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我倒是怕你不担心。”◎
“原来不是查岗啊。”沈洛怡扬起嘴角,声线更低几分,刻意萦绕的暧昧。
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滑动,留下一点触痕,嘴角轻抿:“没想到程先生这么放心我。”
一点笑音似有似无透过听筒缭绕在耳尖,沈洛怡大概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约摸着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再多的情绪也难显在脸上。
“也不太放心。”
尾音拖过,嗓音低低淡淡在静谧中响起:“不放心我们家怡怡冰雹天气一个人。”
“……”
原以为会听着有些矫情,可沈洛怡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才发现那里弯起的弧线,透过玻璃窗,那抹笑容分外娇艳。
呼吸稍快,抑着点情绪,沈洛怡说:“我还是喜欢一开始你冷淡拽哥的样子。”
总好比现在每一句都让她面热。
“和你说话很难冷淡。”他的声线偏低沉,是那种让人听着就很确信的语气。
暧昧又缱绻,和他往日在外的清冷疏离全然两样。
沈洛怡唇角又翘起几分,柔和婉转道:“那你努努力,不然可能查岗也没什么用了。”
程砚深漫不经心,很是随意地回:“那就不查了,马上回来。”
与其查岗,不如陪在她身边。
沈洛怡只当他是戏言,笑着回:“冰雹这会儿都停了,你现在回来也晚了。”
而且从华盛顿回来,还要再坐十几个小时飞机,那会儿大概连冰雹融化的水粒都赶不上。
“不着急,等你处理好工作之后再说吧。”
耳边传来一声温温笑音,像是沙砾磨过,带着撩人的磁性:“很急。”
“急着回家哄我的宝贝。”
洛茜的生日,该是告知程砚深的。
不过这几日他在华盛顿有些忙,沈洛怡不确定他是否有时间赶回来。
沈洛怡旁敲侧击问了几次他的助理何铮,何铮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仿佛工作进展不顺,她便也没有再提。
其实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刚刚新婚,倒也没有非要严丝合缝地融入到另一个家庭的必要。
今年洛茜不想大办,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型家庭聚会。
而且程砚深是有关工作的正当理由,之后总归还会见面,也不必拘泥于这一天。
她是这样想的,却也没想程砚深还是从国外赶了回来。
沈洛怡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太多,毕竟上次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庭晚餐,他也及时赶了回来。
程砚深西装革履,气质翩翩,清隽端雅的面上不见刚下飞机的疲色,仿佛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总觉得何铮敷衍她的时候有些奇怪,如果是程砚深的安排,那就没什么可以质疑的了。
“知道什么?”程砚深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等着她换衣服。
见她从换衣间出来,略一打量,抬手挽过她额角的碎发,简单整理了下她的挽发,含着浅浅笑音:“是知道你妈妈的生日,还是知道你又不准备让我去你们家的家庭聚会?”
那个“又”字念得很重。
一瞬间的尴尬,她原本的有理有据,这会儿已经被他侵占了大半气势。
不过程砚深也没细究,点到为止,在瞥见她僵硬的微笑时,他还不忘提醒:“你今天的妆容穿着有些素。”
确实有些素。
沈洛怡这几日休息不好,原因有很多,工作生活上的都有,当然不止是程砚深不在的原因。
竖起耳朵的时候,是会收听很多消息,但也会思绪混乱,让她不确定该如何去听,如何去选。
身份对立,关系不明,让她格外迷惑,也格外为难。
“早上起得有些迟了,也没时间戴什么珠宝了。”她简单解释了句。
连化妆也是来公司的路上,在车厢里随便化的。
妆容分外简单,只是略略涂了口红提了点气色。
程砚深斜眸,略过她眼下隐约的青色,眼帘微垂,若有所思。
沈洛怡向来是起床极快的,没什么赖床的毛病,几乎闹钟响起的时候她就麻利地洗漱穿戴。
起晚了吗?
他没多问,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方盒递到她手心里。
在看到那只方盒的时候,沈洛怡已经有所预感。
打开,果然是和她手上戒指同系列的粉钻耳环。
一整套的戒指,项链到耳环,但依然有惊喜,沈洛怡婉然笑起:“你这是拍了一整套珠宝?”
“准备分开给我送几次呀。”
每一次看见那些璀璨晶莹的粉钻都有让她眼前一亮,仿佛盛装出场,霞光万丈。
冷白指腹揉捏她的耳垂,微凉的体温,程砚深也没太解释,见她喜欢,只松懒说:“那也算物尽其用了。”
沈洛怡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程砚深对她太过了解。
她确实对于整套系列的珠宝有一点执念,毕竟谁不喜欢这种璀璨夺目的首饰,尤其还是粉钻这种稀有又浪漫的钻石。
让人只是看见也满心欢喜。
重新化妆打扮费了些时间,路上有些堵,再回到沈宅的时候,沈之航已经早早到家了,甚至还在厨房帮助洛茜一同准备晚餐。
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仿佛还是当初亲密的母子。
见他们回来,洛茜招呼了下:“终于回来了,就等你们呢。”
“之航陪陪你妹夫,我收个尾就差不多可以吃晚餐了。”
沈之航跟着一同从厨房走出来,听到洛茜的话,略略点头,他的视线定在沈洛怡和程砚深牵着的手上,微一停顿别开了视线。
茶水是沏的,沈之航只是看着热水蒸腾,水雾淼淼,突然开口:“原本我是给程总准备了些茶叶,不过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今天就没带来。”
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话里话外却总是让人听着不适。
至少沈洛怡是听着不适的。
但程砚深仿佛什么都没察觉,温雅淡笑:“岳母的生日自然是要出席的,这倒算不得什么没想到。”
沈之航拿着茶壶,倒了杯茶,推到程砚深面上,微笑:“那程总还真是行程紧凑,昨天还在华盛顿,今天就已经回来了。”
“这般繁忙,该是要好好注意休息的。”
只给程砚深一个人倒的茶,还有隐隐刺耳的话。
沈洛怡眉尖下意识拢起,正欲隔开话题,却被程砚深抢了先。
他面上依旧平静温和,端的是优雅矜然的气派:“为岳母庆生,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
体面又礼貌。
沈之航笑容微僵,很快恢复如常:“也是,毕竟程总身边人才辈出,自是不需要程总多劳累的。”
依旧是那副奇怪的调子。
“哥!”沈洛怡先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眼神眺过去,是清晰分明的厉色。
程砚深抬手,修长指骨停在她单薄的肩上,略略安抚,不见半分恼意。
唇角啜着淡然自若的笑意:“我也是这样想的,工作上不需要我多操心,往后精力准备更多地放在家庭上。”
略带深意:“多留点时间,陪陪怡怡。”
“……”沈之航没再说话。
沈洛怡也不想再同他说话,悄悄扯了扯程砚深的袖子,默默摇头,算是打住这场莫名而起的争端。
视线低下,定在水雾濛濛的茶杯上,神色复杂了许多。
程砚深被沈江岸拉去书房下棋,沈洛怡不放心,便跟着一同上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放心。
沈洛怡是最讨厌围棋的,自己不喜欢下,也不爱看旁人下。
双手托着腮,目光还聚集在棋盘上,黑黑白白错乱的棋子,让她有些眼花,唯有一旁骨节分明的冷白指骨夺走她的注意力。
青筋微浮,修长有力,像是精致完美的艺术品。
“不想看就下去陪陪你妈?”沈江岸不爱看她这副发呆的模样,尤其是沈洛怡手肘搁在膝盖上,半俯着上身,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眼神含着警告,严肃地说:“坐没坐相。”
沈洛怡立刻直起身子,连盘发也顺手理了理,面上立刻换上端庄的微笑。
在她爸面前,一点多余的表情都不敢有。
“我没不想看。”沈洛怡手掌放在膝盖上,半侧着身体,坐姿格外优雅,“我只是看你们下棋太精彩,不小心入神了。”
她还想赖着不走,一看沈江岸的表情,登时站起来,马上换了说辞:“那我还是下楼去陪妈妈吧。”
倒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走到书房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直直望着沈江岸,双手合十,几分祈求。
可千万别为难程砚深。
沈江岸接收到她的视线,没好气地挥手:“赶紧下去吧,我又不能吃了他。”
沈洛怡吐了吐舌头,视线偏移,正对上程砚深兴味盎然的眸子,立刻抿唇,跑下楼去了。
粉钻耳环微晃,冰凉的触感时不时贴在颊上,她抬手稳了稳耳环,忽地想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Moussarieff的首饰不难查,尤其是这种顶级价值的牡丹樱色调的fancy red红色钻石,不需要她的拍卖经理,沈洛怡自己也可以查得到。
那颗命名为“牡丹珊瑚”的五十四克拉的粉钻原石,被切割制作成三件成套珠宝。
钻戒,四月十八日,拍卖于日内瓦。
项链,五月十三号,拍卖于香港。
耳环,六月二十号,拍卖于华盛顿。
三件珠宝加起来价格不菲,程砚深竟也没提,还同她开玩笑说什么物超所值。
沈洛怡向来不爱去猜想过去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
非成套的珠宝,这样的拍卖日期,遍布各个城市的拍卖现场,唯一的可能也只会是程砚深用心为她搜寻的。
指腹无意识摸索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心下静溪淌下,润泽无声,渐渐渗入深处。
像是雨打芭蕉,叶片轻摇,滴滴答答落在心尖,溅起雨声阵阵,似有回音来回激荡心房,是怦然的悸动。
还有几分隐约的惶然。
“怎么从书房里,又发呆到楼梯上?”一道清冽的男声倏然扰断她的思绪。
肩背微僵,沈洛怡余光扫过从楼上书房走下来的程砚深,忽如其来的一点无措,清晰地跃到她的面上:“你……怎么出来了?”
轻咳一声,万般情绪涌到喉间,又被她压下。
其实是个惊喜,似乎也没什么,她只是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砚深。
静水流深的心意。
“你爸怕你看不到我担心,就放我出来了。”程砚深没错过她面上的闪过的情绪,语气平缓,眸色微凉,低头凝着她的水眸。
像是含情。
“我才没担心呢。”沈洛怡微微靠在楼梯上,错开他扑过来的呼吸,眼神有些闪躲。
攥紧手指,钻戒指环微微硌着掌心,短暂地撤回她的神智。
略一抬眸,沈洛怡正迎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思及他送的昂贵珠宝,她斟酌着说辞:“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
停顿了瞬,沈洛怡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作为夫妻的身份,或者是收礼物的人,她应该没有立场去说这些。
“为了你做什么?”薄唇勾起淡弧,浅淡的一点笑意却带着勃然的气势压下,“烦请太太讲讲,让我也一起感动一下。”
像是句玩笑话,但沈洛怡也分不太清,像是抽丝剥茧,渐渐明朗,却又在无形之间仿佛蒙上一层雾色。
根本没给她犹豫的时间,下一瞬,长臂揽过纤瘦的肩背,程砚深将人环在怀里,呼吸落在她额上,将一点徘徊的距离扯近。
是不容她游移的距离。
“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太太是可以直说的。”
“我没……”逃无可逃的距离,沈洛怡鼓着嘴,无措隐下,是后知后觉的赧意,“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的。”
“冰雹也好,我妈妈的生日也好,又或者珠宝首饰也好……”
眼睫静静落下,像蜻蜓停在水面上,羽翅微颤,然后溅起层层涟漪。
她的声音很轻:“我们之间,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轻呵一声,几分散漫,长指落在她的眼尾,微烫,使带着卷翘的睫毛更颤起几分,“应该只谈公事,不谈其他?”
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颤颤巍巍掀开的眼帘,仿佛凝起一点细风,又在他的眼底聚起蝴蝶效应的风暴。
沈洛怡下意识地瑟缩,掌在她圆润肩头的大手却分毫不允她后退。
“怕我担心你?”
沈洛怡恍惚了一瞬,又听他淡而清晰的声线徐徐落下。
“怕我对你太上心耽误工作?”
“还是怕我给你送礼物?”
她只是望着他紧绷的下颚,那锋利的弧度仿佛将所有表面平静撕扯开,强硬地将所有露在明亮之下。
短暂的安静,直到他指腹下的眼尾温度渐渐升高,一点绯意凝结成红,还有剔透的水眸逐渐染上霜色。
程砚深轻喟一声,浅浅揉散那一抹恍然:“沈洛怡,你至于这样委曲求全吗?”
“我倒是怕你不担心。”
瞳孔地震,惊讶、失意、怀疑、不可置信、还有一点隐秘的悦色,沈洛怡咽了咽嗓子,几乎想到抬手捂在胸口,压住那几乎要跳出身体的心房,震颤着呼吸,一同染上几分失控。
难得的失语,沈洛怡眼神一错不错地定在他俊美的面孔上,想要从中寻出一点端倪,或者让她保留怀疑的一个借口。
可惜,只有清明的瞳光,连方才的散漫都收敛尽去。
视线触及沈洛怡微微泛红的耳尖,再悠然转向她水波清透的眼睛,程砚深薄唇扯出笑:“我的脸都快被你看出洞了。”
“别告诉我结婚这么久,你第一次发现你老公这么好看?”
第32章 32
◎“我这辈子也就哄过你一个人。”◎
沈洛怡只是眼风掠过几秒,却不回答。
担心吗?似乎有的。
朦朦胧胧,她不敢确定,也不想告诉他。
跷跷板上,一方的靠近,杠杆远离便失去了平衡,顷刻翻折。
两个人停在楼梯口,默默对视,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
收拾过棋盘的沈江岸推开门就看到了这幅景象,低咳一声,很快从他们身边走过:“注意场合。”
“你们忙完赶紧下来。”
又觉得不合礼仪,又转过身,劝告一句:“还没到回家的时间,有些事回家再说。”
原本还埋在程砚深怀里装鸵鸟的沈洛怡,闻言立刻探出脑袋,很是不满地纠正:“这也是我的家,总不能我嫁人了,这里就要易主了吧。”
沈江岸斜她一眼,颇有几分无语:“赶紧下来,再晚点马上就易主了。”
“好的爸,我们这就下来。”程砚深微笑出声,止住了父女俩的斗嘴。
沈洛怡还准备继续争论,却被程砚深叫了停,悻悻耸肩正准备下楼,却被他拽了下胳膊。
“做什么?”
掌在她肩上的大手还没松开,转眼就又被程砚深揽进怀里。
沈洛怡也不看他,不想回答那些难上加难的问题,更不想被男**惑,小小推了下他的胸口:“别在我家拉拉扯扯。”
沈江岸刚提醒过他们要注意影响,注意礼节。
至于其他的,她暂时还没想好,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同他应付,程砚深方才那一番话,有些震惊到她了。
像是个陷阱,也像是个诱饵,蛊惑着她的神智,她还陷在那些担心中,晃不回神。
程砚深很自觉地带入身份:“这也是我家,我是有法律保护的女婿。”
眼风登时横过去,沈洛怡红唇翕合,又闭上了嘴,寻不到什么错处,也没什么毛病,但这话总是让她莫名面红。
家。
好像在他们之间有些唐突,却又很是悦耳。
“好好好,你家。”沈洛怡不想同他争辩,只着急下楼,再玩一会儿,沈江岸大概又要搬出那一堆什么家规家风的,“不过一家之主刚刚让你赶紧下楼呢。”
努了努嘴,指向已经坐在餐桌旁的沈江岸。
程砚深没有像沈洛怡那般惧怕沈江岸的,听到她的话没松手,反而更揽紧几分,掌心下是纤瘦显骨的身形,浅浅摩挲,带着点流连的温意。
声音却渐渐沉下去,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说:“那怡怡可否分享一下心情,到底有没有担心。”
问的是可否,可那语气分明是不分享就不放她下去的意思。
搡了搡他的肩,丝毫没有推动,沈洛怡扭过脸,只想随口敷衍一句,却没想到开口的声线低低地发哑:“担心……”
沉下去的哑声几乎吓了她一跳。
仿佛昭示着什么。
心跳蓦地空了一拍,程砚深也没有任何想要放过她的意思。
沈洛怡吸了吸鼻子,只好妥协,瓮声瓮气:“担心的。”
是几乎轻得听不到的声音。
下楼的时候,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洛茜正端来最后一道菜,是她喜欢吃的酸菜鱼。
看到有鱼,沈洛怡眼睛亮了一瞬,可再一看她缎面长裙上溅上的几个油点,忍不住心疼:“妈,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还自己下厨呀?”
