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周海穆已经闲下来,此刻正仰躺在阳台的摇摇椅上。
她吹干了头发,又披上大衣,走到他身旁,“你不冷么?”
“有这个,不冷。”周海穆把其中一条毛毯递给她,又拉她坐到旁边的沙发椅上,轻叹道,“终于有人陪我看夜景了。”
因为身处高楼,他的阳台视野开阔,能望到大片的城市万家灯火,月光倾洒下来,交相辉映。
李秋楠刚坐下,便感觉到他的手伸进她的毛毯里,和她十指相扣。
她没有动,任由他拉着,嘴上还是忍不住揶揄他:“看来,你以前很寂寞嘛。”
“嗯,其实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他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
“那你干嘛不早点找个女朋友?”
周海穆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笑:“没人要啊,怎么找?”
“真会骗人,那些惦记你的女孩子都多得数不清了。”
“都有谁,你最好一个个列给我听。”
“比如罗悦儿,我听说,你们读大学时同去旅行,差点就在一起了。”
周海穆努力回忆了半晌,认真作答:“嗯……我确实和罗悦儿一起去旅行过,不过,当时同去的,还有同社团的几个同学,并不存在什么差点就在一起这件事。”
话音刚落,又无奈叹息一声:“看来,江文俊又到处给我造谣了,他只会乱点鸳鸯谱。”
“就算你们在一起过,那也没什么。”李秋楠抿嘴笑,转头又想起许欣拜托她的事,只好讪讪地问:“那叶嘉呢,人家还想打探你口风,有意要和你发展恋爱关系喔。”
其实她已经不想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了。
“我和她当然只是合作关系。”他不紧不慢地解释,“你自己都说了,她想打听我的口风,那说明我从未给过她任何暗示,既然这样,那我何罪之有?”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让她一时抓不到错处,倒显得她捕风捉影了。
她转而打趣道:“你就一点也不心动么,人家可是富家千金,长得又漂亮。”
“我都有你了,还要别人干嘛。”他伸手帮她理好额前被夜风吹乱了的刘海,笑容轻浅,语气却十分坚定,“我和你一样,只喜欢你一个。”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烦?”
“不会。”
她握紧他的手,和他相视而笑:“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不可能,你撒谎。”李秋楠歪头看他,试图识破他恶作剧的谎言。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冷言讥讽,而她把纸巾扔到了他脑袋上。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而且,并不是几分钟热度的那种。”这话说出来十分老套,可是,他还是想让她知道。
当然,他所说的第一次见面,要比她以为的早很多。
当时他还在读大学。
当时的周海穆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便被同宿舍的同学拉去爬山,爬到半山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天正是农历初一,许多人去云台山上的南林寺烧香祈求平安,山路因此变得拥挤不堪。
周海穆和同学走散了,正伸着脖子找人,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柔嫩的手紧紧拉住了,他愕然抬头,只见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的背影。
他晃了晃她的手,说了声“喂,你认错人了”,只是,他和她之间,还隔着两三个人,她压根儿听不见他的话,只是因为他的晃动而拉得更紧了。
隐约之间,好像还听见她说:“哥,你别乱跑,跟紧我。”
也不知她的手是怎么穿过人群缝隙,并且不偏不倚来牵住他的。
他又喊了一句,依然无果,只好任由她拉着,跟着她的步伐缓缓前行。
掌心莫名出了许多汗,那不仅仅是因为慌张,还因为一种被坚定选择的错觉。
这种坚定的选择,实际上是给另一个人的,和他无关。可是,他心甘情愿沉浸于这种错觉之中。
他神游天外,直到有小孩打闹着横穿而过,把他和她连着的手指撞开了。
女孩连忙回过头来,却找不到她要找的人,当下微微愣神,目光在人群中飞快跳跃,搜寻着她本来要牵的那个人。
她的目光和周海穆有过短暂的相遇,但很快又移开了。
她不认识他,他却从此记下了这张陌生而稚嫩的面孔。
