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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41

    ◎“我与太太,恩爱不离,白首共度。”◎

    沈洛怡是第一次听程砚深讲日语,或者在那次欧洲短暂的假期前,她也不知道他会法语和意大利语。

    长命寺绿荫丛丛,枝繁叶茂,有零星的几棵非常规品种的樱花在绽放,在绿意之上点缀着一点粉色的俏丽,赏心悦目的自然美。

    东京的天气没有京城那般闷热,走过长长的台阶,也不觉得累。

    困在高楼大厦之中太久,她太久没有这样无所顾虑地在外,深吸一口气,沈洛怡转过头问:“你怎么什么语言都会?”

    程砚深走在她身侧向阳位置,替她挡住下午的骄阳:“那你不是也听懂了吗?”

    她也只能听懂一点,每种语言都囫囵听懂一点,但都不算精通。

    在她幼年还在启蒙的时期,沈江岸就已经给她安排了一堆课程,各种小语种教学,说是为她的将来打下基石。

    可洛茜总是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学习这么多东西,不顾沈江岸反对,断了她的课程,想要保护她的童年。

    后来她志不在此,满心投入到油画中,到最后也就只擅长一门英语,其他的都只会个皮毛。

    眼眸掠起,余光瞥见她认真思考的模样,轻笑了声,程砚深牵起她的手,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在她无名指上那枚粉钻戒指上:“那可能我天赋异禀吧。”

    夸起自己来倒是毫不留情,沈洛怡正想冷嘲热讽他几句,红唇微动,忽然不说话了。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这个圈子,表面纸醉金迷,实际也卷在暗处。若是想要继承家业,两三门熟练的外语是必要的基本。

    若是像程砚深这样,精通多种外语,大概——

    沈洛怡敛下眸子,转了话题,她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还要仰着头望他,手掌扶着他宽厚的肩膀,表情认真,几乎一字一顿:“我是真的想过离婚的。”

    在她一个人思绪蔓延的时候,这点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下。

    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因为联姻而牵扯的商业合作,还有她的一点私心。

    红唇翕合,语速平静,字字句句从唇齿间咬过:“你知道的,父母不看好的感情,先天就裂了一条缝。”

    她需要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才敢去赌。

    哄好不是矛盾的终点,或者说暂时搁浅离婚的念头也不是终点,是要等她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起这件事,解开那个结的时候才是。

    长眸微抬,程砚深身上藏蓝色的衬衫扣子严丝合缝地系着,压在皮带下,衬出完美比例的长腿,透过一股蛊惑的禁欲气质,和今天早上他慵懒地斜倚靠在她家庭院里的气息全然不同。

    那时,带着几分颓然,隐约的一丝一毫,足够她去确认他的在意。

    清冽的声线从他薄唇溢出,像是轻飘飘的羽毛落地,又随着清风鼓吹而起,浮浮沉沉,意味绵长:“那是舍不得我才不离了?”

    沈洛怡润白的肤色泛着莹光,她回视的眸光很温柔,唇角牵起的弧线昳丽好看:“早上看你站在我家院子里的时候,想到了那个我在伦敦遇到的极品拽哥。”

    冷峻的侧脸透过几分薄情,漠然深沉,松懒不羁,生人勿进,在酒吧依然扣子系到最顶端,周身笼着几分傲气,还有一丝渗透的浑气。

    视觉冲击往往带来最初的悸动。

    沈洛怡也不能免俗。

    初见的印象太深刻,时隔几年,还有余温在蛊惑她的心绪。

    程砚深不疾不徐扯唇,淡淡的笑痕,贴心地给她递了瓶水:“那是得感谢一下五年前的我,在伦敦没错过一段浪漫偶遇。”

    双眸对视,流光微闪,沈洛怡眼尾覆上一层胭脂色,她低眸定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鼻尖尽是他身上薄淡的气息,乌木逢春,百花绽放的暖色缠上清浅的味道。

    沈洛怡鼓了鼓唇,对彼此之间的暧昧有些无所适从,清清嗓子:“虽然,我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但是,我也还没完全原谅你。”

    还真的是不好哄,长指微微正了下她指间钻戒的位置,粉钻被摆正,绽着夺目的光辉。

    “那太太可否给个方向,让我继续努力。”

    “你昨天抽烟了。”沈洛怡一本正经,蹙着眉尖,“你到底戒没戒烟啊?”

    说着,便去伸手去摸他的口袋,一个压扁的烟盒,打开才发现一盒烟几乎空了,只剩下三根。

    哼了声,她三步两步迈向旁边的垃圾桶,把手里的烟盒丢了进去:“一晚上抽这么多,你这是要把自己烟熏入味?”