她杏眼微眨:“今天你应该当女皇的。”
家里明明请了阿姨,但每次家庭聚餐,洛茜还是习惯自己下厨,即便是她的生日。
洛茜被她的女皇言论逗笑:“我当什么女皇啊,我的女儿,还有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只想给他们做一点好吃的。”
沈之航起身帮洛茜拿来碗筷:“辛苦妈了。”
拘谨又真诚的语气。
而一旁的沈洛怡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她歪了歪头,靠在洛茜肩上:“那就是我爸的问题了,都没想着帮女皇大人一起准备晚餐,生日还得让我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亲自下厨,真是不太体贴。”
“沈洛怡。”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面色沉下,颇带几分警告。
洛茜被女儿这几句捧得开心,温婉笑言:“你爸呀,倒是想帮我,光在厨房给我添乱了,就被我赶出去了。”
沈江岸噎了声,一家之主的气势在洛茜面前先降了大半,也不好解释,虽然那确实是真的,他只是瞪了眼偷笑的沈洛怡。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洛茜最是担心女儿的饮食,一会儿工夫,沈洛怡面前的小碗已经被装满:“瞧瞧你,又瘦了,你最近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吃饭。”
平常在家里,她还能盯着,嫁出去了反而看不到了,洛茜不由轻叹了声。
吐了吐舌头,沈洛怡挽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我吃得比以前多呢,还胖了一点。”
虽然也就一点点。
“你放心吧,程砚深才不敢饿着我呢。”
洛茜对女儿的撒娇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目光转向没说话的程砚深:“砚深啊,你平时也别惯着她,心心自小挑食又事儿多,有时候也不能太顺着她。”
沈之航的视线也同样转过去,谁也没有看到他拿起的筷子却没有夹起任何食物。
程砚深只是淡笑:“没有的,她一直很独立,对自己的事情很有分寸。可能只是她更依赖您,所以习惯性在您面前撒娇的。”
这话说进洛茜心坎里了,沈洛怡从小有主见,可能是一直在国外学画的原因,平时俏皮话说得多,其实很少像正常孩子一样依赖父母。
“就是就是。”沈洛怡不忘附和。
洛茜给她夹了鱼片,笑容满面:“你呀,但凡多长点肉,我就放心了。”
一米七的身高,还没过九十斤,沈洛怡原先虽然瘦,也远没有现在这么瘦削*?尤其是从国外回来之后。
蜡烛点燃,烛火照亮洛茜温柔的脸庞,闭上眼睛,虔诚许愿:“我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你们过得开心,开心比所有都重要。”
影影绰绰晃动的火苗,深深的阴影被投射到墙壁上,摇曳的人影,还有缱绻的注视。
在最美好的祝愿时,沈洛怡静静侧脸,转向程砚深。
想要在那不确定中,寻找一丝确定。
回应她的只有程砚深淡如青山的眸光。
——
“说说吧,兴越这是准备闹什么呢?”沈洛怡阖上面前的文件,声线勉强端得平直。
“下个月开新品发布会,这个月争先恐后地要离职?”呵笑了声,“还是说宜舟来我们这儿进货,集体撬人了?”
李助理:“齐川早上已经回复我,接受您那份增补协议,至于李辉……”
早上打开邮箱收到李辉的离职申请时,李助理也是有点茫然的。
李辉也算是兴越的创始人之一,以技术占股,技术组负责人。
在分配股权时,他们有签署过私下协议,若是离职,李辉需要交易放弃股权。
连竞业协议保密协议,也是按照最严苛的方式签署的。
但他还是提了离职,还是在他主导研发的新技术下个月面世之前。
放弃了所有股份分红,还有兴越大好前景。
“总不会也是想要跟我谈条件吧?”沈洛怡私以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李辉她接触过很多次,是个脚踏实地,只对科研上心的男人。
李助理谨慎着措辞:“我查了下,李辉最近家庭状况稳定,也没有什么需要大用钱的事情。”
那便更不能理解了。
不为钱财,她确实理解不了李辉有什么必要的离职原因。
“和他说,来沈氏面谈离职的事情吧。”沈洛怡深吸一口气,眉心微折,又觉不好,“算了,我记得是明天有兴越定期的季度会议的,我去一趟兴越吧。”
沈洛怡揉了揉眼睛,心生烦恼,原本只想尽快解决兴越的事情,早日走上正轨,却没由来得拉长战线。
有的时候,她甚至也怀疑,是不是当初接受那份程砚深上次递来的并购协议更好一些。
毕竟也只是经营权的区别,或许她确实没有那个能力保留部分经营权,倒不如留给领域专业人士经营更好。
可是,心里却总不服气。
她为什么非要退这一步?
尤其是在程砚深面前,更不想露怯。
手机忽地振动,沈洛怡没管,手掌捂在眼前,温热的掌温透过薄薄的眼皮,传递到眼球,一点温意渗过平静了些许心绪,勉强缓解了半分燥意。
可在持续不断地振动中的手机,却惹得她烦闷更起。
托着下巴,掀开眼帘,沈洛怡单手打开屏幕,目光慢悠悠地偏过去。
是一个不知名的陌生号码,连续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或者说是几张照片。
沈洛怡目光微凝,在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缓缓溅上几分冷光。
还有一瞬间窜起的火气。
她没细看,直截了当地关了手机。
双手重新覆在眼睛上,眼球干涩,又漫上一点热度,仿佛在不断灼烧着她的眼睛。
闭眼时,似乎更难受,仿佛置于火上干烧,眼睛所有水分都已经干涸,她只能定定睁着眼睛,面前是昏暗中的掌纹,看不仔细。
瞳孔失焦,沈洛怡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或许是等着那一点热潮掩下,可是眼前却反复重现着那几张照片。
华盛顿,美国,程砚深,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助理。
女助理。
是医院里见到过的那位。
她不太在意。
她认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她确定不在意。
可是那久久聚在眼眶里的热潮,分明写着相反的答案。
她在意极了。
在意得现在就想要去寻个说法。
那一腔热潮的冲动,维持到她开车到程氏楼下,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几乎一个小时就开到了。
可剩下的半个小时,她都坐在车厢内犹豫。
各玩各的?
泾渭分明?
若是这般,大概不如离婚。
她的底线架得极高,圈子那些家花野花她向来看不上,更遑论躺在她结婚证上的那个男人。
为什么要去忍耐这些,她寻不出答案,但是沈洛怡知道她在意极了。
直到何铮看到她出现在程砚深办公室前的时候,沈洛怡脑海里还在不断重念着几个字——
“不管感情,只论原则。”
是的,没有感情。
“沈总,您怎么来了?”何铮在看到沈洛怡的一瞬间,是有些惊讶的。
很正常的惊讶,没有预约直接前来的惊讶。
可是沈洛怡草木皆兵,那一点很快掩饰去的惊讶在她眼里无限被放大,开口时也带上了几分冷笑:“是我不能来吗?”
何铮怔然,在瞧见她冷清的表情时,不由退了半步:“……当然不是。”
气势凛然,像是捉奸?
何铮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视线不由转向程砚深的办公室。
她其实没看多久那张照片,只是略略扫过,可那些细节却不断在她眼前放映。
比如那位女助理身上压着的西装,还有他们交谈时相对的视线,即便是刻意裁剪,也是掩不住的暧昧增生。
沈洛怡很难否认,自己确实很在意。
在意得她没有敲门没有通知,便直接推开了程砚深的办公室门。
入目的是端坐在办公桌后的程砚深,还有遥遥坐在他对面正哭哭啼啼的女助理。
乔妍希哭的声音不小,根本没压着泣声,妆容哭花了一片,面前擦泪的纸张几乎堆叠成山。
活脱脱一幅渣男怨女纠缠不清的场面。
沈洛怡心口怒火中烧,逼近临界点,却被乔妍希扰人的哭声熄灭了许多,她的视线转向肃着脸,隐约不耐烦的程砚深面上。
只停了一瞬,很快又别开视线,错过了他在看到她出现时一闪而过的虞色。
那张冷峻的面孔和照片上的男人慢慢重合,同时带着那张照片重回眼前。
似乎更像是痴男怨女。
何铮跟在沈洛怡身后,只觉得这幅场景似乎格外有误导性:“太太,那个,不是这样的……”
似乎有些难以解释,他当即转向毫不顾忌场面还是哭啼中的乔妍希:“乔助理,你快出来,有话我们私下说。”
乔妍希置若罔闻,甚至哭声更大了些。
沈洛怡压着情绪,揉了揉耳朵,烦燥浮起,却也不忍听她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情绪崩溃。
她面无表情又装作大方:“要不你哄哄?”
“毕竟她因为你哭的。”语气里却带上了些不明的调子。
算得上是阴阳怪气。
一道危险的视线扫过来,程砚深眉骨情绪皱起,口中轻轻捻过她刚刚的说辞,哄哄?
生人勿近的冷清面,生生扯出一抹笑,冷睨着她:“把自己老公推给别人,程太太还真的有够大方的。”
凉薄矜傲的语气,似乎很久没在他们之间出现过。
“确实大方,但还是比不上程总。”纤薄的后背挺直,强撑着一点矜然,“工作时间,大大方方。”
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大方。
喉结上下滑动,抑着某些情绪,程砚深忽地站起,居高临下的凌然,似冰川寒渊,冷冽霜气默默散开,连同空气也冷了几度。
连乔妍希的哭声都停了。
“出去。”冷漠至极的嗓音。
眸光是定在沈洛怡身上的,但谁都知道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何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拽着还在愣神的乔助理往外走,还不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款款几步间,距离已经被拉近,沈洛怡轻呵一笑:“程总似乎缺了点绅士风度,没哄好就把人赶出去?”
“回头再想哄可就难了。”几乎没怎么留情面。
程砚深下颚线紧绷,低声骂了句脏话。
“她哭不哭和我有什么关系?”薄唇溢出的音质声声透着寒冷。
扯着她的腕子,将她圈进自己的包围圈,抬眼撞进她干净透亮的眼眸里,那里浅浅淡淡的红意,缭绕在眼尾,让他刚刚的冷清倏然消散。
一物克一物。
“谁他妈跟你说,她因为我哭的?”程砚深低低喟了声,语气僵硬。
薄唇淡抿:“我这辈子也就哄过你一个人。”
第33章 33
◎“又烦我了啊,babe。”◎
沈洛怡一愣,面上几分怔然一闪而过,很快火气又燃起,推搡着想要逃离他的包围圈:“你别碰我。”
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强烈的占有欲,私人空间不允许旁人进,连私人物品也格外抵触别人碰。
男人,当然也是一样。
结婚之初,沈洛怡不想去探寻程砚深的过去,五年时间可以发生太多事,若是追究,他们之间的开始似乎也没那么坦荡。
况且即便结婚,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室友,或者说一个合作伙伴。
可是若是那个合作伙伴同你说,一直只有你一个。
如果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不知不觉间,静静滋长的某些什么东西,沈洛怡模模糊糊知道,却也没阻拦。
因为那个只有,那个唯一。
倘若唯一不再是唯一,她心里陡然升起的那股被别人侵占的冲动,让她不悦,甚至是愤怒。
愤怒之余,还有些失望。
像是悬崖勒马,却又不服气,想转头重走来时路,去寻个明白的答案。
可心头那股燥气上头,扰得她情绪复杂一同涌起再混淆,头疼眼睛也疼,沈洛怡有些不想再竖起耳朵听了。
好累。
眼皮垂下,遮住眼尾漫上的一点湿色,沈洛怡转身想走,刚抬腿,却被程砚深直接打横抱起。
捏着她纤细的手腕,制住她所有动作,程砚深神色平静,仿佛刚刚说脏话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只是眼里却仿佛有场海啸,不知什么时候决堤。
长腿踢开休息室的门,甩在身后,一声闷响,似有余音回荡。
“说说。”怀里的人被温柔地放到床上,沈洛怡得了自由便想逃离,又被他圈住脚踝,用了点巧劲停了她的动作。
沈洛怡低头所视就是身姿矜傲的男人,程砚深半跪在地板上,绸质黑色西装和白色大理石地板几乎融为一体,冷清的暗色,明明是分为互补色的黑白,却在他身上得到了统一。
程砚深轻声问,温柔缱绻:“跟我闹什么呢,宝宝?”
绕了点哑音,漫过许多情绪,却丝毫不露。
沉默,沈洛怡扣紧自己的手机,短信里那些照片,她不想多看一秒,却时时在她眼前轮转。
闭了闭眼,良久良久,只有清浅的呼吸,没有一点话音。
她不太想说,好像说出口,她便认了输,那维持的平衡便被打破。
“怡怡。”清冽的瞳仁渐渐覆上暖色,程砚深向来情绪不明,转眼间已经换了副清润的面孔,修长挺拔的身形如今半跪在她面前,指腹温热,浅浅摩挲在她脚腕上。
见她红唇微嘟,一言不发,程砚深也不恼,依然耐着性子,继续唤她。
“老婆。”
“宝宝。”
“Roey.”
“ma chérie.”
心下怒气还未消散,可耳边的热意已经漫上,沈洛怡揉了揉耳尖,抿着唇,闷声说:“你好烦啊。”
“又烦我了啊。”幽深清冷的眸子漫上一丝散漫笑痕,程砚深略抬线条凌厉的下颚,懒洋洋的声线低回绕耳。
低沉磁性的嗓音,酥酥麻麻地鼓震着耳膜,还有他不疾不徐落下的——
“babe.”
程砚深捉住她的攥紧的手指,指腹蹭过她的钻戒,悠然叹了口气:“就这么生气,还没到下班时间就追过来了?”
沈洛怡不喜欢他话里的那个“追”字,她面无表情地纠正:“是杀过来准备录下你品行不端的证据,准备和你打离婚官司。”
原本还温润平静的俊面,在听到“离婚”两个字,落下了几分淡漠。
圈着无名指的力道紧了瞬,程砚深眼底酝酿着几分情绪,薄唇溢出的语调依然和煦清冽,却又仿佛沁了冰霜,压下一点凛然。
“宝宝,这种话不能乱说。”
漂亮眉尖很快蹙起,她盯着他的面孔,一派清明,仿佛真的那般坦然。
沈洛怡气极反笑:“你这话的意思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能做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唇角扯动,程砚深抬手,指尖穿梭过她的长发,乌亮柔顺的发丝在他指缝间滑过,浅浅带走她一点火气。
“我是做了什么让你生这么大气,宝宝。”
目光立刻横过去,像是破了口的棋篓,黑黑白白的棋子争先恐后地向外泄出:“你自己难道一点觉悟都没有吗?什么都要我来说,你自己却根本不在乎什么分寸感吗?”
程砚深指骨微曲,略略点在干净的床单上,眉心折起,没讲话也没反驳,只是静静听着她说话。
“你知道你结婚了吗?”指尖戳在他的胸口。
“你知道已婚身份应该同其他异性保持距离吗?”忍不住去掐他。
“就算再绅士,是不是也该考虑有些举动是否合理?”掐不动,沈洛怡生起闷气。
“闹到你老婆面前,你都不觉得丢人吗?”嘴角向下坠,显而易见的不虞。
“程砚深,我没那么伟大,还有闲情逸致帮你收拾烂摊子。”原本指责的口吻陡然转折,带上一点哑声。
程砚深漫不经心地颔首,很有眼色地递上一杯水:“宝宝,先喝点水,润润喉再骂。”
沈洛怡一哽,恨恨别开了脸。
但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她没必要因为他委屈自己。
喝完水,沈洛怡拗着趾高气昂的劲儿,把空了的杯子丢给他。
程砚深低笑一声,把水杯放到床头,掌心轻轻揉捏着她纤细的小腿,像是顺着炸毛的小猫,一点点将她绷直的肌肉揉散。
“别碰我。”沈洛怡踢过去一脚,没用什么力气,见他也没阻拦,她索性踢开了鞋子,缩到了床上。
程砚深的休息室,窗帘厚重,遮挡了所有光线,只有门缝里透过的一丝光线,在昏暗中模糊着他们的神态。
“那我可以为自己澄清了吗?”淡而清晰的声音徐徐溢出唇间。
冷色眸光斜了过去,下颌微抬,脖颈弧度矜持又脆弱,像天鹅扬起的颈子,端着那股高不可攀的冷艳。
程砚深起身,坐到床边,看着那道纤细的人影登时后退了些,避之不及地同他隔开距离。
拿出手机,她看着他输了四个数字密码解开锁屏,拨了通电话出去,沈洛怡不甚在意地挪开视线。
几秒嘟声后,是何铮的声音。
“解释一下。”几分漠然的情绪,方才对她的那抹温润已经了然无痕。
何铮立刻回答:“太太,刚刚的事情真的和程总无关。”
“是因为我,嗯……我实在忍受不了和乔妍希共事了。”前一句果断直接,后一句却带上了些迟疑。
沈洛怡冷笑,清甜的声线里尽是阴阳怪气:“程砚深每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让你这样给他洗?”
“洗衣机也挺累的,还要绞尽脑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毫不遮拦的讽刺。
“真的不是,我……我……”
何铮咬牙,语速极快,几乎听不清:“我只是忍受不了职场性。骚。扰,想让程总给我讨个公道。”
“……”沈洛怡感觉自己听清了,又感觉好像也没太听清。
职场性。骚。扰?
何铮是真的不想再说第二遍,直接进行到总结陈词的环节:“总之,乔助理真的和程总没关系。”
程砚深没有再为难何铮,挂断了电话,视线焦灼她面上,眼看着原本坚不可摧的恼怒,渐渐卸下了防备,他给足了她思考的时间。
“算给我澄清了吗?”
瓷白澄净的侧脸陷入怔然,精致的鼻尖皱起,又松弛,然后再次皱起,程砚深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子:“还生气吗?宝宝。”
沈洛怡不想回答,他的手指便一直流连在她的脸上,从鼻尖到眼睛,再到唇珠,无声无息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忍不住张嘴咬了他一下,没用什么力,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很快平息,却剩余一点湿色。
“就算她……”
话说半句,她又停下。
职场性。骚。扰?
乔妍希和何铮?
