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第51章暗卫青葛的消失
青葛听着这话, 心底某处略动了一下。
她必须承认,她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硬和无情。
她从来没有想过拥有一个孩子,哪怕发生了意外, 她也可以直接把它抹杀掉, 不让它来到这个世间。
不过这种坚定其实已经产生了松动。
松动的原因有各种,比如众人的期盼, 宁王温柔的眼神, 以及这个孩子也许可以凭借皇室子嗣的血脉关系,摆脱她的宿命, 去拥有她不曾拥有的。
不过她还是用冷漠的面具来对待这一切, 她面对的是夏侯家族, 面对的是狡猾犹如狐狸的莫经羲。
所以她望着莫经羲道:“你必须清楚, 我们的期限是五个月, 现在还有两个半月, 我的责任便尽到了, 我并不想无故增加时间, 基于这点,我给你们一个建议, 尽快让你们家大娘子, 到时候她可以来替换我。”
她叹了一声:“现在马上怀孕自然是有些晚了,但是也不是不行, 总之尽快吧,也能赶上。”
罗嬷嬷几乎是磨牙:“你在胡说什么?”
莫经羲眯起眼睛:“王三娘子, 你也知道,这些事我们确实做不到, 所以我和你商量着,这个期限延长, 你生下这个孩子。”
青葛明白,这才是重点:“然后呢?”
莫经羲:“按照产期来算,在你产下孩子三个月之后,正好是夏侯老先生,也就是你祖父大寿,到时候你以祝寿的名义回到夏侯家,正好和夏侯娘子互换,就此你便可以离开了。”
青葛:“你觉得到时候,我们还能顺利换回来吗?”
莫经羲:“我已经找大夫仔细问过,女子怀孕之后,在产后的几个月内,体型会略发生一些变化,此时正已处于恢复期,所以性格面容肤色或者体型略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正好你们可以换回来。”
他盯着青葛,道:“当然了,如果娘子不想换回来,那我也能明白,不过我希望娘子明白,皇室到底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王妃,宁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妻子,你如果自信可以凭着女色让宁王爱美人不爱江山,那你可以试试。”
青葛凉凉地道:“你放心就是,我对谋求宁王妃之位并不感兴趣,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
莫经羲望着青葛,试探道:“既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等你这个孩子生下来,自然是宁王府的嫡长子女,不过这个孩子挂在我们夏侯女儿的名下,你觉得如何?”
青葛神情淡漠:“意思是说,我不但帮你们家娘子代嫁,甚至连孩子都帮你们家娘子生了。”
莫经羲:“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不过你放心好了,夏侯娘子会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
青葛:“行,你详细说说,到时候我们要怎么更换,大概时间,计划,以及给我加多少银子。”
莫经羲:“再加十万两白银,至于具体计划到时候再议,不过我可以说说我大概的想法,你也提前准备下,免得到时候出了纰漏。”
青葛:“好。”
莫经羲便将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提起到时候夏侯老先生大寿,青葛自然要回去为祖父祝寿,但是按照当时的季节,宁王正好赶上每年例行的边防巡察阅兵,此时事关重大,他必然不能走开。
到时候青葛在夏侯家住上数日,回去后正好替换了。
青葛听着,并不曾说话,不过她在莫经羲的言语中却窥探到了一些不寻常。
她如今推算着,那夏侯家娘子当时必是怀了身孕的,但当时她身形间不见显露,那么可以认为她怀孕不超过四个月,甚至可能只有两三个月?
如果这样的话,夏侯娘子的孩子也就比自己只早两三个月出生。
听那意思,他们要自己回去夏侯家,是要带着孩子的。
假如,万一,两个孩子又恰好同性别,同为男,或者同为女,那这里面便有些手脚可以做了。
对于刚出生的婴儿,差两三个月自然大小差别很大,但是如果到时候自己带着那个孩子回去夏侯家,其中路途的消耗来往就要一些时间,回到娘家之后总要住一段,这一来一去估计就要三四个月时间了。
三四个月时间中,孩子变化会很大,一个孩
依譁
子比寻常同月龄孩子看着大两三个月很正常。
到时候如果夏侯家把两个孩子换掉,对于夏侯娘子来说,那一切自然是太完美了。
生了自己心爱男子的孩子,还可以带到宁王府,当做宁王府的世子或者郡主养着。
万一,这两个孩子都是男婴,按照如今谭贵妃和太子妃那边的意思,有可能这个孩子还会继承大宝,登基为帝——
如果真按照自己所想,那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恶毒了。
再恶毒一些想,那边夏侯娘子的孩子先出生,到时候罗嬷嬷在身边,早早准备好合适的婴孩儿,那边生男她就给自己换男,那边生女她就给自己换女……
这些事都是可以做的。
想到这里,青葛不免心底发凉。
如果不是这莫经羲恰好撞到了自己,他找一个其他女子来冒充,宁王府和皇室比如那都被算计了。
偏偏这个诡计是很难识破的,毕竟夏侯家族的这位嫡女到底是什么性情模样,外面所知甚少,就算夏侯家找一个性情完全不同的,大家也只会认为夏侯家女儿名不副实,谁能想到竟然是一个假货。
等到他们的计划完成,再把那假冒王妃的女子杀人灭口,世上又有谁知呢?
当下,在莫经羲审视的目光中,青葛轻笑了下,之后才对莫经羲道:“好,你的计划很周全,我没什么意见。”
他们既然能设下这样有趣的计谋,那她正好可以陪他们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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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的观念转变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在这之前,青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拥有一个孩子。
不过现在她觉得,也未尝不可。
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千影阁,隐在那市井烟火中,享受一段寻常的人生。
其实想一想,为了完成这个梦想,也许她还是要找一个男人,去体验寻常女子的人生经历,而在未来的一些年,也许她也会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谁知道呢,人的想法都会变。
现在一个机会就摆在她面前,她可以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是皇族的血脉,宁王的子嗣。
宁王是她的主人,是无上的存在,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跪在那里,只能看到宁王的袍底,但是现在她和宁王同床共枕,并且将拥有他的血脉。
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一件事!
但是为什么不能呢?
她知道莫先生的算盘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她可以设法改变。
她可以让自己的孩子留在皇族,可以让自己的后代逆天改命。
她在心里盘算着这一切,最后想到了暗卫的身份。
看来暗卫青葛是必须消失了。
她怀孕后,腹部会显形,这个孕育过程中她瞒不住,那暗卫青葛就不能出现了。
显然自己以暗卫的身份就此消失是很困难的,宁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叶闵更不会放过自己。
那么想让暗卫身份消失,就得靠自己了。
她该怎么让暗卫消失?
若她设法构陷自己,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只怕换来的只是受罚,并不会让千影阁放走自己。
千影阁的每一个暗卫全都是花费心机培养出来的,除非一身绝技就此废掉,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可是废掉自己的武艺,自己怎么舍得呢,而且自己现在怀有身孕,也万万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青葛想起了那谭贵妃,谭贵妃一直想要自己的命,这倒是一个好助力。
这一日她趁着宁王不在时,以休息为由躺在榻中,命人紧闭房门,不过她自己很快化为青葛,之后在罗嬷嬷走出院落时候,故意出现,之后飞身一跃,跃出院落。
罗嬷嬷对青葛一直有所防备,看到这情景自然疑惑起来,她连忙藏身在花丛后面,仔细盯着那青葛远去的方向,却见那身影若隐若现,很快消失在远处。
她惊疑不定,之后也不顾别的,连忙回去房中。
而她回去这功夫,青葛绕了一个圈子也重新回到了房中。
罗嬷嬷回到院中,直接便敲门,她敲门时,青葛这里正迅速更换妆容,不过却用带着睡意的慵懒腔调道:“这又是怎么了,不是说了,我睡时万万不可搅扰。”
罗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是我。”
青葛易容过后,又将衣物收拾妥当,这才道:“进来吧。”
罗嬷嬷进去房中,关上门窗,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娘娘,你最近有没有觉得那暗卫青葛有什么异常?”
青葛有些困惑地道:“异常?她之前不是暂时不护在我身边吗,只是昨日她似乎突然出现,问起我夏侯家诸人,我也没太在意,便没提起,怎么了?”
罗嬷嬷听着心都一紧,绷着脸道:“你怎么没和我提?”
青葛不太在意地打了一个哈欠:“人家就随口一问,我哪里在意这个,再说我也没多说。”
罗嬷嬷看着她那稀里糊涂的样子,心中鄙薄,不过到底按捺下心思,道:“我们到底是要上心,你不知道,今天我正在院中,谁知道突然间她出现,从咱们院中出去,总归诡异。”
青葛摇头:“没,我正睡着,她怎么会向我禀报呢!”
罗嬷嬷:“这就是了,不是说不必她在身边随护吗,她怎么又来了,娘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青葛蹙眉道:“所以这暗卫其实是监视我们的?”
罗嬷嬷嘲讽地道:“你总算醒过味来了。”
青葛:“那她今天突然找我问起家中诸人,她——”
说着这话,她对上罗嬷嬷的眼睛,两个人都恍悟了。
罗嬷嬷:“她定是知道那一日我们见莫大先生的事,说不得偷听到了什么!”
青葛赞同,忧心忡忡:“她该不会和宁王提起了吧,宁王已经知道我是假冒的了?”
罗嬷嬷:“不会,如果宁王知道了,宁王必有异动,但现在宁王并没任何异样,可见宁王未曾察觉,我估计这暗卫已经开始起疑了,但是她没证据,还不曾说什么。”
青葛道:“可她一定和叶闵说了,叶闵是她在千影阁的顶头上司,她一定说了。”
罗嬷嬷若有所思:“这倒是有可能。”
青葛:“那现在怎么办?”
她蹙眉:“叶闵一直对我不满,也对我很是防备,如今他若起疑,他定然是不动声色,私底下查探,说不得搜集了证据后,一举把我揭穿。”
罗嬷嬷听着也有些头疼,怪责道:“我早说过,这是千影阁的暗卫,她分明是听令于千影阁阁主的,我早就说不该有这样的一个人,如今看来,果然给我们惹了麻烦!”
青葛一时无话可说。
罗嬷嬷心里不痛快,少不得把青葛说了一通:“你如今怀有身孕,若让他们发现端倪,可怎么了得!”
青葛:“如今你说我,又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法子吧!”
罗嬷嬷冷静下来,道:“这青葛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我看宁王对你依然疼爱有加,可见消息还没传到宁王那里,就算叶闵怀疑你,他也只是有所猜测罢了,毕竟你现在怀有宁王的骨肉,他又敢拿你怎么样?实在不行,到时候真和他对上,宁王相信谁还说不定呢,你毕竟是他孩子的亲娘,你可以吹枕头风!”
青葛:“……有道理。”
不过
弋
她自然明白,宁王的枕头风并不好吹,如果他能随便被吹枕头风,他就不是宁王了。
罗嬷嬷:“不过这个人留在我们身边,终究是一大患,我们务必设法把她打发出去。”
青葛点头道:“对,往日时候,到底是我大意了,这样的人万万不能留在我身边。”
一时她又问道:“那有什么办法除去她吗?”
罗嬷嬷便眯起眼睛:“我们和莫大先生商量下,请他想办法吧。”
青葛听着,心想幸亏自己现在两重身份,不单是暗卫青葛还是假冒的王妃,反正自己对付自己,见机行事。
不然的话,自己好好当着自己的暗卫,只怕莫名就遇到性命之危。
当一个暗卫可真不容易。
她当下便道:“这……万万不可!”
罗嬷嬷:“怎么了?”
青葛:“你想,如果夏侯家出手除掉千影阁的暗卫,这件事情若能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罢了,一旦走漏了风声,那只怕是闹出了大事!”
罗嬷嬷皱眉。
青葛给她分析:“夏侯家如果除去一个寻常人,那自然是天衣无缝,但这毕竟是千影阁的暗卫……若无万分把握,不可贸然行事。”
罗嬷嬷皱起了眉头:“你说得对,那现在该怎么办,看来还是得先去和莫大先生商量一下。”
青葛非常头疼地道:“找莫大先生,这如果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又是麻烦,我们能不能想个法子,先把她支开,等支开之后咱们再下手?”
罗嬷嬷道:“有什么法子支开吗?”
青葛自然是不自己想的:“那我能有什么法子,你们夏侯家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吧。”
罗嬷嬷沉着脸在房间内踱步,走来走去的。
之后她突然道:“这件事情,还是得娘娘你出面。”
青葛听到,她的声音充满了狠。
不是自己杀人无声的狠,也不是叶闵精于谋算的狠,更不是宁王桀骜冷漠的狠,而是在闺阁中,会拿着针暗暗戳人胳膊的狠,戳得皮肉生疼也只能沉默忍着。
她不动声色地道:“我出面?那该怎么做?”
罗嬷嬷道:“你如今不是怀着身孕吗?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和手段。”
青葛凉凉地道:“你细细道来吧,罗嬷嬷,我看你经验丰富的样子。”
罗嬷嬷:“你知道你的母亲出自西渊,在你小时候你曾经到过那里。”
这说得自然是真正的夏侯见雪。
青葛:“然后?”
罗嬷嬷:“此地毗邻西渊,那你完全可以设法把她弄到西渊,到了那里,我们派人暗中埋伏,西渊诸部落混战多年,又有瘴毒,她在西渊出了事,也和我们无关。”
她笑了笑:“况且本来这禹宁毗邻西渊,她们经常出入,如今把她派到西渊去,也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吧。”
青葛:“可我好好的,把她派到西渊做什么?”
罗嬷嬷笑道:“所以我们要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她一脸高深莫测:“你知道在你很小的时候,曾经跟随你母亲过去西渊,那里有一种果子,叫做露甲。”
青葛默了一下:“我听说过。”
罗嬷嬷很有些得意地道:“你知道就好,这可是有些来历的,前朝佛门高僧游走西渊各部落,度化众生,有一日累了,便在磐石上睡去,结果梦中却闻到果子清甜,醒来后便在一旁石缝中发现了露甲草。”
青葛:“然后?”
罗嬷嬷:“这露甲草的果子是红的,红艳艳的……”
她顿了顿,眸中流露出些回忆,笑着说:“这果子可养血安胎,补肾益气,如今娘娘怀着身子,又受了这场火灾的惊吓,自是需要一些好物来补。偏生这露甲草的果子生在西渊之西,那是距离我禹宁最远的地界了。”
青葛快速地回忆着,她在宁王的藏书阁曾经看到过西渊各部落的舆图,那里面记载详细,西渊最西边是缥妫部落的地盘,执掌缥妫部落的是胜屠家族,这胜屠家族素来以上古舜帝后代自居。
二十年前,胜屠家族出了战神胜屠雅回,英勇善战,气概凌云,自称得舜帝托梦,矢志要收服各大部落,一统西渊,只可惜天不假年,这胜屠雅回英魂早逝,在他死后,原本称霸西渊的缥妫部落就此呈现颓势。
而宁王要想安定西渊,这缥妫部落也是他着意想要收买的势力之一。
至于什么露甲草的果子,因为不好保存,摘下来后不过三五日便不再新鲜,是以在禹宁颇为罕见,前几年曾经有人进贡给大晟皇帝,当时连大晟皇帝都夸赞美味。
宁王好像也得过一些,不过他并不是贪那口腹之欲的,是以反应平平。
罗嬷嬷道:“你可以和宁王说,就说你如今怀孕,非常思念那个味道,宁王若是疼你,自然命青葛去想办法取一些来给你吃。”
青葛略沉吟了下,道:“好,我们好好商量下这件事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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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她自然没有直接和宁王提,宁王那性子素来公私分明,若是直接说起自己为了口腹之欲,一个莫须有的理由非要吃什么露甲草果子,折腾着让千影阁的暗卫跑去西渊找果子吃,宁王就是再宠他的王妃也未必同意。
是以这一日青葛和太子妃过去见谭贵妃时,不经意间提起来,只说早年吃过,倒是颇为想念。
那谭贵妃一听这话,倒是眼前一亮,笑着说:“你提起来这个,我也想来了,那个味儿确实不错,可惜只吃过一次,就再也没有了。”
青葛便道:“也只是想想罢了,哪里那么容易得。”
谭贵妃抬起纤细的手指,用玉匙轻轻搅动着案前的牛乳羹,随着轻微的碰撞,那玉匙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谭贵妃慢条斯理地笑着道:“我听说,那个叫青葛的暗卫,如今是不是还在你身边?”
青葛颔首:“不在身边了,最近恰好闲着呢。”
谭贵妃:“这就是了,既然闲着,让她过去西渊给你寻了来。”
青葛有些为难地道:“这怕是不好吧,殿下素来公私分明,那位暗卫姑娘是千影阁的高手,是专门护卫殿下的,如今被殿下派来保护在我身边,这也是殿下的好意,怎么好意思支使着去做这些呢。”
谭贵妃一撩眼皮子:“这有什么,不就是一暗卫,当主人的要吃个什么,她还不能去取了来?况且,如今你肚子里的可是龙血凤髓,若是女儿家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儿,那说不得以后身份万千尊贵,这世上但凡有的,什么不能享用?”
青葛笑了笑,无奈叹道:“母妃说的自然有理,不过还是罢了,哪里那么多讲究呢。”
谭贵妃听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不过显然她有她的主张。
青葛自然看出谭贵妃的心思。
反正谭贵妃是一心要弄死自己的,罗嬷嬷也一心想把自己赶走,有这两位在这里使劲儿,自己不滚也得滚了。
只是关键时候,自己难免要分个身,继续一人分饰两角,演好这最后一场戏。
第052章 第 52 章
第52章血玉手镯
谭贵妃这里先不再提, 只说罗嬷嬷,她也是使劲儿怂恿着,自然要进一些谗言。
于是这一日宁王一踏入院中, 恰好看到罗嬷嬷。
罗嬷嬷凑上前:“殿下——”
她叹了一声, 欲言又止。
宁王便瞥了一眼罗嬷嬷:“何事?”
罗嬷嬷道:“我看娘娘这两日有些茶饭不思,精神萎靡, 不知道怎么了, 倒仿佛有些心事。”
宁王:“这几日都吃了些什么?你们不曾伺候好吗?御医们怎么说?”
罗嬷嬷忙道:“自然是精心伺候着,如今那宫里过来的御医都是每日给娘娘问诊, 御厨更是变着花样给娘娘做各样小食, 精心烹饪, 但我听人说, 这怀孕的女子口味总有些刁钻, 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着想吃些什么。”
宁王蹙眉:“这样?”
他确实对女子怀孕一无所知。
本来按照行程, 他此时应该离开皇都回去自己的封地, 但只是皇都遇上火药库爆炸着火一事, 其背后缘由总要追查,以及借此蠢蠢欲动的黄教也要留心防备。
再者想起自己妻子怀孕, 唯恐惊动了胎气, 于是这几日他干脆耽搁在皇都,想着等妻子胎相稳固, 皇都一事告一段落再返回自己的封地。
但是这么一来,朝中诸事, 火灾善后事宜,以及自己封地的各样
依譁
事务, 这些他都要顾及,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以至于在妻子身上花的心思便少了。
此时听罗嬷嬷这么说,难免有些歉疚。
一旁罗嬷嬷察言观色,趁机道:“殿下身为男儿,自然不知道闺阁女子怀孕的愁,怀孕的人口味不一,有人爱吃酸的,有人爱吃辣的,有人就想着昔日吃过的那一口,谁又知道呢,我问娘娘,娘娘却不肯说。”
她叹息:“娘娘怕是不想给底下人添麻烦吧。”
宁王颔首:“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之后宁王负手,阔步踏入房中,却见自己王妃正坐在临窗的矮榻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一本书。
宁王走过去:“这是看什么呢?”
青葛随手放下那本书,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幼时爱看的一本诗集,随意看看罢了。”
宁王便拿起来看了看,却见里面罗列了各样诗词,都是婉约的女子闺阁之作。
他笑着道:“难得你有这份闲情雅致。”
青葛只抿唇轻笑了下。
宁王看着她温润的眉眼,神情也变得温柔起来:“我听罗嬷嬷说,你胃口不佳?”
青葛很是懂事地道:“其实也还好,只是难免有些害喜,大夫说了这都是正常的。”
他修长的指骨亲摩挲着青葛的脸颊:“你好像比前几日略瘦了一些。”
他温柔地望着她,道:“这样可不行,若再这样下去,必须问责那些御医御厨了。”
青葛便握住他的手:“你不要怪他们,他们已经尽了十分的力气,只是我自己胃口不好罢了,哪能怪得到别人。”
宁王道:“那是他们做不到事情罢了,既做不好,自然要受罚。”
一时声音转柔:“你想吃什么?你说说,但凡有的,我自然设法帮你弄来。”
青葛便笑了:“有时候人的想法只是一个小小的念想,根本不值一提,哪里值得殿下这么说,如今殿下忙着公务,我不能为你分忧,已经愧疚不已,哪里再让你操心这些。”
宁王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我的妻子,我纵然在外忙碌,但是你为宁王妃,我自然要设法,能做到的必然为你做。”
青葛望着宁王,看着他过于认真的眉眼,他的眼底写满了对自己王妃的宠爱和纵容,仿佛他的王妃要什么,他都会捧到她面前。
于是她到底是道:“殿下,如今皇都大火,百姓遭殃,我听皇嫂说,皇兄忙得不可开交,殿下自然要助力皇兄料理诸般事宜,况且殿下离开禹宁这段时日,应也有诸多公务要处理,殿下日理万机,我身为闺阁妇人不能为殿下分忧,又怎么会为了些许口腹之欲,来为殿下添忧,这罗嬷嬷也真是——”
她很无奈很无奈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提了,不然我就恼了。”
宁王看着她这样,也就不再问了,想着回头问问罗嬷嬷。
当日陪着青葛用膳,自不必提,到了午后时分,他过去宫中,本是要商议要事,谁知道皇帝兜头一句:“九韶,你派人过去一趟西渊,去取一种果子——”
皇帝略沉吟了下,问旁边的太监。
太监忙小声提醒:“露甲草的果子。”
宁王疑惑:“露甲草的果子,要这个做什么?”
皇帝叹了声:“今日你母妃过来,说是要用,想让你底下人去一趟西渊,取些来。”
宁王脸色顿时不豫:“父皇,这不是胡闹吗,我千影阁暗卫出生入死,为的是朝廷,为的是黎民,可不是为了后宫妃嫔口腹之欲!”
皇帝一听,那眉毛都是打结,他有些无奈地道:“九韶,你说的这些自然有你的道理,不过你刚才口中提到的后宫妃嫔,是你的母妃,你这话什么意思,也太过大逆不道了!”
他知道自己这儿子和母妃不和睦,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宁王直接两个字:“不行。”
皇帝:“你!只是取一个果子而已,又不是去杀人放火。”
宁王正色道:“父皇,这露甲草生在西渊之西的缥妫部落,执掌缥妫部落的是胜屠家族,也是胜屠雅回曾经崛起之地,虽说自从胜屠雅回暴毙,这缥妫部落四分五裂,已不复当年威风,但是他们余威犹在,如今儿臣想收服西渊各部落,由此终结大晟十几年来的边境之乱,关键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怎可因为区区口腹之欲而擅闯缥妫,若是消息走露,难免瓜田李下引人怀疑。”
皇帝:“也不是要大张旗鼓,你母妃的意思,那个叫青葛的暗卫,如今不是就随护在你王妃身边吗,就派她过去吧,她是不是也曾出入西渊,对那边地形也熟?”
宁王听此,勾唇一笑:“父皇,这话是母妃说给你的吧?”
皇帝:“……”
他摸了摸鼻子,之后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你母妃关心你嘛,也是为了你好。”
宁王收敛了笑:“知道了,父皇,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说完,竟是连话都不想说,起身就要走人。
皇帝皱眉,不悦地道:“你这样未免太冤枉你母妃了,你知道你母妃为了谁吗?”
