色的额带，那双桃花眼看向庄清文，而多年的默契让庄清文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她再次腾空而起执剑斩向山头，这次她没有收力，直接将山头斩了一大半，填补了剩下的位置，瞬间水流被截住了。
庄清文落在河岸上许镜阳的身边：“谢谢许师弟，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现在我可以替你挡伤害了。”
庄清文本想吐槽，结果抬头看到许镜阳认真地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也不是不知道读氛围的人，再说许镜阳确实是帮到她了。
“我在启事门看到你登记的位置就过来找了，我们得往更南边去了，那边求援信息很多。”许镜阳拿出飞书查看了一眼，眉眼间有些凝重。
“好，去之前我还有点事 要办，耽搁不了多久，你跟我一起吧。”庄清文答应了小女孩还要回去见她一面，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也是顺路的事。
两人说话间，古炎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他看着堤坝上的“山”满眼的惊讶，这样年纪轻轻的仙人真的能够排山倒海，解决了实际麻烦，他和下属跑到两人面前跪下拱手，头俯至手，头手触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感谢仙人出手相助，末将替深受洪灾所害的百姓磕头。”古炎行礼的动作毫不含糊，眼睛已经激动得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泪了。
原来是一位少年将军，庄清文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古将军无需挂怀，我和师弟还需要往南边去了，就此别过。”
天色已经暗了，庄清文没有多做寒暄就直接往山洞飞去，许镜阳紧随其后。
饮子河下游分支也不少，上游不再泄洪，下游的水位就会下降，等到达山洞的时候，看土壁上的浸水线，能看出水位已经开始下降。
外面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山洞里面更暗，许镜阳将符箓甩在空中，一团火光在山洞里凭空出现，照亮了山洞里人们的脸庞。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秦爷爷说水降了，姐姐你一定成功了！”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怀抱，跑到庄清文跟前抱住她的大腿。
“是呀，姐姐成功啦，宝贝你很快就不用住在山洞里了。”庄清文弯腰将小女孩抱起来，忍不住用手戳戳她的面颊。
女孩的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红扑扑，她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向许镜阳，好奇地问道：“姐姐，这个哥哥是你的郎君吗？”
庄清文愣住了，转头看向许镜阳，后者的眼睛里面有些微光，正在庄清文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女孩的母亲走过来接过她：“仙人莫怪，宝宝还小不懂事。”
“可阿妈我之前问你姐姐的郎君会是什么样子的，你说一定是长得非常好看的人，哥哥他长得非常好看啊。”小女孩嘟着嘴不认同她母亲所说的，伸出小小的手指向许镜阳。
庄清文松手让妇女抱住孩子，双手手掌轻轻地拍了小女孩的脸颊笑着说道：“这世间好看的人多的是哦，希望宝贝你以后有机会踏足神洲大陆的各个州府，看遍天下美景。”
“昭昭知道了，昭昭以后会看遍天下美景的，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席昭。”小女孩连连点头，腮帮子鼓起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我叫庄清文，你一定会实现这个想法的。”庄清文用两只手指捏住席昭的手指摇了摇跟她约定。
“刺啦”一声响，只见许镜阳又撕了一张符箓，山洞的光亮更足了，他走到庄清文身边看向席昭：“昭昭，我看起来很像是姐姐的郎君吗？”
许镜阳的头朝着庄清文的方向倾斜，头发落在了庄清文的颈部让她感觉有些发痒。
“长得像，但姐姐说的算。”席昭看了看许镜阳，又看了看庄清文，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问题。
许镜阳勾了勾嘴唇，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将玉佩放到席昭手里：“这个送给你，以后你走到万州的时候，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或许以后你有机会到灵山，可以来找我和姐姐，我叫许镜阳。”
庄清文没插话，她也不是很在意许镜阳说什么，毕竟大家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她走向秦翁，将一些凡人能够使用的丹药递给他：“秦爷爷，烧水的时候将这种药丸一次放一半在锅里，熬给大家喝，对身体好的。”
也不等人们道谢，就先挥手告别，拉着许镜阳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小许心里美，开始撒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