“就算……”她斟酌着开口,大概是被这句职场性。骚。扰扰乱了思绪,也可能是那几张照片还有余温在刺激,沈洛怡一片混乱,乱麻之间寻不到源头,“这也和我们之间的事情没关系。”
她搁置在旁边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沈洛怡没看屏幕,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候也只会是秦舒窈。
她在停车犹豫的时候,给秦舒窈发了条消息,让她一小时之后打来电话。
不管那到底是如何的情景,至少先拉住她。
沈洛怡脾气不算好,在这种事情上更是不会有任何容忍,需要有一个人替她画下终止符。
电话挂断,秦舒窈的信息马上发了过来。
窈窈淑女:【心心,怎么了?】
沈洛怡眉心轻蹙,揉着额角,只觉得像是重锤不断击打着脆弱的太阳穴,半晌,她慢吞吞地转向矜然清雅的男人:“你先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毫不留情地霸占他的休息室。
程砚深揉了揉她的发丝,没说什么,只是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然后轻轻阖上休息室的房门。
和刚刚进门时甩上的力道全然不同。
似乎控制不住情绪的也不只有她一个人。
沈洛怡静静看着那杯水轻轻晃动,攀上杯壁,又重新落回水面,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她打开手机,心绪却远没有那杯水那般平和。
沈怡怡:【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大小姐要体面,要落落大方,要谦和宽容,不能和旁人冲突颜面尽失。】
沈怡怡:【做总裁也是如此,为了往后的可能的生意,更要待人和颜悦色。女总裁更要如此,天生的性别歧视链根本无法撬动。现在做程砚深的太太,似乎要求更高。】
沈怡怡:【有些烦。】
沈怡怡:【如果可以,这些身份我都不太想要。我又不是圣人,哪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顿了几秒,她再次望向床头柜上的水杯,轻吐了口,指尖点在屏幕上。
沈怡怡:【因为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在意。】
没头没尾,她也不知道秦舒窈能不能懂。
可是秦舒窈也没问,情绪难平的时候再让她重新回忆讲述那些事情,是另一种痛苦。
窈窈淑女:【心心,先睡一觉吧。】
窈窈淑女:【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窈窈淑女:【我不能说这样好还是不好,但是在意也分很多种,有的第二天也就没关系了;可有的依然念念不忘的在意,大概你就需要再想想那到底是在意,还是喜欢。】
是在意,还是喜欢。
程砚深按了请勿打扰的标识,又打发了秘书办的员工提前下班,视线瞥向还在争吵中的何铮和乔妍希时,瞳光仿佛裹了寒冰。
处理过琐事,程砚深再进休息室的时候,沈洛怡已经躺在床上,小小的蜷成一团,露出单薄的肩头。
沙发上放着她解下的开衫,她只着长裙,被子也没盖,背对着门,看不清表情,只是周身似乎都笼着几分疲倦。
西装解下披在她身上,清雅的冷香环绕在她耳边,无从闪避。
冷白的指骨落在她面上,那里还留存着几分热度。
心绪未平。
声线低沉,他的胸膛贴在纤瘦的后背,握住她的手指,冷清气息静静包裹着她。
“她只是来程氏实习的,托了家里长辈来问,不好拒绝。”
肩膀微动,却被他扣得更紧。
清灵的音色里尽是倦色,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不好拒绝就放在身边当女助理?”
“还让女助理去给我买贴身衣物?”
在日内瓦就在意的事情,即便隔了两个月,到现在依然在意。
指尖揉捏着她的脸颊,慵懒的声线溢出薄唇:“宝宝,你可能有一点误解——”
“我没错,你不要来说教我。”沈洛怡耳朵也疼,锥锥的疼。
大概真的是她误会了,可是她并不想听程砚深冠冕堂皇的劝告和澄清,仿佛昭示着她藏得隐秘的在意。
“你现在是一定要跟我分个对错吗?”沈洛怡转过身,水眸潋滟,眼尾灼红。
吸了吸鼻子,她一眨不眨地瞪着他:“我妈说,跟女孩子争执对错的男人不能嫁。”
唇角慢条斯理地扯出淡弧,程砚深气定神闲,温笑了声:“那怎么办呢?你已经嫁了。”
“那就离呗。”咽了咽嗓子,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程砚深面上的散漫立刻淡了下去,长眸微眯,方才的慵懒荡然无存。
“想都别想,你没这机会。”
双眸对视,盛夏好像飘了冬雪,细碎的雪花飘飘然落地,将气氛染上冷瑟。
僵持之中,悠悠几声叹息盘旋,交缠在一起,有她的,还有他的。
是程砚深先开口的,墨色黑眸注视着她,似是妥协:“你说得对,老婆说得都对。”
“都是我的错。”
浅淡的音色在相互凝望中飘了声出来:“没有什么女助理,准确地说是何铮的助理,来的第一天就被我推给了何铮。”
沈洛怡眼皮颤了下。
“在日内瓦,你的衣裙是我去买的。”有静谧的情绪在幽深的瞳仁中游荡,程砚深薄唇轻勾,“不然怎么会合身?”
一点淡弧给他添了几分冷欲:“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你的尺码?”
沈洛怡下意识地摸上手指上的戒指,仿佛只有那一点坚硬的触感让她留有一点清晰。
情绪幡然,她很快转过身,再度躺下,她像静静消化那些情绪,却不想让程砚深看到分毫。
“你别烦我。”瓮声瓮气,“我要睡觉。”
程砚深没再逗她,只是环过她的腰肢,连人带衣一起抱进怀里。沈洛怡挣扎了一瞬,没挣脱,索性随他。
静静闭上了眼。
其他的,睡醒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程总:除了离婚,让我道歉就道歉
第34章 34
◎“宝宝,原来你喜欢这样粗暴的?”◎
沈洛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闭着眼睛,手臂往身边摸索了几下,只有一片凉意,身侧的位置早已经空了。
只留着一点残香。
撑着身体,沈洛怡半坐起身,披在她身上的西装滑落下来,冷香在暗昧中徘徊,沈洛怡茫然地覆手想要抓住西装袖口,却摸了个空。
廓形黑缎面的西装,翻折之间,带上了一点浅浅的褶皱。
休息室的门轻轻被推开,办公室的暗光在身姿修长的男人背后漾起一圈光晕,轮廓清晰。
“醒了?”
沈洛怡没转头也没抬眼,面上几分恍然,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
皮鞋在地板上踏出一点声响,程砚深悠然走近,坐在床边,轻揉了下她的头发,温声低语:“我定了餐,起来吃点东西吧。”
眨了眨干涩的眼球,沈洛怡打了个哈欠,目光微滞,只是呆呆直视前方。
望着她几分懵然的面孔,他低晒一声,抬手将掉落的西装外套重新扶到她肩上。
程砚深声线缓缓:“怎么?睡了一觉成哑巴了?”
眼睛终于动了下,声音里还带着些闷气,视线冷淡:“被你毒哑了。”
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沈洛怡半靠在床头,懒懒散散地看他,想起睡前他们吵架,天之骄子居高临下的男人,居然也会给她道歉认错。
总觉得不可置信。
虽然若是真如他所言,可能程砚深也没什么错,但那些画面落在她眼里实打实的怄气。
直到现在也有余韵作祟。
程砚深笑着摇头,不紧不慢回声:“那我舍不得,还是喜欢听我们家怡怡讲话。”
上次他也说过这话,是在更坦诚相待的时候。
“你好烦啊。”沈洛怡缩起腿,鼓了鼓嘴,蛮横的话音掩饰自己面上的烧意。
听着让人面红耳赤,可再回想的时候,似乎也咂摸出点甜。
办公室的灯光照进来,半亮的休息室,可足够他看清她面上的红意。
程砚深很有绅士风度地没有揭穿,起身给杯子重新添了温水,再送到她嘴边:“喝点水再骂,你的嗓子好像还是有点哑。”
像个调音师,敏锐地捕捉她每道声线细微的差别。
沈洛怡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其实也还好,休息室的空调和加湿器一起开着,她这会儿不太想喝水,也没什么力气喝水。
“水也不想喝?”程砚深见她不喝,便自己先抿了口水,很有耐心地放到一边。
沈洛怡是打定主意不想理他的,又听他下一句声音更加温和:“不想喝水,那就出去吃点东西吧。”
还是不动,一点坏心思在作祟,沈洛怡是想看程砚深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的。
程砚深低笑一声,清沉的嗓音几分随意:“忘记了,我们家怡宝是要老公抱的。”
下意识捂了捂脸,那里灼起的温度,不想让他看到分毫。
沈洛怡咬着唇:“你能不能别说话,你这张嘴真的好讨厌啊。”
明明是句骂他的话,却细声细语,半点戾气也无。
“我这张嘴?”笑音缱绻,带着点勾人的意味,“若是不想听也可以亲亲看,说不定会喜欢。”
“程砚深!”沈洛怡语调骤然提高。
他松懒散漫地应声:“你老公在这儿呢。”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他抱起,几步间已经走到休息室外明亮的办公室。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再适应光线时,已经被抱到了他的大腿上。
茶几上摆了几样美食,都是她喜欢吃的。
不过,沈洛怡是真的不想吃。
大概下午那一出质问,耗费了太多精力,她这会儿不困也不饿,只是慵懒地靠在他怀里。
见她不想吃,程砚深也不为难,抬头端来一碗白粥:“喝点粥,暖暖胃。”
“不想喝。”沈洛怡只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懒洋洋地摇头。
程砚深今天似乎格外耐心,手执勺子,意味深长地问:“要我喂你?”
她好像听懂了。
沈洛怡盯着他薄凉的唇形,清冷的弧度,许久许久,默默别开了眼,不情不愿地说:“我自己喝。”
只喝了几口便不动了,沈洛怡坐在他大腿上,小腿在空中微晃,不时蹭到他的西裤上,惯性使然,浅浅摩挲了下垂顺的面料。
程砚深接过碗,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想要了?”
下意识蹙眉,沈洛怡感觉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眼波横过去。
语气却格外轻柔:“Narcissus听说过吗?”
通常她这般说话的时候,大概就是阴阳怪气的时候。
“西方自恋的神,那喀索斯,还挺像你的。”她说得诚心诚意,很是真诚,仿佛夸赞一般。
程砚深略略点头,手掌还环在她的腰上,指尖浅浅摩挲,温温蔓延的电流,让她呼吸一紧。
“自然知道,希腊童话里最俊美的神。”他眼尾轻垂,浅笑浮起,“倒是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评价这么高。”
“程砚深。”皱了皱鼻子,沈洛怡拍下他的大手。
“知道了,我会轻点的。”
空口白话,几句压低的语调,就将气氛带入另一番暧昧。
“程砚深!”她不由叫了声,忽然哑了嗓子。
贴在她脖侧的薄唇,几乎掌控了她的呼吸,一点脉搏的微动,都格外清晰敏感。
程砚深靠近她的耳侧,沉哑的嗓音压下:“这个时候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老公。”
身上披着的那件西装外套还稳稳地揽在她的肩上,长裙拉链已经顺着纤薄的肩背滑下,然后是系得精致的系带,在他修长的指尖散落,像是拆开一件礼物。
易碎精巧的礼物。
掌心下压着胸口,红唇翕合,喘不过气,轻柔的声音化在交错的呼吸声中,仿佛催化剂,灼热一点即燃。
“程砚深,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周游的气息覆在她红透的眼尾,轻吻落下,在那里浸上潋滟水雾,话音在冷淡清香中弥漫散开:“穿我的。”
手腕被他一掌扣住,轻而易举吞没了她的阻挡,沈洛怡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你真的好烦啊。”
瞳仁间漾着朦胧水雾,他轻笑一声:“烦就烦吧,至少床上这时候还能同频共振。”
也就只有这时候了,沈洛怡恨恨咬在他肩上,压下唇间一点喘声。
衣衫半解,沈洛怡肤色瓷白靠在他怀里,唯有肩上不落的外套,半遮半掩,而她对面的男人却衣冠楚楚。
她很是不满地去解他的领带衬衫,墨色领带被丢在冷清淡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紧跟着还有被扯落的扣子,落了一地。
衬衫领口敞开,结实漂亮的胸膛,还有块垒分明的肌理耀在她眼前,灼得眼眶更热。
“宝宝,原来你喜欢这样粗暴的?”
低笑声中,翻转的身形,脉搏加快,动作间越发无忌。
沈洛怡半睁着眼睛,只看到头顶晃动的灯影,呼吸也乱了套,却又和他的趋于同频。
共振。
——
沈洛怡其实没想到,是李辉先主动找的她。
坐在沈氏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李辉还有些拘谨,手边的热茶拿了又放,像是紧张,最后还是把水杯端在了掌心里。
“沈总,其实我对您一直很有好感。”他舔了舔唇角,他是技术岗,向来不善言辞,“其实您收购兴越的时候大家都知道那是有风险的。”
“那个时候市场占有额都被龙头垄断,我们这种小公司其实前景并不好,但您还是决绝果断收购了兴越,尤其是当时您才刚刚上任,顶着董事会的巨大压力。”
通常开头便是一番夸赞,大多情况都不太好,沈洛怡心里已经有了些预期。
阖上手中的文件,她微笑问:“那你离职是对现在的工作环境还是职位,有什么不满吗?”
根据李助理查到的资料,李辉目前无论是生活还有工作都很顺利,她确实想不到他离职的原因。
李辉深呼一口气:“我很满意,说实话兴越也像是我的孩子,我看着它从无到有,从挂名公司*?到现在的规模,那种感情也不是轻易可以割舍的。”
“沈总,我可以放心地告诉您,我离职之后,绝对不会任职任何一家行业相关公司,您不需要担心技术泄露或者跳槽挖人等其他原因。”
已经事先预想了她的顾虑,给出百分百的诚意。
沈洛怡抿抿唇,没说话,大概似乎是比她预想的情况好一些的,只不过李辉似乎离职的资源很是坚决。
她认真地思量着该如何劝解。
见她表情平静,李辉摸不准她心理,握着茶杯的手攥得很紧,继续说:“而且,现在兴越的技术团队已经相当成熟,我们目前有很多优秀的后备技术人员。”
“只需要一个机遇,他们表现得会比我更出色,即便未来兴越少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缺了李辉,便相当于缺了个主心骨,区别其实很大。
沈洛怡没说,略略点头,继续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感觉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远了吧。”说到这个,李辉的语气忽地轻快,摆脱了先前的客套说辞,他明显放松了许多。
“前一阵子,其实我是有些疲倦的,感觉陷入了一个循环,一直重复着一件事情,让我精神紧绷。我也和旁人聊过,他给了我一些动力,让我茅塞顿开。”
“在我钱财无忧的条件下,我觉得我已经在这个行业迷失了自己。”
李辉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都是他在兴越开发的课题。
“这些东西,好像离我最开始想钻研的技术,或者想创新的领域,已经偏离太远。”
“我不断重复的现在的研究方向,更像是市场牵引的方向,而不是我真正想做的。”
他的眼睛亮了一瞬,说到自己喜欢的方向时,李辉的神态完全不一样:“以前大家总说上学是为了让自己以后有更好的生活,那有了好生活呢,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初心奋斗一下了。”
“只是为了我自己。”
沈洛怡哑然,若是想留李辉,她大概有许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可是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想要追逐理想的人,谁又舍得去拦呢。
静了半晌,她只是捉住了其中一个很小的点问:“你说的旁人是?”
“一位长辈。”李辉轻描淡写略过,显然并不想多谈,大概和他离职的事情本身无关。
沈洛怡便也没再多问:“那就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唯一的庆幸,他们之前签署了一份足够严苛的竞业协议,按照李辉的说法,他也不会在这个行业继续发展。
虽然可惜,但也算是为他们减少了一份潜在的竞争。
沈洛怡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渐渐向商人发展,至少在当初,她的第一想法,绝不会是这些条条框框的协议。
原本她是抱着尽量挽回他离职决定的目的,只是李辉话里话外对未来理想的憧憬,让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被放弃的油画。
若是真的有放弃一切的决心,同样的状况,她似乎也不会有他这般重新开始的心境。
坐上程砚深车里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刚刚和李辉的对话中。
满面愁容,目光飘游,她望着窗外,仔细回想,似乎最近也太不顺了些。
只有烦心事,做什么都费神劳心。
“大小姐,今天也不高兴?”原本去了趟郊区新建商场,程砚深回来时临时起意打发了司机,特意来接沈洛怡下班。
可载上了他的新婚太太,却只听见一句连一句的唉声叹气,连目光都未看向他半分。
沈洛怡又叹了口气,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请收回你的‘也’。”
说的仿佛她天天都不开心一样。
她抿着嘴角,兴致缺缺,不住摇头:“看到你,就不太开心。”
误会勉强算是解除,可昨晚闹得晚,腰酸背疼,又把人惹生气了。
薄唇勾勒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程砚深探身替她系上了安全带,手指松开,俊面却停在她面前,认真的语调:“那请问这位漂亮的小姐,我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面色有些端不住了,连眨了几次眼睛,沈洛怡压了压唇角,矜持地轻点了头,咳了声:“看你表现。”
程砚深的嘴角在车灯晃影中弧度淡淡,声音温润,语速极慢。
“我的荣幸。”
沈洛怡松懒靠在椅背上,神色怠倦,歪头望向窗外,胃里空空荡荡地翻腾着酸意,她才想起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只早上带了个包子走,却也忘在公司没吃。
清晨程砚深要去郊区,走得也早,没人看着她吃饭,她便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这会儿后知后觉地感到肠胃空空,皱了皱眉:“我饿了。”
“带你去吃饭。”程砚深启动车子,街边浮影掠过,从寂清驶入繁华。
“不想吃饭。”沈洛怡摇摇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我想去那里吃。”
手指的方向是前面的小吃街。
其实她是没想到程砚深真的会纡尊降贵陪她去小吃街,西装被丢在车里,他只穿一件黑色衬衫,腰带下的长腿比例极佳,曲肘护在她后腰时,肌肉微微绷起,清健有力。
两个人长相优越,和周围环境几分违和。
沈洛怡走在前面看到什么都想试试,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她只是心情不好,突然很想吃东西。
吃那种垃圾食品。
这种小吃街,她平时很少来,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买了不少,吃得却很少。
浅浅吃了两口,便丢给了她身后的程砚深——人形回收站。
程砚深拉了拉她的手腕,不可奈何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大包小包:“你是想撑死我,然后改嫁吗?”