    程砚深戒烟已经很久了,他的烟瘾不大,只有烦心的时候偶尔会碰一根,通常也只是夹在指间,望着那淡蓝光圈袅袅燃起,特殊的安神方法。

    昨日确实破了戒。

    “好久没抽,点第一根的时候,还被呛了口。”清冷的声线漫不经心地溢出,仿佛说着什么和他不相关的事情。

    他嘴角噙着一点淡笑,不愿意再回忆烟雾在嗓间呛的时候,仿佛辛辣的芥末被咽下,没有任何介质,那点刺激的辣味黏在食道里。

    伴着呼吸,痛得生凉,像是剜去一块心口,空空荡荡的凉。

    为了填满那点空,他又点燃了第二根,想借短暂的迷蒙缓解渐渐蔓延而上的冰冷。

    而后,便是第三根,第四根……

    直到看到她从阳光中走来。

    “控制不住。”低沉的尾音缠了点凉凉的笑意。

    想见她。

    沈洛怡抬眸去望他,扫了眼他清冷的面孔,收回视线又觉得不安,再度去望,一眼又一眼。

    树木枝丫落了点淡影在他眼下,衬着那里明显的疲色。

    是了,他一夜没睡。

    手指轻轻勾了下他的尾指,她拧起眉尖,几分忧色惶惶浮在面上:“控制不住烟瘾?”

    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记着谁跟我说过,戒烟可以转移注意力,用其他事物来替换烟瘾的。”她拿出手机搜索着聊天记录,低着头,没看到他眼底的幽深。

    下一瞬程砚深勾着她的肩,将人直接扯到身侧,喑哑的嗓音寸寸落下:“宝宝,可以亲吗?”

    视线似有似无地望向那个被她扔进垃圾桶里的烟盒,意思再明白不过。

    是他说的控制不住。

    沈洛怡犹犹豫豫,想说毕竟寺庙场所,又于心不忍,看了看周围无人,踮起脚尖一个轻吻落在他薄唇之上。

    面颊微红,水眸含艳:“这样,总可以了吧?”

    程砚深想说不够,又怕惹恼了她,眼帘落下,算是点了下头。

    洛茜说她最大的缺点是心软,沈洛怡从前不以为意,她自以为她算是冷心冷情的人,拒绝人向来直接,不给任何再纠缠的机会。

    似乎在程砚深面前,她确实心软了。

    又转头望了望身边,她沉下口气,再次踮脚吻上了他的唇,带着温凉的气息,覆上他的冷冽淡香,在盛夏中纠缠浓重的暖意。

    夏天的瑰丽浓郁,在他掌在她腰后的大手压下的力道中,逐渐蒸腾。

    低下的颈子弧度,绷紧的青筋,上下滚动的喉结,在她不太熟练的吻中。

    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是程砚深主动,他习惯掌控一切,可无形之间关系变换,他早有察觉却放任不管,甚至甘之若饴。

    他的那位有些迟钝的新婚太太,什么时候能有一次的主动?

    跌跌撞撞,却也等到了。

    沈洛怡有些局促,本想轻飘飘结束的一个吻,却被他不断施加了些其他意味。

    绯红在眼尾覆上,渐渐蔓延到耳廓,矜持中一点赧然。

    他们接吻很多次,床上交流同样很多。

    可确实第一次超出他们那间婚房之外亲密的交流。

    像是从暗室撞出一点绵绵靡丽,透过光线,无从抵赖。

    沈洛怡被放开的时候,还有些迷茫,曈底漫着莹润水光,她定了定神,很快拭去嘴角的水色,努力端着平稳冷静的声音:“现在总可以了吧。”

    鼓了鼓嘴,用冷淡掩饰羞涩:“再控制不住,回国给你报个电击班。”

    不想再沉浸在刚刚的暧昧中,她走得很快,根本不管身后的程砚深有没有跟上。

    “也不止抽烟的问题,林林总总还有好多。”她强行将话题扯回最开始的原谅上,“你的表现决定我的态度。”

    程砚深的目光锁在他身前那个纤细的身影上,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准备按照哪种测评方案来审查我的表现?”

    沈洛怡脚步顿了半拍:“啊?”

    测评方案?

    她是没想过这个词还能用在他们的婚姻中。

    本以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程砚深认真地给她分类:“怡怡,是准备按综合评定阶段性打分,还是先给出起始分数,在根据具体事件增减表现分?”

    沈洛怡回头,清软的嗓音懒声道:“程砚深,你有些懂得太多了。”

    “我要给你扣分了。”试图结束他这种专业化的测评方案。

    程砚深云淡风轻地颔首:“那就是按照后一种。”

    闭了闭眼,怎么休息时间,还要听这些商业化管理方案。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语调可以地拉长几分:“程砚深,我觉得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要不我们还是——”

    后面那两个字她故意没说,等着程砚深打断。

    可这人这次却没制止她的话,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微微挑眉,像是在等着她这两个字一般:“宝贝,这两个字可以从你的字典里删除吗?”

    谁都清楚是离婚。

    皓腕轻抬,挽了挽额角碎发,她今日妆容浅淡,依然明艳如画,昳丽精致。

    “如果不呢?”是有些挑衅的语气。

    “关起来。”程砚深清冽的声线极其好听,尤其是他刻意捻着字词的时候,如同清泉撞击石粒,泠泠浸透着磁性。

    莞尔,沈洛怡懒懒睨着他:“你现在是藏都不藏了哦。”

    早上在她家门前的时候还知道讲自己说错了,把她拐走之后就直白得毫不掩饰了。

    “别以为异国他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清眸无辜又勾人,“我是不会从了你的。”

    这台词实在惹人误会。

    程砚深似笑非笑地勾唇:“那我现在是不是要配合你一下,说一句小美女,我来了?”