宁王听此,脚步陡然顿住。
皇帝一拍御案,沉着脸道:“少在朕跟前撒野,你回去问问你自己的王妃,还不都是为了你!”
***************
宁王回去自己府中后,并没去见自己王妃,而是直接召来了罗嬷嬷。
他言简意赅,几句话便掏出了罗嬷嬷的话。
罗嬷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昔年夏侯夫人曾经回乡探亲,取了一些那露甲草的果子来,娘娘吃了后,喜欢得很,之后只说味道好,只可惜再没得到过,如今她也是突然看起过去的诗文,想起来了。”
宁王拧眉不语。
罗嬷嬷便叹了一声:“娘娘心里惦记着,不过自己说也没什么,她知道自己说了必是让殿下为难,她怎么舍得殿下为难,所以也就罢了。”
宁王略沉默了片刻,也就让罗嬷嬷下去了。
之后,他才过去凉亭见自己王妃。
远远看过去,却见天水碧色的纱帷,就着轻风袅袅盈盈地荡着,而就在那纱帷旁的凉亭中,赫然正是他的王妃。
她穿了胭脂银丝裙,繁琐沿边的袖口轻搭在鱼池石阶上,纤弱窄瘦的身体靠在廊柱上,她温婉脆弱,犹如涂抹了水彩粉的上等雪瓷。
宁王看着这样的妻子,沉默了片刻,才走上前。
或许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便疑惑地掀起眼睫。
宁王唇角泛起温柔的弧度,笑着问道:“怎么在这里?”
青葛温婉一笑,道:“这几日暖和,我瞧着院子中风景也好,便过来看看,也透透气。”
说着,她好奇问道:“殿下今日不忙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宁王并不愿和她提起自己和父皇争执的种种,便陪她一起坐在那里,看池中养着的几尾鱼。
因这府邸常年不住的,也不是什么太讲究的,只是临时买来放在池中图个应景罢了,不过几尾小鱼灵动在莲叶间嬉戏穿梭,看着倒也活泛。
宁王道:“今日胃口如何,吃了什么?”
青葛:“这几日鲜果已经下来了,罗嬷嬷取了一些来,我吃着倒是开胃,午膳时,还有些糟味,吃着也别有滋味。”
都城街头盛行糟食,诸如糟羊蹄、糟蟹、糟猪头肉和糟萝卜等,都是遍布大街小巷的。
宁王道:“试着吃些鲜味,内廷之中讲究,春吃芽尖,夏食鲜果,秋啖蟹肉,冬做温食,如今各样鲜果正好熟了,回头让他们挑各样新鲜的,都送过来,看看你爱吃哪个。”
青葛笑道:“好。”
宁王看着自己的妻子,此时阳光
铱驊
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帷洒下来,落在她的睫毛上,把她睫毛涂上一层碎金,而那双眼睛更是映得犹如山涧深潭一般。
他的胸臆间便泛起说不出的珍惜之意来。
他生在皇家,纵然和同胞太子兄友弟恭,但说到底是皇家子,其实和自己父皇母后并不够亲近,骨子里比寻常人家多几分凉薄。
他年少时便封在禹宁,性情肆无忌惮,孤傲自专,以至于亲缘淡薄,凡事无非是想着自己,何曾顾虑过别人。
这门亲事最初是不甘不愿的,但是成亲这些日子,到底是视她为自己的妻子,夫妻二人经历了种种,便生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念头。
如今她孕育着自己的骨肉,有什么不可以的。
宁王开始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太固执,能给她的,都应该给了,他喜欢看她喜上眉梢的惊喜。
青葛垂眸看着池中的鱼,那鱼儿摇摆着宽大飘逸的尾巴,在莲叶间嬉戏。
她这么看着时,却在留意着宁王的动静。
她知道他同意了,不会反对了。
谭贵妃自然是要自己死,他应该也知道,但他没反对。
其实平心而论,她是信他的,信他心里已经爱王三胜过夏侯见雪,身份地位不过是一个机缘,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情动,日夜的两相缠绵厮磨,以及即将共同孕育的血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又怎么可能不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呢。
这爱意一面是蜜糖,被他宠爱的女子可以享受锦衣玉食万般宠爱,另一面却是杀机,被他差遣的暗卫即将奔波万里赶赴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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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宁王早起,作为王妃的青葛在锦帐中赖床,作为暗卫的青葛起得比鸡早,紧跟在宁王后面,更换妆容后,过去见了宁王。
晨曦之中,宁王正挽弓射箭。
此时晨光初现,就在那一袭光亮中,一身白衣的宁王墨发高束,眉眼冷峻。
他削薄的下颌微微抬起,双眸锐利深远,几乎和弓弦融为一体。
之后,在那弦鸣声中,一支羽箭犹如流光一般,迅捷而犀利地划过苍穹。
青葛跪在那里,微抬起眼看过去,带着夜晚湿气的晨风卷着单银白衣袍,那袍角翻涌如云,让她会有种错觉,仿佛衣摆下一刻便会被吹拂到自己脸上。
宁王并没理会青葛,十几支羽箭嗖嗖飞出,一直到射空箭匣,他才从容收住动作。
晨光中,他垂着眼睛拿起白色绢帕,慢条斯理地擦着长指,矜贵淡漠。
青葛单膝跪地,无声地垂着眼睑。
这时候,却听上面声音淡淡传来:“西渊的缥妫部落,你去过吗?”
青葛:“属下只曾耳闻,却不曾去过。”
宁王:“缥妫部落位于西渊最西,胜屠家族数百年来盘踞于此,昔年胜屠雅回带领缥妫部落曾经称霸西渊,如今缥妫部落虽然再不复昔日风光,不过若能和缥妫部落联手,由他们出面重整西渊,也未尝不可。”
青葛听着,自然明白。
宁王是要派她过去缥妫部落,但是他如今才和夏侯家族商议如何平息西渊诸部落之乱,这个关键时候,既然要自己去,那必是要谋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在天子和谭贵妃的压力下,他同意了,但他还要她联系缥妫部落。
等于派她一人,公私两用。
这算盘打得真挺好。
她当即应道:“主人是要属下走一趟缥妫部落?”
宁王颔首,道:“本王这里有一封信,并有一份西渊舆图,若能找到胜屠家族的后人,你把这封信交给他们。”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两份牛皮信封,递给了青葛。
青葛举起双手,恭敬地接过来。
宁王又道:“还有一桩,是你务必要做的,你还记得吗,有一年皇上赐了露甲草果子,那露甲草便产自缥妫部落的山涧中。”
青葛:“属下记得。”
宁王:“采摘一些来。”
说完,他垂下眼,淡淡地望着青葛:“新鲜的,带回来皇都。”
青葛垂着眼睛,道:“是。”
宁王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跪在他面前的暗卫。
青葛自然是他身边颇为出色的暗卫,但在高手如云的千影阁,她的排行并不算太高。
他略沉吟了下,道:“回来后,本王对你另有安排。”
青葛听闻:“主人?”
宁王负手,淡道:“先去吧,等你回来再说。”
青葛心中疑惑,不过也不能问,只是恭敬地道:“是。”
**********
青葛得了这令后,揣着这封信,当即前去见了叶闵。
她其实有些犹豫,怕横生枝节。
这个当口,她是必须离开的,且要尽快离开,不然一切便将穿帮露馅,她担心叶闵阻止自己
好在叶闵并没说什么。
她将一切都汇报给叶闵后,叶闵蹙着眉,半晌不言语。
青葛试探着道:“阁主是觉得?”
叶闵:“殿下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不过你终归要小心行事,此去西渊,路途遥远,且危险重重,那缥妫部落民风彪悍,骁勇善战,因十几年前他们的首领胜屠雅回惨遭暗杀死于非命,他们对外人防备森严,你贸然前去,终归要小心为上。”
青葛听着叶闵的这些话,一时心绪也有些复杂。
她仰起脸,望向叶闵:“阁主,你可是舍不得我离开?生怕我会出什么意外?”
叶闵垂眼看过去,却见到青葛正望着自己,一双眼睛隐隐仿佛蒙了一层秋水。
他轻叹了一声,道:“你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我会帮你说。”
青葛道:“其实留在皇城也没什么意思,殿下既然吩咐下来,我还是想走一趟,希望不辱使命。”
叶闵却沉默了。
青葛当然知道叶闵是不舍得,也怕她就此丧命。
她站起来,仰脸望着叶闵。
叶闵便觉得,青葛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似乎氤氲出一些异样的情绪。
他的心便仿佛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
青葛低下头,小声道:“阁主,我会回来的,你放心就是。”
叶闵喉结动了动,之后道:“好,我信你。”
青葛抬起手,从袖中取出一物来,递给叶闵:“阁主,这个送给你,可以吗?”
叶闵视线落在她手上,却见那双净白纤细的手中放着一物,是一件半月双狮纹银梳,其实做工寻常,并不见什么特别。
不过叶闵见过,是往日青葛用过的。
青葛垂着眼睛,用很低的声音道:“这是前几年我在街市上看到,觉得好看,便买了来,倒是还挺好用的……这个留给阁主用,可以吗?”
叶闵的视线自那银梳,缓缓地落在青葛眼睛上。
她那浓密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般在颤动,眼尾也泛起些许晕红。
这一刻,他心中涌出许多许多的想法,会有种异样冲动。
不过都被他一点点地压制下来了。
最后他终于伸出手,自她手中接过来那银梳,哑声道:“好,我会收下,会……一直用它。”
青葛便抿唇笑了下,道:“阁主,那青葛先行告退了。”
***********
和叶闵告别的这一场戏,青葛觉得自己表演得不错。
不过当回到后院,以王妃的身份坐在窗棂前,悠闲地品着香汤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泛起一丝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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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若是自己操作得当,兴许还能再见叶闵一次。
若是操作不当,只怕是今生再不能相见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如此微妙,谁想到夕阳下的一个转身可能便是永别呢。
这么想着间,外面孙管事却送来一个物件,说是殿下让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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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此时真没什么心思,不过还是随意打开,打开后,却是意外不已。
那竟然是一对红玉手镯,花纹瑰美,剔透鲜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玉器,和红玛瑙有些相似,但是这比红玛瑙更剔透,颜色也更纯正鲜艳。
她好奇拿起来在手中,触感细腻沁凉,给人舒适宁静之感。
这时候罗嬷嬷过来了,好奇地看,一看之下,也是赞叹不已:“这是红玉手镯,倒是个稀罕物件,我虽在夏侯神府,但统共只见过一次呢,那还是夏侯府二夫人娘家的陪嫁。”
青葛:“是吗,竟这么贵重?”
罗嬷嬷:“那是自然!”
说着她拿了一只,捏在手中,对着外面日头,仔细看了一番,道:“你看这玉镯里面。”
青葛也学她,迎着外面光来看,一看之下不免惊讶。
这手镯中竟有殷红隐隐流动,仿佛有灵性一般,红艳醒目,透着无法描述的瑰丽神秘。
罗嬷嬷:“这种红玉产自西方之巅,据说当地叫做贡觉玛之歌,曾经前朝有一位公主嫁到西方和亲,便有过一只这样的红玉手镯,据说这种红玉可以保佑佩戴的人一生顺遂平安。”
青葛:“这么贵重……”
罗嬷嬷笑了下:“你瞧,这还是一对呢,这就越发贵重了,等会我再给你讲讲这个的来历,你也开开眼,回头殿下问起来,也有个应对。”
她对这对手镯自然喜欢得很,拿着那对红玉手镯好一番把握。
青葛见此,明白她的心思,她觉得不错,估计认为应该留给她家夏侯娘子。
青葛便再次看了一眼,东西是好物件,不过确实不可能归她,她也留不住。
所以最后这物件终归会戴到夏侯娘子的手腕上了。
傍晚时候,宁王回来了,看得出他眉眼颇为愉悦。
青葛便笑着迎过去:“殿下,你今日送的那对红玉手镯,倒是罕见。”
宁王:“看到了?”
青葛笑着点头:“是,我素日在家时,曾听家中人提起,说是这红玉艳若鸡冠,油脂光泽,紫红犹如凝血,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宁王:“看来三三对红玉倒是有些了解?”
青葛:“只是略知一二罢了,东汉王逸曾经提起过,玉分赤、白、青、黑四色,其中以赤最为珍稀,所谓玉石挂红,价值连城,更何况——”
她摩挲着那对红玉,笑道:“更何况是这样一对红玉手镯,更是罕见了。”
宁王听了,却是正色道:“那日你的相思缕丢了,我虽并不信这些,但终觉不妥,况且你如今怀着身孕,是以我寻了这个来代替相思缕,这对红玉手镯,你一只,我一只,如何?”
青葛听这话,心中微动,她抬眼看过去,却见他俊美明艳的面庞竟有着内敛的温柔。
他竟寻了这个来代替相思缕。
其实只是相思缕而已,谁会在意那个,不过是玩笑罢了。
一时心中突有所感,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最初她怎么知道自己代嫁的人便是自己昔日的主人宁王,最初他又怎么会料到他会迎娶夏侯嫡女。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姻缘生变,诸行无常,曾经那个孤傲冷血的主人,他终究是变了。
青葛想起那个幽森的夜晚,他鄙薄地望着自己的眼神。
那一刻她心中泛起绝望,竟生了自戕之念,只是这个念头过后,她又有了仇恨之心。
之后种种作为,如今想来,可笑至极,但也并不是全然无可取之处。
昔日皇子矜贵骄纵的眼神中终究掺入了纵容的温柔。
于是她仰脸望着他,抿唇浅淡一笑,道:“殿下,我会一直戴着。”
宁王端详着她的眉眼:“如果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戴。”
他到底是敏锐,察觉到了她有心事。
青葛听此,笑道:“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我说了会戴着,便会一直戴着,哪怕并不方便戴在手腕上,也会一直带在身上。”
她对他说了许多假话,欺瞒他,玩弄他,还将利用他,但唯独这句却是真心的。
其实她自己也生了一些贪欲,希望这红玉手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夏侯见雪的。
会一直留着,留在身边,希望有一日老去,发白齿松,她还可以坐在夕阳下,抚摸着这红玉手镯,回想着年轻时这段旷世奇缘。
第053章 第 53 章
第53章一切都很甜
因青葛怀孕, 宁王马上请旨要了太医院产科三位老太医,并亲自抽调了王府中精干之员,专门随时待命, 打理膳食调养身体等。
那三位老御医不敢马虎, 严阵以待,会根据胎儿方位来描绘图谱, 如此便能精准寻到那胎儿方位, 并随时根据情况辅佐协助,或按摩推拿, 或引导孕者做专门动作, 以调整可能的胎儿错位等。
这时候火药库起火一事总算善后, 内廷诸事暂告一段落, 宁王也要带着青葛回去禹宁。
不过唯独暗卫青葛一直不曾回来, 对此叶闵显然有些担忧, 甚至派了人马出去寻, 白栀自告奋勇要去西渊。
叶闵略犹豫了下, 应了。
不过约莫半旬之后,白栀回来了, 却未曾带回青葛, 反而带来消息,说是青葛在进入西渊后, 发现几个绝顶高手的踪迹,之后青葛便不知所踪了。
消息传来后, 叶闵神情冷凝,当即去见了宁王。
二人在书房中倒是商讨了很久, 也不知道说什么。
青葛当然知道他们私底下只怕是诸多怀疑,不过, 管他呢!
反正现在暗卫青葛就这么消失了,消失了,不会回来了。
当然她其实也想探听探听,可她现在顶着这么一张脸,自然不敢轻易出现,若是让叶闵看到自己的面容,只怕他会生疑,所以只能罢了。
之后青葛也私底下试探过宁王,不过宁王倒是口风很严,她是休想从他口中挖出什么。
从这点来说,他还真是公私分明,对自己妻子宠爱有加,但公事是休想抠到半点,对手底下暗卫严苛至极,可倒是也能说两句。
她一会当人妻子,一会当人属下,每每觉得这个人简直两幅面孔。
好在,等她生下这孩子,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如今暗卫青葛暂时消失了,自己又怀着身孕,许多事不用上心演,哪怕不会什么诗文,哪怕稀里糊涂的,宁王也会自动为她找补“三三如今怀着身子怕是累了”。
这一日,宁王总算要带着青葛回去禹宁了,为了这次回程,他寻来了内廷女官医官,全程跟随,一路陪着,生怕青葛有什么闪失。
回程路上自然也没什么大操心的,宁王对青葛处处体贴,事事照料,青葛只觉这是自己这辈子过得最舒心随意的一段日子。
这一日,阳光正好,青葛懒懒地靠在马车上,看宁王趴在自己腹部,听着那里面的动静。
这么听着间,宁王拿了方位图过来:“根据御医画的这图,我们的孩子现在就在——”
他低头看了一番她平坦到没任何迹象的腹部,拧眉观察了一番,道:“应该是在这里吧。”
青葛看着他那郑重其事的模样,便有些想笑:“这个画得未必准吧。”
宁王却道:“当然准,你要相信太医院御医的经验。”
说着,他俯首过来:“让我听听,看看我的小世子还是小郡主多大了?”
青葛下意识便要推他,她并不习惯这样:“不要。”
宁王便笑,兴味盎然地看着她的腹部:“别动,让我听听。”
青葛也就不动了,让他听。
宁王俯首,贴在她平坦的腹部,仔细听着。
青葛低首看过去,他略侧着脸,她只能看到他挺薄的颌骨,掩映在那乌黑的长发间。
她心里便生出许多亲昵的喜欢。
一时不由得伸出手来,手指头轻轻刮过他那过于锋锐的鼻梁。
宁王抬眸,唇边的笑弧温暖而惬意:“有点痒。”
青葛抿唇笑:“那这样呢?”
宁王抬起手握住她略有些调皮的手:“更痒了。”
一时两个人都笑起来,笑声愉悦,这么笑着间,青葛望着眼前的宁王,心竟仿佛包裹着一层融化的蜜糖。
他的眼神,亲昵温柔,就像是春日的阳光那般,让人舒服得想闭上眼睛,永远沉浸其中。
忆樺
一切都很美,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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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后,青葛的腹部已经隆起,宁王府上下自然格外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谁都知道如今娘娘怀着身子,殿下有多疼惜看重。
况且皇都那边时不时派了快马来问候,还会送各样稀罕物件,都是赏赐给娘娘的。
可以说,皇亲宗室内外朝臣都在盯着娘娘的肚子呢。
对于这些,青葛也是觉得荒谬,有时候想想挺不可思议的,去岁时,自己还是暗卫,隐藏在闷热角落,在那炎热的熏蒸中恪尽职守,今日便直接享受着众人的服侍,处处都是妥帖。
她自己其实不敢大意的,在享受这富贵荣华之余,几乎每日都会暗自运功,她生怕这怀孕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改变,影响自己的功力,是以每日都会在榻上运功,并在夜晚时候偷偷跑出去几圈,以保持自己身形的灵活。
随着腹部略起来,她的身形自然不像最开始那么灵活,但好在内力并不受影响。
她便盘算着,等自己生了后,月子里自然是要好好养着,趁着这王府的各样珍稀补品,她要赶紧补。
其实如今她已经给自己慢慢积攒了许多补品,有些对于习武之人都有非常好的助益,她不着痕迹地拿走一些,偷偷藏起来,这样等逃走后也可以自己给自己补身体。
除此之外,她还暗地里藏下一些珍稀头面,都是非常贵重罕见的。
虽然这些因为太过罕见,估计以后不好轻易卖出去,不过自己留着看也行,总归是个好心情。
总之,她现在仗着这宁王妃的身份,很是给自己藏了不少宝。
等回头正经和那夏侯家娘子换回来,她可以看情况而定。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这个孩子留在宁王府,她自己离开。
万一情况不妙,她生下孩子后自己就设法弄走,藏起来,然后再回千影阁设法弄到身份,就此隐匿人海,再不相见。
或者她已经被怀疑了,那就干脆带着孩子天涯海角了。
到时候她凭着手中的银钱,也可以将这个孩子养大,富足一生。
当然她更希望的是,一切都如自己所计划的那般,顺顺遂遂。
这一日,底下人送进来几样消暑小食,有那冰糖生淹水木瓜,樱桃煎,荔枝膏和沙糖冰雪冷元子等,其实太冰的底下人也不敢让多吃,御医吩咐过,只可以浅尝辄止。
是以如今送进来,每一样都是用那上等白瓷小盏,只那么几口罢了,过个眼瘾。
青葛看了一圈,对别的也没什么大胃口,反而是喜欢那杏子粥,于是便命人取过来,尝了口。
那杏子粥是用了晨间从郊野庄子新采的杏子,快马加鞭送过来。
那杏子是新鲜的,还没熟透,甜中带着一点儿酸,再加少许冰糖熬成这杏子粥,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这炎炎夏日吃了开胃。
青葛吃了那么一小盏后,其实还想再吃,不过御医那边早叮嘱过,不能多吃,一则孕妇怕吃多了甜的对身体不好,二则也怕太凉了到时候体寒。
其实青葛并不怕这些,她自己都会偷偷地施展轻功,哪怕不出门,也在这房中来回纵跃,区区甜点而已,怕什么呢。
但也不好太过分,免得别人起疑,只能罢了。
只不过心里却依然有些没够。
她以前并不爱吃这些,也不爱吃甜的,可现在怀孕了,终究口味有些不同。
她一时百无聊赖,也没什么事,想起那御医说的,胎儿在腹中时便能感知一些,这时候母亲的所作所为对胎儿也是言传身教。
她便想着,自己如今所思所想不过是怎么扒拉银子,暗地里再上房梁跳房梁的,如果这些被这孩子看到,能有所感知,岂不是以为他这亲娘是个翻墙的贼?
——虽说她现在确实为自己弄了许多珠宝金银,可那也是取之有道啊。
她便觉得不能这样,干脆让底下人拿来书,她要读书。
于是底下丫鬟便问了:“往日娘娘爱看的书都在,娘娘要看什么?”
青葛:“……”
她略想了想:“随意拿一本浅显易懂的,以后可以给小世子或者小郡主看的。”
丫鬟听此,便翻了翻,随意找了一本当代诗集给青葛:“娘娘,这个简单。”
青葛拿了翻看几页,作为千影阁暗卫,她是读过书的,只是那时候每日都要苦训,每日也不过半个时辰读书识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青葛在读书上也不是太有天分,久而久之,不过是能写能看,也多少读过几本书罢了。
如今翻看这诗册子,倒是有多半并不曾见过,甚至很多都过于晦涩难懂。
她想起刚才那丫鬟竟说这个“简单”,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有心不看了,又觉得这样太没文化,便随意翻看着来读,其实她记性倒是极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一般的诗词读两三遍也就记住了。
如此默念着背,转眼间竟也背了十几首。
正背着,便听到不远处原来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不急不慢。
青葛一听便知道是宁王的,他过来了。
自从青葛怀孕后,宁王对她自然看得格外重,以前忙的时候三五日不见踪影的,如今倒是日日都过来,晚间时候,纵然因着怀孕并不能做什么,他也会陪她睡。
这让青葛很意外,谁曾想,冷血无情的宁王,骨子里竟是一个好夫君。
她并没理会,继续低头看书。
要知道那夏侯见雪可是知名的才女,她如今的种种表现是和才女半点不沾边的,好歹敷衍敷衍,看诗词也是敷衍。
这时候,宁王踏入房中,之后,青葛便觉一股清冽的竹香从后面包围而来。
之后,耳边传来地温醇的声音:“怎么这时候看书?”