沈洛怡瞧了瞧,好像确实有些多了,又不想浪费食物,她蹙着眉,又从他手里接过袋子,试图继续吃。
他拦了下她的动作,只是摇头:“心情不好,也别暴饮暴食。”
沈洛怡那个小鸟胃,他再清楚不过她的食量:“解压,也可以有其他方式。”
“比如?”人群拥挤,不知什么时候,她挽上了他的手臂。
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手上,他慢条斯理地回:“比如拳击。”
“打你吗?”秀气的眉尖挑起,沈洛怡颇为认真地询问。
“家里有沙袋。”
隐约有些失望,沈洛怡差点以为他要舍生取义哄她开心呢。
不过,沙袋倒也不错。
“什么时候买的沙袋?我怎么不知道。”她轻轻靠在他肩上,耳边都是叫卖熙攘,在他冷清的气息间也染上几分烟火。
人声鼎沸中,那些疏冷的距离也归于无痕。
程砚深唇边微笑:“刚买的,三分钟之前。”
第35章 35
◎“宝宝,你能抱抱我吗?”◎
车厢里充斥香辣酱的味道,原本木调淡香的雅致,现在只剩下缭绕的烟火味,放在后座的臭豆腐炸串就大刺刺躺在十几万的波斯毛毯上。
沈洛怡低着头,抿着唇角笑,悄悄去看程砚深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常,眉眼松弛。
这人的情绪确实稳定,若是旁人这样弄脏自己的车,她大概早就压不住火气了。
“你刚下单,就已经送到家里来了?”
下车的时候,她便看到已经堆在门外包裹沙袋的纸箱,甚至在他们回家前,已经有专人上门安装好了拳击沙袋,在三楼的健身房。
“走了个后门。”修长好看的手指覆在她圆润的肩头,像是提着一点力气,程砚深将人推上楼梯。
沈洛怡眼睛弯弯,像个提线木偶被他推着往楼上走,笑音里一丝调侃:“钱权交易?”
用了点力道,轻轻捏在她后颈,浅浅揉捏,沈洛怡不由舒服地缩起肩膀。
程砚深语速不紧不慢:“想什么呢?”
“不过是幕后老板,平平无奇走了个后门而已。”
“哦。”长长地拖起音调,沈洛怡推开三楼健身的门,大概瞧了眼,拳击沙袋被挂在正中心的位置。
又是幕后老板。
程砚深眉眼低垂,慢条斯理地给她的手缠上绑带,认真地绕过纤细的手指,牢牢绑紧,然后再戴上黑色手套,鼓鼓囊囊的拳套在她瘦弱的手腕比衬下,显得几分笨重。
尤其是她还一身长裙,更是格外违和。
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柔软的垫子上,两拳相碰,倒也有那么点架势,沈洛怡大概比划了下,兴致盎然:“有什么指导教学吗?”
她素来不爱运动,对拳击更是第一次接触。
程砚深细细检查了遍她的手套,确认没问题了,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暂时不需要,只要打沙袋就好
“去吧,沙袋耐打。”
只管尽兴就好,其他什么技巧都刻意暂时放一放。
随性的才叫解压,条条框框限制的便没了放纵的意义。
沈洛怡将信将疑,试探性地挥出一拳,使尽了力气,沙袋也只是微微晃了下。
揉了揉小臂,她歪了歪脑袋:“这个沙袋好像不太听话。”
打沙袋确实解压,只是没有一点反应的沙袋,不免让人有些丧气。
程砚深目光含笑,抓住她的手腕,重重向前挥了一拳,沙袋剧烈晃动,反方向作用,晃过一圈后,又向沈洛怡的方向反扑。
她的手臂震得有些发麻,迟钝了半拍,还好被他揽着腰退了一步,将将闪避。
原来是这样玩的。
冷白灯光照着他俊美的面庞,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格外清晰,尤其是没了他的协力,沈洛怡使尽全力挥出几拳,花架子大,力气小。
在沈洛怡身上倒也正常,不爱吃饭,更是懒得运动,清瘦高挑的身材,只剩骨架撑着。
只打了几拳,她的手臂便已经发酸。
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有隐约的笑意,程砚深手掌一圈轻易地握住她的手臂,略略揉捏了下她的手臂肌肉:“大小姐,好像不太适合这项运动。”
“哪里不适合了。”沈洛怡唇珠微嘟,半侧过身,拳套向他腹上捶了一记。
没用什么力道,程砚深故作夸张地向后倒了倒:“谋杀亲夫?”
“你就碰瓷吧。”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道浅影浮动,漾出几分灵动。
大概这种运动确实不太适合她,不过这会儿她也确实心情畅快了许多,沈洛怡莞尔一笑:“就算碰瓷,也不给你钱。”
只是动了几下,额角已经浅浅泌出薄汗,呼了口气,沈洛怡直接坐在垫子上,仰着头望着程砚深。
男人姿态慵懒,闲适放松,好像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是这种样子。
眼尾轻抬,她慢悠悠开口:“你好像每天就想着什么改嫁,什么谋杀亲夫、程砚深,就这么想跟我分开?”
“是不是离婚协议早就写好了,就等着讹我签字呢。”
程砚深闻言视线低垂,半蹲下身,目光锁着她的面孔,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交互,面上一点微动都清晰可见。
半晌,他轻笑了声:“我算是发现了,程太太的解压方式其实也就只有一种。”
薄唇弧度更扬起几分。
“折腾我,你就开心了。”
勉强压了压翘起的唇角,虽然这样说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沈洛怡不想这么轻易地承认,下颚靠在膝盖上,眸子微抬,理直气壮的语气:“那你不是应该甘之若饴?”
程砚深只是漫不经心地解开她的拳套,笑意温淡,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刚刚卸下拳套的手,捶在他的胸口,用了点力气,算是警告。
可要好好掂量着回答她的问题。
似一声笑,程砚深低头时,俊面靠得极近,连同他扑洒而来的热息。
许久许久,在她以为要亲过来的时候,程砚深悠然开口:“我开心极了。”
“再说错话,就要被乱拳打死了。”语气散漫,莫名给她一种错觉,只有和她一起时,才是最自在随意的他。
沈洛怡眼睫静静眨动,静谧中有暧昧滋长,她轻声嘟囔着:“巧言令色,算你识相。”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健身房,这种场景一向不是她会涉足的地方,环顾四周,没想到设施还挺齐全的。
想想程砚深线条流畅的肌理,大概是真的时常锻炼,只不过都在她睡觉的时候。
视线若有若无地瞥过他衬衫下掩着的胸膛,再向下是线条分明的腹肌,秀气的鼻尖皱了皱:“你是每天健身,背着我偷偷努力,然后准备惊艳我吗?”
在自律这方面,程砚深确实没话说。
慢条斯理地拆着她手上系得很紧的绑带,程砚深轻描淡写略过她的问题:“早上时间自由一点,不用承担程太太的怒火。”
沈洛怡目光立刻斜过去,刚扬起拳头,就被他捉住手。
“心情好点了吗?”
沈洛怡没回答,只眼波微转。
大概程砚深也没想听她的回答,牵着她的手,将人从垫子上拉起,很是体贴地给她穿上拖鞋:“心情好了就下去吃点东西。”
“好呀。”欣然应允,“刚刚买了好多小吃,还没吃完,不能浪费食物。”
程砚深脚步一顿,嘴角淡弧在楼梯上昏黄的光影中几分模糊:“你的小吃被我没收了,李阿姨给你做了些晚餐。”
“你吃正餐,我吃小吃。”
轻皱了下眉,沈洛怡鼓了鼓唇,轻软的音色格外柔和:“你这是跟我抢食吗?”
程砚深竟还点了下头,轻扯嘴角,还顺便纠正了下她的措辞:“是光明正大从你嘴里抢。”
那便抢吧。
人的态度总是在不断变化的,至少现在她对这段婚姻观感还不错,甚至品咂出几分悦然。
不想让她吃那些垃圾食品,便堂而皇之地抢走。
如果程砚深的嘴没有那么硬,大概就更好了。
月底有个在京城召开的数字医疗研讨会。
李辉虽然即将离职,还是尽职尽责站好最后一班岗,带上他下个月准备发布的新技术同沈洛怡一起参加。
主办方是程氏集团,原定计划程砚深是要发表开幕会演讲的,大概是有事在身,早上的演讲是何铮代替他发言的。
只是一件小插曲,沈洛怡没太在意,原本她与会的目的,本也不是想听程砚深讲话的。
她更喜欢他们两个人不谈公事时,之间的那种相处态度,有点和谐,也有点默契。
中午休息时,沈洛怡和李辉一同往餐厅走,李辉正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解上午的创新技术。
忽地一个高挑的人影挡住了他们的路。
挽了挽额间碎发,沈洛怡慢悠悠抬头去瞧面前的男人。
有些巧,这人她还见过。
只是在这种场合下,多少有些荒唐了。
李助理在她耳边小声提醒:“这是我们目前正在接触的候补外包业务公司。”
男人伸出手掌,微笑,简单自我介绍:“汪时笙。”
沈洛怡没动,只是淡然望着他,她不太确定汪时笙是否有和她自我介绍过,不过她确实听过他的名字。
从摇滚乐队主唱的身份,换到目前的业务公司负责人,有些惊讶,但不太多。
毕竟,她确实没想过从日内瓦一别后,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个世界,好像还挺小的。
沈洛怡没有和他握手的打算,毕竟上次在日内瓦的音乐节的邂逅并不算愉快。
简单整理了下身上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她漫不经心问道:“我记得贵司总裁是姓祝的吧。”
她是有认真看过那些业务公司的资料的,对祝林颜这间公司仅剩的印象是,这是唯一一家女总裁主导的公司。
汪时笙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也不觉得尴尬:“那是我母亲。”
他剪去原本张扬的爆炸头,梳成利落的短发,换下那些浮夸的衣服,西装衬衫上身,倒是有那么几分精英的气质。
他望着沈洛怡清丽淡雅的面孔,弯起唇角,上前靠近一步:“好久不见呀,沈小姐。”
“上次见面的结局不太好,希望这次可以有弥补的机会。”
沈洛怡态度冷淡,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腕表,大概要赶不上餐厅的午餐供应了。
眉心轻折:“你说的弥补是?”
她以为会是合作条款上的优越或者让步,却没想到汪时笙直截了当袒露心意:“我等你离婚呢。”
站在一边的李辉咳了一声,默默别开脸。
这种场面怎么就被他撞见了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期盼沈总离婚的对象,似乎今天也会来到现场。
李辉望天望地,正准备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却在眼神扫过会议室门口时意外对上了程砚深的视线。
倒吸一口凉气,他又咳了一声,试图提醒沈洛怡。
沈洛怡显然无心顾及李辉的咳声,收敛了面上表情,耐着性子回答:“我以为上次我先生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压着一点烦躁,虽然汪时笙的话确实惊世骇俗,但沈江岸自小教导她的那副礼仪,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在外发脾气。
“那是你名义上的先生说的,又不是你说的。”汪时笙锲而不舍,“我会等到你们分开的那天的。”
有些不太礼貌的等待。
沈洛怡耐心告急,不想再搭理他,正想转身离开,眸光却对上了站在门前的程砚深。
同样是浅灰色的西装套装,和她身上的职业装撞了颜色,程砚深好整以暇地望着沈洛怡精致昳丽的面容,双目无声对视,隐含笑意,空调呼吸的冷清传递着彼此气息。
直到看到她视线柔软,程砚深仿佛才想起去看挡在她身前的男人,只浅浅略过一眼,漫不经心地踱步而来。
“又是你。”
汪时笙显然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见程砚深,面色僵硬了片刻,转念又觉得自己追求真爱的举动没什么不占理的。
大概是习惯性唱腔使然,他讲话也有些抑扬顿挫,沈洛怡都有些担心汪时笙下一秒就开口扯着嗓子唱起来:“是我怎么了。我也是拿着邀请函光明正大进来的,难不成你还有那个权力赶客?”
程砚深淡笑,牵过沈洛怡的手:“不好意思,我还真的有。”
“我与太太新婚燕尔,情投意合,坏人姻缘这事不太道德。作为主办方,不想招待在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吧。”周身凛然气息压下,仿佛空气都在他们身畔停滞。
沈洛怡默默瞧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程砚深在外总是这副清冷矜然的样子,端的是谦谦君子的做派,说话却毫不留情。
汪时笙脸色变了又变:“恋爱自由你懂不懂,人身自由你懂不懂,以身份压人都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这位沈小姐的便宜先生。”
上次日内瓦被他警告的画面至今还在汪时笙眼前循环,语气不禁也带上几分刻薄。
眸光轻抬,程砚深薄唇溢出的语调不疾不徐,却莫名卷上几分薄凉:“你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当我死了?”语气极淡,仿佛说着是什么正经严肃的话。
轻呵一声:“你当我这位沈洛怡的老公死了?”
淡漠睥睨的目光,瞳仁里仿佛映上凛冽风雪。
雾气凝结成霜,气息勃然,凌然袭来的侵略性。
程砚深是没把汪时笙放在眼里的,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券,却是递给了一旁假装透明的李辉:“李工,楼下自助餐厅这会儿人多拥挤,你可以拿着餐券去顶楼餐厅用餐。”
李辉诚惶诚恐:“谢谢,谢谢程总。”
再转向沈洛怡时,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走吗?”
当然走。
沈洛怡挽上他的手臂,跟着他的步子,大方优雅。只是转弯时,她忍不住眸光眺过去,只看到停在原地略略失神的汪时笙,还有拿着餐券不知道该不该走的李辉。
下颚蓦地被修长指骨圈住,强硬地扭过她的视线:“看什么呢,宝贝?”
沈洛怡拍掉他的手掌,揉了揉下巴:“轻点,别把我的妆容弄花了。”
直通向总统套房私人电梯,程砚深斜倚在电梯墙壁上,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点寥寥淡笑:“你喜欢这种?”
沈洛怡奇怪地望他一眼,哪门子喜欢,他没看见她眼里的厌烦都快压不住了吗?
电梯向上移动,一点隐约的金属摩擦声,拌在他冷而清晰的话里:“那你这几年眼光似乎不太好。”
“私以为吃过山珍后,很难再咽下粗糠。”
沈洛怡懵了一瞬:“山珍?”
“你该不会在说你吧?”
她仔细思考了瞬:“至少他年轻吧,年轻总不会算是粗糠,勉强也算细糠。”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被带进了程砚深的语言陷阱里。
“当然,你肯定是山珍。”她舔了舔唇角,瞳孔微缩,掩饰自己的心虚,“有了山珍,谁还会去看什么粗糠细糠。”
程砚深清冽声线缭上一丝低哑:“那我刚刚说错了。”
“品味不错,宝宝。”陡然收回刚刚的评价,含笑的眸子带着促狭。
耳尖浅浅浮上一层薄红,在听到他说宝宝时,颜色更深了几许。
沈洛怡正想说些什么,电梯里灯光忽地闪烁了下,伴着越来越响的摩擦声。
心下预感不好,下一秒,电梯忽然停住。
“哐当”一声响彻封闭的电梯间,灯光骤然灭了,沈洛怡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昏暗灯光中,被程砚深眼疾手快地揽进怀里。
背后贴着电梯墙壁,沈洛怡手指攥紧了程砚深的袖口,越蜷越紧,指甲深陷手心。
印出道道红痕,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分毫,不由更靠近他几分。
电梯停下来的第一时间,程砚深便按响了紧急救援按钮。
和工作人员简单沟通过后,程砚深很快适应电梯里的暗淡无光,他低头望向怀里的女孩,将她面上的无措纳入眼底。
手指掌着她的肩头,控住她的平衡,一点细微的颤抖,都被他敏锐地接受。
微微的战栗,连呼吸都乱了序。
“你有幽闭恐惧症?”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努力缓和她的情绪。
沈洛怡摇摇头,连声音都在抖:“没有。”
手掌捂着胸口,沈洛怡紧紧握着他的手,声线缥缈无力:“这种涉及生命的意外,是我经历的第二次。”
仿佛流云飘过,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砚深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掌控着他的呼吸心跳,嗓音沉稳平静,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那第一次呢?”
安静得近乎吓人的空间里,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音。
只是她攥着他手臂的指尖,缓缓缩紧。
程砚深眉目低敛,声线同样低了下去,划破一片寂清:“宝宝,你能抱抱我吗?”