    笑容登时僵住,沈洛怡瞪他一眼:“明明是大美女。”

    冷哼一下,恨恨咬下手中最后一口鲷鱼烧。

    “大?”

    他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下,若有所思。

    沈洛怡立刻敛了神情,警告道:“程砚深,你再说一句话,马上就负分了。”

    耸了耸肩,程砚深格外喜欢逗她,却也会察言观色,他快走两步,追上她的脚步:“要上去转转吗?”

    指的是上面的长命寺。

    沈洛怡来过几次,却都没有去寺庙里转过。

    日本的寺庙和国内那种庄严宏大的庙宇风格区别很大,若是他陪同一起,倒也可以去看看。

    不是樱花季,长命寺人不多,偶尔几个行人,也是为了所谓的长命水。

    她站在寺庙里的凉亭下,只看着程砚深在寺庙中徘徊:“你要拜观音?”

    纵是同样是佛教,供奉的佛像也有所差别,沈洛怡分不清细节,程砚深大概也分不清,还是同僧人沟通了番,才大概知晓。

    他只是一时兴起,听她提起,略一沉吟:“倒也可以。”

    临时起意,程砚深牵着她站在正殿前。

    没有供香,身形挺直,轻声呢喃:“我与太太,恩爱不离,白首共度。”

    眼眸缓慢地转动,定在他清隽的面上,愣愣定了许久。

    恩爱不离,白首共度。

    与他。

    低着头,沈洛怡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裙摆,她想要等自己面上的灼热褪下再开口,可那里许久未消的热度还在不断升温。

    她浅浅吐了口气,扯着他的袖口将人拽到一边,嘟囔着:“哪有人许愿是这样的?”

    “被别人听到了多尴尬。”

    程砚深多少也算个名人企业家。

    身旁还有行人掠过,于她,确实做不到像程砚深这般正大光明。

    程砚深笑,眼眸仿佛沾染上几分清幽淡色:“放心,这里没人听得懂。”

    毕竟他们在国外,这里游客很少,遇到华人的几率本就不大。

    “就算听懂也没关系,心诚则灵,不介意让旁人看到我的诚意。”一如既往平静矜然的语调。

    他揽上她的肩头,淡而清晰的声线徐徐落下:“况且,这不是我求来的心愿,是我许诺给太太的约定。”

    没有香火,没有叩拜,只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约定。

    低声靠近她的耳廓,温润声线:“只说给太太听。”

    瞳孔微震,沈洛怡抬眸去瞧他的侧脸,清隽斯文的端雅面,骨子里透出的风度,清晰地给她怦然心动。

    冷白指骨点在她的鼻尖:“看我做什么?”

    唇角慢慢翘起:“没想到会有一天,这张这么硬的嘴,还能说出几句好听的话。”

    “得瞧瞧我老公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作者有话说】

    程总求亲亲套路不停

    第42章 42

    ◎“新婚过后,我们感情也很好。”◎

    坐在回程车里的时候,沈洛怡靠在车窗前,余光瞥过副驾驶座位上的何铮不时回头,正向程砚深汇报着下午的协商事宜。

    她托着腮,那些声音被她自动屏蔽在外,不合时宜地想到昨晚散步时乔妍希说的话。

    乔妍希是对砚深的印象极差的。

    毕竟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棒打鸳鸯的人。

    不过可恨的是,介绍人和拆散人都是他。

    关于和程砚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直接换了个男主角到场这件事,乔妍希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林荫小路上,夜色模糊了她的表情,乔妍希一步一停,认真地思考:“我一直很好奇,程砚深到底是怎么直接拿捏住我的喜好的?”

    这话说得有些让人误解。

    沈洛怡侧眸望过去,又听她下一句话:“怎么就正正好让完全长在我审美上的何铮,替他来和我见面呢?”

    懵怔了一瞬,沈洛怡被她的情绪波及,努力回忆了下何铮的脸。

    何铮是很周正的英俊长相,只不过一副黑框眼镜遮了大半张脸,让人很容易在第一时间忽视他的五官。

    乔妍希显然还没对何铮死心,她回想起何铮脸的时候,感觉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你不觉得他很男大学生吗?而且还是工作了几年,依然这么有男大气质的。”

    大概吧,沈洛怡没和何铮相处过,对他并不了解,她对乔妍希的喜好也不太在意,继续问:“然后呢?”