青葛听着,道:“随意看看,御医说现在就可以言传身教了。”
宁王顿了顿,之后便笑起来。
他从后面抱住她:“怪不得你看这个。”
青葛明白他话中意思,这种诗册对于传闻中的才女来说自然简单了。
当下笑道:“这几日天气闷热,犹如熏笼一般,我总觉得烦闷,百无聊赖的,便干脆看看书,倒是心静了。”
其实并不心静,更心烦了。
叹息。
宁王见此,道:“过几日,我若有时间,便陪你过去附近山中别苑,那里清凉。”
青葛一听倒是有兴趣,那别苑可是青山绿水好风景,她往日曾经去过。
当下道:“殿下既忙着,那我自己过去也可以。”
宁王:“你自己去,我并不放心。”
青葛自然不怕的,她便道:“可以多带侍卫,再说这是禹宁,能有什么事呢,殿下,我想去。”
她的话很有些撒娇的意思,然而宁王却道:“天气炎热,先沐浴吧,我陪你一起。”
声音依然温柔,不过却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
青葛想着果然,他是永远不可能听枕边风的人。
***********
处在这浴房中,沐浴用的热汤是中添加了御医专门研制的安胎养神药草,味道轻淡好闻,青葛生在其中,倒是舒服得很。
宁王陪着青葛一起沐浴的,这其间难免有些情动。
不过宁王都很好地控制了。
在那水汽氤氲中,青葛慵懒地半合着眼睛,心里却想着宁王其人。
身为武者,她其实知道男女之别,也知道男人和女人在某些事上的差异,比如女人可以无欲无求,男人却未必,他们内部好像有一股天然的推动力,让他们去得到□□的快乐。
可是现在,她分明看到那里已经一剑
弋
擎天了,剑拔弩张。
她甚至想起往年自己藏在一片庄稼地中时看到的豆角,被太阳暴晒的豆角,熟透了,那豆角仿佛要被撑破了,随时爆裂开的样子。
可是这个男人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神情自若的样子。
并没有任何急不可耐,他甚至从容地迈下汤水,用修长的指帮她梳理已经湿漉漉的长发。
青葛闭着眼睛,听着他的气息声,那气息声略有些不稳,不过他依然控制得很好。
这让青葛有些困惑。
他们做暗卫的,确实会用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力,将自己所有的欲望全都压制下,食欲,色欲,以及其它,总之会影响到任务的任何意外,都要被自己扼杀掉。
他们入门第一关便是克制,忍耐。
要经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考验。
如果今天她身边是一位暗卫,她并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他们经过密训后的基本功底,但身边的不是暗卫,而是他们的主人宁王。
她这么想的时候,宁王已经俯首下来,望着青葛的眼睛。
青葛怔怔地望着上方,水汽缭绕中,她看到他那双略显浅淡的眸子,就那么专注地望着自己。
她也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的眼睛中。
宁王哑声道:“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压抑的欲望,不过却依然平静。
青葛:“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中——”
宁王修长的指骨轻落在她的指尖上,和她指尖相扣,道:“我的眼睛中都是你。”
青葛抿唇,轻笑。
宁王凝视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中也有我。”
青葛:“嗯。”
此时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接,在这极近的距离中,两个人无声对望,整个浴房全都是他的气息,青葛觉得,自己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跃动的声音。
宁王略俯首下来,薄薄的唇在她眼尾轻吻过,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之后他修长的指骨轻轻摩挲着青葛纤细的脊背:“你好像格外怕热?”
青葛听这话,心微顿了下。
之后她才低声道:“嫌闷。”
她别过脸去:“天天闷在府中,能不热吗!如今天气确实闷热得厉害,但要吃一口冰的,总是有御医劝诫,仿佛我多吃了一口就害了孩子一样!”
她吹枕边风没成功,其实心里是有些憋闷的,他面上看着温柔,仿佛什么都允她,其实什么都得在他的掌控之中。
宁王看她这样,自是明白她记仇。
他并不在意她的小性子,反而觉得有些娇俏。
于是他越发揽着她,从后面揽住她,让她纤细的身体紧贴着自己。
他从后面俯首下来,在她耳边道:“不要委屈了,等熬过去就好了,御医也有御医的考量。”
他低声安慰道:“想吃什么记下来,等以后给你吃。”
青葛轻哼了一声:“以后,谁知道以后呢?现在不尽快该享受的享受了,竟还要等着以后?”
等她生完之后,她就逍遥江天,再不相见!
宁王听到这话,只以为她认为自己说话不算话,他便道:“那你告诉我想吃什么?”
青葛想了想:“我要吃漉梨浆,要喝香薷饮,要喝雪泡梅花酒,还要吃金橘团!”
宁王道:“好,我记住了,到时候我亲自命人做了给你吃。”
青葛听了这话,想着,此时此刻宁王说这话是真心的,她也相信这个男人此时对她的真心。
这真心太值钱了。
于是她便笑着道:“好。”
宁王又道:“知道你怕热,所以我特意命人给你要来一件好东西,你定会喜欢。”
青葛其实有些漫不经心,她还在想着以后,当下便随口道:“什么啊?”
宁王道:“来,我们出去浴房,试试。”
青葛越发疑惑,不过到底没再问。
宁王有力的臂膀抱起青葛,他生得强健,哪怕如今的青葛身怀六甲,他抱起来依然毫不费力气。
这让青葛觉得很舒服,这样的一个宁王确实让人充满了依赖感,如果一个女子能得这样的夫君该是怎么样的幸事。
宁王先将青葛放到了旁边的软榻上,拿了那柔软的绸巾来,为她擦拭过。
青葛看着上方那个总是桀骜不驯的男人,看着他削薄的面孔,此时他那薄薄的唇微微抿着,很是温柔冷淡的样子。
一时之间,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如潮水一般几乎将她淹没。
于是她便觉得这一刻其实是值得的,她是可以付出一些,以换这一刻的缠绵温柔。
其实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人生都是平凡的,平凡到日复一日都毫无波澜。
而如今她所体验的这一切,犹如绽放于夜空的烟火,璀璨夺目,足以照耀她平淡的人生。
这时候,宁王抱着青葛,径自走出了浴房。
出去浴房时,早有众多丫鬟上前,或者帮撩起锦帘,或者帮挪开那绣墩,往日这些丫鬟都是格外殷勤的,如今在宁王面前,那自然是更不敢懈怠。
宁王抱着青葛,温柔小心地放在了床榻上。
就在身子挨上床榻的那一刻,青葛就感觉不对。
那触感格外细腻柔软,且带着丝丝清凉,却又不会太凉。
青葛疑惑:“这是什么?”
宁王放下她后,并不曾离开,而是俯首下来,用手指刮着她的鼻子:“你倒是灵敏得很,属小狗的,知道这是好东西?”
青葛疑惑,便翻身看,却见身子铺着的一张雪白的席子,乳白细润,牙席背后包了绫缎,四周包了紫色缎边。
那席子纹理细密均匀,薄如竹篾,席面平整光滑,她用手触碰,这触感极佳,比竹席更为凉爽宜人 ,显然是极为金贵罕见的物件。
她疑惑:“这是什么质地?”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材质,这显然不是绫罗绸缎,不是绵,也不是竹,更不是什么牛皮之类的质地。
宁王:“来,再躺下感受感受。”
青葛便躺下,确实舒服,觉得透气,凉爽,原本的闷热全都不见了。
她舒服得很,不过舒服之余,也越发纳闷:“这到底是什么啊!”
宁王看她这好奇的样子,竟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孩子气。
一时唇角便略带了些笑意:“王妃在闺中是便颇有才名,饱读诗书,前朝女诗人孙澹的《锦宫春暖》,虽说生僻一些,但应是读过,想必就能猜到这是何物了。”
青葛:“???”
问问这是什么物事而已,竟还要考诗词?
这日子还能过吗?
青葛一时有些懵,孙澹是什么人,《锦宫春暖》又是什么诗,她怎么会知道呢!
但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没读过呢!
她不知道这首诗到底是什么诗,也不知道这诗人是什么人,万一这其实并不生僻,其实是绝大多数读书人应该知道的,那自己不是露馅了?
无论如何,夏侯家的嫡女都不该不通文墨。
第054章 第 54 章
第54章生产
在这种被考察古文诗词的关键时候, 青葛脑中飞速旋转,很快便有了应对。
她干脆故意恼道:“殿下,你总这样, 总这样!”
说完, 一脸赌气的样子,干脆背过身去。
宁王见她这样, 揽住她的腰, 温声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恼我?”
青葛少不得胡搅蛮缠一番:“我说要去别苑避暑, 你不肯让我去, 如今既送我这个, 想必适才进浴房前就要送的, 结果却故意不说, 等到如今还要让我猜猜猜的!”
她哼了哼:“不知道, 不知道, 反正我不知道!”
宁王看她那俏生生的样子, 哑然失笑:“你如今性子越发大了。”
青葛:“我怎么性子大了,以我看, 只不过是一张竹席罢了, 堂堂宁王,就拿这个来哄我!”
宁王:“好好的象牙簟, 竟被你说成竹席。”
象牙簟?
原来这物件叫象牙簟?
青葛想着这东西的质地,像是用细密的丝线编织出的, 但是如果寻常丝线,也不至于让堂堂宁王特意提起了。
所以一定很稀罕, 难道是象牙编织成的,可象牙那么坚硬的, 怎么编织?
雕刻?也不可能,这不是雕的,就是仿佛用很薄的竹篾编织成的。
不过这么凉爽如冰的好物件,怎么之前没听说过,想必是非常珍稀,珍稀到世间罕见了。
她脑中快速想着,口中却开始套话:“不过殿下,你这是从哪里弄来这象牙簟,这物件实在太过昂贵,实在是劳民伤财。”
她说这话,可进可退。
宁王听得,果然以为她知道,道:“我就知道王妃必听说过此物,这是先帝时番邦的贡品,当时只进贡了三件,其中一件给西宫皇太后用了,一件给先皇后用了,先帝自己没有用,将最后一件锁了内库,说是这物件制作起来耗费太大,万不可助长此风。”
青葛:“嗯……那这件呢?”
宁王:“这就是当年先帝放在内库的那一张。”
青葛听着,便恍然,之后摸了摸那象牙簟,道:“果然细腻得很。”
她偎依着他,不动声色,却又仿佛有些好奇地道:“不过这个具体怎么做的,我当日只听过这个,却不知如何制作。”
宁王便大致和她提起,原来这象牙簟竟是用把那白象牙浸泡过后,再用复杂的工艺抽丝,从坚硬的象牙到柔软的象牙丝,这里面繁琐的工艺自然不是一日之功。
青葛:“那我用这个,岂不是有些罪过了……毕竟是先帝都不愿用的。”
宁王却道:“你理会这个做什么,先帝迂腐罢了——”
青葛:“?”
这话能随便说的吗?
宁王道:“这老头子太过迂腐,既已做了出来,若不用,那才叫暴殄天珍。况且自从先帝下旨禁止制作象牙簟,民间这技艺也已经绝了,以后便不会做了。”
青葛:“有道理……”
宁王:“况且,你是本王的王妃,如今身怀六甲,凭什么不能享用?”
青葛便笑,笑挨着他,靠在他胸膛上。
她低声问:“殿下,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宁王半合着眼睛,道:“你说。”
青葛望着他那薄薄的眼皮,道:“若我不是夏侯家的女儿,你——”
她本想问,你还会这样待我好吗,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道:“你还会这么看重我腹中的孩子吗?”
宁王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甚在意地道:“这算是什么问题。”
青葛:“好奇嘛!”
她用一种仿佛有些调皮的语调道:“就是好奇,就是想知道!殿下,你说说,如果我不是夏侯家女儿,你会在意我吗?会这么待我吗?我们会是什么样的?”
宁王并不在意地笑了:“你在说什么?你如果不是夏侯家的女儿,那我们——”
青葛的心微提起,她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宁王:“那我们都不会相识相知。”
青葛:“哦,也对。”
宁王:“况且我只对自己的妻子倾心,其他女子,便是何等绝色,我也并无兴致。”
青葛沉默了片刻,才道:“为什么?”
宁王:“不为什么。”
他很随意地搂住她的腰:“你往日并不是这种钻牛角尖的性子,为何问出这么痴傻的问题,你要知道,你就是夏侯家的女儿,是我的王妃。”
青葛埋首在他胸膛上,低声道:“也不是我痴傻,只是我今日读起诗文,难免会想一些有的没的。”
宁王:“有的没的……行,你自己也知道是有的没的,别想了。”
***********
这一年入了冬,青葛的肚子吹气一般大起来,腹中的胎儿很是活跃,总是在她肚子中活蹦乱跳拳打脚踢的。
宁王对这孩子颇为期待,每每会趴在青葛肚前,贴着肚皮倾听里面动静。
此时青葛有喜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天下,人人都知道夏侯家的嫡女将为皇室子宁王产下血脉,这本是后宅事,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也不过是添个喜。
不过因这姻亲是皇室子和夏侯家的联姻,如今竟然要有个骨肉血脉,这自然是备受关注。
内廷派了御医过来,并有内廷派来的总管率敬事房及御药房太监,全都在青葛这里值夜,可以如今青葛便是打个喷嚏,身边侍女都会随之变脸,赶紧跑过去找各处一起询问,又要请御医来过脉看气色。
天子大赏,各样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而皇后和谭贵妃除了正经赏赐,还送了金银首饰,各样滋补之物诸如沉香酒,檀香,眠羊卧鹿等。
对此,宁王自然心满意足,如今诸事遂心,禹宁平顺富足,西渊各部落无战事,禹宁边境也能太平,自己的爱妻又即将生下麟儿。
御医早诊断过,说这腹中胎儿应该是一位小世子,如此一来,也可助力于自己的皇兄,若有可能,或许会承继皇太子的储位。
宁王自己其实没那样的雄心壮志,他觉得当皇帝太拘束,不如现在盘踞一方为王来得自在,不过如果自己的骨肉有这机缘,也未尝不可,他自然也会给他助力。
他这么想着间,颇有些满意地抚摸着青葛腹下那胎骨凸起的感觉,笑着道:“若生下来是个小世子,我便教他骑马射箭,若是个小郡主,那——”
青葛笑问:“那就如何?”
宁王略沉吟了下:“还是得教她骑马射箭。”
青葛倒是意外:“为何?”
宁王:“本王的女儿,自然要学好武艺,将来哪个臭小子敢欺负她,让她直接射死!”
青葛怔了下,之后便笑起来。
他自己都还没孩子呢,就开始畅想以后,甚至还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么说话间,便听外面管事来报,说是夏侯家的嬷嬷来了,还拉了三大箱子物件。
宁王一听,自然吩咐好生接待了。
对于夏侯见雪怀孕这件事,夏侯家自然格外重视,已经三次派了人马前来,诸般关照,甚至还特意送来了两位奶嬷嬷。
宁王对于夏侯家族的殷勤,倒是也颇为受用。
不过青葛见此,自然也明白,这些人马都是莫经羲经手的,由罗嬷嬷把控着,都是为了以后更换方便吧。
其实内廷之中,包括宁王自己也都安排了人手伺候在身边,所以现在青葛身边的人马包括三拨,内廷的,宁王自己的,还有夏侯府的。
青葛留意过,罗嬷嬷将这三拨人马都分散穿插开来上夜。
当下宁王亲自陪了青葛用膳,用过膳后,宁王过去天鸿阁处理公务,青葛接见了夏侯家的嬷嬷们。
因青葛已经临近生产,这次夏侯家族又送来了各样用具,诸如檀香匣盛铜剃刀,金镀银锁钥,全彩画油栲栳簸箕,并金漆箱滤药布,暖水釜,绿油柳木槌和缬绢绿席毡等。
那嬷嬷一声儿一声儿地禀着各样物件,一旁自有王府管事姑姑,全都记下来。
最后嬷嬷笑着说:“外有一封家书,这是夫人给娘娘的嘱咐。”
青葛听着,淡颔首,罗嬷嬷接了书函,递给了青葛。
这封信自然不是写给青葛的,她也不想看,不过因当着夏侯家来人的面,她也就作势拆开,扫了几眼,之后笑着道:“辛苦你们远道而来,我这里写了回函后,还得麻烦你们捎回去。”
几个嬷嬷连忙说不辛苦,青葛给罗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罗嬷嬷便先领着几位嬷嬷下去,好给她们安置住处。
青葛并没多看那封信,直接扔到一边了。
其实她经过千影阁的苦训,只要不是太复杂的,除非舆图那种特别复杂细致的,不然像这种书信,扫一眼也就看差不多了。
这夏侯夫人显然对她的女儿颇为记挂,诸般殷勤交待,甚至连产前产后的房事都交待过,要她务必小心,诸如此类,全都是一位母亲对女儿的良苦用心。
青葛回想着这封信,也想起自己和宁王的鱼水之欢。
最初两个人成亲,看得出宁王对床榻之事颇为贪恋,后来遇刺一事,她对他好一番摆弄,一会儿缠绵一会儿冷落的,他心思似乎有些变化,倒是淡了一些。
及到皇都后,两个人心意互通后,又好一番缠绵,彼此尽享鱼水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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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怀孕,他好像太过小心,哪怕御医说三四个月后已经无碍,他好像依然过于小心。
其实青葛对此也有些意外,果然面对自己妻儿的宁王是另外一个人。
他骨子里藏着柔情和细致,这些都只对“自家人”,一旦成为他的自家人,可以得到他百倍的疼惜和保护。
当然青葛能成为他的“自家人”,也是因了腹中孩儿的至亲血脉,不然她要熬成他的“自家人”,且得等着了。
宁王生在帝王家,自己的父亲不只是自己父亲,还是那么多皇兄皇弟的父亲,而他又和自己的母亲不亲近,所以他认定的自家人只有皇兄罢了。
或许因为这个,他骨子里对于“家人”是极度渴望的,所以才会对即将带来的血脉至亲充满期待?
青葛在安静时,将宁王的诸般心思来来回回剖析了许多。
有时候其实她也会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他如今已经在自己身上倾注了许多心思,而这些全都是一个虚假的影像。
但这种歉意也只是偶尔浮现罢了,她很快便冷下心肠。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去做,纠结反复或者慈悲心肠,注定一事无成。
之后罗嬷嬷回来,便拿来了一封信,那是青葛写给夏侯夫人的回信,要青葛亲手拿给夏侯家过来的嬷嬷,这样免得对方起疑。
还叮嘱说:“晚间时候,床榻上,娘娘可以和殿下提起夫人的来信,说起娘娘的思乡之情,如此才能早一些回去夏侯神府。”
青葛听着,点头:“我知道。”
罗嬷嬷:“最好是出了月子,便回去看看吧。”
青葛:“那可不行,出了月子便长途跋涉,你当我傻还是殿下傻?”
罗嬷嬷便有些无奈地看着青葛:“总要多在夏侯神府过一段,这样时候长了,又因着生产,到时候再假托病了一场,性情就算有些变化殿下也不会起疑。”
青葛沉默不语。
罗嬷嬷试探着道:“娘娘,虽说这小世子会从你肚子中出来,但是你要知道,内廷之所以看重,谭贵妃那里这么急着盼着,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都眼巴巴望着,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是夏侯家族女儿生下的血脉,你觉得,殿下是真缺了什么血脉吗,他如果随便一个孩子就喜欢,那他早就儿女成群了,所以娘娘,你必须知道,对于殿下来说,最要紧的是孩子的身份。”
青葛眉眼间透出不耐来。
她对宁王的性子已经太了解了,了解到大概知道他会如何做,但她并不想和罗嬷嬷提这些,她也担心一切有变。
为了这件事,她付出了太多,她必须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而罗嬷嬷的叨叨,实在是聒噪到像夏日的蝉鸣。
于是凉凉地道:“我知道,你不用一遍一遍给我叨叨。”
罗嬷嬷叹了声,也就不说了。
其实有时候,她对着青葛忍不住会心软,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青葛只是一个寻常庶民罢了,这是她自己的命,也怪不得她。
这时候,青葛瞥了罗嬷嬷一眼,道:“这样吧,生产过后两个月,估计恰好出了二月,到时候我便和殿下提起来要回去扫墓探亲,这时候距离寿诞还有一个多月,等寿诞过后我还可以再拖一个月,如此可以在夏侯家住上三个月,这段时日,足以我们行事了。”
罗嬷嬷一听,总算舒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到时候必不会亏待你的。”
***************
若是往日,过年时节宁王是要进京面圣的,不过青葛即将临盆,天子特意传话,免了他进京,在禹宁安生陪着自己的王妃。
宁王倒是乐得自在,命底下众人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准备过个自在年,府中内外门楣都贴了桃符春牌。
不过待到过年时,宁王特意下令内院不许燃放爆竹,只在前庭燃爆竹以辟山魈恶鬼,这是唯恐惊扰了王妃的胎气。
青葛的这个年倒是过得自在,宁王对她呵护备至,事事不需要操持,只需要安心享受便是,待到正月初一后,内廷又派了太监嬷嬷,送来了诸般赏赐,又有禹宁官员,都过来献椒盘柏酒,为宁王和王妃拜年等。
甚至连宁王府众人也都纷纷过来拜见,这其中也包括千影阁暗卫。
千影阁效忠宁王府,宁王妃身为后宅女主人,自然要受千影阁诸人跪拜。
青葛想起叶闵来,其实多少有些担心,便不着痕迹地问起来。
宁王便随口道:“到时候叶先生估计过不来了。”
青葛:“为什么?”
宁王:“叶先生最近身体不适,千影阁那里可能需要重新安排了。”
青葛疑惑:“身体不适?”
宁王略蹙眉:“不知为何,最近几个月,他似乎犯了眼疾,一直视物不清,模糊朦胧。”
青葛听着,问道:“请大夫看过没?”
其实按照宁王往常习惯,他自然是不会和自己妻子说这些千影阁的内务,不过如今日日陪着自己妻子,夫妻之间比之前倒是亲昵许多,一些话就在口边,也就顺口提起。
于是他也就随口道:“他自己便精通医理,千影阁原本有毒门和医门,也有岐黄高手,可实在是查不出缘由。”
青葛好奇地道:“自己精通医理,但医者不能自医,或许还是要请内廷御医看看,兴许能有个对策?”
宁王听这话,却略沉默了下,之后才淡淡地道:“他自己不愿,我也勉强不得,总归是中毒了,便是请了内廷御医也查不出,只能从长计议。”
青葛心中越发纳闷,以她对宁王的了解,此时宁王并没有对她说实话,他似乎有所回避。
回避的这件事和叶闵有关?
所以是叶闵自己讳疾忌医,不愿意请大夫给自己医看,甚至于宁王都勉强不得?