耳尖微动,沈洛怡茫然地望向他。下意识埋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劲腰。
“我怕。”
怕她真的出事。
【??作者有话说】
太犯规了,程总
第36章 36
◎“HoChoi。”◎
沈洛怡深呼一口气,停在他侧腰上的手掌,慢慢探到他背后,将最后一点空隙都消弭。
面颊贴着他西装,板正微硬的面料,像是在湍急水流中寻到一块浮木,沉沉荡荡,慌乱之中一点安然幽幽染上鼻尖,是属于他的味道。
沉淡,沁润,无声无息,安抚人心。
不知不觉间,沈洛怡被程砚深推到了电梯角落,最安全的位置。
“你……”她仰着头,视野昏暗,只有一点模糊的轮廓侧影跃进她的眼眸中。
是那种触手可碰的安全感,就在她的掌心下,被她紧紧地捉住。
程砚深没问她想要说什么,下颚抵在她额上,轻声说:“我在。”
说怕的是他,可是低哄的也是他。
像是视角转换,却让她莫名安心。
沈洛怡闭了闭眼,埋在他怀里,黑暗之中思维仿佛也静滞,短暂的空白,仿佛所有情绪都在倒退,只留她,还有她面前的男人。
提心吊胆中,紧张在蔓延,心跳加快,似乎却不觉得恐慌,她已经寻到了避风港。
温热的大手轻轻揉在她头顶,语气中带着令人信服的意味:“再等一会儿,酒店员工很快就来。”
电梯头顶的空调停了,密闭的空间,渐渐染上几分闷热,连呼吸也带上燥意,可沈洛怡抱着他的手却没松开半分,有热息在交互。
指尖攥着他的西装,沈洛怡飘忽的声线逐渐沉下,缠上压抑潮湿的雾霭,朦朦胧胧在血液中蜿蜒,周游灼烧着心房。
吵吵闹闹,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在交握的手指中。
“我刚刚在想,电梯如果在这里掉下去,我们是不是就埋在一起了。”
程砚深的手掌渐渐落下,揉在她的肩颈,细细临摹那里纤瘦的曲线,指腹间带着了温度,暖流渗过肌肤,将许多僵硬打散。
偏冷的音质压低道:“这应该是你几十年后考虑的事情,现在——”
“你只要抱紧我就可以了。”
沈洛怡确实抱得很紧,耳朵贴在他的心房处,隔着西装衬衣,鼓震的心跳声涌入耳腔,均匀有力。
她微微错开一点距离,声音软和了几分,不见刚刚的颤抖:“程砚深,你心跳好快。”
声音很轻,像羽毛飘飘而过,惹得骚动,却浑然不觉。
光线模糊不清,她没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如墨般浸染流动。
微微低身,薄唇捻磨在她耳尖,他落下重重的哑声:“因为你主动投怀送抱的机会实在太难见,上一次——”
上一次记忆似乎太遥远了。
“还是在伦敦。”
原以为淡忘的记忆,却依然留恋不忘。
从记忆深处扯来的线,将他们圈圈绕绕在一起。
清俊的面孔在暗谧中隐没,却有低回的声线流连在耳畔:“就算现在真的埋在一起,那也是我占了便宜。”
“毕竟生前占了你结婚证上的配偶位置,死后又侥幸占了给你陪葬的机会。”
垂眸捕捉到她懵然的目光,程砚深嗓音低低。
“Ho Choi。”(好幸运。)
心跳蓦地空了一拍,她下意识抱得更紧,不留一点缝隙。
眼睛像是有了嗅觉,描绘着他的身形,若有若无留恋几分迷恋的气息。
沉迷,怦然。
沈洛怡分不清那是吊桥效应,还是确实存在的心动,那加速的心跳作不得假。
还有她不想松开的手。
酒店的工作效率很快,只几分钟已经修好电梯,电梯里的灯光倏然亮起,伴着打开的电梯门。
沈洛怡下意识眯了眯眼,只听到他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安全了,宝宝。”
抱着他的手却没松开,她慢吞吞地掀开眼皮,似乎想要将方才的那一瞬延长。
耀眼明亮的灯光,闪得沈洛怡几分恍惚,眸光微定,她只看见他淡然的俊面,噙着一抹散漫的笑意。
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轻笑落下:“逃过一劫。”
逃过一劫。
他们两个人。
沈洛怡慢慢松了手,靠着电梯墙壁站着,视线转向电梯外,酒店工作人员列成一行,齐齐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留足了体面礼貌。
酒店经理正低头致歉,程砚深略一皱眉,他的心思现在只放在他怀里的女人身上,没有闲情去管控酒店应急预案,只浅浅交代几句,目光又转向面上几分恍然的沈洛怡。
“怡怡。”
沈洛怡蓦地回神,迟钝地应声,刚想抬步,膝盖忽地一软,还好程砚深的手还拢在她腰间,掌住了她的平衡。
他略一皱眉,半蹲下身,捉着她的手臂环在他颈上:“我背你。”
电梯外还有酒店员工,沈洛怡几分羞赧:“我……我自己可以的。”
自小被教导的那些礼仪,容不得她在外人面前与程砚深这般亲密。
程砚深半侧过脸,眉眼深邃,即便是这样的姿势,依然矜然自若,他压着声线:“我是你老公,有时候,你可以试着依赖我一下的。”
在她犹豫间,他的手掌已经拢住她的大腿,轻声细语:“别怕,宝宝。”
“我没怕。”眼尾飘上红晕,沈洛怡把脸深埋在他颈窝里,闭着眼掩耳盗铃假装旁人看不见她。
吸了吸鼻子,靠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瓮声瓮气:“我只是腿麻了。”
唇角勾起一点淡弧,绽在沈洛怡眼底,手指立刻压上了他的嘴角,生生将那点弧度压下。
警告的语气,灼然的目光:“你,不许笑!”
原本程砚深是请了私厨在酒店房间给她准备了午餐,没想到电梯故障,午餐错过了,下午的会议也迟到了。
最后他们还是离开了酒店,程砚深带她去了医院。
不是腿麻,而是在下坠的那一瞬间,沈洛怡的高跟鞋崴了下。
当时只顾紧张,丝毫没有察觉到脚上的疼痛。
私人医院,拍过了片子,初步判断只是软组织挫伤,脚踝肿胀处加压包扎,被他抬到他的大腿上高高翘起。
西装压在她的裙上,还好周围没什么人,她也不觉得尴尬,有些疲倦地靠在他的肩上。
“笨蛋。”修长的指骨戳了戳她的脸颊,“脚腕肿了也不知道。”
那种提心吊胆的时候,谁还会注意什么肿胀疼痛,她满心只有加快的心跳,还有他周身温暖的气息。
手掌掩在面上,沈洛怡努力把那些胡思乱想压下,再瞥向程砚深时,表情不满又嫌弃:“男人啊,就是变脸快,刚刚还哭哭啼啼在我怀里说害怕,现在就骂我笨蛋。”
“哭哭啼啼?”眉尾挑起,平静的深眸中蕴着点清淡的笑意。
程砚深从善如流:“没错,看见你脚肿成这样,我心里已经哭倒长城了。”
这种时候他一向不与她争辩,很有眼色。
沈洛怡果然满意,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CT的结果,微乱的长发蹭在他的颈间,不安分地摩挲在他的喉间上,偏偏作乱的那人还没察觉半分,还惦记着那个“哭哭啼啼”。
“那你在心脏上装个扩音器,不然我听不到你的哭声。”
手指比划了下,像是在认真规划,然后大小姐得出结论:“你哭得太小声了,一点都不真诚。”
大言不惭,仗着这会儿她受伤,程砚深不会与她计较。
程砚深淡笑了声,语调磁性低缓回应她:“下次哭得大声点。”
下一秒,薄唇贴在她耳垂上,意味深长:“让你。”
手里的C*T结果忽地甩进他怀里,沈洛怡明晃晃的不悦。
不过是玩笑,程砚深点了点她的额头:“还要再等等磁共振的结果,晚点回家先静养两天,好不好宝宝?”
软组织挫伤也只能靠静养。
沈洛怡看着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歪了歪头,咬着唇几分纠结的模样:“就只静养两天啊?”
“我感觉我可能心理上遭受了重创,大概还需要多几天的心理调节。”
程砚深确实没想到沈洛怡居然在纠结这个,含笑眼清润端雅:“懂了,我们怡怡想趁机休个假。”
几乎是无休的工作,近两年唯一的休假,还是上次程砚深带她去西法北意瑞士玩的那几天。
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沈洛怡皱着秀气的眉尖瞪着他:“你能不能别说出来。”
说出来好像她有多逃避这个总裁职位一样。
程砚深垂目望她,她眼下的青色隐隐约约,遮瑕也好似掩不住。
冷冽的音质缓慢溢出薄唇:“好的,守护怡宝的心理调节时间。”
出了这般意外,也是该调节的。
“一会儿拿到结果就带你回家调节。”指尖拨开她作乱的长发,挽到她耳后,长发顺滑很快又垂在他喉间,将嗓音缭上几分哑意,“有些事在医院总归是不太方便。”
大概是躺在同一张床上,总会在某些方面格外默契。
沈洛怡当即直起身体,搡了搡男人:“我的脚都肿了,你居然还只想着这种事?”
简直禽兽。
“宝宝,你在想什么?”语气透着真诚,“在医院安慰你总归是不方便的。”
慢条斯理,唇角扯开:“回家,我来安慰你受到惊吓的心情。”
程砚深去取她的检查结果,沈洛怡行动不便,便留在病房里等他回来。
脚尖微晃,一点细微的疼痛漾开,沈洛怡盯着白色的绷带,眨了眨眼,看着视野里忽然跃进了那双皮鞋恍了下神。
带着焦急紧绷的声线响在耳边,像是拉扯着喉咙,掩饰不住的担忧:“程砚深到底怎么照顾你的,在他身边,你都受伤几次了?”
沈洛怡讶异地抬眸,声音倏地低了下去,触目的是一双潮红的眼睛。
“哥,你怎么来了?”
滔天的情绪在眼底翻腾叫嚣,无奈心疼,还有一点淡淡的绝望。
不见往日的温和好脾气。
陪她一起长大,最关心她的哥哥,上一次这样的质问,似乎还是在那本写满她名字的本子被翻出时。
沈之航面上一片戾气,望着她的脚腕,声线更加冷禁:“要是我没来医院,倒是也不知道你又受伤了。”
那个“又”字念得极重。
沈洛怡一时慌乱,不忍看他这副样子,又忍不住替程砚深解释:“不是的,今天的事不怪他,这只是意外。”
“都不怪他,那该怪谁?”沈之航呼吸渐重,“至少从小我都舍不得你受一点伤。”
大大小小的压力,他替她抗,受一点伤,沈之航似乎比她更疼。
呵护疼爱她,如家人,但也止于家人。
隐约觉得沈之航情绪不对,沈洛怡踌躇几秒,立刻转了话题,这个时候似乎再怎么解释也没什么用。
“哥,你怎么突然来医院了?”视线转向他手里的病例本,“是膝盖又疼了吗?”
她盯着他的膝盖,不禁担心。
病例本往身后藏了藏,沈之航轻描淡写略过:“只是日常检查。”
沈洛怡不信,撑着病床又想探手去拿他的病例本,身上的浅灰色西装袖口向上缩起一段,露出冷白纤细的手腕,还有她手腕上的流光闪烁的手链。
十几颗同等大小的海螺珠,晶莹圆润,颜色浓艳,其中火焰纹路清晰,托在白钻聚成香桃木叶形状构成涡卷造型的一圈手链,华贵靡丽到极致。
流光溢彩,剔透闪亮,映在瓷白的肤色间,烁光粼粼。
沈洛怡愣了秒,忽地收回手,袖口垂下,遮掩住那条手链。
眼睫微眨,她有些不敢去看沈之航的表情。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一声轻嗤漾开:“殊途同归,到底还是送给了你。”
海螺珠本就稀少,更何况十几颗大小相近,连椭圆弧度都类似的海螺珠,搭配的钻石也晶莹无瑕,像繁星中簇拥着秾艳的玫瑰色。
前阵子在纽约拍卖会上这条以九百万美元天价拍卖。
程砚深出差归来送她的礼物。
其实已经有些超出它的正常市场价,拍卖现场有人同程砚深的拍卖代理人竞价,双方竞价几十轮,最后还是落在了程砚深手里。
第二日有好事的人便同她说了,那位竞价人是去纽约出差的沈之航。
唇角微微落下,她轻声说:“哥,别做这种事了。”
沈之航创业之初,本就流动资金不富裕,没必要为她去竞拍这种珠宝。初初听说时,她还有些庆幸,还好沈之航没大手笔地继续竞价。
“明白了。”
落了一步,或者从一开始就落了身份,步步错,追得再紧似乎也没什么用。
再抬头时,沈之航眼尾的红意已经褪去,声音冷静理智,不带任何情绪:“心心,你知道并购之前商场上最常见的打压竞标金额的方法是什么吗?”
提到并购两个字时,她眉心轻折,想听他要说什么,潜意识里又在拒绝接收他的言论。
沈洛怡抿抿唇,手指不由揪住了掌心下的床单。
他直接给出了答案:“舆论打击,降低股价。”
很有指向性地针对年前兴越的那场舆论危机,无端由地指控泄露用户信息,公关费就像石子落在湖面上,打了水漂,一路跌停的股票,足足一个季度才勉强恢复。
那颗石子仿佛落在她心尖,压着她的呼吸下坠。
乱了心神。
沈之航笑,又继续说:“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别太轻易地付出你的信任。”
“心心,换个方向,你的核心技术团队官网对外展示的是七位工程师,可偏偏有人和李辉说了些什么,然后你的技术团队核心人员便要离职去追求梦想。”
“你就没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很多事情不能多想,也不能认真去想。
容易被绕进死胡同。
竖起耳朵听总会如此。
沈洛怡闭了闭眼,心绪乱了套,她揉了揉额角,视线静静落在自己的脚尖,那里包裹的白色绷带,在包扎时,程砚深仔仔细细地观摩着护士的操作。
很多细节,无从分辨,却也清晰透明。
“哥……”她轻声叹气。
眸子抬起,平静如溪:“以后那种照片别再给我发了。”
那些程砚深在外的照片。
“我不想看。”
若有所思地低语:“和信任无关。”
【??作者有话说】
和信任无关,和喜欢有关。
第37章 37
◎“你睡我就行了。”◎
“看我做什么?”程砚深拿着她的检查报告归来,神色散漫,语气也轻快,大概是她的脚腕没什么大事。
见她的视线久久不移,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炯炯,程砚深眼睫轻撩,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提醒她回神:“看得这么认真,我脸上有花?”
沈洛怡的视线在他面上逡巡,淡若青山,斯文清冷的眉目,清俊的面容,完美的骨相,修长手指上环着一枚银色素戒,衬得他肤色冷白。
矜贵清隽间,充斥着禁欲感。
程砚深往常在外时,也是这般模样。
似乎也不只是这样,至少在她面前,少了些难以接近的疏冷感,只是那温沉的目光中,看不透任何情绪。
至少沈洛怡看不透。
她悻悻收回了目光,懒散地掀唇:“没花,那不看了。”
随意地接过他手里的检查结果,略略翻看了遍,却什么文字照片都没看进眼里。
程砚深低笑一声,俊美雅致的面容镀上浅浅暖色调,提了提西装袖口,清健的手腕翻转,变了个小魔术,再反过手背时,一枝白玫瑰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清隽眉眼微扬,嗓音浸出一丝昧色:“现在有花了,可以多看看我了吗?”
笑音渐沉,紧跟着他清润的声线:“老婆大人。”
眼睫颤了颤,一闪而过的悸动,然后是绵延的心动。
接过那枝花,沈洛怡放在鼻尖轻嗅,绷紧的下颚松了几分。
谁会收到这么精致艳丽的鲜花时不开心,至少流连她面上的悦色掩不住。
“刚刚医生给的。”程砚深敛眸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声线好听,不疾不徐开口。
其实某些时候,沈洛怡很好哄,只要一枝花,或是一个吻。
“骗人。”沈洛怡晃了晃手里的白玫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话,“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医院门口有人在卖花了。”
被揭穿的程砚深也没有半点尴尬,懒懒弯起嘴角:“又被老婆大人发现了。”
喜欢哄她开心,也喜欢嘴硬,还总喜欢喊她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
沈洛怡轻舒了口气,鼻尖还萦绕着浅淡的花香,嘴角翘起,声音格外矜持:“花挺喜欢的,就是送花的人不怎么样了。”
“大概换个人送,我会更开心一点。”
“哦?”尾音轻抬,程砚深温热的指尖轻轻抚摸过她白皙的面颊,沿着清晰的轮廓,向下停在她纤细的颈子上,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入她的心跳中,“除了我,你还想收谁的花?”
呼吸乱了一瞬,沈洛怡垂下眼帘,只看着手中的那枝玫瑰,语气淡了几分:“反正不收骗子的。”
声音还是平静的,只是说到末尾带上了些其他意味。
“说说。”声线低低溢出两个字,程砚深目光锁在她面上,像是极强穿透性,可以洞察她的所有心思,顿了几秒,他又再次开口,“我骗你什么了?”
沈洛怡不想去提那些未经验证真伪的事情,也不想和他吵架,慢悠悠抬起精致好看的眸子,水光闪烁,似有暗示:“那得你好好想想了,到底骗了我什么?”
几分尖锐,程砚深察觉到她话里的异样,默然几许,所有情绪都被克制,依然是端方清雅的绅士风范。
磁性好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飘然落下:“现在只想骗你回家。”
下一瞬,他便将她打横抱起。
沈洛怡回神时已经稳稳地靠在他怀里,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子,轻咳一声,语气愤愤地说着:“你就那么喜欢动手动脚?”
在电梯里也是,在医院里也是,好像格外喜欢背她抱她,还有亲她。
沈洛怡身形骨感,抱她并不费什么力气,程砚深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她拢进怀里,甚至还空出一只手去揉了揉她垂下的嘴角:“你的脚不疼了?还是准备一瘸一拐地回家,把伤情加重?”
“宝宝,就算你不疼,可我还是会心疼的。”
沈洛怡是真的准备休假养伤几天的。
听说女儿受伤,沈江岸当天就被洛茜赶去公司替她上班去了。
有母亲罩着时候的沈洛怡,就是这个家的食物链顶端。
沈洛怡早上醒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舒服的自然醒。
原本准备享受一下难得的休假时间,下楼时,才发现程砚深也同样休假在家。
今日阳光正好,程砚深让人把花园里的泳池清理干净,放了水给大本玩。
大概是狗狗天性,大本是最爱玩水的。平时沈洛怡带它出去玩的时候,看到水湾它就走不动路了,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是尊重它的自然天性的,只可惜大本身体本就不好,皮肤敏感。
即便是那种可怜无辜的表情,沈洛怡还是狠心拒绝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本还是知道征求她的同意,没有直生生躺在水湾里。
现在有了泳池,它显然玩得更开心了些。
沈洛怡扶着门框,视线从快乐游泳中的狗狗,转到躺在树下吊床上的男人。
程砚深一身家居服,悠闲地半躺着在微晃的吊床上,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一套茶具。
茶汤清透,茶叶浮沉在杯中,有蒸腾的白色水汽带着茶香一同散开。
“你在这儿度假呢?”脚腕没那么疼,只是行走间还是有些影响,她放缓了步子,慢吞吞地靠近。
瞧着程砚深松松懒懒地躺在吊床上处理公事的样子,随性自在,她拧了拧眉:“搞得好像受伤的是你一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行动不便的脚,有些忿忿不平。
程砚深阖上文件,抬眸端详她精致的脸蛋,瓷白的肤色在阳光下仿佛透光般莹润,染着清泠的光泽,秀气的眉尖蹙起几分,溢出一丝心里不平衡的愤懑。
早在她出现在门前时,程砚深便注意到她的身影,看到像企鹅一样慢悠悠踱来的女人,薄唇牵起一丝笑痕:“如果陪你算度假的话,那我每天都在愉快假期中。”
沈洛怡是有些沉不住气的,又向前迈了一步,手掌挡在额前,堪堪遮掩刺眼的光线:“那你这个总裁做得还挺轻松的。”
处理什么事情都仿佛游刃有余,无论是工作,还是休假。
尤其是在对比过她之后。
程砚深微微颔首,气定神闲地应声:“确实,已经在转型家庭煮夫的路上了。”
沈小姐的先生,比总裁更难做。
唇角微动,一点涟漪漾在眸底,沈洛怡咬唇,不甚自然地别开话题,连同视线一同别开。
她望着正在水池里自娱自乐的大本:“那个,大本的毛厚,一会儿它玩完了,要用吹风机给它的毛发吹透,不然会得皮肤病的。”
程砚深神色平静地点头,坐直了身体:“我请了专门的护理师,一会儿上门来它洗澡。”
“请人?”