    摊了摊手,乔妍希很是坦然:“然后美男计成功,何铮什么也没做就把我的魂儿都拐走了,见面过后,回家我就跟我爸说别给我和程砚深安排后续见面了,婚约不了一点。”

    沈洛怡低笑了声,想到那个画面有些想笑。

    她大概还要庆幸一下,至少程砚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纡尊降贵亲自出席了。

    可能也有秦舒明的面子在。

    乔妍希显然是话多的,两个女孩凑到一起,什么话题都聊了起来。

    在谈到她收到的那张照片时,乔妍希的反应完全出乎所料,猛地抓住她的手,很是急切的模样:“你能不能让发给你照片的那个人把原图给我啊。”

    “华盛顿那天,何铮就跟在我后面,把西装给我的时候,他还有些害羞,那会儿我还以为我终于攻略他了呢。”至于结果,乔妍希已经不想多提,“沈小姐,能不能让偷拍的人帮忙把程砚深截去发给我。”

    “感觉那张照片真的可以变成我的人生照片了。”

    后面谈的内容,沈洛怡她已经记不清了,后来她满脑子都是乔妍希说的人生照片。

    因为她想起,她和程砚深结婚至今,好像还没有合拍过一次照片。

    爬过长命寺,沈洛怡也有些累了,洗过澡后,躺在床上,眼睛慢悠悠地阖上。

    程砚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没完全闭上。

    带着水汽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几分潮湿:“就这么睡了?”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沈洛怡眼皮立刻阖上,甚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不然等你把我关起来?”

    轻笑了声,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卧室的灯忽地灭了,掌骨带着缥缈的温度,绕上她的腰肢,说不清冷还是热,唯一清晰分明的是落在耳侧的呼吸,让她单薄瘦削的肩膀抖了几分。

    原以为这人昨晚一夜没睡,今天晚上会消停一点。

    刚走出浴室,她的眼睛还没完全闭上的时候,正巧对上他灼灼的视线,沈洛怡登时觉得不妙。

    还是在她提了离婚之后。

    “那把你关起来好不好?”喑哑的声线隐没在压下的深吻中。

    沈洛怡没什么力气挣扎,再回神时,丝带已经绕上了她的手腕,下意识想要惊叫,却被他吞并了呼吸:“宝宝,你乖一点。”

    她哪里是乖的性格,暗昧的光线,她抬眸望进他幽深的瞳仁,静谧的空间,温热的灼热,很容易让人卸下所有矜持。

    “那……就只乖一点点。”

    还是别乖了。

    手掌抵在玻璃上,洇下一点雾气,大掌压在她的手背,手指探入指缝再缓缓扣紧。

    沈洛怡望着玻璃倒影里的时钟,眯着眼仔细分辨,还真的是三点。

    “不然我们还是各玩各的吧。”她腿软成一片,却被他锁住细腰,撑着她的平衡。

    这男人精力好得有点过分了。

    薄唇落在她的耳侧,轻咬着她的耳垂,磁性好听的哑声含着浓重的欲色:“重新说,宝宝。”

    沈洛怡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离婚吧,程砚深,我真受不了你了。”

    床上不适配。

    灼人气息缠绕着耳廓,温度碾磨而过,仿佛她的呼吸都被他掌控:“宝宝,你知道离婚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根本没给她回答的空隙,他自顾自给出答案:“你不知道,它已经从你的字典里消失了。”

    含水的剔透眸子满是控诉,根本由不得她去声讨,撩人的气息扑来,瓦解了她所有抵抗。

    红唇张了张,几乎喘不过气,沈洛怡溃不成军,瓮声瓮气:“消失了,消失了,我真的不认识这两个字。”

    再折腾下去,她的腰要断了。

    怕了他了。

    ——

    傍晚程砚深来接她的时候,沈洛怡的玻璃小夜灯刚完成。

    程砚深公事在身,早上几乎没怎么睡便出门工作。

    沈洛怡一个人在酒店无事,便想出门逛一逛东京的手工艺术品,路过一家玻璃灯小店,橱窗里流光溢彩的各色玻璃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看过许多复古珐琅玻璃灯,总觉得工艺复杂,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手工制作的灯具。

    一时兴起,便想亲自做一盏夜灯。

    图案是她自己画的,镂空的萨曼莎玫瑰。不规则形状的玻璃灯罩上还缀着晶莹的玻璃坠,灯光打开,悬下一片摇曳的清丽花影,映照着美轮美奂的光泽。

    老板娘很热心地建议她给灯罩染上色彩,看到那些颜料,沈洛怡犹豫了下,蜷起手指还是算了。

    简约之处倒也有几分时光静好感觉,像是蓦然回首时的自然融洽。

    “好看吗?”沈洛怡捧着手里的玻璃灯给程砚深展示自己一下午的成果。

    眉眼弯弯,比她手下描绘的花朵更夺艳色几分。

    自然是好看的,至少沈洛怡在艺术品鉴这方面是绝对专业的。

    程砚深目光从精致绝伦的玻璃灯,慢慢移到她纤细的手指上,她肤色极白,一点红印格外刺眼。

    抬手捏起她瓷白莹润的手指,程砚深眉心轻折:“手被烫了?”