她诧异之余,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前几年叶闵有一次受了伤,伤在大腿,当时她见他流血不止,便忙要为他点穴止血,并包扎伤口,谁知道却被他抬手挥开。
他似乎……很回避别人触碰他的身体。
那时她年纪还小,并未多想,只以为他不想人看到他腿部残缺,但如今听了这话,却是隐约觉得不对。若只是腿部残缺,谁人不知,这个也没什么隐瞒的,何至于拒绝内廷御医来诊治。
她心里一番胡思乱想,口中却叹道:“叶先生为千影阁阁主,自是有着寻常人所不及之能,结果竟然着了道,被人下了毒,这难免让人忧心。”
宁王提起这事,显然也有些无奈:“应该是身边亲近之人,如今也在逐个排查,务必找出隐患。”
说着,他对青葛解释道:“所以这次千影阁暗卫过来见礼,也要多加防范,你如今身子贵重,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青葛叹了声:“嗯,我知道了。”
宁王见她这般,便解释道:“你也不用多想,千影阁中也只有他自己中毒,别人并不见什么迹象,兴许他无意中接触了什么,我说这个,也是想着万一有什么,你心里有数,倒是不想让你太过忧虑。”
青葛笑了笑:“我明白。”
她望向宁王,眼神格外温软:“我也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凡事都有殿下呢,殿下定能护我。”
宁王看着她眼神中纯然的依赖,笑道:“是。”
过了年没几日,青葛腹部突然抽疼,之后羊水破掉,匆忙进入产房,疼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一个男婴。
她生了后,宁王大喜之余,自然也担心,忙命御医探查男婴脉搏,检查身体,几位御医诊断过后,说那些残毒似乎还在,不过并未对小世子身体造成大碍,至于其中缘由,众人也说不清,只能留待后察。
对此,宁王也仔细看过,自己这小世子生得实在是可人,哪里像是有病的,当下也就放心了。
宁王喜得麟儿的消息很快传至皇都,皇都派了快马前来,各样赏赐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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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给这孩子封了世子之位,赏赐了诸般物件,这些自不在话下。
小世子的名字是皇帝所赐,名承蕴,显然这名字饱含期望,按照之前谭贵妃的意思,说不得这孩子会过继在太子名下,以后便是储君。
当然这都是说不准的,比如现在,宁王对自己的小世子疼爱至极,根本不舍得把孩子送给他皇兄。
对于这诸般荣耀,别的也就罢了,青葛只特别留意了送来的各样滋补之品,这些自然都是寻常不能得的罕见物,她不着痕迹地将一些好的吞下来,那些都是上等的补药,虽不至于起死回生,但关键时候必是能救命的。
至于细软黄金珠宝,她自然也私底下吞了许多。
生产过后,她小心休养了半个月,除了生产后的恢复,她还趁机补养身体,修习内力,生产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负担,她的内力很快就回复了,轻功也并没折损太多。
这让她心安,这些才是她以后活在这个世上的依仗。
等她忙完了这些,才有心思看看自己生下的这个小东西。
其实这小东西生下来颇为瘦弱,比一般孩子都要瘦弱,不过生下后补养得好,几个奶嬷嬷好生呵护着,才几天功夫,肌肤变得白净剔透,小脸肥嘟嘟起来,小胳膊小腿儿也圆润了。
他生得倒是很像自己,眉眼特别像,只是比自己看着有福相,如今睡着,看上去恬静安详,两只小拳头放在自己脑袋两侧,幼嫩软糯,乖顺甜美。
其实对于这么一个孩子,青葛是陌生的。
虽然这孩子由她孕育,也来自她的身体,曾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她并无太多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注定和她无缘,他们之间也只有孕育时候的相伴,之后便会擦肩而过,再不相见。
她便想起罗嬷嬷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
因孩子身边诸事都是罗嬷嬷操持,奶娘以及侍女等也都是她掌管,是以罗嬷嬷自然有大把时间围绕在孩子身边。
好像从她生了之后,罗嬷嬷见了这孩子,那眼神就亮了,充满了欢喜,又仿佛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之后,她经常会低头盯着这孩子看,若有所思,偶尔间会吩咐奶嬷嬷什么,嘀嘀咕咕,鬼鬼祟祟的。
看来这个孩子的性别和长相非常如她的意,她必是谋划着什么。
对此,青葛并不在意。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以不变应万变。
她辛苦生下的骨血,必须留在宁王府,必须身份尊贵,必须享受宁王这个父亲的疼爱和庇护。
第055章 第 55 章
第55章为人母
尽管御医说小世子身上的残毒并不要紧, 不过宁王依然不敢大意。是以来自皇室的御医以及宁王寻来的解毒圣手都陆续到了,大家为小世子会诊过后,几次商讨, 顾虑到世子太过年幼, 并不能承药草之重,是以并不敢轻易下药, 反而以针灸之法来解毒, 并辅助于药浴以及推拿按摩。
青葛看着这个,心里自然也觉稳妥, 她希望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影响越小越好, 如今能有当世名医尽心尽力, 她的愧疚也就少了许多。
以大晟育子之礼, 出生后七日为一腊, 二十一为三腊, 到了小世子四腊满月时, 身上的残毒已经消淡了许多, 基本并无大碍,至此宁王, 青葛并皇室众人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小世子备受重视, 每一腊内廷都有诸般赏赐陆续送来,甚至上一拨才刚到, 下一拨便从皇城出发了。
夏侯家族更是特意派了管事嬷嬷,以及夏侯三夫人过来, 备了彩带缠绕的银盆,里面装了彩画钱, 金银钱和杂果等,用做围盆红, 此时的小世子沐浴过后,剃去胎发,放在金银小盒,做搅盆钗之礼。
这时青葛也提起自己要回去娘家的诸般事宜,掐来算去,正好等到小世子百岁宴后可以回去夏侯家。
宁王提议道:“若是带着承蕴,只怕是一路劳顿辛苦,不如将承蕴留在王府,我命人陪你过去参加寿宴?”
罗嬷嬷早和青葛提过,这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当下青葛便故意道:“殿下这话说的,我爹娘那里,哪个不是惦记着小世子,便是这次嬷嬷过来,还特意提起,说我娘每每提及,颇为挂念,怎么到了你这里,我回去给家中长辈拜寿,却是连小世子都不能带着了。”
宁王听这话,便解释道:“这倒是你误会了,我原没那个意思,只是怕你辛苦罢了。”
青葛:“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宁王笑叹一声,便哄着道:“看你这性子,我只是一句话罢了,倒是因为这个恼我,既如此,那早做准备,多带几个奶嬷嬷,也多带人手,免得让你受累。”
青葛这才勉强满意。
宁王揽住她,道:“看你自从生产后,这性子倒是娇气许多,我若说过什么,你动辄和我急。”
青葛别他一眼,道:“你若是经受生产之痛,怕不是要哭天喊地!”
宁王:“……”
他眉眼颇为无奈,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有意思吗?
他觉得她最近性子有些古怪,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意思。
不过想着她孕育生产的辛苦,他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王妃说得极是,王妃永远是对的。”
青葛听这话,静默了下,也就笑出声:“罢了,不和你闹了!”
她知道他心里并不以为然,说到底他是男儿,并不能体会这些辛苦,他身份高贵,也永远不能明白自己心里那诸般计较。
她和他,堪比参与商,一东一西,本是永世无缘,便是因了这阴差阳错,彼此有了瓜葛,但那维系如此薄弱,轻轻一扯也就断了。
这就仿佛她丢失的那相思缕,特意求的,不过还是丢了。
这时候,到了用膳时,嬷嬷命人摆了午膳,因青葛才出月子,这膳食自然格外讲究,都是细心准备的。
宁王当下陪着她一起用,这么用着时,两个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因提起这一段时日宁王忙于政务,青葛便随口道:“殿下这几日都顾不上陪我用膳了。”
宁王道:“不是我不想陪,实在是忙,这几日温先生忙得废寝忘食。”
他略顿了下,还是给她解释:“如今朝廷拨来了边疆驻军的粮饷俸禄,这些都得及时发放,还要筹备边境的互市。”
青葛听着自然明白,这些是往常的宁王绝对不会在后宅提及的。
她想了想,便好奇问道:“边境的互市,是和西渊的互市吗?”
宁王颔首:“是,若能开始互市,对两国百姓都有利可图,也算是一大功德。”
青葛故意问道:“可是那些西渊人,蛮横霸道,强抢掠夺,和他们互市,岂不是与虎谋皮?”
宁王却是道:“王妃此言差矣,趋利原为人之本性,若是能有一处安居之所在,致力正业,又何至于走上险途?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多是迫于生计罢了,若是太平盛世,能予他们以安宁,给他们以财路,他们未尝不能回归正途。”
提起这个,他雍容一笑,道:“如今我已在边境设置榷场,他们可以用马匹、毡毯、蜜蜡和麝香来换取我大晟的丝绸,粮草,布匹以及瓷器,双方互惠互利,有来有往,如此彼此得利,当然了,为了预防万一,我也已经设下多道关卡,并预备边军守卫,一旦有扰边者,当众格杀,以儆效尤。”
青葛听闻,倒是低头沉默了许久。
十几年前胜屠雅回离世,西渊分崩离析,烽火连天,西渊诸部更是征战不休,纷争频起,以至于寻常百姓流离失所,血染故土,不知道多少百姓罹难,多少流民生计维艰,卖儿鬻女者更是不计其数。
她自己更是被狠心舍弃,卖为菜人,苟活于屠刀之下。
正想着间,宁王道:“怎么了,倒是因为这个难受了?”
青葛听这话,忙收敛了心神,摇头道:“其实没什么,倒是想起母亲所提的往日种种。”
宁王却是和煦笑道:“我知三三想起昔日,心中必有所感念,不过三三放心便是,也不过三五年光景,西渊必不复今日模样,待到那一日,我要西渊诸部心悦诚服,俯首称臣。”
男人的声音沉沉的,清朗好听,笃定从容。
青葛看过去,却见他那一笑间,竟有山岳江河之风采,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
于是她胸臆间便有什么湍湍情绪在流动,那是崇敬仰慕,是欣羡喜欢,也有一些对于自身的卑微和羞耻,甚至还有一些对年长者的孺慕之情。
他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只是五岁而已,但或许是自小受到的熏陶教养,也或者是阅历见识,许多方面她都太过单薄,自愧不如。
她会徘徊,会怀疑,可他永远那么沉稳笃定,强大无畏,会含笑把自己妻子的簪花插在自己发间,对他人目光视若无睹,可以骄矜地将最寻常不过的相思缕配在腕间,并发出“为我所用便配享千金”的豪言。
这就是巍巍皇权下滋养出的富贵气,绽放着如日中天的光彩,有着心系寰宇的傲人之姿,笃定地相信自己生来便是为了拯救万民,会力挽狂澜,踏平四海,铸成千秋伟业。
青葛这么想着时,只觉心中有什么几乎澎湃溢出,她不得不转首看向轩窗外,来平息自己过于浓郁的情绪。
这时候,宁王墨黑的眸子望着她:“这是怎么了?”
青葛略咬唇,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极好。”
宁王挑眉,戏谑地道:“王妃,你才知道吗?”
青葛便忍不住想笑:“早知道了!”
宁王叹了声:“可是我怎么记得,当初王妃怎么说的?”
青葛:“……”
她略想了想,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时她还是故意用言语贬低他,想让他不痛快。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曾想他竟突然提起。
她想笑,又想忍住,最后终于唇畔泛起一个弧度。
他真的是……既骄傲又沉稳,既宽容又计较,非要眼巴巴惦记着自己当年的褒贬之词。
宁王眉骨微动,墨眸便一直注视着她,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于是青葛到底是笑着道:“殿下是风华无双的英伟男子,琼枝玉树,如圭如璋,为人中龙凤,世间罕有,让人心驰神往,敬仰不已。”
宁王听着这话,自然是颇为受用,他便挽唇笑,笑得暖意融融。
青葛便觉自己的心都化开了。
若能这样陪他一生一世,她想,她心里是十万分愿意的。
但只是——
她没这个机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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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此时正是春序正中,景色明媚,花事方殷,因宁王忙于边境事务,青葛越发闲散,除了修养身子,便会陪着小世子。
如今天气暖和,她便把小世子带出来院子中,此时群芳竞艳,彩蝶纷飞,青葛便陪着他一起看看外面萌发的花草,不过显然小世子对花草并不感兴趣,反而对那骑着的果下马很是喜欢,看得两眼放光,甚至发出欢快的叫声。
青葛便笑坐在一旁躺椅上,和他说起这果下马,和他说遥远海外的珍奇异兽,也和他说起西渊诸国。
小世子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的,反正也不哭也不闹,睁着剔透的眼睛,一脸认真的样子。
青葛便觉这小娃儿倒是有趣得紧。
她便凑过来好奇地看,这小娃儿生得真好,肌肤犹如玉雪一般,笑声稚嫩动人,憨态可掬,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可人的小东西呢。
谁知道正看着,小世子突然一个皱眉。
青葛惊讶,原来这么小的小娃儿他竟然会皱眉!
小小的稚嫩的眉头,就这么煞有其事的皱起来。
她便有些想笑,其实小世子生得像她,不像宁王,不过现在一皱眉,竟多少有几分宁王沉下脸来的样子呢。
谁知道这时,小世子却突然发起小脾气,他口中发出呀呀呀的声音,两只小腿不满地踢腾着。
青葛不懂:“你怎么了?”
然而小孩子自然是听不懂她说话的,他扁了扁唇,委屈又可怜,竟似乎要哭。
青葛不太能理解地看着他:“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要哭?你想要什么?”
小世子眨了眨眼睛,之后“哇”的一声出来,哭得涕泪横流,委屈极了。
青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哭。
她只能站起来,道:“你饿了是吗,那就让奶娘喂你吃奶吧。”
说着,她便招呼奶娘。
奶娘恰正在一旁守着,此时见这情景,慌得跟什么似的,忙就要过来抱起小世子哄。
谁知道这时,她却看到了站在花圃旁的宁王。
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站在廊檐下,负手而立,就那么凝视着自己的王妃和小世子。
奶娘正要说什么,宁王却抬起手,示意她不必过去。
奶娘心中狐疑,不过不敢不听,忙恭敬地立在那里。
寝房内,小世子发出清脆娇嫩的啼哭声,一声比一声响。
青葛手足无措,她确实不明白他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王从旁,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泛起的惊惶。
奶娘从旁坐立不安。
小奶娃的啼哭声是如此惹人心疼,但是王妃似乎完全没有要把这小世子抱起来的打算,她甚至连碰都没碰小世子一下,她只是站在一旁着急,而宁王站在那里,也就这么看着。
她身为奶娘,忐忑难安,却又不敢上前,她心中煎熬难受。
好在这时候,宁王终于迈步过去,径自伸出手来,抱起来了小世子。
他有力的双手直接将孩子举起来,和自己对视。
小世子立即止住了哭声,他扑棱着双手,眨着泪巴巴的大眼睛,可怜又无辜的样子。
宁王朗声轻笑:“好好的,哭什么?”
青葛也没想到宁王突然出现了,她忙道:“他突然哭了,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声音中很有些埋怨和告状的意味。
宁王并没说话,他只是抱着这小奶娃儿,让小奶娃儿略靠在自己肩膀,轻拍了拍他。
青葛从旁看着,一时无言。
他竟然学会抱孩子了。
这时候奶娘过来了,宁王径自将小世子递给了奶娘,奶娘赶紧去哄着了。
房间内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青葛抬起看过去,却见宁王幽邃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
她有些无辜地眨眼:“你会哄,我不会。”
宁王眉骨微动,看着她,很没办法地道:“没事,你可以慢慢学,就算学不会也没关系,反正有奶娘做这些。”
这件事让青葛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做得太过拙劣,不过好在宁王并没多说什么。
他看上去宽容而温柔。
她叹了一声:“最近殿下倒是很忙?”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嘟哝这么一句,之后也就不提了,一时反倒是说起回去夏侯神府祝寿一事。
如今小世子已经两个月了,青葛身体也已经修养好了。
她和宁王商量道:“我是想着,我出嫁一年了,未曾回门,还是早些回去,这样我也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多陪陪他们。”
宁王听着,道:“若是这会儿过去,那这寿辰之后还有诸般人情往来,你倒是在绀梁夏侯约莫三个月了,时候未免太长了。”
青葛温婉一笑,有些无奈地道:“可那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我也想多陪陪他们。”
她望着他解释道:“以后我能陪在他们身边的机会很少,也许就这么一次,可我以后陪着殿下的时候还很长。”
宁王握住她的手:“你说的是,这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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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宁王忙于边境巡视并阅兵事宜,青葛却要出发前往夏侯神府了。
晚间时,宁王陪着青葛用了晚膳后,夫妻二人准备早早歇下。
沐浴过后,宁王懒散地躺在榻上,青葛便为他擦拭并梳理这一头墨发。
正擦着间,宁王却道:“不必擦了。”
青葛:“嗯。”
宁王伸出手来,握住她的,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青葛不明所以,只能听之任之。
因为她恰好挡在窗前的缘故,他俊美的脸庞便融入阴影中,墨黑的眸子幽邃深沉,别有一番瑰丽的神秘魅惑感。
她抿着唇不言语,他却眉骨微动,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弧。
他的意思很明白。
青葛脸上微红了下,不过她还是抬起手来,指尖轻搭上那中衣。
这中衣用了蜀地的软锦,柔软轻薄,如若无物一般,青葛解开那系带。
她这么做的时候,宁王的眉眼懒散地撩起,就那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有些故意逗她的意思。
青葛不曾抬眼,她已经解开那柔软中衣,露出男人薄韧结实的胸膛。
才刚沐浴过的缘故,那肌理光滑的胸膛上尚且残留着一滴水珠,清冽剔透。
她心里一动,之后看着他。
视线触碰的那一刻,有什么微妙的意味犹如电流般产生了,酥酥麻麻地四散开来,房间中的氛围已经变得异样粘稠。
青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指尖轻触的肌肤略绷了起来。
她轻笑了下,在他沉静幽暗的注视下,缓慢地俯首下来,吻上他的唇。
有一些品尝的意味,不紧不慢地厮磨,浅淡轻缓地吻,像是享用一顿奖励给自己的佳肴,独属于她的。
她倒是还算喜欢这个味道,那么明晰锋利的薄唇,往日总给人严肃疏淡之感,现在却是柔软的,被她恣意地亲吻含吮。
显然宁王也很受用,他慵懒地合上眸子,有些配合地微仰起脸来,享受着自己王妃主动送过来的温存。
这时候,青葛却突然放开了。
宁王察觉,虽依然不曾睁开眼,不过眉骨微动了下。
青葛却很快又俯首下来,她两手撑在他结实宽阔的肩膀上,趴伏在他上方,仰着颈子,吻上他的下颌。
她不怀好意,刻意似有若无,让自己的唇瓣似有若无地划过那清绝流利的颈部线条。
她未必多懂,但看过晚照怎么做,也曾被莫经羲派来的嬷嬷教导过。
而这些招式显然是管用的,她满意地感觉,他似乎微绷了下。
这就难得了,其实他是一个自控力非常好的男人,大部分时候都能将自己的欲念轻松压制下来。
她温柔地吻着他的喉结,又沿着那里往下,吻上他的锁骨,来到他的胸膛,细密地啄着那已然紧绷的肌理。
最后,她停住不动了。
她在观察着他胸膛上的一滴水珠,剔透澄澈,映出那光滑结实的肌肤。
处于极度紧绷中的男人显然已经沉溺其中,他睁开眼,幽深的眸子依然是克制而稳定的。
不过青葛隐隐感觉,那层克制只是浅淡的一层薄冰,就像那日随云山渠中的冰,其实轻轻一碰便炸裂了。
现在,他依然保持着理智,居高临下地端量着她。
她抿唇,冲他一个轻笑,之后在他的注视下,轻吻上那水珠,含住,吸吮。
女人仰起纤细修长的颈子,乌发凌乱地散在欺霜赛雪的肩头,无辜无助却又无怨无悔,脆弱温柔,她就这么趴伏在自己胸膛上,细密地亲吻着自己。
一个拥有世家门阀血脉的女子,被夏侯家族精心教养,经过迢迢山水送到他身边,将蕴养了十七年的柔软奉到他面前,给他温存缱绻的缠绵。
一直淡定克制的男人陡然间握住她的手腕,揽住她的后腰,有力的臂膀把她往上一托。
于是青葛便感觉视野突然升高,她就这么直接坐在了他腰上。
宁王眸底深暗,炽烈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疯狂流蹿,他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胸膛中。
额头微倾,他抵住她的,之后几乎是碾压般吻上她的唇。
柔软的,粉润的,美好犹如花骨朵一般的唇。
可他并不怜惜,往日所有的克制全都被他撕碎,他想粗暴肆意地占有,想让这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娇美彻底成为自己的。
他要把她揉碎,要听她因为自己而发出的破碎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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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太激烈了。
以至于结束后,青葛一直都处于失焦的恍惚中。
宁王抱着她过去了浴室,两个人一起沐浴过。
他低首,指尖摩挲过她的脸颊,怜惜地望着她:“可弄疼你了?”
青葛听到这话,摇头,之后又点头。
宁王看她茫茫然的懵懂样子,眸底便泛起笑意来,他低首,安抚地吻她,吻得轻柔缱绻。
青葛望着上方的宁王。
皇太子是清风朗月的人物,但平心而论,宁王生得比他好看。
谭贵妃受宠多年,仗得便是那足以傲视后宫的绝艳姿容,而宁王承袭了她的美貌,生就了俊美面庞,深邃精致,瑰丽绝伦,那是一眼望去可以让人窒息的美。
但比起谭贵妃,他又有着过于锋利的线条,丝毫不会有半分女气,甚至反而有了神鬼畏惧的煞气。
就是这样一个让多少人为之倾倒的俊美男子,他位高权重,他眼底还泛起温柔的笑来。
任凭谁能不为之沉醉。
青葛也喜欢,喜欢得很,她笑着抬起手指来,用指腹轻触上他的唇瓣,却是故意问道:“殿下,你喜欢刚才那样吗?”
宁王看着她眸底的荡漾,她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在诱惑自己。
若是往日,他自然不喜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他会厌恶,会用最恶毒的言语来打击对方,不过自己的王妃当然不一样。
他想,王妃主动投怀送抱也很好,以后可以再来几次。
于是他哑声道:“喜欢,非常喜欢。”
青葛听这话,看着他毫不遮掩的渴望,以及眸底的眷恋,温柔地笑了。
她垂下眼睛,笑着道:“可是如果我说,我这么亲吻殿下,今生仅此一次呢?”
宁王墨色的眸子注视着她:“为什么?”