沈洛怡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几分嫌意:“你这个爹看起来好像不太称职,都已经家庭煮夫了,居然都不肯给自己儿子亲手洗澡。”
至少她行动没有受限或是不忙的时候,遛狗、洗澡还有喂食都是沈洛怡亲自负责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看来找新爹的事情,还是不能搁浅。”
视线若有若无瞥过闲适躺在吊床上的男人。
“还真是无情。”薄唇溢出一道低吟,程砚深微微起身,忽地揽着她的腰,将站在吊床前的女人抱进怀里,“那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语调慢条斯理,懒散开口:“宝宝,我知道你想睡我怀里。”
沈洛怡美目圆瞠,她什么时候有说过,想睡他怀里了?
明明即便在主卧,两个人也各盖两床被子,分躺在大床两端。
细数下来,她也就一二三四次滚进他的怀里吧。
想的是一回事,可说出口的话又换了一回事:“你确定这个吊床够两个人睡的。”
神色间还有些担忧,她肩背僵硬地靠在他胸膛,不太敢动,只怕着吊床不牢固。
她的脚腕并不想二次受伤。
一声淡笑浅浅绕过耳畔,程砚深嗓音哑得好听:“你睡我就行了,至于吊床,是我该想的事情。”
眼波一横,沈洛怡当即推开他站起,也是有些怀疑自己刚刚在问些什么东西,更多的还是恼羞成怒。
“青天白日就想着睡。”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还是洗狗去吧。”
楼下给大本装了一个独立的浴室,沈洛怡搬了张凳子坐在浴室门口,翘起脚看着一人一狗坐在一起,不知是到底是洗澡还是在过泼水节。
原本放在大本头顶的黄色小鸭子被它咬在嘴里甩来甩去,一使劲不小心丢了出去,正抛到沈洛怡怀里。
沈洛怡手里握着那只小鸭子,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拿起,还是该放下。
尤其是对上程砚深转过来的目光时,目光更怔忡几分。
藏蓝色的家居服,被大本摇头晃脑散开的水珠打湿,纤薄的面料洇上道道湿痕,紧贴着身体曲线,印在劲瘦的窄腰上,块垒分明,清晰可见的线条。
隐隐约约的朦胧,比袒露更具几分美感。
“为了当你爹,还真不容易。”程砚深抹去额前被溅上的水珠,几分无奈。
第一次给狗洗澡的经历,显然不算太好,
大本听不懂它的话,但并不妨碍它今天玩得开心,它兴奋地抖擞着身体,带着绿泥沐浴露的水被它甩得遍及整个浴室。
连门口的沈洛怡都不能幸免。
沈洛怡面无表情地擦掉自己睡裙上的印记,再抬眸上,望见程砚深低眸蹭去清隽面上的点点绿色印记。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几分狼狈的样子,她抿嘴压着笑声:“要不,还是请护理师来吧。”
“不请。”
程砚深面色隐忍,压着耐心继续给大本冲水:“做事到一半,再被人剽窃成果这种事,便相当于投资转化率为零。”
“从产率回馈方向考虑,是会在公司会议中被我直接否决的。”
沈洛怡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着实压不住自己的唇角了,笑意潋滟:“明白了,商人本性。”
“不是商人本性,是守护家庭位置的稳定性与可靠性。”程砚深淡然自若,颇为正经的语气。
如果不知道他这是在洗狗,还真的以为他在公司会议上呢。
程砚深连着在家陪了她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沈洛怡有些扛不住了。
她的脚腕都快消肿了,程砚深还在家陪她度假,只不过这个度假有些费腰,也有些费秦舒窈送的那两个纸箱。
什么约法三章,用程砚深的话说,在养伤期间是不作数的。
只有一点倒是可以称道的,便是她的脚腕真的养得不错。
又一次错过早餐,沈洛怡神色倦倦地坐在餐桌前,看着丰盛的午餐也没了兴致。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啊?”
“你怎么还不去开会啊?”
“你怎么还不去出差啊?”
程砚深给她夹了块小炒牛肉,眸光偏淡:“就这么想让我走?”
沈洛怡郑重点头:“你再不走,我脚腕好了,腰要废了。”
“下午要飞东京,原本还有些不舍得和你说……”他看着她吃完牛肉,又夹了蔬菜送到她嘴边。
沈洛怡嘴里还嚼着东西,声音含糊地说:“舍得舍得。”
“要不你现在就出发去机场吧?”
程砚深快被她这副恨不得立刻把他送走的表情气笑了。
看着她吃过午餐,何铮已经等在别墅外。
程砚深到底是不放心,仔细叮嘱:“在家要好好养伤。”
沈洛怡不服,小声嘟囔了句:“我的伤都快好了。”
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程砚深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漆黑如墨,蓦地开口:“要竖起耳朵,也要多分辨,上次同你说的这些只是停在嘴边,有些像纸上谈兵,是我的问题。”
沈洛怡似有所感,讶异抬头。
其实医院回家过后,她没在他面前提过一次那些事。
她不知道程砚深是否有发现什么端倪,又或者他才是那个布局人。
一个很轻的啄吻忽地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余温恋恋:“但这种事情很难有捷径,也很难有技巧,若是看不清的时候,不妨问问你的心。”
像是提点,像是劝解,又或者是他的回答。
哪怕她从来没问过那个问题。
心间微颤,沈洛怡咬着下唇。
良久良久,直到何铮敲门来催时,她才轻声说:“程砚深,一路平安。”
程砚深不在的别墅总是格外空荡,明明前几天她还不是这样的感觉。
少了一个人,极大的落差感。
下楼拿药时,沈洛怡看到还在厨房辛苦的李阿姨,问了句:“李阿姨,你是在炖汤吗?”
“是啊,当归乌鸡汤,是给夫人补身体的。”
谢芝芸体质不好,身体恢复情况有些缓慢,老宅调了几个人都被谢芝芸辞去,她向来喜静,不愿旁人打扰。
沈洛怡不爱喝那些汤汤水水,早就跟李阿姨说过了,因着这位挑食的小祖宗,程砚深对家里的餐食唯一的要求就是多做些她爱吃的,故而李阿姨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炖过汤了。
今日忽地闻到味道,沈洛怡便多问了几句。
“妈的身体这么不好,那个——”沈洛怡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位她还没见过面的程砚深父亲,“程……爸都不回国的吗?”
李阿姨听到这个问题明显踌躇了一瞬,她斟酌着措辞:“大概是忙吧,先生在国外一向很忙。”
沈洛怡之前也听说过一些有关程砚深父亲的传闻,旁人都说若是他之前没有继承家业,大概已经成为闻名的科学家了。
在他的专业领域小有名气,然后忽然娶妻生子,又被拉回程家继承家业,这种经历听着不知是该唏嘘,还是感叹。不过听说程父后来也没放弃自己的理想,将集团事务都推给程砚深之后,他便孤身前往国外继续自己的科研。
甚至在他任职程氏总裁期间,私人投资了许多科研项目,退休后纳入自己筹备许久的新兴技术公司中。
见李阿姨不愿多说,沈洛怡也没细问,说笑了几句,她便扶着扶手,慢吞吞地往书房走。
就算这几天真的休假,有沈江岸亲自出面替她处理公事,也不意味着她就可以全然卸下重担。
沈之航说的话,她听过并没有泛起什么波澜,但到底还是上了心。
舆论打击,降低股价,还有人才流失。
桩桩件件,对于一个即将并购的公司,都不亚于一次触底风暴。
李辉离职的事情,沈洛怡让他暂时隐瞒,毕竟下个月还有新技术发布会,这个时候消息泄露,对兴越显然是重创。
但消息还是传出去了,还传到了沈之航的耳朵里。
不知是沈氏内部保密性太低,还是……
她真的不愿意多想。
不只是对程砚深。
她深呼一口气,点开李助理发来的调查报告,有关去年年底的舆论风暴,还有那位和李辉谈离职时聊过的长辈。
沈洛怡紧盯着附在最后的所谓的长辈的照片看了许久许久,眉心拧得越来越紧。
恰时,书房门被敲响,她的手一松,差点将水杯打翻在地。
李阿姨站在门口:“那个,太太……”
“楼下,有人、有客人。”声音似乎有些紧张。
“谁啊?”沈洛怡稳了稳神色,对李阿姨的反应有些奇怪。
关闭电脑屏幕,她起身下楼。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沈洛怡漫不经心地转头,漫不经心地望向楼下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她蓦地一愣,瞳孔缩紧,顿时停住了脚步。
听到脚步声,那人抬眼,眼神冷静,无声的审视。
那张和她对视的男人面孔,渐渐和刚刚屏幕上那张照片重合。
沈洛怡眸光微闪,眯了眯眼,端正了神情。
【??作者有话说】
昨晚家里有事,更新晚了,抱歉,有小红包
第38章 38
◎“我们离婚吧。”◎
“沈小姐,终于有机会见面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梳着端正的短发,带着一副银丝眼镜,古旧做派的绅士气质。
他略略扬起的眉眼,还有闲适悠然的姿态,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仿佛这是他的领地。
而她才是局外人一般。
沈洛怡神色平静地下楼,李阿姨在她耳边轻声提醒:“是程先生。”
是她们刚刚谈到一半戛然而止的那位程先生。
其实沈洛怡早有预想,那张和程砚深相似的五官眉眼,连清冷端方气质都如出一辙。
只是在程易渡身上留下几分岁月沉淀的痕迹。
双眸对视,沈洛怡整理了下长裙,坐在沙发边缘位置,挂上微笑,略一沉吟,她现在依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程先生。
“程叔叔,初次见面,非常荣幸,我是——”
招呼还没打完,话已经被程易渡截断,他慢条斯理放下手里的茶杯:“既然是初次见面,当初你们婚前见家长时,都没有见到的人,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沈洛怡在看到那份调查报告上和程砚深相似的面容时,她已经有所猜测了。
程易渡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沈洛怡只作听不明白,悠悠然抚平裙角褶皱,微笑回应:“没关系,程叔叔您公事繁忙,我都理解的。”
一副大度宽容的模样,耳朵自动过滤了些难听的话。
沈洛怡不想同他起冲突,毕竟是程砚深的父亲,闹得太难看,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至少,面上的平和维持就好,再多的,也不必过多苛责。
“这间别墅是按照我的设计装修的,虽然后来也有改动,但大体风格布置都是按照我的思路来的。”程易渡不动声色,轻拍了下沙发。
视线缓缓斜至沈洛怡的面上:“那我对这间别墅的女主人应该是有些话语权的吧。”
沈洛怡眨了眨眼,一点清光闪过,她不太想说,这间别墅早在婚前就已经被转到了她的名下。
是谢芝芸对于他们婚事给出的最大诚意。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嘴角弧度纹丝不变,仪态大方,寻不出一点错处。
“装傻其实不是什么好方法。”程易渡和程砚深父子俩还是不太一样,至少程砚深不会这样不留情面地讲话。
见她不语,他又撂下一句:“况且装不装,在我这里看来没什么区别。”
都不太聪明。
沈洛怡压了压情绪,婉然笑道:“您真会开玩笑。”
至少在礼节上,她已经做足了那套淑女风范,不好听的暂且当做没有听到,回头找程砚深出气便好。
李阿姨见场面不对,连忙上前一步:“先生,我给您再添壶热茶?”
她想要缓和气氛,却没想到程易渡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长话短说吧。”
“我确实不同意你们的婚事,说得直白点,一个美术生,就算再顶尖的美术生。”他顿了一句,上下扫过她的面孔,“我还是不会同意。”
沈洛怡眸光微顿,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这话有些过于难听了。
自命不凡的科研工程师,她其实见过不少,国内国外都有,但这般盛气凌人的还是她见得少了,虽然程砚深的父亲确实是有些能力的。
她笑容不减,声音温和:“程叔叔,您说话也不算直白。”
沈洛怡平时很少与外人冲突,不体面是一方面,维持一贯的好名声是另外一方面,她向来讨长辈喜欢,这还是第一次她被人这样直白地贬低。
那所谓的体面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她眉眼也跟着弯起,补充了句:“是有点骄傲自大难听又不自知的。”
空气冷凝了一瞬,而后一道清冷的声线划破静滞:“谢芝芸说你是同辈里名媛典范,她的眼光一向不怎么样,看错眼倒也不意外。”
程易渡是没想过沈洛怡会反驳的,和谢芝芸聊天框里来回絮絮叨叨的那些淑女形象大相径庭,不由神色间又带上了几分鄙夷。
沈洛怡倒也没有那种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忍气吞声的耐性,弹性淑女也要看别人的态度。
笑容依然温柔清雅,哪怕她说出来的话含沙射影,并不好听:“家父也曾经跟我提过,您是他同龄人中最有素养的男士,今日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阴阳怪气的话她也随手拈来,沈洛怡自来不是什么会受气的性格。
冷哼一声,程易渡嗤笑“那看来沈江岸家教还是不太行,由上及下,气度真是一点没教给女儿。”
沈洛怡点点头,似乎颇为认可他的话:“好像那程砚深身上那点气度,似乎也不是您传的呢。”
若是看不起她也没关系,沈洛怡的底线是家人,若是扯到她的父母,她更是不会让步。
“程叔叔,就这样为难还在养伤期的晚辈,而且还是刚成为您儿媳的晚辈。虽然我资历不够,有些话不应该多说,但私以为还是您缺了点风度。”红唇弧线牵起,依旧落落大方。
沈洛怡终于晓得有时候程砚深身上那股惹人嫌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他的父亲倒是比他更讨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父亲常年不在国内,程砚深也和他父亲关系不好,他们大概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儿媳?”
程易渡的态度依然强硬:“那我有风度一点说,我从没承认过你的儿媳身份。”
“但法律承认的。”那副微笑的假面落在她的脸上,便再没有揭下过。
每句话都带着笑意,虽然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套在程砚深父亲这里作不得数,但她自小骨子里的礼仪风度时刻提醒着她不变的笑靥。
“程叔叔,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她神色镇定地挽了挽长发,想到刚刚的那封调查书,她又说,“或者您能解释一下挖我公司员工的事情吗?”
“毕竟坏人公司前景这种事,嗯,确实挺没风度的。”表情似乎有些纠结,轻声细语,却句句点透。
似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沈洛怡惊慌地捂了捂嘴:“当然您如果觉得这种行为是符合您的行为道德准则的话,我这个儿媳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他越是不想承认沈洛怡与程砚深的婚事,她越是要在他面前提这个儿媳身份。
程易渡的社交圈子早就被迁到了国外,程家目前的掌权人几年前就换成了程砚深。
沈洛怡承认她今天确实有些没往常的大方随和,但若是递来的态度一开始便不友好的话,她自然有底气去反驳。
是自幼宠爱她的父母给她的底气。
“纯粹的科研工程师,是不该浪费自己的学识天赋在那间没有什么未来的小公司的。”程易渡面色冷漠,“与其说挖,不如说我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未来,是有他所谓理想的未来。”
听着仿佛像是画饼,但或者对于李辉那种更看重学术科研的人来讲,也可能算是醍醐灌顶。
沈洛怡是理解李辉的辞职的,但这个劝导他离职的对象如果是程砚深的父亲,似乎又缀上了些不同的意味。
“若说是偏见,倒也不至于。只是桩桩件件传到我耳朵里,关于你的事情,都让我确定,那不是偏见,本就是你无能。”程易渡远离商场多年,沉浸学术,说话是不留情面,字字诛心的。
沈洛怡倒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戳着脊椎骨骂,笑意淡了几分:“若是您真的这?*?么看不惯我,为什么当初怎么不阻止联姻呢?”
如今她与程砚深结婚已经三个多月,哪怕还没办婚礼,这时候再登门同她讲这种话,似乎有些迟了。
难听的有些刺耳了。
沈洛怡觉得今天自己耐性极佳,甚至这会儿还能随和地坐在这里和程易渡讲话,哪怕言辞间确实不太友好。
眸光掠过她的脚腕,这几天被程砚深照顾得很好的养伤期,让她压着的负面情绪又散了些。
其实听到程易渡讲这些话,她都心绪很平静,没有什么波澜,甚至有空闲去思考,她为什么这般平静。
平静的,哪怕程砚深父亲这般偏见刻薄,她都没想过的离婚。
离婚?