    被他提起,沈洛怡才迟钝地发现指腹上的红印,应该是在焊接玻璃片时,不小心被烫到的。

    她还在满心欢喜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随意说道:“还好,不疼的。”

    专心致志去完成自己作品的时候,其实很少会察觉到其他,倒是有些像她往常画画的样子。

    眼帘静静垂下,程砚深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喟一声:“笨蛋。”

    像个小孩子一样,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中。

    虽然沈洛怡觉得没什么事情,但程砚深还是去买了烫伤膏,严严实实地在她手指上涂了厚厚一层,又包裹起来。

    沈洛怡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歪着头看他认真地包扎,却又忍不住地嘴角翘起。

    晚餐是约了程砚深的日本合作商一同吃饭,预约的餐厅在东京的晴空塔上。

    他们来得早一些,合作方还没到,沈洛怡便提起:“我想去天望回廊上转一转。”

    “回廊很长的,是要走一段距离,你确定?”

    长达110公尺的斜坡回廊,可以俯瞰整个东京风光。

    程砚深低眸看了眼她脚上的白色高跟鞋,他确实不知道沈洛怡对高跟鞋是有什么执念,脚腕才刚刚恢复,就已经踩着高跟鞋出门。

    沈洛怡是极其不爱运动的,即便是出门游玩,她不喜欢的场所,即便是地标建筑也不愿意去逛,但很奇怪的事每次和程砚深在外,好像所有喜好都往后放了放,倒是什么都想去体验一番。

    她扯了扯他的袖口,声音轻软,绵绵递来:“就当散步吧,走一走,说不定一会儿晚餐我可以吃得多一点。”

    虽然,并不可能。

    程砚深也晓得不可能,还是随了她的意。

    踏上玻璃地板,像是踩在云端,纵览世界第一高塔的美景。

    今日天色极好,晴空如洗,雾色消融,他们隔着观景台,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富士山。

    红霞挂在天角,太阳被笼罩在霞光中,模糊了形状。

    沈洛怡手指触在明净的玻璃上,指腹盖住远远的那?*?个太阳,仿佛捏在指尖里。

    站在她身后的程砚深却完全没有欣赏风光的好心情,只定眸在她料峭的鞋跟上,手臂缠在她的细腰旁:“我背你吧,你的脚还没完全恢复。”

    沈洛怡断然拒绝:“我才不要,我要自己走,况且昨天医院的报告都出了,你不要总把我当成孩子。”

    “你确实不是小孩子。”深隽眉眼轻抬,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紧她的腰肢。

    声音渐渐沉下去:“毕竟小孩子脚磨破了,也是会知道疼的。”

    “啊……”沈洛怡这才发觉自己的脚踝后侧不知道洇上了一道血痕。

    大概刚刚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了下。

    “不舒服就别穿了。”他半蹲下身,在她脚后贴上了一枚创可贴。

    沈洛怡是想解释自己的鞋子并没有不舒服,毕竟都是私人订制的鞋子,晃了晃鞋跟,被他指腹抚过的位置仿佛还留着他的体温。

    其实也没什么执念,她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也喜欢穿平底鞋,但回国后总有条条框框限制。

    “是总觉得不穿身高有限,气势也有限,只能用些外在的东西去弥补。”轻灵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比如经验,比如资历。

    “宝宝,你170,身高有限?”程砚深起身,窗外黄昏斜影映照在他的侧脸,光影交错,轮廓分外清晰。

    连同声线似乎也沾染上夕阳的暖意。

    她抿了抿唇,很轻的“嗯”了声:“可是我还要仰头看你。”

    沈洛怡的声音有些淡,她低垂着睫毛,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其实也不止是身高。

    程砚深略略点头,下一瞬忽地低身,单手抱起她的膝盖,柔软的长裙顺着他清健的手臂滑下。

    沈洛怡下意识撑在他的肩侧,忽然的悬空带来几分惊慌。

    清润嗓音划过薄唇:“这样可以低头看我了。”

    是他曾经说过的,偶尔也可以站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毕竟还在外面呢,沈洛怡左右小小张望了番,他们长相出众,气质出挑,本就是人群的焦点,又是忽然的搂抱。

    沈洛怡面色登然红透,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说:“你快放我下来。”

    这种情话,这种姿势,还是留在私人空间吧。

    程砚深却没动,只是视线往下瞥了瞥,示意她受了点小伤的脚腕。

    捂着红透的脸颊,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那那那……那你还是背我吧。”

    日落时分,高挑颀长的男人绕过拥挤的人群,背着长相精致的女人,余晖照在他们身后,落下交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

    沈洛怡埋在他颈窝里,视线所及是他微滚的喉结。

    仿佛作恶一般,她故意呼了口气,眼见着青筋微微绷起,她才满意地弯起笑。

    “你要不要跟我说点什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沈洛怡努力给它添上限定词:“比如,可以引起我共情的那种。”

    这个范围依然很大,但程砚深知道她想听什么,无非还是程易渡那些事情。

    沉吟几许,他低声说:“我可以和你讲有关我的。”

    “但涉及到其他人的,只有她同意或者授权,不然我想,我应该没资格替她去讲述。”

    沈洛怡蓦地一怔,确实是她唐突了,这种事情或者当事人并不愿意再去回想。

    “好沉重啊。”抿了抿唇,她立刻换了话题,“那问个你可以回答的问题,你厨艺怎么样?”

    他们太忙了,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

    有阿姨在,那间婚房似乎也只是他们临时休憩的地方,没有什么烟火气。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沈洛怡对他露出浅笑:“留学生的厨艺,不是都很好的吗?”