青葛想了想,才道:“便是世间至美,也须浅尝辄止,若是一尝再尝,便失了滋味,甚至生了逆烦之心,所以我要殿下记住这一次,且只记住今日的我,此时的我。”
宁王神情有些动容,他抚摸着青葛的发,垂着眼睛,温柔地望着她:“好,那我会一直记着,记着这一刻的你。”
青葛便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胸膛中,在男人清冽而温和的气息中,心里却想着,她就是故意的。
她并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
既然要做,那她自然做到极致。
第056章 第 56 章
第56章别离
宁王妃即将前往绀梁夏侯神府, 为自己祖父祝寿。
这是夏侯氏女嫁入宁王府后第一次回门,于宁王府来说自然是要紧大事,宁王忙于公务, 不好擅离自己封地, 不过特意写了拜帖,表了歉意, 并准备了厚礼, 并按照大晟习俗,准备了茶饼鹅羊果物等, 以及各种吉祥金器。
这时候皇都也传来消息, 皇帝, 皇后并皇贵妃也都各有赏赐, 这算是送给女方的礼, 这些都一并收到箱笼中。
除了各样礼品, 宁王自然也加派人手一路护送, 派大管家温正卿一路陪送, 并挑选了五百精干侍卫相随,除此外, 还由叶闵挑选了十三名暗卫护送。
挑选暗卫时, 青葛特意留了一个心眼,以不着痕迹的方式排除了晚照和白栀。
她在千影阁十几年, 这都是她相熟的,有些情分在。
若是事情一切顺利倒还好, 就怕万一有变,只怕要兵刃相向,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晚照白栀互相残杀。
好在宁王也都随她的, 让她自己选,她故作不经意地将晚照和白栀去除了。
除此之外,宁王自然还做了其它准备,特别命人定制了一辆舆车。
这辆舆车乍看并不太起眼,甚至并不太见雕刻纹饰,但是青葛走进去便感觉到不同。
车身是用松木所制,车厢的门竟然是双层推拉的,可以防风防尘,舆车竟然分两层,下层用于乘坐以及日常起居,上层则是设置了彩席软榻可以用作寝房。
车厢座椅以及软榻都铺着虎皮毯,并设置有暖炉和静室,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样的舆车乘坐时丝毫不会感到颠簸,对于幼小的世子以及青葛来说,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青葛还留意到,这舆车外面还防护了一层铜箔,就青葛猜测,这应该是防止刺客暗杀等的。
不管怎么说,看来宁王是用了大心思的,这样的舆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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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匆忙之间可以做出来的,或许从她提起要回去绀梁夏侯府,他便已经命人准备了。
对此青葛有些叹息:“殿下,这舆车怕是耗费巨大。”
宁王:“也没什么。”
他温声道:“自从王妃嫁过来禹宁,我还不曾陪你回门,如今本来趁着这做寿之际,应该陪着王妃回去,谁曾想却恰逢阅兵之季,在岳家那里倒是失礼了,也担心你因此被人小看了,我让底下人多花一些心思,你面上也好看。”
青葛听着,是万没想到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轻笑了下:“我还记得最初见殿下时,殿下可是目无法纪,行事不羁,如今这样,倒是让我不习惯了。”
宁王便莞尔一笑,牵着她的手道:“此一时彼一时。”
他并未细说,不过青葛却隐约明白的。
之前他是不在意,既不在意,那何来遵从礼法,如今却是在意了。
娇妻美子,又是门阀士族的岳家,他哪能不看重。
他心里也是存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念头,是想维护好妻子体面的。
若说往日宁王是一匹不羁的野马,现在却温驯起来,变得踏实细致了,宜家宜室了。
他化为了绕指柔。
青葛便觉,他所给予的一切厚重而温暖,就那么从四面八方而来,犹如春风一般包裹着她,让她的心都要酥化了。
在这种暖融融的情愫中,她含笑和他告别,眼底都是脉脉柔情。
显然宁王也看到了,他也温柔地望着她,眷恋不舍的,体贴缱绻的,包容温暖的,诸般情绪都在他那双深邃墨黑的眼睛中。
就这么四目相对,就这么告别而去,两个人视线间仿佛流淌着黏连的丝线,扯都扯不断的。
不过青葛到底是踏上了舆车。
上了舆车后,先由仆妇丫鬟帮着安顿,安顿下来,队伍也要缓缓前行了。
青葛却觉得,车窗外那道视线仿佛依然在,他没走,在看着她离开。
她有些犹豫。
刚才那么一转身,上了舆车,于她来说,便是离别,只盼着永世不再见。
可现在,她还想再看他一眼。
以宁王妃的身份,以他的妻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再看他一眼。
最后一眼了。
于是她到底伸出手,撩起来舆车的帷幕。
一撩开帷幕,青葛便看到了锦旗被风吹着,就在风中发出猎猎之声,而就在锦旗飘飞起来的瞬间,她看到了送行的宁王。
他负手而立,挺拔犹如松柏,不过那眉眼间,分明有几分不舍。
这时,他竟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于是在锦旗飘动间,视线对上,又被隔开。
织绣明黄锦旗被风吹得犹如起伏波涛,在旗子的跃动飘忽间,宁王那温柔的视线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青葛便觉得,这仿佛便是宿命之玄妙,她和他近在咫尺,却情深缘浅,犹如千山万水横亘其间。
这让她心里发酸,甚至有一种强烈到无法自控的冲动,她想跳下马车,想走到他面前,告诉他一切真相,请他原谅。
她多么想伸出双手,努力地挽留这温柔似水的眼神,想跪下来祈求他为她降临人世间,想紧紧抱住他,永远拥有这个对她体贴备至的男人。
不过她终究没有。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堪比天堑,是一生一世都越不过去的鸿沟。
她紧紧攥着帷幕的边缘,就那么在马车的前行中,看着他消逝在远处,之后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从今天开始,从这一眼后,她依然是青葛,依然是三十七号,依然是那个冒名顶替的王三,而接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要独自面对夏侯世家,面对她所有该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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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行了两日后,终于出了禹宁地界。
这一晚在抵达驿站后,因往日不曾出门,小世子实在是太小,到了驿站后便开始哭泣,青葛见此,便命人把小世子抱过来,她自己抱着哄了哄。
说来也是意外,她往日和小世子并不亲近,如今这么一抱,小世子竟然不哭了。
青葛好奇地看着小世子,却见这小奶娃也在看着她。
睁着一双犹如黑曜石般剔透清澈的眼睛望着她。
她便抿唇笑了,想着这孩子这么小,难道竟然认人的,这让她到底心生一些亲昵,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
她这么抱着小世子时,就见罗嬷嬷从旁看着,眼睛一直落在小世子身上,时不时瞄几眼。
又来了……
其实自从这孩子生下来后,罗嬷嬷就一直打量着孩子,似乎在观察,在评判,也在欣喜,显然这小世子生得很符合她希望的模样。
青葛抱着小世子,不免想着,夏侯见雪恰好也生了一个男婴?
又恰好……两个孩子长得太过相似?
其实孩子相似倒也是情理之中,她能明白。
只是未免太巧了,巧得发指,巧得让人想冷笑。
她这么抱了一会,也就让旁边的奶妈把孩子抱下去了,要说照顾孩子,那奶妈自然是照顾得最妥帖,她自己也不过逗逗玩罢了。
待到众人都出去了,她也留意了暗卫,这次宁王选派的十三名暗卫都是顶尖高手,实打实的高手,不像她这样以轻功和暗器投机取巧的,若是她和这些暗卫对上,她必落下风。
这一路上他们也颇为尽忠职守,一直小心地守护着,不过也尽量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不会太过贴身,这是要避嫌的意思。
她沉下心来,仔细听了听他们的动静,确定他们应该听不到自己和罗嬷嬷说话。
之后她才望向罗嬷嬷:“说吧,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该怎么换?”
罗嬷嬷笑道:“娘娘,你着什么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总是要小心些,万万不能引起温先生和那些暗卫的怀疑。”
青葛看着罗嬷嬷的笑,她可以感觉到,自从她们上了路,或者说自从离开禹宁的地界后,罗嬷嬷那神情明显变了,变得老神在在,变得腰杆挺直,她开始觉得她可以掌控一切。
显然莫经羲已经派了人来,和她接头了,他们认为自己接下来可以掌控局面了。
于是她扯唇,轻笑了一下:“虽说已经出了禹宁的地界,但是你不要忘了,此时跟在我身边的宁王府五百精锐侍卫,以及十三位暗卫,这都是顶尖的高手,还有温正卿,也是精明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宁王自然不会亏待他自己的妻儿,可以说,他为自己配备的全都是万中挑一的绝顶高手,更何况还有沿途各州府,都已经提前得到官府公函,会派出人马护卫,并事先排查宵小等。
她笑道:“所以……罗嬷嬷,你也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一旦他们察觉事情有异,宁王必然知晓一切,你说如果宁王知道了,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罗嬷嬷却是并不在意,她只是笑着说:“这自然就要靠王妃你了。”
青葛:“哦,靠我?”
罗嬷嬷眯着眼睛,低声道:“我们必须在进入夏侯神府前把事情做成。”
青葛没什么表情地道:“所以这件事其实是瞒着夏侯家族,瞒着所有的人,知情人只有你,莫经羲了。”
她淡淡地道:“不对,夏侯家还有一位吧,那是一个内应,帮忙阻止了另一位送亲人吧。”
本来夏侯止澜送亲,结果中途得了风寒,应该换另一位夏侯家的男丁前来送亲,结果根本没有,那必然是出了意外,消息没送回去。
应该是一个不太重要的意外,以至于夏侯家都没在意。
左右后来觉得“自家女儿”在宁王府那里也算是夫妻恩爱,宁王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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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家又觉得丢人,于是这件事便没人提了。
罗嬷嬷:“话都说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好瞒的,确实夏侯神府并不知道,只有一位和娘子关系要好的堂兄知道这件事,并帮着谋划了。”
她叹了声:“其实这件事也是临时起意,如果不是当时看到你和娘子长相如此相似,当时必然是另想它法了。”
青葛听这话,大概猜到了,所谓的“另想它法”其实就是带着腹中的孩子嫁过去宁王府,给宁王府戴一顶大绿帽子,或者干脆逃婚。
所以当时夏侯见雪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无可奈何,这个时候莫经羲看到了自己,仓促之中便生了替嫁的心思。
这时候,罗嬷嬷笑着道:“所以娘娘,在入夏侯神府之前,娘子会过来,跟在你身边,之后你的一举一动,她都要观摩,你也要详细地把你的经历都说给她听,一点都不能漏掉。”
青葛明白了:“然后等入了侯府后,我也要一起过去,由她来应对夏侯家的人,由我来应对温正卿,暗卫以及身边伺候的嬷嬷丫鬟,一直到有一日,她能完全做到以假乱真,我便可以退出了。”
这样的话,只要不让人发现竟然存在“两个王妃”,那确实可以万无一失。
旁边的罗嬷嬷却纠正道:“不是以假乱真,这是拨乱返正归于正道。”
青葛听这话,看过去,却见罗嬷嬷依然带着笑,不过那笑中都是精明以及审视。
她嘲讽地勾了勾唇:“我知道,只是顺嘴而已,你不必时刻提醒我,不然我干脆不干了,你们也不一定讨得了好。”
罗嬷嬷微眯眼,打量着青葛:“你这是威胁我了?”
青葛:“不是威胁,只是告诉你,我们是买卖关系,有买有卖,谁也不欠谁的,别在我面前摆你那老嬷嬷的架子,我不吃这一套。”
说完,她淡声道:“我要休息了,出去。”
罗嬷嬷几乎不敢相信,她盯着青葛,看了好一会,才咬牙道:“行,你心里清楚就行,人最要紧的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说你假冒了一年,那个位置就是你的了,野鸡永远是野鸡,它永远成不了凤凰!”
说完,她陡然转身出去了。
对于罗嬷嬷的话,青葛并不在意,她直接倒头就睡。
她要养精蓄锐。
她要瞒天过海,要金蝉脱壳,她没有嬷嬷没有管事,只能以一敌百,她完全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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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青葛和罗嬷嬷倒是相安无事,罗嬷嬷也开始动作起来。
小世子身边有四位奶妈,八位丫鬟,罗嬷嬷动了手脚,先是在饮食中下了药,有两位奶妈吃坏了肚子,狂泄不止,之后身体虚弱,赶不得路。
温正卿见这情景,自然严查过了,不过罗嬷嬷策划已久,倒是有些手段,自然不会被人察觉,查了一番只能认为是吃了不干净的吃食。
温正卿便过来拜见青葛,和青葛商量起来,看看她如何处置。
青葛便也提起来,她的想法很简单,奶妈要贴身照料小世子,万万不可大意,而夏侯家的寿宴也是不能耽误,所以可以命人留下来照顾两位奶妈,让她们好生休养身体。
如今小世子身边还有两位奶妈,可以继续照顾小世子,等到了夏候神府后,再挑选合适的奶妈补充上来便是。
温正卿对此自然并无异议,青葛又提起,她往年有一位丫鬟,恰好就嫁到这附近,那是她极为倚重的,倒是可以叫过来,请她一起照顾小世子。
温正卿听得皱眉,这一次他受命护送王妃娘娘并小世子过去夏侯神府,这一路上自然要万分小心,不可多生事端。
青葛见他并不同意,也就不坚持了,只说先将就几日再说。
罗嬷嬷其实是想通过“昔日丫鬟”将那正经的夏侯家娘子塞过来,在青葛身边仔细观察伺候,不过外面还有温正卿,那并不是什么好隐瞒的。
如今此计不成,罗嬷嬷自然还有另外一策,于是又这么走了三四日,莫经羲便来了,莫经羲还带来了几位“夏侯神府”用惯了的丫鬟。
因是莫经羲带来的,又是王妃和罗嬷嬷都认识的,且信任的,温正卿那里自然不曾起疑。
青葛看着这情景,心想温正卿是细致谨慎的人,本来宁王安排妥当,由温正卿一路相护,由十三暗卫并五百精锐侍卫随护,这安排本来是万无一失的。
不过无论是宁王还是温正卿都不可能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如今最大的内贼便是她这王妃娘娘。
于是这一日傍晚时分,青葛命众人下去,只留下了那位身着青衣身段很有些婀娜纤细的“丫鬟”。
罗嬷嬷关上门窗后,便亲自扶着那女子:“娘子,你且坐下,万不可劳累了。”
言语间很是疼爱。
那女子便是夏侯见雪了,真正的夏侯见雪。
她轻叹,道:“罗嬷嬷,不必了,我还有些话想和这位娘子说,你先下去吧。”
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像是春蚕才刚刚吐出的丝线,柔美轻盈。
青葛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扮演的有多离谱,完全不是一个人。
罗嬷嬷有些不放心地望向青葛,显然她并不放心夏侯见雪和青葛单独在一处。
夏侯见雪却是缓慢摇头,她温声道:“嬷嬷,你想多了,我只是和王三娘子说几句话而已,况且以后我要和她日日相处,总归要习惯。”
罗嬷嬷看了眼青葛,青葛面无表情,就像不知道她的担心一样。
她有些犹豫,不过到底下去了。
待到罗嬷嬷下去,夏侯见雪才慢条斯理地转首,望向青葛。
在朦胧的光线中,两个人就这么打量着彼此。
两个人确实很像,像到了望着对方时,会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会觉得对方是另一个自己。
不过……也终究只是外表的相似罢了。
两个人的气质迥然不同,夏侯见雪是温柔娴静的人,眸子中透出如水一般的温柔,而青葛不一样,青葛的气息中透出更多韧性和倔强。
夏侯见雪是花,而青葛是竹,花静美,竹挺拔。
就在这种良久的对视打量中,夏侯见雪却是轻轻抿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她笑起来越发柔美,像是春日的花绽开了一般。
她望着青葛,很是关切地问道:“我听莫先生说,你叫王三?”
青葛:“是。”
夏侯见雪温柔地望着她,轻声道:“姓王倒是常见,不过怎么叫王三?这只是家里随意的叫法吧,总该有个正经名字?”
青葛却道:“家中有一兄一姐,父母不识字,取不出什么名字,便顺口叫王三罢了。”
夏侯见雪疑惑,略歪头打量着她,惊讶地道:“你竟不识字?”
青葛:“我们家是军户,父母不认字,我倒是在军中些许认识几个字,但也只是认识罢了。”
夏侯见雪听着,意外,不过倒是也终于明白了。
她虽然久居深闺,不过读书多,家中仆人也有一些提起过亲戚家的一些事,知道军户,更知道那些军户是粗人,并不识字的。
她再次打量向青葛,视线从她发髻,再到身上衣着,最后落在她的脚上。
视线这么巡视过后,她才轻叹了一声:“你我长相如此相似,我都要怀疑你我会不会有什么血缘瓜葛,不过我们夏侯家世代都有族谱,应该并没有姓王的亲戚,家族中确实也没有丢失的孩子。”
这么说着,她想起自己母亲那边,母亲那边倒是有可能的,不过西渊太乱了,那边的血脉,夏侯家并不注重,而母亲也从不和自己提起西渊的种种,母亲一直讳莫如深,若是问多了,她便要着恼。
青葛自然看出夏侯见雪所想,她开口道:“夏侯娘子想多了,我父母身份低微,怎么可能和夏侯家有什么亲缘关系,若能攀附上这样的亲戚,也不至于穷困潦倒至此了。”
夏侯见雪听这话,想起她为了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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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竟然肯替自己代嫁宁王。
这样的女子,竟为钱财可以不顾一切的,那必然是出身卑微。
寻常人等,但凡有些骨气,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她眼底便泛起怜悯来,神情却是越发温柔,她抚慰她道:“让你代替我这一年,辛苦你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对此,青葛并无反应。
夏侯见雪:“莫先生做事总是过于强硬,罗嬷嬷的性子我也知道,她总是为我想太多,遇到事难免会急起来,不过她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坏心。”
青葛:“我能理解。”
夏侯见雪:“如果他们做了什么事,让你心中不快,或者得罪了你,我也颇为歉疚,毕竟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夏侯见雪在这里代替他们给你说声对不住,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能弥补你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青葛听着这话,望着眼前的夏侯见雪,却见她确确实实是非常诚恳地道歉。
她大概听到罗嬷嬷说了一些什么,对罗嬷嬷并不赞同,于是心存愧疚。
当下青葛便笑了下,并不在意地道:“娘子想多了,我和他们二位之间是一桩买卖,到时候银钱两讫,大家就皆大欢喜了,并不存在什么对不住,所以娘子也不用为此愧疚。”
夏侯见雪听此,眸底却是掠起一丝轻愁,她嗟叹一声:“王三娘子,也许在你看来,我所作所为有些怪异,但是许多事情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希望这样,所以我也想和你说一声对不住,我——”
青葛微抬手,阻止了她:“夏侯娘子,这些事情我们不必讲了,办正事要紧。”
其实从夏侯见雪进来,看她走路的步态,以及娇弱的身段,她便可以看出,夏侯见雪也生了一个孩子。
以此推断,夏侯见雪必然有一桩伤心事,估计有个孩子爹,生孩子了,她爱对方,对方却辜负了她或者不方便娶她。
这个人可能是夏侯止澜,当然也可能不是。
不过暂时她顾不上去探查她的野男人是谁,她只想尽快办自己的事。
夏侯见雪见青葛仿佛不耐烦的样子,微微蹙了下眉尖,之后才轻声道:“也好,你说的是,我们言归正传吧。”
身为夏侯氏的嫡女,她柔弱却清高,如今和眼前女子这么说话,其实在寻常已经不可能了。
既然这女子并不领情,自己自然不再理会。
这时,青葛却直接道:“娘子一看便是穿金戴银习惯的,通体一派富贵气,不过你的底下人却欠了我十几万两银子,若是他们赖账不给,那我就找上娘子讨债了。”
说着,她的视线淡淡扫过夏侯见雪,就如之前她用打量自己一样,先看她发髻,再看她脸,看她腰肢,看她腰间佩戴的玉佩,最后看她鞋子。
夏侯见雪蹙眉,她觉得眼前女子的视线像是在打量那种下贱女子,是可以称量了来卖的。
她感到很不舒服。
这时,她却听到眼前女子淡淡地开口道:“欠了别人债,总归要还的,娘子这么尊贵的人,想必不是那厚着脸皮赖账的吧?”
第057章 第 57 章
第57章她绝非泛泛之辈
夏侯见雪脸色陡然一变。
她白皙的面颊上便有了羞愤, 以及屈辱。
她是夏侯氏的嫡女,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凭着夏侯氏偌大的产业, 她自是风花雪月,十指不沾阳春水, 甚至视钱财如粪土污秽, 提起银钱,那更是羞辱了夏侯氏的百年门楣。
她不曾想, 突然间, 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军户出言不逊, 直接要账, 还要到了脸上。
她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就那么拧眉看着青葛, 不敢置信。
青葛也是惊讶:“怎么, 娘子, 我看你面皮白净,衣着讲究, 那腰间的玉佩也值不少银子, 竟还要欠我可怜人这些银钱吗?”
夏侯见雪深吸口气,缓缓地抿住唇, 原本温柔的眉眼间已经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笑了笑,终究道:“王三娘子, 你何必如此,总不能穷到了等着这银钱买米下锅?我底下人既做事, 万万不至于欠了谁的,该给的自然给。”
之后, 她缓缓地道:“可能王三娘子出身卑微,不知道像我们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当家的主人是不必操心这些的,都是由底下人来打理。”
青葛笑道:“如此甚好,那烦请娘子和底下人说说,把银钱给我吧。”
她也学着夏侯见雪,略歪头:“娘子没说错,我们这种穷困人家,还真是等着银钱买米下锅,要不然家里人都要饿死了。娘子自小养尊处优,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自然是不知道我们的苦楚。”
夏侯见雪眸底泛起嘲讽的凉意:“你放心便是,我马上吩咐下去,该你的银子,少不了你。”
青葛:“那我就放心了。”
***************
罗嬷嬷气得脸都白了,她径自指着青葛,怒斥道:“你当我们家娘子是什么人?”
青葛无辜:“什么人?”
罗嬷嬷:“夏侯氏累世公卿,门第显赫,我们家娘子,心性高洁,超然物外,从来眼中不看银钱这阿堵物,你竟跑到我家娘子跟前说银钱?”
青葛:“可你们欠我银钱,我也没说错,你们赶紧把银钱给我结一结,我自然不敢在你们娘子面前说什么,总不能你们使唤着我干活,欠着我银钱,我还得尊她为娘子,日日奉承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如意的事?你们什么世家门阀,关我屁事!”
罗嬷嬷:“……”
她深吸口气,再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恼怒。
最后她终于没好气地道:“行,给你结,给你都结了!”
她嘴上这么说,但当然没有给青葛全都结算了,只是结算了一多半,青葛掐指一算,还剩下五万两的尾款。
不过青葛觉得这样自己也不亏了。
其实细算算,即使不提在宁王府设法揩的油,只说从夏侯神府拿到的,也有十几万两了,这些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
拿到了钱,她态度倒是好多了,罗嬷嬷有什么要求她该做的也都做了。
罗嬷嬷本来对于银子的事有些不满意,没好气,不过看青葛这样,也就勉强想通了。
花钱买个气顺,不然这王三娘子就是个绝种刺头,回头让自家娘子不痛快,自己也不舒服。
而接下来的行程中,夏侯见雪便以夏侯神府丫鬟的身份跟随在青葛身边,她带着面巾,时刻追随在青葛左右,观察青葛言谈举止,并悉心揣摩加以模仿。
有青葛和罗嬷嬷做掩护,又因新来的奶妈和丫鬟帮着隐瞒,这件事倒是瞒得滴水不露,那温正卿并不曾起疑。
这也因了温正卿碍着男女大防,自然也不好经常出入青葛身边,凡事都听青葛吩咐而已,而这女眷中,自然都是由罗嬷嬷做主。
青葛除了让夏侯见雪模仿自己外,夜晚时候,也会让罗嬷嬷在外面把风,她则和夏侯见雪讲起自己和宁王相处的种种,事无巨细全都会讲。
当然她也不是毫无保留,一些涉及两个人相处的关键细节,她都模糊了,只是从侧面含蓄地告诉那夏侯见雪应该怎么做。
自从那次的银钱一事后,夏侯见雪对青葛显然是有些不喜,不过因她要学着青葛的诸般神态,还是按压下不满来,细致地模仿,仔细地询问。
只是偶尔间,言语中会有些提防和小心。
这一日,青葛再次说完后,夏侯见雪若有所思地看着青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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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中满是打量和探究。
青葛疑惑:“夏侯娘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侯见雪:“没别的要问的,我就是好奇,若是不合适,王三娘子可以不回答。”
青葛:“请讲。”
夏侯见雪见到青葛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样的女子并不是她会熟悉和喜欢的。
正如她往日可以施舍奴仆丫鬟,也可以宽待她们,但绝对不会和她们多说什么。
只不过因为眼前这娘子和自己相貌实在相似,她才生了一些异样,会怜惜和同情,想着若是可以,自己总归要帮衬提携她一把。
谁知道她竟不识好歹。
夏侯见雪对青葛自然不喜,每每想起那一日她追着自己要银子,便觉难堪。
不过这几日她倒是处处配合得当,自己要问什么,她知无不言的样子,让她心里原本的那丝不喜慢慢淡去了。
当下她望着青葛,到底是道:“王三娘子,你和宁王为夫妻时,也是缱绻情深,难道你——”
青葛看她欲说还休,又不曾细问,就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夏侯见雪好奇地看着她,轻声道:“不曾有什么不舍吗?”
青葛淡漠地道:“这个问题好像和我们的约定无关。”
夏侯见雪打量着青葛,看着她那眉眼间的熟悉,终究是心生怜悯,嗟叹一声:“我只是觉得,其实你虽言语冷漠,但人品倒也说得过去,你我年纪相仿,相貌又如此相像,我看着这样的你,难免有些惋惜。”
青葛:“哦?我?人品也说得过去?”
她笑看着夏侯见雪:“夏侯娘子,你想错了,我活到这么大,被人诸般评判,但从来没有人说我人品好,我就是见利忘义心狠手辣之辈。”
夏侯见雪:“……”
她微吸口气,没有理会青葛的胡说八道,反而道:“我听闻宁王性情残暴,莫测多变,你能在他身边一年多,且和他夫妻恩爱,你们想必是有些情意的。”
青葛的笑容顿时收敛,她神情疏淡:“所以夏侯娘子到底要说什么?”