想到这两个字时,她眸光乍然颤了一瞬。
“那你得问问你那位老公了。”
程易渡说话确实不算好听,唯一的优点就是足够直接:“我没什么棒打鸳鸯的习惯,我只是直白地和你说,我确实不喜欢你。”
“也不承认你的儿媳身份。”
“至于你和砚深要怎样,和我无关。”他正了正神色,“当然,我们之间未来的交集或许也不止李辉,沈小姐,我觉得你懂我的意思。”
李辉离职本身对兴越而言就是重大损失,但程易渡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或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只是她真的不确定,这件事和程砚深是否有关。
又或者并购本身,就是一场针对兴越的商业预谋。
沈洛怡眉尖蹙起半分,很快又松开,尽力端着笑脸:“所以,您只是单纯想要来跟我说您不喜欢我,以及在商业上同我宣战?”
系上西装扣子,程易渡没反驳:“还有一句提醒,若是没什么经商的天分,我建议你还是做回老本行吧。”
“跨界也不是那么好跨的。”
像是砸下的一块重石,沉进水底,水泡簌簌涌上,俱是酸胀。
程易渡起身离开的时候,虽然气氛不太愉快,沈洛怡还是起身送了,却被他拒绝。
“还是好好休息吧,别送我两步,脚伤严重了,传出去就变成了我容不下刚进门的儿媳。”
“太太,您没事吧。”李阿姨阖上大门,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不太确定有没有事。
只不过这间别墅多少充斥着些令人反感的味道,她环视四周,这间程砚深父亲安排的装修?
绷紧的下颚,泻出半分情绪,若说是不在意,她似乎也没那么豁达。即便她和程砚深未来也不会和他的父母有什么过多的牵扯,那些刺耳的难听话依然有余温在作祟。
僵直的肩背渐渐松开,沈洛怡向后一仰,倒在沙发上。
她不太确定一开始的不在意什么时候变了,似乎在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事情走向已经不一样了。
“太太?”李阿姨又唤了她一声。
沈洛怡眼帘垂下,遮掩所有情绪:“我没事。”
“帮我叫一下司机吧,我要出去一趟。”
“太太……”
沈洛怡抬眼望过去。
李阿姨立刻低下头:“好的。”
沈洛怡其实没什么公事,车子在二环高速上了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让司机转道回了沈宅。
她回家的时候,洛茜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听到声音,刚一转头就看到慢吞吞往屋里挪的女儿。
洛茜立刻放下剪刀,跑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心心,怎么回来了?”
瞧了眼她的表情,似乎不太对:“你不是在家养伤吗?”
沈洛怡点了点头,敛去几分燥气,只是说:“有些累,想回来住几天。”
“你和砚深吵架了?”像是蔫了的花草,连语气也和平时全然不同,洛茜察觉到几分端倪。
她没说话。
洛茜望了她半晌,叹声气:“算了,快进屋。”
躺在床上的时候,沈洛怡神色还有些恍惚,在和程易渡谈话时,或者在她在来时的路上,情绪波动并不大。
只是在看到洛茜时,渐渐染上几分委屈。
还有后知后觉的一点茫然。
洛茜坐在她床边,揉捏着她的手指,温声问:“你的脚腕怎么样了?”
“好多了,只要不用力不疼的。等过了这两天,我就回公司上班。”
听到她要上班,洛茜不禁皱眉:“着什么急,骨骼伤势最是要好好休养,不然真的会影响下半辈子的,别真的像你哥那样。”
话音微顿,洛茜的目光移到沈洛怡面上,声音低了下来:“你和之航最近还有联系吗?”
沈洛怡很坦白:“我和哥现在的关系,很不好。”
刚刚她一直在神游发呆,有些不确定。
最近的所有事,她都不太确定。
许多繁琐的事情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脑海。
但方才她所想的唯一的,是程砚深。
“妈妈,我好累啊。”沈洛怡忽地埋进洛茜怀里。
程砚深父亲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进了她的心里,她吸了吸鼻子,声音碎成一片:“其实我也觉得我没有什么商业天赋,油画也画不明白,好像什么都做不好的样子。”
早在程易渡毫不留情戳破之前,她也有时会怀疑自己。
“无能也无力。”
洛茜温柔地揉着她的长发:“谁说你不好的,那是他没眼光。其他暂且不论,我的女儿至少有勇气去接受跨领域的挑战。”
她向来是毫无保留地支持女儿一切决定。
“有的时候,勇气比其他经验天赋更难得。”
“至于其他的……”洛茜其实也不太敢在沈洛怡面前提油画的事情,她的声音更柔和了些,“心心,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今天怎么了吗?”
一点酸意在眼角蔓延,沈洛怡闭了闭眼,止住肆意流淌的情绪。
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了些哑:“程砚深出差了。”
“就因为这个?”
“也不是。”只是她想在洛茜面前提的,也就只有程砚深出差这件事。
剩余的,沈洛怡也不愿让洛茜多加担心。
“他出差了,你不开心?”洛茜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好像是有些不开心。
确定的不开心。
眼尾微烫,似有湿意,沈洛怡瓮声瓮气地问:“妈妈,你和爸爸年轻的时候联姻,就没什么矛盾或者反抗吗?”
洛茜温柔地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
“你爸爸啊,他年轻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死板教条,以前虽然行事有些拘谨严肃,但也会偶尔给我带来一点浪漫,不像现在简直更年期附体。”
沈洛怡忍不住弯起唇角,指尖蹭过眼尾,一点水渍被她很快握在手心里:“我爸知道你这么说,他又要发脾气了。”
“发吧,反正他也不敢对我发脾气。”洛茜很是随意地说,毕竟沈江岸算是一家之主,她却是拿捏一家之主的人。
很多回忆在眼前闪过,洛茜眉眼也柔软几分:“不过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跟我一起讨伐你爸的,我只是想说,你和我,你爸和砚深,彼此性格都不一样,其实没什么可比性。”
“我是糊里糊涂顺其自然,但你的性格,最讨厌迷迷糊糊度日,做什么事情都一定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沈洛怡怔然抬眸,剔透的眸色绽出清光许许。
“那就去确定吧。”是洛茜给出的回答。
“别让自己陷入怀疑漏洞里,去找你的答案。”柔软的指腹擦过她的眼尾,那里残留的湿润被洛茜抹去,“先问问你的心。”
程砚深电话打来的时候,沈洛怡刚刚躺下准备休息。
听筒那端传来他沉淡的声音:“宝贝,你回家了?”
“嗯。”
大概是李阿姨同他讲了下午发生的事情,沈洛怡有些累,懒得去揣测。
“我不喜欢那栋别墅的装修。”有气无力的声线,清泠的音色仿佛沉在沙砾中,顺着绵绵缝隙涌出时,已经没有残余多少气息。
毕竟那间别墅是程易渡装修给儿子的婚房的,她这位不被看好的儿媳,似乎也没什么资格住。
“怡怡。”他忽地唤了声她的名字,从容的嗓音里难得几分严谨的认真,“我和我爸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没必要听他说那些无关紧要的。”
“哦。”她给出的回应也尽显于一个字。
彼此冷静的声音里或许也传递着许多情绪,至少在他们清浅的呼吸声中,许多沉闷流露,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
“其实……”沈洛怡掀唇,仿佛两个音节也耗费许多力气,剩下的只有漫漫气声,模糊之中寻找一丝确定,“本来我就是你的退而求其次,现在还变成不被看好的太太。”
“沈洛怡……”
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自顾自说道:“上一次我被这样人格攻击,还是……”
十几秒的空白,一点很轻的笑意散开:“没有上一次。”
枝头绿叶忽然断裂叶茎,飘飘然在风中浮动,然后散落在泥土中。
“怡怡。”像是被紧绷的琴弦,在断裂附近徘徊。
安谧的静滞中,沈洛怡蓦地抬起几分力气,像是落定的尘埃:“我们离婚吧。”
仅靠那一点流露的真心,似乎很难确定她的在意。
“我不喜欢你说那两个字。”偏淡的音质倏然冷了下去,凛然风雪裹夹,扑下的凌然气息。
即便隔着空间,依然毫无损质地传来。
恍若未闻,她再次开口。
“离婚吧,程砚深。”
【??作者有话说】
等程总回来把别墅推翻了。(只限装修,无私建,符合《土地管理法》)
第39章 39
◎“老婆都要跑了,我还装什么绅士。”◎
“别这样,好吗?”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程砚深的嗓音低沉,仿佛红梅枝头压下了沉沉积雪,向下弯起的树枝,几近崩坏。
沉默中,似有似无地叹气,鸟雀落在那重压的枝头,嘎吱作响的好像是落雪声,也好像是树枝的断裂声。
沈洛怡抱着自己的胳膊,忽然觉出几分凉意,明明窗外正值闷热的盛夏。
“我们别把这两个字放在嘴边好吗?怡怡。”
沙砾碾磨而过,声线极低的磁性,递进她的耳腔,鼓震着心跳。
心绪乱成一团,沈洛怡没有应声,只有呼吸在电流传导中交互纠缠。
长达几分钟的静默,明明想要避开他的呼吸,却惹得自己心跳也乱了序。
捂了捂自己的胸口,那杂乱的心跳声无从平静,良久,她听到自己说:“不好。”
低淡而哑的嗓音,声音平直掠过,不含一丝情绪。
下一瞬,不想再继续那些惹人烦闷的事情,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很快,程砚深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沈洛怡有些头疼,像是有人用利刃刺在肌理中,还不断扭转着方向,将那一点痛楚放大。
她闭了闭眼,短暂地逃避,手指挪到屏幕上挂了电话。电话刚挂,他的微信语音又弹了出来。
眼皮垂下,世界陷在黑暗中,仿佛有人扯着她下坠,耳边俱是那些刺耳的声音,难听尖锐地穿透耳膜,还有白噪音阵阵,仿佛陷入针孔。
世界嘈杂叫嚣,她不想睁开眼,更不想去面对这些。
索性,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世界安静了。
可以睡个好觉了,不用再去思考那些确定的或是迷茫的,程砚深父亲说的那些话,刺耳却也没那么严重,听过也便算过。
恼过,再回想也难牵动情绪。
似是而非,撩动心思,繁杂思绪沉淀后,却只惹着她急于确定的那份在意隐隐作祟。
糊里糊涂也能过日,但她纠结着还是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她与程砚深之间的答案。
沈洛怡是这样想的,很快陷入深度睡眠。
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原以为睡了很久,其实也就刚刚一个小时。
一道光线透过门缝递来,卧室里唯一的光亮。
还有一点压低的声线,隐隐约约挺不清晰。
“你就惯着她吧。”沈江岸不大,却足够她听清,声音里是明显的不满,“心心现在一言不合就跑回家,若是让外人听到,只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们教女不当,到时候闹大了对她的名声更不好。”
洛茜是不太听这些所谓的名声礼仪的,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她是我女儿,我不惯着她惯着谁。你别总拿那些所谓的教条枷锁束着她,她不累我看着都累。”
又怕惊扰女儿的休息,她渐渐沉下音调:“一会儿心心睡醒,你要是敢多说一句话,这几天你就别在家里待了。”
沈江岸敢怒不敢言:“你……”
瞥见洛茜含着怒火的眼睛,又无奈叹气:“我知道了,茜茜,别生气了。”
“……”
沈洛怡抱着膝盖缓缓坐起,轻轻舒了口气。
她慢吞吞地转头望向楼下的花园,流动的喷泉在夜光下波光粼粼,涟漪阵阵,几分宁静的安然。
程砚深来提亲的那次,他们也是站在那里,几句之间达成联姻条件。
那会儿还在春天,现在已经临近夏天的末尾。
三个月时间。
“心心,吃晚餐了。”洛茜轻轻敲开她的门,打断她的思绪。
沈洛怡乖顺地点点头,踩上拖鞋慢悠悠地下楼。
餐桌前,沈江岸早已等在了那里,手里还拿着经济日报,却也没翻动,明明视线早就望向行动缓慢的沈洛怡,却等她坐下的时候才放下报纸。
“你准备在家里住几天……”沈江岸刚开口,就被洛茜瞪了一眼,生生转了语气,“你的脚腕怎么样了?没事的话,尽快恢复工作节奏吧。”
沈洛怡点点头,正要开口,就被洛茜截了话,一向温柔的她难得面上出现几分戾气:“你问这个做什么?”
“让你去公司代女儿上两天班,就这么难吗?心心身体还没恢复好,你就催来催去,就差这几天吗?”
沈江岸被洛茜不留情面地指责,瞥了眼目光茫然的沈洛怡,他咳了声,小声提醒:“女儿还在这儿呢。”
他还想要稍微端着点一家之主的面子。
可洛茜根本不吃这一套,女儿的身体健康比任何都重要。
语气更加严厉:“那你都知道女儿在这儿,还偏要说这些?”
沈洛怡低头喝粥,慢条斯理地嚼着蔬菜,忽然觉得家里这样吵吵闹闹似乎也挺好的。
至少比她一个人在那个空荡荡,到处是旁人装修的痕迹的别墅要好太多。
“我吃好了,屋子有些闷,我去外面转一转。”沈洛怡吃得一向很少,只是随便囫囵咽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单薄的身形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微风拂过,吹动她的裙摆,仿佛下一瞬就会被行过的晚风带走。
轻轻阖上房门,身后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
“让你别瞎说,你非要说些有的没的,要是把女儿气跑了,你也给我走人。”
“茜茜……”
“别叫我,你今天就给我搬出去。你在这儿已经严重妨碍到我们母女俩交流感情了,真是烦死了。”
“……”
那些声音落在耳朵里,温馨和煦,她不由抿嘴笑了笑。
脚腕的伤势已经不太影响走路,沈洛怡还是放缓了脚步,在林荫小路上悠闲散步,往常她都是在这条路上陪着大本玩耍,忽然一个人,还有些无所适从。
想起被她留在别墅的大本,她停下了脚步,打开手机,给李阿姨发了消息,请她代为遛狗。
网络刚连通,一连串的消息涌进来,振动不停。沈洛怡只瞥了一眼,发过消息又重新进入飞行模式。
她没特意看,真的没特意看,她只是随意地看了眼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99+。
是程砚深发来的消息。
长长一串“对方已取消”的语音通信。
眼睫颤了颤,重新搅乱一池静水,半满的确定,又添上几分切实的安心。
心下还未做出决定,她的手指已经重新打开手机,再次解除飞行模式。
何铮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心悸浮起。
她大概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拨来的,纤细的手指悬在屏幕之上,清透的眼眸定在手机上,一声声振动逐渐和她的心跳同频。
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沈洛怡按下了接通键。
“怡怡。”冷清的声线染上几分燥意,沁凉又急切,平和中荡上的矛盾感。
是程砚深,沈洛怡继续往前走,云淡风轻地应声:“哪位?”
自然听出了他的声音,可依然这般询问。
无意的,又故意的。
呼吸声渐重,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无形间从听筒中透过来。
静了半晌,他到底还是沉住气,语调重新归于淡定:“你老公的声音听不出来了?”
“哦,那挂了。”沈洛怡抬头望向天边的弯月,有朦胧的淡云浮在之上,半遮半掩的月光,看得到却看不清。
“别挂。”低声中不复往常的平静,似有似无地缱绻,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惶然。
他的背景声中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机械音的日语广播声,沈洛怡眸光顿住,是登机前的提醒音,心跳空了半拍。
“我们要离婚了。”捂着鼓震悸动的心房,她兀自轻声说道,“还好我们之前签了婚前协议,到时候财产清算也方便。”
一声长长的叹息,程砚深偏冷的音色中卷上几分疲倦:“宝宝,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隔着距离,再提起那些她听过的恶言恶语,仿佛格外力不从心。
沈洛怡努力睁大眼睛,掩下一点润色,在月光下闪烁清亮。
手掌揉在喉咙间,掩下哑意:“好,等你回来我们就签字。”
但他哑着的嗓音却没有任何遮掩:“做他的儿子,我自小没受到过什么优待。”
“娶你是我唯一为自己做出的决定。”
沈洛怡喉间滚动,手机下意识移开了一点距离,仿佛不想听到那些让她确定的话语,又急迫地想要得到那个确认。
“怡怡,我只想要一点优待。”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老婆不要被那些不相关的人气走,可以吗?”
吸了吸鼻子,酸胀的泪意涌到眼眶,那恍恍的触动无从掩盖。
沈洛怡再开口时,声音隐隐破碎:“所以,他真的跟你说过不要和我结婚这件事吗?”
程易渡的话,她只有这一句很在意。
“那为什么不跟我讲呢?”微风拂过,她才察觉到面上一阵凉意,泪珠簌簌落下,砸进土壤中,“程砚深,我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最大的委屈,大概就是同你结婚。”
“如果让你哭了,那一定是我的错。”
程砚深声音微涩,丝丝缕缕透入呼吸:“但若是让我再选一次,抱歉,我还是会和你结婚。”
沈洛怡在同他说这些之前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的,甚至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哭的。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时,心底压下的情绪不断膨胀,一分的难过被放大到十分,充斥着心房,仿佛快要无法呼吸。
连说出口的话也缠上情绪,期期艾艾。
宣泄的委屈过后,是后知后觉的恍然,蒙着迷雾,看不清晰。她急切地想要拨来雾气,去看探见明晰的情意。
挣扎又茫然。
指腹蹭去眼角的泪痕,眼尾灼烫着神经,连呼吸都染上了温度,在闷热的夏夜更添上几分热度。
一向人烟稀少的小路有人影晃动,沈洛怡深呼吸,缓缓吐出胸口浊气,声音淡了几许:“有人来了,挂了。”
声线里还带着点泪腔,语气已经平缓许多。
“我不是人?”程砚深嗓音沉冷,“为什么要挂了我的电话?”
天晓得,刚刚他给她打了多少电话,不断回应的忙音。连手机都快没电,也就只打通了这一次的语音。
背景音里再次响起航空公司的催促登机广播,沈洛怡呼了口气,低低“嗯”了声。
面无表情:“你是不是人我不确定,不过我确定你马上要成为我的前夫了。”
话音刚落,就利落地挂断电话,才不管程砚深究竟是什么反应。
小路旁,那道人影晃晃悠悠,还是走到了沈洛怡面前。
没想到,却是很久没见过的乔妍希,她笑容依然明艳:“刚刚还有些不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你,沈小姐。”
沈洛怡再看乔妍希依然有些尴尬,那几张沈之航发来的照片,她早就删了,但还是会时不时在她眼前闪回,转眼又是乔妍希那天哭得难忍的画面,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你也在这里住?”