    “尤其是你这样的,风流倜傥,清新俊逸,气宇轩昂,一定厨艺很好。”

    程砚深并不知晓这几个词和她说的厨艺好到底有什么关系。

    “还可以。”轻飘飘落下几个字,“那你的呢?”

    “我也还凑合吧。”沈洛怡仔细回忆了下,她在伦敦很多年,“那个时候,我最常吃的就是白人饭还有酸奶碗,反正饿不死自己。”

    程砚深放下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摇头:“吃饭去吧,已经有点心疼你了。”

    不算太正规的商务晚餐,坐在程砚深对面的合作方社长侃侃而谈,程砚深倒是话不多,只是偶尔回应几句标准的日语,矜贵从容,气质卓然。

    举止投足间,仿佛是浸染着几分薄凉的谦谦君子。

    是他在商务上的一贯形象。

    沈洛怡能听懂大半,只作微笑点头,时间久了,瞳光也不由晃神。

    坐在她对面的社长夫人,也是同样的微笑脸,只不过视线只落在她的先生身上,为他贴心地摆放好餐具,时不时递上方巾,像个完美的花瓶。

    沈洛怡略一敛眸,思忖着是否这就是沈江岸让她一直恪守的淑女名媛礼节。

    耳边忽地想起一道清冽的声线:“我爱人在这方面倒是有所研究。”

    “嗯?”沈洛怡茫然地转头。

    爱人?

    微凉的指节圈着她的手腕,低声压在她耳侧:“他想买幅油画,想让你给点专业意见。”

    她刚刚隐隐约约听了一部分,倒也不是让她给点专业意见,只是程砚深将话头递给了她。

    沈洛怡婉然笑起,虽然语言并不完全精通,但还有程砚深帮她纠正几个单词,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流。

    嗓子微干,她顺手接过程砚深递来的茶杯。

    再低眸时,看到盘子里的鱼片,腌制过的鲭花鱼,是程砚深刚刚夹给她的。

    沈洛怡眼神清明,弯起唇角嫣然而笑。

    她面前的那一小盘鲭花鱼早就被她吃完了,程砚深一边谈公事,还不忘把他自己碟子里一口未动的鱼片夹给她。

    入席后一直没说话的社长夫人望着他们,忽然温声开口:“你们看上去感情很好。”

    语速刻意放得很慢,是怕她听不懂。

    “毕竟刚新婚。”沈洛怡潋滟如水的含情眸漾着清波,柔声解释了句。

    社长跟着点头,望向温柔凝视他的妻子:“确实,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也像你们这样。”

    垂眸静静的程砚深扯开唇角,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劲瘦有力的手臂搭在沈洛怡的座椅靠背上。

    无人见处,指腹轻轻绕着她的长发。

    不疾不徐地颔首:“马上是我们结婚四个月的纪念日了,已经不算新婚了。”

    略顿半秒,薄唇溢出昳丽弧度:“新婚过后,我们感情也很好。”

    【??作者有话说】

    卡卡卡卡卡,卡得冒火[○`Д○],更新晚了,有小红包~

    第43章 43

    ◎“看到了,我的吻技还挺好的。”◎

    沈洛怡怔了几秒,再抬眸时嘴角已经高高翘起。

    餐厅里悠扬悦耳的小提琴声,配合的氛围感的灯光,窗外东京夜景霓虹交织,点缀出几分梦幻。

    天边银河仿佛压得很低,低到她仿佛可以在他黑瞳里中看到倒映的星辰。

    桌角的小花瓶,插着几枝玫瑰,颜色各异的花卉,添上一点明丽浪漫的色彩。

    再美好不过的晚餐。

    是坐在他们对面的社长先出声的,他很给面子地肯定:“你们看起来确实感情很好。”

    沈洛怡免不了地面色微红,小小扯了下他的西装,声线压低,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气声:“谁家夫妻结婚,还要特地强调一下四个月啊。”

    对面的社长及其夫人近二十年的恩爱夫妻,都没特意提出时间。

    程砚深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白葡萄酒,一点溢出的醇香绕过鼻尖,清冷面容现上几分兴味:“忘记和你说了,昨天还是我们四个月结婚纪念日。”

    “可惜,没来得及庆祝。”淡漠眉眼清隽舒展,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没想到我收到的四个月结婚纪念日礼物……”

    轻轻一声叹气,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洛怡掀开眼皮,不想搭理得寸进尺的这人,只微笑回应社长夫人的话题。

    原以为不想听到离婚这个词的是他,这会儿隐约提醒的也是他。

    况且什么礼物?

    昨晚闹到几乎天亮才结束,他还想要什么礼物。

    餐厅中场的简易舞会,社长牵着夫人一同参加,沈洛怡脚上有伤便推辞了。

    其实是程砚深觉得她有伤,暗示着她推辞,沈洛怡本也有些累了,便拒了舞会。

    萨克斯低沉的音色叠加在管弦乐队中,带着金属明亮度的质感,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一点绮色。

    沈洛怡跟着曲调微微点头,视线却已经慢悠悠转向了窗外夜景,斑斓的光影笼罩在高楼车流之中,像是月光与灯光绘制的绝美的画卷。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仿佛想要留下这一刻的景象。

    那一点细微的动作逃不过程砚深的眼睛,默然给她的水杯添上柠檬水,不急不慢地问:“想画画吗?”