夏侯见雪看出青葛的不喜,不过还是道:“如果娘子愿意,我可以试着帮你。”
青葛:“怎么帮?”
夏侯见雪:“我可以认你为义妹,带你过去,你可以继续留在宁王身边。”
青葛听得都傻眼了。
她带着她过去,给宁王当妾,当房中人?
她这想法和罗嬷嬷商量过了吗,那罗嬷嬷和莫经羲怕不是要气死!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夏侯见雪,却见她用一种格外温柔悲悯的目光望着自己。
她一定以为自己想了一个好主意。
两全其美,不曾拆散一对神仙眷恋。
于是青葛便笑了笑,嘲讽地道:“夏侯娘子,你想多了,什么情意不情意的,不过是玩玩罢了。”
夏侯见雪听着“玩玩”,柳眉轻蹙。
她身处闺阁之中,自然不曾听过这种随意的言语,于是道:“什么意思?”
青葛:“宁王这个人确实性子很差,简直是差得没法说了,不过他长得好看,又是皇室贵胄,我拿了你们的银子,去享受这样的俊美男子,我赚了。”
夏侯见雪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青葛。
青葛继续道:“可这样的俊美男子,看一日是惊喜,看两日是美好,看三日就腻了,我都看了一年,我早受不了了,如今你和我换过来,我终于可以不用忍耐他的坏脾气,我心里欢喜得很。”
夏侯见雪:“……”
她眼神异样,这显然超出了她往日所接触的范畴。
她打量着青葛,打量了很久,最后她想起前几年的一桩事。
家中园子中某个仆人的娘子,生得美貌,不过为人放浪,为了银钱便随意勾搭人,因勾搭得多了,坏了名声,最后被赶出去了。
她垂下睫毛,隐起自己心中的不屑,只是淡淡地道:“王三娘子这性情,和寻常人实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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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面上顺从,其实暗地里自然一直关注着罗嬷嬷的动静,时刻聆听着看看她有什么异动。
如此下来,别的倒是没发现,却发现罗嬷嬷对小世子的种种格外关注,她还请了一个老嬷嬷来,说是要给小世子裁衣。
用她的说法是,夏侯家族作为外家,要给孩子准备诸般新衣,这是必须亲自丈量的。
对于这个丈量,青葛自然心存怀疑,所以曾经暗地里观察过,虽说没发现有什么对小世子不利的举动,不过那动作也实在是诡异。
那老嬷嬷,用她枯瘦的手细致地摩挲着小世子,从头颅到脸颊,再到耳朵,嘴巴,鼻子,脖颈,这些都细致地用手丈量,一边丈量着,一边在旁边的白布上画了奇怪的符号,好像是在做什么标记。
青葛看得困惑,显然这嬷嬷有些古怪,只是不知道做什么。
之后,那老嬷嬷甚至脱下小世子的衣物,仔细地检查了他的身上,小娃儿身上雪白无暇,但她还是把脸凑过去,几乎趴在那里仔细地看。
这么看了好一番后,她总算离开了,罗嬷嬷这才命人将孩子包起来。
等她们都走了,青葛马上潜入,仔细检查过孩子,并无任何异样,她越发狐疑。
而接下来,过了三日,那老嬷嬷又来了,又把之前的种种依法炮制了一番。
青葛诸般留心,却依然不能窥破其中奥秘。
而这时候,随着几日的相处,夏侯娘子渐渐熟悉了青葛的言谈举止,于是便偶尔间以王妃的身份出现,她先试探了那些旧日的奶妈以及丫鬟,那些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于是第二日,她便大胆地在温正卿面前出现,温正卿开始倒是没什么,后来提起她的声音略有些不同,于是她便咳嗽了声,便说是估计受了风寒,嗓子不舒服。
温正卿见此,忙提议请大夫看看,夏侯见雪自然拒绝了,说已经大好。
虽然并不像之前那么顺利,不过总体来说温正卿并没怀疑的样子。
这顺利的进展让罗嬷嬷兴奋异常,但也越发谨慎,她不再让夏侯见雪出现在温正卿面前,只让她在那些奴仆丫鬟等人面前出现,反而让青葛偶尔出现在温正卿和那些暗卫面前,免得众人起疑。
这一日,罗嬷嬷却取来一只蜈蚣,要青葛每日以自己的口津来滋养那蜈蚣,青葛多少明白,这必是西渊某个部落的秘方,她并不太情愿,不过还是依照她的意思做了。
晚些时候,罗嬷嬷离开,去见夏侯见雪,青葛当即尾随,聆听她们的言语。
却听到,罗嬷嬷继续让夏侯娘子模仿青葛的种种,也包括声音语调等,她还亲自教导夏侯见雪,传授秘法,告诉她该如何改变自己的声音,教她在晨起以及睡前摩挲捏压自己的咽喉部,并教导一些气息的秘法。
青葛听到这个,倒是想起千影阁传授的诸般秘法绝技。
千影阁擅伪装易容,也擅变声,青葛更是随时可以模仿绝大部分人的声音,这些都是千影阁一点点练出来的。
她将罗嬷嬷所教授的这些仔细回想,却发现有些秘法竟然和千影阁所学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罗嬷嬷这些,显然是不太成体系的,似乎是口口相传的,估计是流传于西渊的秘法。
这时候,她想起那老嬷嬷对小世子所做的种种,她突然茅塞顿开。
要知道罗嬷嬷是西渊人,她应该生在缥妫部落附近,这缥妫部落据说是很会一些秘术玄方,如今她对夏侯见雪所做便是这样的玄方。
这种古老的易容术,不只有针对成人的,还有针对小孩子甚至小婴儿的。
青葛昔年曾学习易容之道,也曾经听说过一些骇人听闻的秘术。
比如那些身份尊贵的家族会为家中嫡长子蓄养替身,蓄养之法便是在嫡长子婴幼儿之时便观察挑选,选出约莫七八个甚至更多的酷似自己嫡长子的婴幼儿,会按照嫡长子之形,为这些婴幼儿每日按摩推拿以改变骨骼走势,用灵药养护以滋养其肌肤之表,甚至用白布包裹以矫正肌理以及肌肤走势,就像裁剪矫正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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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使那些蓄养的婴儿和自己嫡长子相貌分毫不差。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有些注定不成,会被淘汰掉,会继续挑选那些越发酷似的进行矫正,最后总归会养出和自己嫡长子相貌一模一样的,又给他们做上隐秘的标记,关键时可做替身。
当想起这些,青葛自然全都懂了。
夏侯见雪和自己很像,夏侯见雪生下的孩子也和自己孩子像,但要说完全一般无二,以至于不会引起身边奶娘的怀疑,那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所以孟嬷嬷请了这位老嬷嬷过来,先为小世子丈量记录,之后再根据记录的种种过去矫正夏侯见雪的孩子,以使得那孩子和小世子分毫不差。
之所以丈量过一次,过了三日后又要丈量一次,大概是怕这么大的小婴儿长得快,生怕遗漏了哪里细微之处,所以以后要每隔三日来一次,以确保万无一失。
接下来她小心探查,处处留心,果然又过了三日,那老嬷嬷又来了。
这次她还在对方身上闻到了一种药味,她仔细辨别,认出里面有鼠粪、麻油、松脂和轻粉,这应该是用来涂抹在肌肤上改善肤色的秘药。
这就佐证了她的猜测,对方是很懂得一些易容秘方的,也懂得婴幼儿矫容之道。
对此青葛只看在眼中,暗自观察,却并未做什么。
这矫容之法反正是用在夏侯见雪的孩子身上,是要夏侯见雪的孩子来接近自己孩子,随便她们自己怎么折腾自己孩子,反正她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如此过了约莫十几日后,在他们抵达绀梁地界时,那蜈蚣终于养成,因了青葛的口津滋润,这蜈蚣如今生得粗壮,每一节都饱满有力,外壳更是坚硬而富有光泽。
罗嬷嬷满意地逗弄着这蜈蚣,却是道:“娘子,还得用几滴你的血来滋养这只蜈蚣。”
青葛:“几滴?”
罗嬷嬷:“三五滴吧。”
青葛并无异议,当即拿了一把刀,在胳膊上浅浅割出一道伤口,并滴了五滴血来喂这蜈蚣,蜈蚣在喝了青葛的血后,那外壳便透出殷红来,越发油亮饱满。
罗嬷嬷见此,喜欢得很,笑眯眯地取了那蜈蚣就要往外走。
临走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青葛一声:“你自己包扎下伤口吧。”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青葛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关上的门,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很浅的伤口,不过殷红的血还是缓慢地冒出来。
她并不在意地用擦了擦,也就随它去了。
罗嬷嬷用那蜈蚣做成了秘药,又给夏侯见雪服用了。
服用之时,夏侯见雪很有些不喜,罗嬷嬷没法,只好耐心劝道:“吃了这个,娘子必能更像那人,甚至身上气息都会隐隐相似,如此一来,必不会被拆穿了。”
夏侯见雪深吸口气,到底是吃了。
这时候,因一行人进入绀梁地界,夏侯神府又派人来迎,是夏侯府三房夫人,按照辈分,夏侯见雪应该称呼三婶娘的。
为了见这三婶娘,罗嬷嬷倒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她提前预备好,再次让夏侯娘子和青葛站在一起,比对了两个人的声音。
或许是她的秘药确实很有效力,加上夏侯娘子不断地聆听青葛的声音,模仿她的言谈神态,也模仿她说话时的语调,如今夏侯娘子发声,就连青葛都觉得,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她听着夏侯娘子的声音,她自己都以为那便是自己的声音。
罗嬷嬷对此颇为满意,于是她便让夏侯见雪过去迎接夏侯府三夫人,这个时候自然要再次见到温正卿。
罗嬷嬷的打算是,在三婶娘在场的情况下,夏侯见雪以王妃的身份出现,这时候温正卿如果不曾有什么怀疑,那夏侯见雪便可以频繁以王妃身份出现。
慢慢地熟悉了,等这一路走下来,再回去王府时,温正卿所接受的王妃自然就是夏侯见雪本人。
这样回去宁王府,有夏侯神府的娘家人陪着,又有温正卿一路的护随,宁王更不会有什么怀疑。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语调,又能说清楚昔日宁王和自己王妃的种种相处细节,那宁王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况且,这两三个月中,还会假托王妃得病,得病后,哪里丰腴哪里瘦弱,或者性情有几分变化,语调有些不同,那不是都很正常吗?再不济也可以假托操劳过度产后性情变化。
总之一切都很稳妥,再没什么好担心的。
青葛冷眼旁观,也不得不佩服这罗嬷嬷之计划周密。
她往日看似没什么大心思,偶尔间还和自己斗嘴,斗嘴时也总是落了下风。
但如今看来,此人不容小觑,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只怕昔日在西渊,这人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吧。
很快这夏侯神府三婶娘来了,夏侯见雪迎接三婶娘,并第二次去见了温正卿,这一次温正卿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至此,夏侯见雪松了口气,罗嬷嬷也松了口气,最后一关只有宁王了,但那是两个月后,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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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绀梁城。
因夏侯见雪身为夏侯氏嫡女,外嫁皇族,自然为夏侯氏所看重,此次归宁,夏侯神府也特意派了人马在绀梁城外迎接。
青葛远远看到,那是一列装饰华美古朴的马车,车前都悬挂着夏侯神府的族旗,族旗上有日月星斗及众星宿,以及古老的鹿虎狮花纹。
青葛曾经看到过一些记载,据说这是自上古舜帝时便流传下来的。
据说绀梁一带百姓大多为夏侯神府的佃客,世代仰仗夏侯神府而生,家中都会供奉夏侯神府的族旗,以此得到庇护。
便是此时,在车马两旁,都簇拥着百姓,他们敬畏好奇,踮着脚尖去看。
显然在绀梁一带,这是夏侯神府这个古老家族根基最深之处。
随着时代更迭,皇威所到之处,高门士族的影响已经大不如前,但是这里却不是,这里的庶民对夏侯神府依然敬若神明,这里也是高门士族和寻常庶民最为泾渭分明的所在,夏侯神府所绀梁的庶民更是有着严格的管制手段,这是朝廷巍巍皇权所不能抵达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宁王对四大世家颇为忌惮。
这么继续看着,又见有一行护卫,都是玄衣朱裳,执戈扬盾,整齐庄严,装束华丽。
青葛这么看着时,罗嬷嬷却撩起帷帘钻进来了。
如今夏侯见雪正以王妃的身份在前面舆车的正室,而青葛如今是躲在后方一处狭小的暗间,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她见青葛竟然在轩窗处往外看,便忙压低声音道:“快放下,快放下,万一让人看到你呢。”
第058章 第 58 章
第58章夏侯神府
青葛听着, 也就放下了垂帘,遮住了轩窗。
这时候舆车似乎停下来,之后便有笙箫之声响起, 其中又伴有环佩发出的铿将之声, 夏侯神府这种簪缨大家,自然有许多繁复的礼仪, 如今迎接外嫁嫡女, 那礼仪更是必不可少。
如此一直到了黄昏时,这车马才终于进入绀梁城。
罗嬷嬷出去了, 青葛再次撩开垂帘, 仔细观察着这绀梁城,
这绀梁城也算是舟车交汇, 八方通达, 却见城郭巍峨, 街衢纵横, 两旁店铺林立, 楼台亭阁错落有致,倒是少有的繁华之所在。
在两旁百姓的簇拥和敬仰中, 车马抵达夏侯神府。
这夏侯神府朱门高耸, 铜钉密布,门庭深邃, 门楣之上,更是雕梁画栋, 而就在门楣两旁,各自立有高三丈余的木柱, 上面泥金饰粉,并镶有斑竹, 雕刻有龙,虎,狮等诸形象。
青葛知道,这两根门柱,左边的叫阀,右边的叫阅,这是用来张贴户主功状的,这夏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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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流传数百年,祖上诸般荣耀,几乎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写满了两根门柱。
这两个门柱有挺拔的侍卫专职看守,日夜不停,并会在恶劣天气降下青帷来护着。
这时候,众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夏侯神府,青葛也随之进来。
府内房舍讲究,气势恢宏,两旁古木参天,此时正是暮春时节,那树叶沙沙作响。
这时候自然是夏侯见雪真身出现,进入府中,见到自己的父母亲人,彼此执手含泪,颇为动情。
这其间,青葛都是身着不起眼的丫鬟衣裙,藏在暗处看着。
虽然距离远,但青葛眼力好,她清楚地看到了夏侯见雪母亲——夏侯夫人的模样。
她看上去约莫三十七八岁的模样,云鬟雾鬓,簪环玉佩,着了撒花金色滚边缎裙,容色秀美,眉目间和夏侯见雪颇为相似,只是因年纪不同,脸上倒是有些风霜痕迹罢了。
青葛着实看了这夏侯夫人好几眼,之后才缓缓地将视线落在夏侯见雪的父亲——夏侯瑾穆身上。
这夏侯瑾穆威严沉稳,气度非凡,看得出他年轻时候必是罕见的俊美郎君,此时年纪虽大了,但是举手投足间沉稳若定,看上去内敛睿智,对自己的女儿夏侯见雪也是颇为疼爱的样子。
至于侯府中其他人等,得益于昔日莫经羲的传授,青葛都曾见过画像,连他们的喜好以及性情都一清二楚,如今少不得一一辨认,都各自对上了。
她还趁机观察了夏侯神府的地形,亭台楼阁,回廊小道,布哨暗防等,这些莫经羲虽然语焉不详,但如今她可以根据各房所居住的方位大致推测,很快便做到心中有数。
在经过一番繁琐的礼仪,并拜见了夏侯神府诸般人等后,宁王府一行人总算被安置下来。
因如今夏侯见雪在温正卿面前已经过了明路,她也不再避讳,便特意唤来了温正卿商议,提起夏侯神府的护卫固若金汤,来到娘家,若是依然有侍卫亦步亦趋,倒是在娘家面前失了礼。
对此温正卿自然赞同,其实他带着人马一路护送王妃,也是处处谨慎,自从抵达绀梁后,才稍微松懈一些,如今王妃娘娘已经踏入夏侯神府。
这几百年的夏侯府邸,便是昔年天下大乱时,那些叛军歹徒都不曾冲入夏侯神府,还有什么比夏侯神府更安全的。
是以温正卿觉得自己确实可以退至偏院,随时等候王妃娘娘传召就是了。
夏侯见雪和温正卿商议妥当,也就和家中人提起,于是那位侍卫都被安排在偏院,便是暗卫们,因夏侯神府有所忌讳,也都暂且不必出现,只有王妃娘娘偶尔出府时,才需要贴身跟随。
这么一来,罗嬷嬷和夏侯见雪再无什么担心,可以说是宁王府的人马再无威胁,她们可以为所欲为了。
对此,罗嬷嬷特意叫来青葛,叮嘱了青葛一番:“寻常时候不必出现,只躲在暗处便是,若是万一有个什么,或者娘子想起什么要问你,你还是得如实回答。”
青葛:“好。”
罗嬷嬷看着青葛这样子,一时也有些奇怪:“你最近性子倒是沉稳许多?”
她总觉得往日的王三是桀骜乖张的,是不服管教的,是让人头疼的刺头,不过现在,她却颇为顺从,就连和自己斗嘴抬杠都不会了。
这让她心生疑惑,这疑惑中,有些担忧,也有些提防。
青葛淡淡地看她一眼:“我不沉稳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这话倒是把罗嬷嬷给问住了。
她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你若是心里难过,倒是也不必,我们之间原本就是一手交钱一手做事,你做得好,我们该给的银子会给你,至于宁王那里……原本也和你没什么瓜葛,你便是心疼,又如何?”
青葛:“你说得是,我是认命的,所以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说什么。”
罗嬷嬷见此,又哄着道:“这就是了,凡事你得认命,况且我们给你那么多银子,你这一辈子还用愁什么,多少辈子都还不光的银子呢。”
青葛颔首:“银票给我准备好了吧?”
罗嬷嬷眼神有些闪烁,不过还是笑着说:“准备好了。”
青葛见此自然明白,最后的五万两只怕是没戏了。
最开始是十万,之后加过两次,一次两万,一次十万,如今她已经拿到十七万两,目前来看,这十七万两只怕也是莫经羲能动用的最大银钱了,夏侯神府再有银子,可莫经羲只是管事,夏侯见雪只是不管事的嫡女,他们能动用的银钱毕竟有限。
如今这十七万两,都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凑的了。
不过青葛倒是不在意,其实二十几万什么的,也确实不着边际了,能有十七万两也足够了。
当然了,等她离开的时候,她自然尽量搜刮,能搜刮到的银钱财物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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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见雪在神府安顿下来后,她自然是很有些激动,看得出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返家了。
如今看来她做出替嫁一事后,自己可能躲藏在外面养着身子待产,狠心和家中父母断了联系,如今大事已成,才有机会返回家中,和亲人相遇。
是以夏侯见雪的诸般情绪,倒是不必演,见到府中各亲人,都是久别重逢,好一番叙话,又有各房都请了夏侯见雪过去吃席,一起说话。
又因夏侯神府忙着筹备老太爷的六十寿辰,各房诸人也是繁忙,夏侯见雪虽不必操持这些,但她也尽量多担当为她父母分忧。
这么一来青葛倒是落得清闲,平日里便在房中闭目养神,打坐练功,养精蓄锐。
暗地里,她自然也关注着罗嬷嬷的动静,夏侯见雪果然生了一个男婴,且比小世子大两个多月,显然罗嬷嬷是要对小世子下手更换的。
只是这更换务必谨慎,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现在小世子身边还有两位奶妈是宁王府派来的,两个孩子又差两个多月,外面那男婴到底生得更为壮实,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因为这个,罗嬷嬷现在对小世子格外上心,时刻叮嘱着多喂奶,要让他好好长。
至于外面那个,如今正在做捏骨矫容之术,她道:“若是压不住,稍微饿一些也可以。”
除了饿一饿,她自然还有别的招式,各样秘术,设法让那小娃儿和小世子一般无二。
青葛也留意监看罗嬷嬷那些底下人并奶妈,确实她们对小世子并无不妥。
明面上,她自然是不动声色,依然安分地住在夏侯见雪闺中院落的倒座房中,阴暗偏僻,轻易不能出去。
白日时只能在轩窗往外看,从她这里可以看到正房厢庑和游廊,虽不似别处那么轩峻壮丽,不过倒是也修得小巧别致,可见夏侯见雪在闺阁中时是颇为受宠的。
院落中时不时走动着盛妆丽服的夫人以及闺阁娘子,这都是夏侯见雪往日相熟的亲人。
青葛会暗中观察着她们,看她们的言行举止,其实也没什么用,只是聊以解闷罢了。
偶尔间她也会在晚间时候出去透透气,一般不会太过光明正大,都是低着头顺着回廊,匆忙走过去宅院南边的花圃林子处,如今已经初夏时节,有各样花草都盛开了,看着倒是宜人。
一直到这一日,夏侯见雪有些事出去了,青葛便向罗嬷嬷特意道:“我想看看小世子。”
罗嬷嬷听着,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青葛道:“自从过来侯府,还不曾看到他,终究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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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
她望着罗嬷嬷的眼睛:“怎么,不可以吗?”
罗嬷嬷有些为难:“若你过去,被人发现和王妃长得像,如何是好?”
青葛:“那你想办法解决。”
罗嬷嬷看着青葛坚持的样子,待要劝说,谁知道青葛却直接道:“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了,要我的口津要我的血,我二话不说,怎么,我只是想看看小世子,你都没办法解决?”
她好笑:“那接下来你们也别有什么事找我,我们尽快结账一拍两散吧。”
罗嬷嬷无奈,只好道:“罢了,我想想法子……”
她到底是想了想,道:“如今娘子出去办事,倒是没几个知道的,正好你装扮成王妃娘娘,过去看看世子。”
青葛听着,自然明白,夏侯见雪偷偷去见夏侯止澜了。
她来到夏侯神府后才越发知道,这夏侯神府内规矩森严,几乎堪比皇宫内廷,这里前院后院之间隔着一道道关卡,前院男丁是不可能轻易过来后院的,后院没什么事也不会过去前面。
若是出府,那更是周围一层层的丫鬟嬷嬷陪着,也就是说,夏侯见雪想见夏侯止澜都很难。
从这点来说,为什么夏侯止澜竟然没认出自己是假冒的,想必也是因着,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但其实最近两三年,估计兄妹之间也不是特别熟稔。
至于那个孩子……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两个肯定睡了,说不得有什么意外。
按照时间推算,那孩子受孕时间估计是过年时候,兴许年节祭祀前院男丁过来后面,就此出了什么乱子?
不过青葛也就随意想想罢了,如今反正她趁机要求见小世子。
罗嬷嬷思来想去,到底是让青葛重新装扮成王妃模样,让她以王妃身份过去见见小世子。
这么一来,也能掩盖夏侯见雪不在的尴尬。
当青葛重新穿着那锦衣华服时,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其实也才数日不曾这样穿戴,她竟忘记这种感觉了。
正为穿戴梳妆的罗嬷嬷敏锐地察觉到了青葛神情间的异样,深深地看了青葛一眼:“你现在已经不习惯了是吧。”
青葛淡淡地“嗯”了声。
罗嬷嬷笑了下,最后为青葛检查了发髻,之后才道:“可能因为这本来就不属于你吧。”
青葛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道:“是。”
罗嬷嬷起身:“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人呢,永远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
这么起身时,她却恰好看到青葛耳根后的一点小痣,很小,血红血红的。
她微顿了下,惊讶:“你这是?”
青葛很淡漠地道:“什么?”
罗嬷嬷:“这怎么有一颗痣,我往日怎么没见过?”