后来发现她也是新南大学的学生,千方百计去打听,才知她名叫李秋楠。
此后好几天,他还总是回想起她看向他的那一刻,心里竟生出个荒谬的愿望,希望自己能被她再次紧紧牵住,紧到让他坚信,自己永远不会被抛弃。
周海穆没来由地认定,如果是她,她定然和他父母不一样,绝不会有随时嫌弃他、抛弃他的可能性。
她对于自己看重的人,必然是视若珍宝的。
如此反复想着,这女孩便渐渐印在他脑海里了。
隔天早上,天还没亮透,李秋楠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她揉揉眼睛,看了下时间,此刻才六点半。
她有点哭笑不得,昨晚周海穆说要早点出发,原来并不是开玩笑。
她套上外衣,打开房门,见周海穆站在客厅的饭桌旁边,正往一个牛津布包里装东西。
这会儿他已换上出门穿的衣衫,一身的灰黑色,看起来十分利落。
“干嘛这么早啊?”她从后面抱住他,半边脸靠在他后背上,声音还有点迷糊。
他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声音很是愉悦:“你醒啦。”
“嗯。”她探头一看,见包里已放了保温杯、纸巾、新鲜面包和一些零食。
他解释:“那个古寨离这里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咱们早点出发,或许可以赶上那边的特色早市。”
“好吧,那我现在就去洗漱。”
在她刷牙时,周海穆环抱双臂,闲闲地站在门边,“昨晚睡得好吗?”
她点头,含糊了应了句:“睡得很香。”
他端详她几秒,嘴角含笑:“那以后常来住。”
“……”李秋楠哼笑一声,不予理会。
两人接近十点才到达目的地,自然也没能赶上特色早市。主要是李秋楠出门前化妆,耽误了时间。
李秋楠拉住他的胳膊,识相地道歉。
“好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咱们先去吃早餐吧。”其实他也不是非去逛早市不可,只是去年在那里吃过一家酸汤鱼粉的小摊,感觉味道挺特别,于是想让她也尝尝。
如此而已。
寨内成排的老旧房屋紧挨在一起,黛瓦青砖,门口坐着三三两两的一些原住居民,李秋楠身在其中,心里骤然生出一种时间也变慢了的错觉。
两人吃过了早饭,沿着寨头一段长长的台阶往上走,周海穆始终紧牵着她。
这台阶的每一级都像是胡乱堆砌在一起的,杂乱而逼仄。
李秋楠走得极谨慎,没多久就开始感到疲倦,跟不上周海穆的步伐。
终于,她有点吃不消了,气喘吁吁地摆摆手,“要么你先走,我歇会儿。”
“你累了就停一停,我等你。”
他依然握紧她的手,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继续往前。他总是走一步便停顿两秒,耐心等着她跟上自己。
行至平地时,李秋楠接到了马琳的电话。
李秋楠有点意外,她以为,没有陈晋作为纽带,她们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淡,渐渐地也就不再联系了。
得知李秋楠出来玩,马琳随口问:“是和朋友一起吗?”
她看了眼周海穆,回答:“不是,是我的一个同事。”
马琳似乎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临挂断电话前说了句:“有空来我家好吗,咱俩很久没坐下来说说话了。”
她再次发出邀请。
“好。”李秋楠如此答应着,最后互相说了声再见。
挂了电话,李秋楠一转头,见周海穆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隐含着几分不满。
“我就只是你的一个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挑了挑眉,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看来他已听到她们通话的内容。
李秋楠一时语塞,她也不明白,为何潜意识里要对马琳掩饰自己和周海穆的关系。
“我……我只是……”
在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他倒没有揪住这件事不放,只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是马琳姐,就是……我哥的老婆。”
“你哥?”
她抿了抿嘴,“就是那个收养我的陈家哥哥,他叫陈晋。”
“他对你好不好?”
好像他上次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她想也没想就回答:“很好,他是个好人。”
周海穆微微笑,没再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