    “嗯?”她的动作忽地停住。

    想画,也不太想画。

    眸光清冽,在和缓清雅的管弦乐声中,他的声线似乎也染上了些温度:“我和服务生要了纸和笔。”

    几张白纸,还有一支碳素笔,被放在她眼前。

    还有他徐徐跟过来的音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别错过那一瞬间的想法。”

    犹犹豫豫,沈洛怡还是拿起了那支笔,指尖微动,笔尖几乎没有抬起,行云流水,仿佛没有断笔。

    是刚刚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

    刚停笔,她就折起了那张纸,只是随意的一个草稿,有些过于潦草了些。

    不想让程砚深看到。

    如果可以,她只愿意同他分享那些被标记上Roey的精美作品,至少在她眼里算得上完成度极高的。

    而不是,已经不知道收纳了多厚的草稿。

    她已经算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有完成过一幅作品。

    “送你一个四个月的新婚礼物吧。”瞧着她面上神情微凝,程砚深眉心也不由折起,又被他强行压下那些担忧情绪,他温声问,“请问程太太现在想做些什么?”

    原本她是想讽刺程砚深几句这个不算光明正大的四个月新婚礼物,可是跟着他的语气认真思考起了那个问题。

    思量许久,沈洛怡歪了歪头:“我……想不出来。”

    物质需求,她不缺,至于其他的,沈洛怡被工作填满时间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让她忽然去歇下来要做什么,她有些无所适从。

    程砚深微微挑眉:“那就跟我走吧,明天的飞机,去伦敦出差。”

    高脚杯抬起,轻轻碰了下她的水杯。

    沈洛怡是无所谓的,毕竟洛茜再三嘱咐让她一定要多休息几天,只不过伦敦啊。

    “忽然想起我在伦敦还有个画室。”她手心捏着水杯,却没喝,只是简单的柠檬水,却撩上几分醉人的气息,让她的思绪蔓延,“这次去伦敦,倒是可以把那个画室卖了。”

    他望着她水杯中轻轻漾起的波澜,心绪微动:“留着不好吗?毕竟也是你的回忆。”

    只是一间画室而已,私人财产,在没有任何财产波动风险情况下,其实并没有卖的理由。

    沈洛怡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听他温润的声线慢慢传来:“怡怡就没想过再重新开始你的油画?”

    眉心褶皱更深,沈洛怡下意识排斥这个问题:“当事人暂时不想说,你再提我就——”

    几分警告的眼神。

    两个人都清楚的那两个字。

    程砚深懒懒靠在椅背上,长睫半垂,声线冷清:“怡怡,如果你想说的那两个字不是我要听的,我建议你别开口。”

    扯出一点笑意:“不然,你可能晚上要遭殃。”

    明晃晃的警告意味,明明刚刚他也有在提,却双标地不允许她说。

    “你可真不是人。”鼓了鼓唇。

    沉下一口气,明艳的脸蛋被光影笼下,几分模糊,沈洛怡挤出一点笑容:“我建议你尽快认清自己的身份,我的预备役前夫先生。”

    指尖轻碰她的水杯,泡在水中的柠檬片跟着温水一同晃起。

    程砚深薄唇溢出淡声:“正在努力摆脱这个称呼中。”

    回了酒店,程砚深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沈洛怡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听了一会儿日本财经频道,吵得她头疼。沈洛怡果断放弃,转到了中华频道。

    电视屏幕上那张精致明艳的面孔,让她忍不住坐起身,认真观看,这不就是时常以美貌上热搜的秦大明星吗?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秦舒窈。

    沈怡怡:【第一次感受到大明星的实火是什么感觉。】

    沈怡怡:【就是在国外也逃不过那部我看不下去的电视剧。】

    几乎消息刚发过去,秦舒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沈怡怡,你信不信我逼你在家给我看一百遍我的电视剧!”

    “好恶毒的惩罚。”沈洛怡关了电视,“算了,那我现在少看一会儿,先少受点折磨。”

    “就为了你这句话,我也要好好进步打你的脸。”秦舒窈骄傲地哼了声,她也知道自己演技不算精湛,也没什么玻璃心,心态极好就算被批评了下次努力就好,“不过,我们忙碌的沈总裁怎么突然去东京了。”

    秦舒窈颇为欣慰:“我的宝终于舍得给自己放个假了,正好我明天也要去东京拍广告,你把酒店地址发给我,到时候我去找你。”

    “……可能不太行。”沈洛怡想起程砚深给她安排的行程,在床上翻了个身,手臂托着下巴,“我明天要飞去伦敦了。”

    只是想到伦敦这个城市,就隐隐几分期待。

    秦舒窈:“去干嘛?”

    眼眸一转,沈洛怡歪头枕上自己的胳膊。

    于程砚深是出差工作。

    于她,她翘起嘴角:“当然是去回忆一下那时候的极品拽哥。

    秦舒窈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度:“我靠,我没听错吧?”