青葛听这话,视线落在铜镜中的罗嬷嬷脸上,她正盯着自己的痣看,眼神有些异样。
于是她便道:“我也没留意过,兴许是因为太小吧。”
罗嬷嬷便凑过去:“我再看看。”
青葛撩起发丝,给她看个够。
罗嬷嬷看了一番后,便有些失望:“你这个长在耳根后面,不是紧贴着耳根。”
青葛:“罗嬷嬷是不是认识一位,紧贴着耳根有一颗后痣?”
罗嬷嬷眸中泛起黯淡,她勉强笑了笑,才道:“那是许久前的事了,她那时候还很小,倒是和你差不多大,只是那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青葛盯着罗嬷嬷眼底的悲凉。
罗嬷嬷叹了一声:“罢了,不去想了,都过去了。”
青葛缓慢地收回视线。
***********
罗嬷嬷陪着青葛过去探望小世子,一路上,倒是遇到几个仆妇并丫鬟,都恭敬地行礼了,并没有人看出什么异常。
罗嬷嬷看着前方的青葛,突然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假如,假如自己娘子从此彻底消失,眼前这女子就此冒充了自家娘子,又有谁能发现呢?
这个念头一起,罗嬷嬷后脊梁骨顿时发凉,于是由适才那颗小痣引起的沉郁顿时消失殆尽了。
她马上清醒起来。
这时候,青葛陡然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后面的罗嬷嬷:“嗯?”
罗嬷嬷心里一顿:“怎么了?”
青葛便笑道:“走快些,别东想西想的。”
然而罗嬷嬷听她这话,心中越发狐疑。
她怕,怕万一这件事办不好,她甚至觉得自己栽培出了这王三,只怕是要养虎为患。
而此时的青葛自然知道罗嬷嬷的心思。
她是矛盾的,也是犹豫的。
因为自己那耳后的小痣,也因为自己酷似夏侯见雪的相貌,让罗嬷嬷心里有了哀思,对自己生了几分不忍,但是如今她突然又有些怕起来了,害怕无法控制自己。
总之她在纠结,她想杀自己斩草除根,但又不忍心。
这就是人性,在诸多的权衡后,她终究要狠狠心,做出一个了断吧。
对此青葛是欣赏的,她觉得很有意思,她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罗嬷嬷,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
这时候青葛终于到了小世子的房中,不得不说,小世子如今被照顾得极好。
这让青葛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被养在屠户家中时,偶尔有路人经过望着自己的眼神,他们也在盼着自己能长得胖一些,这样就可以早日下刀了。
她这么想着,低头看着小世子。
他好像看到了青葛,认出来了,踢腾着小腿儿,欢快地挥舞着小胳膊,眼睛晶亮晶亮的,口中发出清脆的撒欢声。
小婴儿的小嗓子是稚嫩的,笑起来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她望着这个孩子,也忍不住抿唇笑了。
她对这个孩子自然是疼爱的,毕竟是她自己生下来的。
不过对于自己的种种行径,她也没什么愧疚的,甚至她觉得她已经对得起他了。
虽然这个孩子身边没有母亲,但是他会有嬷嬷,有丫鬟,有他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个位高权重,能够庇护他大半生的父亲。
她又想起太子和太子妃,也许这个孩子会被抱到太子妃那里抚养,这样子也很好,太子妃一直没有孩子,她会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的。
事实上拥有太子妃那么一个温柔的母亲,也远比自己要好。
那一日,孩子哭了,她却并不知道把他抱起来哄,结果还是宁王这个当父亲的抱起来了。
于是她再一次真切地认识到,自己其实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哪怕她可以伪装成仿佛和寻常人并不同的样子,但其实都是假的,甚至宁王曾经喜欢过的,也都是假的。
事实上她的行事,她的性子,她和他人的相处,这些都因为自小的经历和训练而扭曲了,就像是那些被用秘法矫容的婴儿,自小就已经扭曲,长大了后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长成那个原本的正常模样了。
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做别人的妻子,也不适合做别人的母亲,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生而为人最根本的一些什么。
所以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能留在宁王府,或者放在太子妃身边养着,就是最好的归宿。
这个孩子注定与她无缘。
就在她这么看着的时候,小世子依然忽闪着藕节一般的小胳膊,满脸期待的样子,用亮亮的眼神看着她,他还冲她笑,笑得特别甜。
不过青葛看了一眼,到底转身离开。
一旁的奶妈正好在,这奶妈是宁王府一直用着的,她进来后,恰好看到小世子脸上那瞬间失望的委屈眼神。
小人儿清亮乌黑的瞳孔中映出的委屈是如此清晰,谁看了不心疼呢。
她忙道:“娘娘,你看,世子殿下盼着你能抱抱他呢。”
青葛却并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地道:“你去哄一哄吧。”
奶妈一愣。
旁边小世子委屈地嘟嘟着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青葛还是没有回头,她迈步就要往外走。
谁知道就在这时,外面有个嬷嬷却进来了,笑着道:“娘娘,正好夫人也过来看小世子呢。”
嬷嬷口中的夫人自然是说夏侯夫人,夏侯见雪的亲生母亲。
罗嬷嬷一听,顿时微惊。
夫人这会儿正好过来?她完全没料想过如果让夫人见到王三,会不会有所怀疑,这万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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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对不上怎么办?
一时她也焦急得很,早不来晚不来,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时候带着王三过来看小世子。
都怪自己,一时心软罢了!
青葛听到这话,自然明白自己走不成了。
其实自从自己进入夏侯神府后,多隐在暗处,并不曾见过这位夏侯夫人,如今猝不及防间,倒是要去打个照面。
她当下走到小世子身边,让自己眼神柔软下来,伸出手来逗弄着小世子,含笑看着他。
小世子眼睛中的泪原本都要溢出了,突然见到青葛回来,便破涕为笑,还伸出手来攥住青葛的手指头,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时候夏侯夫人进来了,进来后,她看到青葛,便道:“我还说过去看看你,原来你在这里。过几日便是你祖父的寿宴,到时候人多口杂,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了,诸位夫人过来,都会找你说话,我会把名单给你,你提前看看,心里也好提前有个应对。”
她自然不曾想到眼下的女子并不是她的女儿,以至于张口便说出许多来。
青葛这才起身,含着笑,模拟着夏侯见雪的神态,慢条斯理地看过去:“母亲,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以为你歇下了呢。”
第059章 第 59 章
第59章危机
夏侯夫人微怔了下, 不知为何,她觉得女儿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便笑着说:“你这孩子,我刚才说的, 你听到心里去了吗?”
青葛想起夏侯见雪最近所作所为, 便道:“母亲,我明白, 我已经备好了诸般礼物, 到时候遇到那些晚辈或者孩童,总归都要送的。”
夏侯夫人倒是满意, 点头, 之后便和青葛一起看着这小世子。
她自然是喜欢孩子的, 看着这稚嫩可爱的小世子, 唇边便不自觉泛起笑来:“这孩子, 长得倒是像你小时候呢。”
青葛:“是吗?”
夏侯夫人听着, 眼中便浮现出回忆:“是, 你刚生下来, 实在太过瘦弱,当时很怕不好养活, 天又冷, 花费了很多心思为你调养,约莫调养了半年, 那模样便好看起来,粉红粉红的。”
她叹道:“之后经历了种种, 我带着你回来夏侯家,你父亲见了, 喜欢得很。”
青葛见夏侯夫人这么说,便笑着试探道:“当时母亲带着我过来投奔父亲, 倒是吃了一些苦头吧。”
夏侯夫人望着那粉嫩嫩的小世子,道:“是……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我自己都不想回忆,想起来心里也实在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神情中便泛起莫大的悲哀。
旁边的罗嬷嬷见此,却是笑着上前:“夫人,当着小世子的面,怎么说起这个呢。”
青葛知道罗嬷嬷生怕夏侯夫人说了什么不该对自己说的,才故意打岔。
于是她便故意道:“母亲,都怪我,怪我好好的提起这些,倒是引起母亲的心事,早知道不问了。”
夏侯夫人听着,苦笑一声:“如今我年纪大了,眼看都要忘记了。”
说着,她抬手示意罗嬷嬷先下去。
她确实想和自己女儿说说曾经。
罗嬷嬷见夏侯夫人这样,心中自然叫苦。
她也没办法明说,只能勉强退下,临走前狠狠瞪了青葛一眼,只盼着她可别瞎说。
青葛知道罗嬷嬷估计急死了,不过其实她也没什么要和夏侯夫人说的。
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于是她便笑道:“母亲,你说什么年纪大了,我看母亲如今还是看着年轻。”
夏侯夫人听闻,心思被从那过往中扯回来:“你这孩子,如今说话倒是甜了,我哪里还年轻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每每想起当年,总觉得心惊,这几年我尤其难受,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我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总想着万一我哪一日不在了,终究把这一桩遗憾留进棺材里,这一次你回来,我也想和你说一说。”
青葛没想到她竟非要扯回去这么一个话题,于是也就只能道:“母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夏侯夫人:“也没什么,只是阿雪,你以后——”
她说着这话,一个丫鬟突然进来了。
她却是过来禀报道:“夫人,二夫人那里过来了,估计是有什么事要和夫人商议。”
夏侯夫人微蹙眉,显然是有些厌烦,不过那丫鬟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对青葛道:“那我先过去一趟,阿雪,你在这里——”
青葛直接道:“母亲,我陪你出去吧。”
夏侯夫人颔首:“也好。”
于是母女二人一起出去房间,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
旁边罗嬷嬷一直盯着呢,她是故意命那丫鬟赶紧把夏侯夫人叫出来,免得出什么纰漏。
可是如今,眼看着夏侯夫人和青葛一起出来,恍惚间,只觉这仿佛就是夫人和娘子,这仿佛就是母女俩,哪里像是假的。
这么一想,不免越发心惊肉跳。
有些事,慈悲不得,必须斩草除根啊!
夏侯夫人见罗嬷嬷神情异样,疑惑:“罗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罗嬷嬷忙道:“没什么,我想着昨晚娘子昨晚读书,睡得晚,怕她困乏,所以想着,娘子还是早些回去好。”
夏侯夫人:“是吗?”
青葛便顺着罗嬷嬷的话点头:“是,母亲,确实有些困乏。”
夏侯夫人忙道:“那阿雪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青葛便学着夏侯见雪往日的性子行事,和夏侯夫人拜别了,这才准备同罗嬷嬷回去。
夏侯夫人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突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对,竟是心头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道:“阿雪,等等。”
青葛便顿住,之后缓慢地转过身,笑望着夏侯夫人,用一种格外温柔的声音,一字字地道:“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夏侯夫人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她看着女儿的背影,心中竟泛起一些说不出的异样感。
青天白日的,她觉得女儿过于陌生,陌生到自己仿佛不认识。
但是那种感觉一闪而逝,她抓都抓不住。
如今明晃晃的日头下,她看到的分明就是女儿,是不可能有错的。
她想,或许是为了准备寿宴,自己太过疲乏了。
于是她便笑了下:“没什么,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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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竟然碰上了夏侯夫人,不光罗嬷嬷吓了一跳,夏侯见雪也很有些担心。
她回来后连忙问起来:“我母亲问你什么了?可发现什么了吗?”
青葛便将夏侯夫人的话原封不动说了,夏侯见雪略沉吟了一番,却是道:“你不该夸我母亲美貌,因为我从来不这么说。”
对此青葛并没什么解释。
夏侯见雪:“罢了,这件事先不提了。”
罗嬷嬷:“看来得尽快了。”
夏侯见雪沉默片刻,看向青葛,却是轻叹了一声,道:“王三娘子,小世子到底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在夏侯神府这段日子,我会设法安排下,让你以我的身份过去看看他,也好全了这母子之情。”
青葛听此,倒是有些意外。
看过去时,却见夏侯见雪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她轻声细语的,是再善良柔弱不过的样子。
青葛这么看着,突然觉得心中充满诡异感。
眼前这个人的容貌分明和自己酷似,看着她,会觉得就是看着自己。
但是她又和自己完全不同,她的眼神,她的神韵,以及如今眼底怜惜弱者的温柔,是自己永远不可能有的。
偏偏这眼底的温柔……青葛并不喜欢。
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夏侯见雪的温柔和皇太子妃的温柔不同,有一种她讨厌的什么在里面。
她便漠声道:“娘娘性情良善温柔,定是能把他视如己出,既如此,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看不看也不要紧。”
夏侯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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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意外:“王三娘子,你这性子未免太过冷清了,为人母者,便是能舍弃一切,可那是自己的血脉……”
对此,青葛不想多看一眼。
夏侯见雪看着她冷硬的侧影:“既如此,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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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因宁王府要给夏侯神府祝寿送礼一事,温正卿过来拜见宁王妃夏侯见雪,夏侯见雪过去二门处的花厅,接见了温正卿。
可以说这是夏侯见雪对温正卿最后一次的试探,如果温正卿依然不曾有任何起疑,那她就彻底放心了。
这次一切都非常顺利,温正卿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
这自然有各样原因,一则如今的夏侯见雪在诸般手段和悉心揣摩后,已经把青葛的神态语调模仿得炉火纯青,二则说到底宁王府王妃本就是夏侯家的女儿,如今回到娘家,娘家也不曾说什么,一切都看起来稀松平常,谁能想到这其中竟大有文章呢。
是以温正卿丝毫不曾起疑,反而是开始问起返程时间来。
按照原定计划,夏侯家主寿诞之后过半个月,宁王妃便要带着小世子启程回去禹宁了。
那夏侯见雪便和温正卿商议着,寿诞之后再过一个月才回去宁王府,温正卿自然听着,又派人给宁王送信,提起王妃在府中的种种。
夏侯见雪隐瞒过去后这一次后,也越发放心了,她便命罗嬷嬷再次从头到尾询问青葛,处处仔细盘问,甚至同一个问题要问好几次,以做到万无一失。
青葛自然知道夏侯见雪是怕自己有所隐瞒,所以故意多次重复询问,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漏出什么蛛丝马迹,她对此倒是没什么,反正他们问,她就回答,该说的都说了。
有些不该说的,她也说了。
而几日时间须臾便过,这一日,是夏侯家主的寿宴,夏侯家开筵作庆,他们这样的世家门阀,又是皇室的姻亲,如今举办寿宴,自是盛况空前,一时只见画栋生辉,琉璃映日,来往宾客如云,敬献寿礼者络绎不绝,便是当今天子都特意派来使臣为夏侯家主祝寿,温正卿也代宁王上了重礼。
青葛就是在这时候,准备离开夏侯神府。
离开前,青葛最后一次给夏侯见雪说起一些需注意的,最后问道:“娘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侯见雪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望着青葛,却不言语。
青葛看到,那眼底有些怜悯,也有些愧疚。
她没什么表情地道:“夏侯娘子,如有什么,敬请直言,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侯见雪:“你就要离开了,是吗?”
青葛颔首:“是。”
夏侯见雪叹了声,面上泛起些许惆怅:“你就这么走了,我心里终究不妥。”
青葛:“哦,哪里不妥,你可以说下。”
夏侯见雪无奈:“分明是请你代替我行事,可是如今你就这么走了,倒仿佛我鸠占鹊巢一般。”
青葛听此,沉默了。
现在她该说什么?
告诉夏侯见雪,此言差矣,娘子怎么会是鸠占鹊巢呢,那宁王妃的位子本就是你的,如今不过是回归原位罢了,娘子不必多想。
这种听起来符合常理的应对,青葛心里明白,但青葛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让自己不痛快,却让对方终于舒服了的言语。
人活在世,犯不着为难自己。
所以她便略颔首,道:“娘子,无论是不是鸠占鹊巢,都不会改变什么,既如此,娘子为何又为此长吁短叹?”
夏侯见雪听这话,那神情便有些异样。
她看着青葛,看了很久。
之后,她终于道:“王三娘子心中对我有怨恨?”
青葛:“并没有,娘子想多了。”
夏侯见雪:“既没有怨恨,为何说出这种话?”
青葛:“……”
她笑了笑:“娘子,话不是你说的吗,你既说出鸠占鹊巢的话,别管我心中作何想法,但我都不会反驳你,只不过顺着你说的话安慰你罢了。”
她挑眉,淡漠地看着夏侯见雪:“怎么,娘子口中说鸠占鹊巢,我顺着说,反倒是我有怨恨了?”
本来都不打算搭理她,结果这一次次的,她可真上瘾了。
夏侯见雪听青葛这话,缓缓地皱眉,之后,她用全新的眼神打量着青葛。
过了一会,她才笑叹了声:“王三娘子心中并不像面上那么平静,怕是别有打算吧。”
青葛也笑了下:“娘子放心便是,我不过是一介庶民,便是再有打算,也只是庶民的打算,万万不敢算计到娘子和宁王殿下那样的人身上,更不敢谋求不该谋求的位置,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夏侯见雪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才道:“王三娘子倒是想得开。”
青葛:“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夏侯见雪:“保重。”
青葛没说什么,推门出去了。
她被罗嬷嬷带到一处偏僻房间,在那里,莫经羲正等着她。
莫经羲看着她问道:“你要不要再去看看你的孩子?”
青葛道:“不必了。”
莫经羲挑眉:“你对他,难道就没有半分不舍吗?”
青葛听着这话笑了。
为什么今天所有的人都这么好心,夏侯见雪,莫经羲,都开始问她是不是舍得孩子。
她其实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问她,舍得或者不舍得有什么不同吗?
于是青葛开口道:“他是宁王府的世子,是宁王的血脉,而我只是孤苦无依的穷人,有什么不舍得的,若说不舍得,我还是先不舍得我自己吧。”
莫经羲默了一下,才道:“说的也是,只是如今我看着你,会想起一年前,好像就是这个季节,在随云山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找到了你。”
青葛:“比现在更早一些吧。”
她还记得,当时随云山的绿色还是浅淡的,应该是初春时候。
莫经羲:“嗯,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
他凝视着青葛的眉眼:“一年多了,你还是原来的那个王三娘子,不过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青葛笑着道:“人总着会变的。我那个时候才从军中出来,不知世事,一心想着挣一些银子,如今银子到手了,我也经历了许多事,还当了一遭宁王妃,享受了一年的荣华富贵,我自然是会有些不一样。”
莫经羲叹了一声:“你好像对什么事情并不在意。”
他盯着青葛:“宁王对你很好,我看你们也是夫妻情深,缠绵缱倦,如今你要离开他,让另一个女人去享受这一切,你心里不觉得有恨吗?”
青葛听到这话,有些困惑地望向莫经羲,却他眉眼间竟有些惆怅。
莫经羲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间,不知道为什么,这气氛有些异样。
青葛盯着莫经羲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样子问我,会让我误会。”
莫经羲眸色复杂,他低声道:“误会什么?”
青葛缓慢地道:“我会误会,那个舍不得离开宁王的人是你。”
莫经羲太阳穴抽动了几下,他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青葛。
他微磨牙:“看来是我错了,你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你根本就没心没肺。”
青葛便笑:“说的好像是我抛弃了你一样,我也没欠你什么吧,反倒是你欠我。”
莫经羲面无表情:“我欠你什么?”
青葛伸出手:“我们说好的,银子,还有五万两。”
莫经羲神情僵了下,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垂了下眼睛。
再开口时,他用一种异常沙哑的声音道:“好。”
他拿出了一个牛皮信封,厚厚一沓,里面都是一张张的银票,依然四合钱铺的,大晟天下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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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个州府八十六家,家家可以通兑。
青葛有些意外。
最后五万两,她都不指望了,结果他竟然给了。
她拿过来,一张张数过后,妥善地收好了。
莫经羲道:“现在我们银货两讫了,我有个问题,可以告诉我吗?”
青葛:“嗯?你讲。”
莫经羲望向她:“王三是你的化名吧,你叫什么名字?”
青葛听这话,好奇地看他:“为什么你认为王三是我的化名呢?”
莫经羲:“有哪个娘子会叫王三这种名字?”
青葛便笑了,她望着莫经羲,竟然有几分诚恳地道:“我没有别的名字,我就叫王三,真的,没骗你。”
莫经羲苦笑:“好,我知道了,你没骗我,你就叫王三。”
罗嬷嬷帮青葛修改了妆容,又梳了一个丫鬟头,并让她换上了寻常丫鬟穿的青布短衣。
这么一番打扮后,罗嬷嬷好像松了口气:“果然,穿上这个,看着就是寻常丫鬟了,和娘娘并不像。”
自从那日她看到青葛和夏侯夫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总有些心惊肉跳的,如今看着这样,倒是舒坦多了。
一时罗嬷嬷带着青葛出去,从那院落中往外走,穿过一处月亮门,之后绕过前面一处宽阔华丽的长廊,最后从正房旁边的小路过去。
这个过程中,罗嬷嬷一声不吭,径自往前走。
因罗嬷嬷是夏侯见雪的陪嫁,这次夏侯见雪回来娘家探亲,罗嬷嬷自然很受敬重,也经常出入夏侯神府邸,是以并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
这么走着间,却恰好经过花园,那花园就在今日寿宴的一侧。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边张灯结彩以及来往宾客,都是锦衣华服的人,一看便知很有些身份地位。
青葛打眼扫过,便发现了四大世家中的温家,南家,时家的人,还看到朝廷派来的人马,当然也看到了温正卿。
罗嬷嬷似乎有些紧张,低声叮嘱说:“今日寿宴,内外防守严密,我们又要躲开王府那些侍卫和暗卫,你仔细着点,万一遇到谁,你就低着头,万万不可多言。”
青葛:“我明白。”
当下罗嬷嬷带着青葛继续往前走,谁知道这么走着间,突然间,就见那边一行人,却是夏侯夫人并族中几位夫人。
罗嬷嬷见了夏侯夫人,心中微惊,连忙上前拜见了。
青葛略低着头,恭敬温顺的样子。
她如今有着厚重的刘海,几乎到眼睛,脸上又涂抹了些劣质的脂粉,看着和原来很不一样了,夏侯夫人应该认不出来。
果然,夏侯夫人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问道:“罗嬷嬷这是去哪里?”
罗嬷嬷笑着说:“我想起娘子往日最爱吃这个时节的桂花糖,我想着出去看看。”
夏侯夫人听着,无奈笑叹:“往日最属你疼她,她都多大了,你还眼巴巴给她买这个。”
罗嬷嬷陪笑着,便要趁机告退。
谁知道夏侯夫人却再次看了一眼青葛:“这小丫鬟是哪个房的,怎地倒是看着面善?”
罗嬷嬷忙道:“是房中一个丫鬟的妹妹,乡下来的,才进城,想着跟在身边见识见识,我看她可怜,便收了,但到底欠了些调教,许多事都需要慢慢学。”
夏侯夫人这才将视线收回,道:“罗嬷嬷素来好心,有什么事,多为阿雪顾着一些。”
一时又叮嘱了罗嬷嬷一番,这才放罗嬷嬷离开。
离开后,罗嬷嬷松了口气,却有些后怕:“若是让夫人知道了,这事终归有些麻烦。”
对此青葛没说什么,她只是沉默地跟着。
罗嬷嬷看她竟愣得像块木头,一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想着她平时伶牙俐齿的,如今倒是这样了,只怕是心里也难受。
可……那又如何,她到底只是一个寻常庶民,自己也帮不了她。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思,低头往外走,总算从一处角门顺利出来,那里早有一辆马车接应。
青葛看过去,赶马的是一位练家子,有些功夫,而车辕子旁边还有两位,那是高手。
她素来知道夏侯神府也蓄养了一批门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那两位从气息吐纳看,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若是自己和他们对上,在不用轻功暗器取巧的情况下,自己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若真要拼命,她也不至于没有机会。
遇到怎么样的高手,但凡轻功好,跑得快,总归能逃命的。
再抽冷子放暗器,说不得反败为胜,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第060章 第 60 章
第60章她要报复
罗嬷嬷带着青葛上了马车, 那马车外面蒙了一层黑布幔,蒙得密不透风。
她让青葛坐下,之后便吩咐了声, 马车缓缓前行, 走出闹市,穿过城门, 之后循了郊外官道往前走。
马车内光线昏暗, 只有黑布幔缝隙透出来的一丝丝光,就是借着这一丝光, 青葛看到罗嬷嬷神情中有些复杂, 显然是多少有些纠结犹豫的。
偶尔间, 伴随着那车辘轱的响动, 青葛还能听到罗嬷嬷的叹息声, 就那么轻轻一声。
青葛无声地听着罗嬷嬷的这长吁短叹, 也听着外面两位高手的动静, 显然他们有些心不在焉, 或者说,并没在意。
一般的高手是很难掩饰自己的身手, 常年习武, 内力修为如何,这些总归能在外相中留下些许痕迹, 但是青葛不同,身为千影阁暗卫, 她本身就有许多法子可以掩饰自己。
更何况她假扮宁王妃一年有余,又才生产过, 一些可能泄露自己本身的特征已经慢慢藏匿,即使是那两位夏侯神府的高手, 显然也走眼了,只把自己当成寻常会些武艺的。
是以显然那两位高手对于这个差事并不在意,甚至觉得罗嬷嬷小题大做了。
青葛心里明白,这就是她的机会,如果真对上他们,自己能够圆满执行自己计划的可能性几乎是有确凿把握的。
正这么想着,罗嬷嬷突然开口了:“银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青葛:“嗯。”
罗嬷嬷:“你心里是什么打算?”