乔妍希摊了摊手:“是啊。”
“刚被我爸赶到这里关禁闭反省呢,还是拜你老公所赐。”
闹出和何铮那一出事,乔父生气似乎也情有可原。
抿了抿唇,沈洛怡又想起那张在华盛顿,乔妍希跟在程砚深身侧,肩上还披着他的西装的照片,抬起眸子,沉吟片刻,说道:“乔小姐,有空聊聊吗?”
“当然可以。”
——
早上预约了医院复检脚踝伤势,沈洛怡简单吃了点早餐,迷迷糊糊刚推开门,揉着眼睛的手指忽然顿住。
晨光熹微,斜挂在天角的太阳宛如明珠璀璨,绽着静谧光芒。
京城难得没有雾霾的晴空,光线散落,连尘埃都清晰可见。
沈洛怡的目光定在庭院中斜倚车前的男人身上,短发微乱,不羁的美感。
他只一件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清健有力的手臂线条,领口的扣子被随意地解开两枚,敞开的衬衫,骨感的锁骨在柔和光线下散发着几分和他气质不符的性感。
修长的指骨间夹着一支香烟,溟蒙的淡蓝光雾缭绕在他身侧,缠着他俊美的侧脸,轮廓清晰又朦胧,让她一时有些恍惚,那个画面,隔了时间和地点,仿佛与那个伦敦的雨夜渐渐重合。
长长的烟灰控制不住地掉落,烫在他的指尖,又落在了地面上。
被烟灰灼烫的痛觉好像慢了半拍才传来,程砚深紧了紧指骨,仿佛不经意地望向她家的大门,视线攫取住那个纤瘦的人影。
其实也不过只是一天没见。
却仿佛隔了春秋。
沈洛怡想迈步向前,双脚仿佛浇筑到地面上,分毫不动,只看着那道高挑修长的人影款款向她走来。
她只看着地上那道斜影,压在她的面前,轻飘飘掀开眼帘,是她瞳孔里蔓延放大的程砚深。
身上带着些浓重的烟味,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久。
昨晚何铮便把程砚深的航班信息发了过来,他大概凌晨落地的,身上还穿着那件他昨日离开时的西装衬衫。
沈洛怡不想去猜,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再清楚不过。
程砚深在这里等了一整夜。
瞳仁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沸腾,滚烫地冒着气泡,沈洛怡的目光流连在他面上一瞬,继而垂下眼皮,平静无波的声音打破他们之间凝滞的安静:“你是来签离婚协议的吗?”
程砚深放下夹烟的手指,走来时还端着那副端方谦和的姿态。
只是当他听到她反复提起的离婚,隐忍克制的表情几乎碎裂。
散漫恣意褪下,露出阴鸷的冷笑:“你可真有出息,为了个不负责任的自大狂,就要跟我离婚?”
“沈洛怡,谁教你的,受了委屈就偷偷躲起来冷暴力我的?”声线薄凉,可落在她面颊上的指腹却灼热得明显。
“没冷暴力。”她咬着下唇,又说,“也没偷偷躲起来。”
僵持的距离,程砚深眸色深沉,蓄着吞噬一切的邃暗。
她鼓了鼓唇,目光有些闪躲,莫名落下的气势:“你怎么进来的?”
“你爸给我开的门。”清冽的声音幽淡递来,如墨的眼眸没有半分情绪泄露。
“我爸?”沈洛怡拧起眉尖。
程砚深又靠近一步,将人逼进怀里:“你爸昨晚被你妈赶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开了门。”
眼睫微颤,她的视线无意识地垂在他指尖夹着的烟上,轻抿红唇:“你别把烟头扔在我家院子里,阿姨还要打扫。”
程砚深轻笑一声,慵懒的声线徐徐:“你家院子的卫生昨晚都他妈是我打扫的。”
“注意你的绅士风度。”沈洛怡眼都不抬。
这人大概是真的气得很了,那副端雅的绅士风度装都不装了。
程砚深被她淡定的表情气到,越是慢条斯理,声线越是压得极低。
“老婆都要跑了,我还装什么绅士。”
【??作者有话说】
程总:离婚,想都别想。
第40章 40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沈洛怡抿了抿唇,一点笑意突兀地漾起,又很快被她压在唇齿间。
别开脸,红润的唇角染上绮丽之色,精致的面孔抑着几分情绪。
声线滚过喉间,又被隐去其中音调,平平的语气不见任何波澜:“既然你没意见,那我们今天就去领离婚证吧。”
程砚深眼眸微微眯眼,下颚绷紧,喉结明显一滚,掀开眼睫看了眼腕表时间,慢条斯理地开口:“现在刚过七点,民政局还没开门。”
原本想去医院检查早去早回,可以在家多陪洛茜一段时间。她预约的时间早,从沈宅开车过去医院,避开早高峰,便可以赶上第一批的仪器检查。
不过这对于离婚似乎也是一样的道理,沈洛怡视线偏向停在门外的劳斯莱斯,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直直望向前方,根本不敢往他们这边偏过一点目光。
沈洛怡清清嗓子,语速极慢:“现在我们开车过去,民政局就开门了。”
语气不见任何随意,仿佛是认真地在通知他这件事。
程砚深的神色滞了半瞬,像是气到极处,反而散漫笑起:“那简单了。”
一点笑音渺渺,沈洛怡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受控制了。
长指环过她的手腕,用了点巧劲,轻易地将人揽进怀里,薄热的呼吸肆无忌惮地洒在她面上,撩下几分恣意:“那就把你拐走好了,民政局我们今天就甭去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松懒。
沈洛怡讶异地抬眸,望进他一汪深泉似的瞳孔里,那里噙着一点笑,透着摄人心魄的锋芒。
“你要做什么?”
薄唇勾起淡弧:“这不是再明显不过吗?”
微微低身贴近她的脸颊,气声将暧昧压在她的耳尖,眼见着那里染上淡淡薄红,他清冽的声线才缓缓落下。
“关起来。”
嗓音透着笑意,目光没错过她曈底一闪而过的震惊,悠然勾唇,语调极淡:“哦,抱歉说错了。”
“是藏起来。”
两个字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别闹。”眼尾浸透着胭脂色的红云,晕染成一片,沈洛怡错开半分距离,才轻舒了口气,“你该去工作了,今天不是要和日本供应商开会吗?”
听说是近百亿的跨国项目,闹归闹,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她预约的检查时间也快到了,再晚点出发,路上又要堵车了。
程砚深却纹丝不动,掌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缩紧,将人环得更紧,仿佛不甚在意地开口:“推迟到上午十一点了。”
余光里是他俊美侧颜,凌厉轮廓压下的凛然,被微笑挡在之下。
手掌格在胸前,沈洛怡咽了咽嗓子,试图拉开一点距离:“那你现在该去上飞机了,而我,要去医院做检查了。”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包已经被他接过:“那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分毫不让。
电话里,她掌控着主动,可见了面,这人便不留任何余地,身居高位的气场收敛了许多,但气息依旧冷清凌然。
沈洛怡晶莹的水眸含着控诉,她讨厌这样被牵制失控的感觉,搡了搡他的肩,没推动半分,更恼了几分:“你这人都要离婚了,还要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淡若青山的眉眼静静凝着她,程砚深松了手,慢条斯理系上领口的袖扣:“不跟也可以,那就把你一同带去日本。”
沈洛怡立刻横目瞪过去,软硬不吃?
坚持,又僵持。
门前的骚动早有佣人告知女主人,洛茜慢悠悠地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才起身往门外走去。
推开门,正看见两个还在拉拉扯扯中的男女,故作惊讶:“砚深怎么突然回来了?”
目光又转向正在生闷气中的沈洛怡,轻叹口气:“你都不知道,心心昨天在家等你,吃不好也睡不好,神思不宁。”
“妈。”沈洛怡皱着眉。
她怎么不知道她昨天神思不宁在家等他了?
“抱歉,妈,是我没照顾好她。”程砚深微微低头,诚恳致歉。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洛茜多少也知晓一些,她也由着沈洛怡闹,不过是不想看她受委屈。
至于闹的原因,她再清楚不过,只是为了她所说的那个确定。
她的女儿,豁达又敏感,放在心上的不多,恰好面前的男人算得上其中之一。
洛茜笑了笑:“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沈洛怡有些不满,正想开口,却被洛茜不动声色地拉到身后,压低声音小声说:“闹这一出,还不够确定吗?”
放下重要工作,在她门前等了一晚。
知晓自己的心思在母亲面前藏不过,沈洛怡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再望向程砚深时依然没什么好气。
洛茜笑了声:“我收回昨天跟你说的话,我们母女俩挺像的。你那点小心思,还真是和我一派相承。”
“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这个调性。”沈江岸这般沉稳有礼的人,也时常被她气得跳脚。
轻拍了下女儿的手背,洛茜温婉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那道修长挺直的人影:“砚深啊,既然来了,就把心心带回家吧。稍等一下,我让人给心心收拾点东西。”
“妈……”
洛茜回头静静摇了下头,眼含深意,沈洛怡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没说话。
程砚深申请了私人航线,八点半起飞,几乎刚上飞机,驾驶员就已经启动机身,分分钟钟都没浪费。
何铮在日本会场实时汇报着情况,语速极快,几分严肃,沈洛怡这才察觉到这次出差似乎远比她想象地更重要一些。
这般,程砚深还是深夜赶回,一夜没睡,在她家院前等到清晨。
沈洛怡轻喟了声,闷气散去不少。
何铮汇报内容很长,程砚深只是听着,目光却渐渐挪到了她的脸上,羊脂玉般的肤色上卷着几分怠?*?倦。
忽地抬头,握住了她的手心,轻声问:“你家人为什么叫你心心?”
长睫颤了下,沈洛怡下意识先去看他的手机。
话筒关了,她才松了口气。
有的人,一心二用,也丝毫不耽误他的工作。
懒得缩手,反正他会再次握住。
沈洛怡慵懒地靠着椅背:“因为我爸妈他们对彼此一心一意。”
“他们俩是唯一,而我是他们的宝贝心心。”
程砚深低眸淡笑了声,指腹捻着她的骨节:“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怡怡吗?”
不太想知道,沈洛怡约摸着这人又要说什么让她脸红的话。
果然:“因为我对你也是一心一意,唯一的怡怡。”
“宝贝怡怡。”
猛地坐直身体,她揉了揉耳尖,柔软的长裙顺着小腿向下滑,语气轻灵,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那你可真宝贝我哦。”
“确实宝贝。”他很不惭地点头,“都不敢犯浑一点。”
沈洛怡面色红了瞬,这话说得仿佛刚刚说早把她关起来的不是他一样。
程砚深瞧着她的神色,顺手挂断了已经汇报结束的电话,将水果切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
让她吃东西这件事太过困难,沈洛怡只瞥过一眼,便转开目光,双腿缩在座位上,神色倦倦:“不想吃,本来就没胃口,现在看见你更没胃口了。”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长裙:“你爸让我们趁早散,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低淡的目光在她柔嫩的指尖掠过,程砚深站起身,站在衣柜前,挑着换洗的衬衣,扔到她坐着的沙发上:“你什么时候那么听我爸的话了?”
“我都不听他的,你更没必要听他的。”
程砚深慢慢踱来,长腿停在她身前,沈洛怡眸光微抬,正看见他修长的指骨优雅矜然地解着衬衫扣子,从领口向下,衬衫敞开,露出肌理分明的线条,宽厚的肩膀,劲瘦的窄腰,仿佛精心雕刻,散发着蓬勃的气息。
沈洛怡目光没动,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关系,这人大方地愿意给她看,她自然没什么不愿意享眼福的理由。
眉眼挑起,带着抹笑:“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
身上的衬衫解下,被随手搁在一旁,幽深的曈底仿佛覆着浓云,音色冷静毫无任何波动。
“我从小很少见他,他在国内的时候,有另外的居所,从来不回家;退休到国外开始新的研究事业更是如此,我们很久没见过了。”
平静与平静之间也有差别,沈洛怡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谈起他的父亲时,语调格外冷冽,仿佛寒冰袭来,冻住他的喉咙。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一时兴起的父爱,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但确实是因为我疏忽带给你的委屈。”他微微俯身,结实漂亮的胸膛袒露在她面前,“给个机会,让我来替你讨回公道好吗?”
沈洛怡很难在这种紧实有力的身材线条面前说不,她想转开视线,却被程砚深捏住了下巴,强制留住她的目光。
“至于你说的那些,他确实和我说过不同意,但婚姻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从不觉得他可以构成我们之间所谓的威胁。”
“毕竟生理学上的父亲,也不一定真的就是父亲。”
“我……”眼睛微微发热,沈洛怡的乌亮的瞳仁无从闪躲,只能悻悻说了句,“我知道了。”
指腹轻轻揉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又靠近了几分,带着温柔的低声,还有更加清晰的劲瘦身材:“那可以不离婚了吗?”
“当然……”沈洛怡闭了闭眼,不想再被他诱惑,“再议吧。”
气势已经散了大半。
程砚深的私人航班落地,原本下机应该直接前往会议中心,被临时改道去了医院,程砚深坚持先去医院给沈洛怡检查脚腕伤势恢复情况。
他倒是气定神闲,不觉有任何问题,做检查的沈洛怡倒是局促不安,若是因为她耽误了程氏的合作,似乎大半都是她的责任。
等检查结果出了,沈洛怡不住地催促他开车前往会议酒店,司机被她催得额上冒了汗。
一旁的程砚深依然老神在在的模样,到了他的房间,甚至还问她:“要不要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要。”她推着他往外走,“你快去开会吧,那么大的单子,搞砸了别人要说我红颜祸水了。”
闻言轻笑,程砚深长指缠上她披肩黑缎般的长发,柔软地滑过指尖,将温度流连在她身上:“这个词不太适合你。”
“你呀,也就只祸祸我了。”
沈洛怡蹙起眉尖,很是不满他的这句话。
在听到他说“我让人先做点吃的给你,等我回来。”之后,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挑刺。
“所以你把我带到日本来,就是为了让我换个地方等你?程砚深,不然我们还是离——”
捏着她的嘴,强行停了她的话音,红润的唇瓣嘟起,他低头,一个轻柔吻落在她唇上。
薄唇微勾:“那我抱你去和我一起参加会议?”
那倒也不至于。
沈洛怡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眼神闪烁,将人往外推:“我要休息了,你快走。”
沈洛怡其实没想到程砚深的会议结束得那么早,刚过十二点,人就已经回到房间了。
她还没来得及休息,目光跟着他的身影转,进门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进了浴室,很快程砚深又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水汽,拉着她从床上起来:“带你去吃饭,宝贝。”
原以为是去什么餐厅,却从闹市区向外开去,驶过隅田公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长命寺的影子。
这寺原名常泉寺,听说有位将军在腹痛后喝了寺里的井水,病症即愈,便将寺里井水命名为长命水,后来也改了寺庙的名字。
她曾经来过几次,不过不是为了所谓的长命水,而是为了长命寺的樱饼。
在她年轻,还肆意自由的时候,她与秦舒窈为了一个樱饼,便坐了飞机从伦敦到东京,只是想尝尝樱饼在不同寺庙是否有味道区分。
实践出真理,虽然外形差异大,至少在她看来道明寺樱饼和长命寺樱饼,好像也没什么味道上的区别。
程砚深拿着两个还热乎的樱花鲷鱼烧递给她时,沈洛怡一时还有些恍惚。
梦幻好看的樱花粉,让她笑容不由弯起:“有些可惜,如果是三四月份,就可以来吃樱饼了。”
“喜欢吃樱饼?”程砚深挑眉,“倒是难得有你喜欢吃的。”
咬了口鲷鱼烧,豆沙馅料在唇间展开,她含糊地应声:“你不觉得樱叶盐渍腌制后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吗?”
“我只是很喜欢那种特别的味道。”
微咸和甜津完美的交融。
程砚深似有似无地点头,从另一个角度询问:“就是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似乎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沈洛怡微微侧眸,望进他乌黑的瞳仁中。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清润的嗓音语速格外缓慢。
沈洛怡被戳穿了心思,咬着下唇,指尖戳着他的胸膛,嘴硬回道:“不许猜我的心思。”
“那以后别提离婚了好吗?”薄唇极慢的磨出几个音调。
淡然之中几分纵容。
知晓她的想法,却也愿意陪她玩那个确不确定的游戏,只是如果赌注不是离婚,他都愿意。
纤薄的唇角勾起淡弧,清润的声线混在风声中,悠悠传进她的耳中:“你想确认的,不需要离婚我也会给你。”
程砚深侧过脸,望向绿意环绕着寺庙,声音淡淡,却说着些惹人脸红的话:“この頃ボクは文ちゃんがお菓子なら頭から食べてしまいたい位可愛い気がします。”
(可爱如你,如果你是块小点心的话,我会想要从头开始把你吃掉的。)
语气缱绻,低回的嗓音环绕在她的耳尖,燎起灼热的温度,瞬间蔓延到眼尾。
泠泠的水色在眼尾流连,连气息都乱了几分。
沈洛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鲷鱼烧。
艳色的唇瓣抿了又抿。
可爱,小点心,从头到脚,吃掉。
眼波动了动,细指忽地抚上他俊美卓然的面颊,尾音咬得极轻。
“程砚深,我还是喜欢你没那么斯文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この頃ボクは文ちゃんがお菓子なら頭から食べてしまいたい位可愛い気がします。”出自芥川龍之介
释义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