青葛道:“也没什么,这么大一笔银子,我以后自是一生不愁,八辈子也花不完,不过我也想着,带着这么多银子只怕是有歹人觊觎,所以想着,找一处太平之处,购置宅院,再入赘一位郎君,兴许还能有个血脉。”
罗嬷嬷:“你喜欢孩子吗?”
青葛:“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罗嬷嬷:“那小世子那里——”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试探的意味。
青葛笑了下:“小世子虽出自我,但他不会属于我,他自有他的尊贵,我若太过执迷不悟,反而耽误了他,是不是?”
罗嬷嬷叹:“你倒是很清醒,确实如此,你们今生无缘,以后各自安好就是。”
青葛:“是。”
虽是春日,但马车内太过严实,以至于有些憋闷,罗嬷嬷便揭开旁边的车帷,随着她的动作,马车内透出一些光,瞬间亮了,也有外面的风吹进来。
风中弥漫着花香,也有新鲜马粪的气息。
这让两个人都略舒了口气。
罗嬷嬷看着窗外,却见一眼看去,稻田连绵,农舍错落,又有翠茵铺展,绵延无际,好一派春日风光。
她笑了声:“王三,你看,又是一个春日呢。”
青葛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有农人挽起裤腿,正在田中辛勤耕作,一年之计在于春,他们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便笑着道:“嗯,看到了。”
罗嬷嬷看着外面这一派的春意盎然,道:“只可惜,我这老太婆性子生来古怪,我越是看着这样的好景致,我心里越是不舒坦,王三,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青葛道:“这天下之人,各异其趣,各有所好,这也是正常,又不是非要千人一面。”
罗嬷嬷便笑了,她望着青葛:“王三娘子,你我相识一场,往日你说话我听着诸多不喜,如今这一句,我却是喜欢的,若是——”
她顿了顿,才道:“若是你我有缘,我想,我并不讨厌你。”
青葛听着这话,分明地明白,所谓的“若是你我有缘”,其实分明是说,你我无缘,所以注定我得要了你的性命。
她笑望着罗嬷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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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嬷嬷,其实我也不讨厌你,这段日子,我们几乎日日相伴,我从你这里也学到许多,你对我说的话,我会一直记着的。”
罗嬷嬷的笑便收敛了,她望着青葛:“是吗?”
青葛认真地点头:“嬷嬷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我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都是实在话,我以后一定谨记。”
她说着这个,略抬起手,不经意地撩起耳边的发:“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罗嬷嬷你多保重。”
她这个动作,让罗嬷嬷的视线落在她的耳后。
罗嬷嬷看到了那颗小痣,分明看上去颇为相似,但是位置不太一样的小痣。
罗嬷嬷苦笑了一声,浑浊的眸子泛起回忆的惆怅来。
她望着窗外,低声叮嘱道:“你身上这么多钱财,终归有小心,人心险恶,也别太信了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青葛:“罗嬷嬷,谢谢你说的话,我会记得的。”
那马车往前走,很快走出绀梁城,走到了外面的郊野上。
因今日夏侯神府设宴过寿,城郊时不时有马车赶往城里,或者是晚来的客人,或者是那送水送菜的,车辆络绎不绝。
不过继续往前走,却见郊野苍茫,落日余晖染红了天际,远处有流云晚霞,璀璨绚烂,而就在晚霞之下,山川静默,草木摇曳,便是行人都渐渐稀少了,只有偶尔附近的农人赶着牛车挑着担子慢悠悠地回家去。
罗嬷嬷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我们很快就要出绀梁地界了,再走一两日便是随云山。”
青葛听了,视线也挪过去:“随云山呢。”
谁曾想,又是随云山。
罗嬷嬷:“不过我也没法送你到随云山了,太远了,我得回去,我不能离开绀梁时候太长。”
青葛:“明白。不过其实罗嬷嬷不用送我,我自己离开就行了,我们已经银货两讫,以后再不相干了。”
罗嬷嬷听这话,便看了青葛一眼:“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总该做到有始有终。”
青葛:“嗯。”
罗嬷嬷叹了声,却问青葛:“你饿了吗?”
青葛摇头:“还好,就是有点渴。”
罗嬷嬷:“用点水吧,那里有水,你自己取一些吧,我有些疲乏了。”
青葛看过去,却见旁边马车壁上有铁环铁钩,铁钩上挂着一个铜壶,铜壶旁边摆着杯盏。
她拿了那铜壶和瓷碗,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轻轻抿了几口。
她喝着的时候,罗嬷嬷就那么看着她。
青葛不紧不慢,约莫喝了半碗,便将那水放下了。
放下后,却见罗嬷嬷一直盯着她看。
青葛:“怎么了?”
罗嬷嬷摇头:“没什么,你……”
她笑着道:“你再说说,你以后什么打算,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青葛适才润过口,如今也就笑着道:“自然不是宁王那样的,但要好看一些,需要读过一些书,但不会太多,不要文人的酸腐,还要体贴温柔的。”
罗嬷嬷:“这样的郎君,听起来极好,我也喜欢这样的呢。”
她话音刚落,青葛便骤然皱眉,之后以手捂着腹部:“我——”
罗嬷嬷脸色微变,便试探着问:“是不是肚子特别疼?”
青葛颔首:“疼,太疼了。”
说完,她发出痛苦的呻吟。
罗嬷嬷无声地坐在一旁,就那么静默地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她看到青葛口唇青紫,身体颤抖不已。
她紧紧抿着唇,脸上没有半分反应。
青葛陡然意识到什么,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罗嬷嬷:“为什么,那个茶水,那个茶水有问题?”
这么说着,她口中发出痛苦的声音。
罗嬷嬷扯了扯唇,要说什么,不过最后却终究一声轻叹:“你看,我刚才和你说什么了,你到底没听进去。”
青葛神情微顿,之后颤着唇,不敢置信地望着罗嬷嬷:“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你……”
罗嬷嬷颔首:“是,那茶水中是有毒的。”
青葛艰难开口:“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罗嬷嬷,你竟然给我下毒!”
她面容扭曲,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我分明……我分明已经把所有该说的都……都说给你们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她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声音,扯着嘶哑的声音道:“孩子……我,我也交给你们了!”
罗嬷嬷便长叹一声:“你啊你,王三娘子,你其实是个聪明人,但亏就亏在出身,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你怎么能懂这其中险恶?就算我想留你一条命,但我为了大局着想,也不可能留下你这个祸害,只有你彻底死了,我们家娘子才能是真正的宁王妃。”
她盯着青葛:“你打扮起来和我们家娘子太像了,就连夫人都认不出,我怎么可能留下你呢。”
此时的青葛,脸色已经发乌,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她咬牙道:“你们家娘子对我还愧疚万分,如今想来,她知道我会死吧,好狠的心……亏我还掏心掏肺把所有知道的全都说给她,你们都……狼心狗肺!”
罗嬷嬷道:“那又如何?其实说起来你也不亏,像你这样的女人能够享受一年宁王妃的荣华富贵,难道还不值得吗?”
青葛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她呼吸变得艰难,就好像喉咙被扼住一样,她颤抖着道:“那我家孩子呢?他怎么也是宁王府的世子,你们会善待他吗?”
罗嬷嬷笑了一声,却不再说了。
她看着自青葛口边缓缓流淌下的黑色血迹,道:“这些事情,你去地府问阎王爷吧。”
青葛在痛苦的挣扎中,几乎窒息,她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偶尔自唇边溢出痛凄厉的呻吟中,之后那挣扎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她无力地倒在那里。
罗嬷嬷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子,她已经趴在那里不再动弹了,乌黑的发丝掺着血,散了一地,凌乱而诡异。
她可能还没死透,偶尔间身体还有无意识的抽搐。
这时候,马车还在继续往前,天越发暗了下来,罗嬷嬷静默地等着,等着地上的青葛再无任何动静。
终于,她吩咐了声,马车停了下来,有一精壮男子探头看进来。
罗嬷嬷便吩咐道:“过来看看,是不是死绝了。”
那男子生得扫帚眉,目阔鼻翻,胸膛横阔,如今听得吩咐,便无声地进来,以手指试探了青葛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罗嬷嬷点头,上前蹲下来,伸出手。
伸出手时,她略有些犹豫,不过到底是用手摸索着,检查了青葛身上。
这么摩挲时,才知青葛身上已经开始发凉了。
人死了,身子凉了,之后便僵了。
罗嬷嬷动作停下来,一时脑中倒是想起许多,这王三娘子伶牙俐齿的种种。
她不免叹了声:“就这么没了……我也不想害你,如今我毒了你,可比他们要你性命强,倒是留你一条全尸。”
这么一想,她心里倒是也能接受了。
其实王三娘子总归要死的,确实死在自己手里更好一些。
于是她便不再顾忌,在王三身上胡乱摸索一番,最后摘下了她手上的红玉镯子,并摸下了她腰间挂的玉佩以及各样挂件。
她摇头,无奈地道:“你只以为自己精明,当我不知道吗?自己私藏了这几样物件,还有这红玉手镯,这红玉手镯可是要紧的,没这个,万一我家娘子被怀疑呢!”
她又拿过来青葛的包袱,从里面翻找,想找出那银票,谁知道根本不见的。
她纳闷了:“我分明看到她放这里,怎么会没有?”
就算没有以前的银票,可是今天莫先生才给她的,总归会在她身上。
但是找来找去就是没有,这么多银票,竟然一分钱都没有。
罗嬷嬷无奈:“罢了,穷死鬼一个,你吞了这么多钱都藏哪里了?有赚钱的命,却没花钱的福!”
她收拾差
忆樺
不多了,才吩咐那男子:“拉出去埋了吧。”
这时候天已彻底暗了下来,两个精壮男人把青葛装进麻袋中,扛起麻袋,来到了一旁的荒林中。
此时月色阑珊,星子零落,这片山林被厚重的夜色笼罩,周围沉寂到让人心悸,只偶尔有几声夜鸟啼鸣。
两个人将麻袋随手扔到一旁荒草中,之后便拿出铁铲来挖坑。
他们都是有功夫底子在身的,挖坑自然轻而易举,随着一铲一铲地下去,沉寂的山林中有着泥土翻动的声响以及偶尔间脚步的窸窣声。
很快,一个半人多深的坑便挖好了,两个人起身拎起来麻袋,将麻袋扔到了这坑中,之后便开始填土。
整个过程都是无声无息的,夹着碎石和杂草的泥土覆盖在麻袋上,一下下的,很快麻袋便被淹没,之后深坑被填平。
此时夜色朦胧,荒林中的风吹拂着山里,发出窸窣的声响,两个人对视一眼,便无声地撤离,很快回去了官道上。
夜色中,两个人走到马车旁,撩起帘子,和里面的罗嬷嬷说了什么。
之后马车便缓缓启动,离开了。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在那沉沉暮色中,旁边的雀儿却发现,才刚动过的土此时正在缓缓颤动,又过了片刻,那土被拱开了。
青葛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是被装到麻布袋子才埋进去的,虽然身上也渗了一些土,但是也不算太脏。
她抬起手,用手一抹,抹掉了耳后的那所谓“红痣”。
她确实在耳边曾经有一颗红痣,就是靠近耳根位置,不过因为千影阁暗卫种种严苛的规矩,身上是不允许有这种标志性的痣,所以在她十二三岁时,便用了秘药设法去掉了。
如今不过用假的红痣试探一番这罗嬷嬷罢了。
想起罗嬷嬷看到这痣后的反应,她嘲讽一笑。
她会在意这些吗,不,她并不在意,那些对不起她的,不管是什么人,她都会一一报应过去,要以牙还牙。
她是务必要把罗嬷嬷捅一个对穿的,要亲眼看着血从她的心口流出来,看着她惊恐悔恨的样子。
她抹掉那红痣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看了下四周围,这里是一片荒野,周围有一些小动物的残骨,看来是会有猛兽出没的。
她当即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料,揉搓一番后就扔到了这荒郊中,和那些小动物的残骨搅和在一起。
之后她又对自己刚刚那一土堆做了修整,好生扒拉一番,做出被动物扒过的痕迹。
其实从出城时,她便留意到那茶壶的茶嘴颜色略显发黑,推测茶水是有毒的,罗嬷嬷应该是多手准备的,或者杀了,或者直接毒死。
毒死对她来说自然是免于动手最好的方式,所以她主动要喝水。
她这双手自小修习暗器,暗器手法最要紧在于一个快,要想在罗嬷嬷这种普通人面前使一个障眼法自然容易,看似喝了其实根本不喝,那些水被她趁机倒掉了。、
待到片刻后,她便假装毒发身亡,又用闭气之法来让自己做出假死之态,这么一来,果然瞒过了罗嬷嬷等人。
如今,她在罗嬷嬷和两位高手眼皮底下死了,且埋进了荒郊野岭,在他们眼里,王三死了,这个世间查无此人,可以彻底消失了。
哪怕东窗事发,哪怕有一日宁王追查到这里,可这里处处都是残骸,野狗扒拉着叼走了,谁能猜到她并没死呢。
基于这点,她都想夸赞罗嬷嬷一声,幸好她想得太多,竟为自己准备了那毒药。
布置好这边的现场,她施展轻功,借着这夜色掩护径自回去绀梁,并潜入夏侯神府。
这对她来说自然是驾轻就熟,这一段她在夏侯神府住了二十几日,对这里的布局已经烂熟于心了。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后院,先过去了夏侯娘子的房间,却正好听到罗嬷嬷正在和夏侯娘子说话。
罗嬷嬷正在劝慰夏侯娘子:“娘子,我们其实也是仁至义尽了,你看那王三娘子拿了好大一笔银子,就此逍遥自在去了,是她自己把这孩子丢下,不要这孩子的。”
夏侯娘子蹙眉:“那个孩子和我们铭儿长得太像了,她也和我生得相似,我看着她,会觉得她就是这世上另一个我,这让我多少生了不忍之心。”
罗嬷嬷跺脚,叹:“娘子,你怎么这么想,我们就算把这孩子替下来又如何?以后我们自然是给一些钱,给孩子寻一个好人家养着,不然的话你过去宁王府就这么养着别人的孩子,如果有一日,那孩子知道了事情真相又该如何?”
她苦口婆心:“况且你过去之后养着别人的孩子,却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这里,那你说,你以后又该如何心痛!”
那夏侯见雪听此,轻叹了一声,疲惫地道:“嬷嬷,罢了,我不想理会了,她拿了那么多银子离开,竟对她自己的骨肉无半点怜惜。”
罗嬷嬷点头:“对,她自己都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心疼?”
夏侯见雪:“那你记得,务必给那孩子找一个富足的好人家,让他后半生无忧,万万不可委屈了这孩子。”
罗嬷嬷道:“娘子你放心就是,我们会自然办得妥当,都不用你操心。如今一切事情都已经办妥,在我们换过孩子后,你再准备准备,我们就要带着孩子回去宁王府了,那对于你来说才是关键。”
她安慰道:“不过娘子也不用多想,如今夫人,还有温正卿那里我们都瞒过了,宁王那里也不难。”
夏侯见雪听到这话,点头:“我知道,我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如今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罗嬷嬷:“娘子放心,我已经在铭儿小郎君身上系了红线,我打的那个结,天底下只有我自己能解开,也只有我自己能系,是万万不至于弄错。”
夏侯见雪颔首:“我只是终究担心,若是有朝一日事发,你我该如何是好?”
罗嬷嬷却道:“娘子,这倒是不必担心,我早想过一个法子了,你看行不行。”
夏侯见雪:“什么?”
罗嬷嬷看看外面没什么人,便从袖子中掏出来一个小红木匣子。
夏侯见雪:“这是?”
罗嬷嬷:“娘子,你看,这是一味药,这味药,我早就设法弄了,好不容易弄到的。”
说着,她打开红木匣子,里面竟满满一匣子的白垩灰,罗嬷嬷用一种白色绸布包住自己的手,之后伸手去扒,很快从里面扒出一粒丸药来。
罗嬷嬷先拆开丸药上面的一层白棉纸,却见里面丸药还包着一层金箔纸,她撕开那金箔纸后,就见那是一粒犹如桂圆大小的黑色药丸。
夏侯见雪看着这个,蹙眉:“罗嬷嬷?”
罗嬷嬷笑了下:“我想过了,这个孩子,我们要么杀,要么留,但若杀了,万一有朝一日宁王知道了,这罪孽太大,我们逃不得,留下他的话,将来好歹也是一个把柄,可以预防万一。”
她叹了声:“只是留下这孩子,终究也是一个祸害,他将来若有所成,岂不是要找我们寻仇,斩草除根的道理,娘子应该懂的。”
夏侯见雪:“罗嬷嬷,你当知道,我心里是不愿要了这孩子性命的,便是这孩子父亲是如何杀人如麻,便是这孩子母亲是如何身份卑贱,但他到底是个无辜婴儿,你我又何必因他父母而错待这孩子,甚至要了这孩子性命?”
罗嬷嬷:“我知道娘子心善,所以想着,干脆给这孩子吃下这丸药,这是我当年在西渊时得的,吃了后,其实并无什么大碍,但却能扼杀这孩子的才智,便是再悉心培养,也只能是一个碌碌无为庸才,甚至连读书都难,这样的一个孩子若留下来,你我都不必担心什么了。”
夏侯见雪听了,很有些不喜:“只是这样,你我终究太过狠毒,竟如此谋算一个不满周岁的婴
忆樺
儿,又于心何忍呢。”
罗嬷嬷:“娘子,这些你不必多想,一切都由我来做便是。”
青葛藏在暗处,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罗嬷嬷。
其实对于罗嬷嬷的所作所为,她并没有什么意外,斩草除根这个道理谁都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这么做她明白。
她自然想杀了这罗嬷嬷,直接把她杀死,让她血流满地,结果她的性命。
不过此时此刻,青葛突然意识到,就此结果她的性命未免太便宜她了。
死是什么,是毫无知觉,是万事成空。
杀死一个人只是让她在死亡前那一瞬间感到痛苦和恐惧,太过短暂,死了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未免太便宜她了。
所以——
她要替换,要让她们的所作所为全都报应在自己孩子身上,她们种下什么因,便将得到什么果。
要让罗嬷嬷受尽折磨,让她机关算尽悔恨一生,要看她悔恨到颤抖的样子。
那样才叫报复。
杀人这么简单的方式并不能满足她的报复欲。
她就这么沉默地听着,听着这罗嬷嬷的谋划,也看着夏侯见雪的放纵。
夏侯见雪,是高贵的,是善良的,但也是顺水推舟的,为了她自己的孩子,她还不是要害自己,要害自己的孩子。
她真的不知道吗?不过是装傻罢了。
正想着,却突而听到动静,是一群并不会武艺的女子,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青葛很容易便听出,这是夏侯夫人过来了。
她当即身形一闪,躲在暗处。
夏侯夫人过来后,夏侯见雪和罗嬷嬷都起身拜见夏侯夫人。
见礼过后,夏侯见雪便命人奉茶,之后才道:“母亲,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夏侯夫人叹了声:“看你最近回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夏侯见雪摇了摇头:“母亲,想必是我才刚生产,身体到底有些不适吧,总是觉得心中酸楚。”
夏侯夫人道:“你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不然我总担心你和殿下那里有什么不好。”
夏侯见雪笑着道:“母亲,你想多了,我和殿下极好,这次我回来绀梁,殿下可是用了大心思。”
夏侯夫人想起宁王府送来的重礼,以及自己女儿一路随护的侍卫暗卫,觉得也有道理,天下人都能看出宁王府对这门亲事的满意,也能感觉到皇室对夏侯氏的重视,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便笑着道:“若是身体有个什么不适,就让大夫过来看看。”
夏侯见雪温声道:“母亲,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这时候茶汤上来了,夏侯夫人品了一口,之后才慢悠悠地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我生你那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神情顿了顿,却不提了,只是有些哀伤地一笑。
夏侯见雪好奇:“母亲,你生了我之后又如何?”
夏侯夫人却轻笑了一声:“我心中一直有一桩遗憾,这么多年来,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可能这些日子我年纪大了,晚上总是做噩梦。”
夏侯见雪疑惑地看着自己母亲:“母亲做了什么噩梦?”
夏侯夫人:“当年西渊大乱,我被身边亲卫护送着逃离,一路赶往大晟,不过待抵达大晟边境前,却遭遇了流寇袭击,当时我们身边的亲卫为了保护我们,全都死了,我带着止澜和你,身无分文。”
夏侯见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讲起过往,忙道:“然后呢?”
夏侯夫人眸中含着泪:“你那时候还很小,也才刚会走路而已,饿得啃自己手指头,我——”
夏侯见雪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听着。
就在窗外,青葛紧紧盯着夏侯夫人的眼睛。
然而,夏侯夫人却不说了,她只是轻叹了一声:“我当时为了止澜和你能活下去,费尽了心思……但是我也看到许多人死了,这些年,那些死去的人,终究在我心里,沉甸甸地压着我,让我夜不能眠。”
夏侯见雪沉默了片刻,道:“当时西渊大乱,生灵涂炭,母亲能在那种情况下护我和兄长周全,已经是费尽心思,至于旁人,母亲并非无所不能,又何必苛责自己?”
夏侯夫人颔首:“是,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我这一生都不想再踏入西渊半步,连大晟边境都不想去了,所以我想着,你既嫁过去禹宁,若是有机会,过去西渊边境,你记得——”
她顿了顿,才艰难地道:“设一个祭坛,祭拜那些死去的人。”
夏侯见雪面色沉重起来:“母亲,你放心便是,我若有机会,定会过去,设下祭坛,请了高僧,去超度那些无辜冤死的百姓,让他们从此安息。”
夏侯夫人略犹豫了下,终于拿出一个荷包,那荷包却是有些年月的,边角都已经发黄了。
她将这荷包递给夏侯见雪:“这个,是当时我无意中捡到的,看着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的,你烧了吧。”
夏侯见雪接过来,仔细看过,却见那荷包针脚细密讲究,上面绣了童子扑蝶,绣工精致,她好奇:“这是?”
夏侯夫人淡道:“我也不知道,你烧了便是。”
夏侯见雪再次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她紧紧抿着唇,神情略有些冷漠。
她不敢再问什么,道:“好,女儿会谨遵母亲吩咐,会去禹宁边境,烧了这荷包。”
青葛听着这母女对话时,就见旁边一道身影,她细看时,却是罗嬷嬷。
这显然是要对两个孩子更换了,重头戏终于来了,她当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