    “你们现在爱得这么热火朝天吗?这都要去回忆一下初遇露水情缘了。”

    也没热火朝天。

    也没爱吧?

    沈洛怡也不太确定,简单解释了句:“他去工作,顺便带我去伦敦休假。”

    莫名又有点失望,她轻舒了口气:“毕竟我妈都把我交给他了。”

    这种话秦舒窈是一点都不信:“你也就骗骗自己了。”

    “就这么巧?”

    沈洛怡感觉胳膊上贴着的面颊在发烫,声线微微绷直:“对啊,就是这么巧。”

    “为了他的宝贝怡怡,凑个巧怎么了?”

    秦舒窈嘶了声,不住地叹气:“我的天,这扑面而来的恋爱酸臭味。”

    “马上都要入秋了,降温了怎么这个味道还是传递得这么快,都从东京飘到北京了。反正我才不羡慕,最近追在我身后的小帅哥可多了。”

    这人信口胡说起来,没人敌得过,沈洛怡懒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至于后一句:“信了你的鬼。”

    “讲道理,我跟你说个小秘密,算了,小秘密还是给我自己独享吧。”一秒八百次翻转态度,最后还是绕回最初的方向,“算了,我就大方地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日常生活吧。”

    “秦窈窈,你那点小心思真是藏不住了。”能和她分享的,还是这样态度不断变化的,沈洛怡大概知道是谁了,“你最好别跟我说又是徐宇珩。”

    和这个人扯到一起,秦舒窈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还真的是他,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秦舒窈语气平和,仿佛那些过往都没放在心上,“是他女儿,那个小女孩最近在我们剧组当小演员。”

    “徐宇珩每天都送女儿来剧组。”

    “然后呢?”沈洛怡心下几分担忧,坐直身体。

    秦舒窈的声线听不出什么端倪,像是平静的湖面,一丝涟漪也无,只是平铺直叙地阐述着:“然后我心无波澜,是不是进步了好多?”

    “大概一直压在心里太久,时间消磨了太多,最后哭过也就散过。”越是平静地不带任何情绪,沈洛怡越是为她心疼。

    毕竟那是秦舒窈最风华烂漫的几年时光,谁承想一段恋爱谈到结果,只落得一地鸡毛。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在意了。”说到最后,她声音里还洋溢着几分笑意,“进步大吧。”

    沈洛怡不免跟着她的情绪而波动,卧室门被打开,她回头望了眼缓步靠近的程砚深,眉眼间那点浅浅的笑意渐渐转浓:“你还夸上自己了。”

    “我们家大明星进步哪只是大呀,简直都快等上月球了。”

    随意又说了几句,她就撂下了电话。

    抱着枕头,她转了个方向,趴在床尾,目光跟着程砚深的每一个动作转动,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她,像是带着什么魔力一般。

    沈洛怡望了眼头顶柔和的灯光,将那归结于夜晚朦胧灯光带来的暧昧。

    “你做什么呢?”

    再明显不过地替她收拾行李。

    程砚深半蹲下。身,语调淡淡:“明天的飞机有些早,等你起床再收拾行李,可能有些来不及了。”

    眼波如水荡漾,她一向生物钟准时,只要前夜不胡闹到太离谱。

    沈洛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本来也没什么行李要收拾,要我提醒你,我可是被你直接从家里拐来东京的。”

    纤细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引着他淡然的眸光转到她身上:“如果你不瞎的话,可以看一下我脖子上的这个吗?”

    她指了指颈侧的吻痕,是他昨夜留下的。

    可能也不太算昨夜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了。

    程砚深微微颔首,清隽的面容在灯光下挂上了几分柔旖:“看到了,我的吻技还挺好的。”

    “需要教你吗?”

    皱了皱秀气的鼻尖,这是教不教的问题吗?

    她强行扯回话题:“程砚深,你要么还是请个女助理吧。”

    “都没人给我准备洗漱用品,尤其这个——”

    眼神勾起一点靡丽,清亮的眼眸透着几分旖旎之色:“遮瑕膏还是我自己出门的时候去买的。”

    涂了两种不同颜色的遮瑕才堪堪遮住。

    “这样啊。”俊美英挺的男人迎上她的目光,字句念得很轻。

    程砚深撑着床边忽地俯身,嗓音渐渐低下去,磁性好听:“那太太应该也不介意再添一个吧。”

    话音刚落,手掌翻起,轻易地掌住她的颈子,温凉的薄唇几乎贴着她颈侧的脉搏。

    微微的刺痛,还有流连的湿润。

    第二枚吻痕。

    “给你报销遮瑕膏。”沉眸注视着那她颈上的那两抹殷红,薄唇缀上一点弧度,愈加弯起。

    八风不动的男人,眼底尽是笑意,长指点在她的鼻尖:“我来帮你遮。”

    “大小姐,为你服务。”

    沈洛怡咬着下唇,捂着自己的脖子,横目瞪过去:“你是狗吧。”

    抬眼,程砚深准确无误地攫取她面上一点细微的羞赧,指腹轻轻抹过那道红印上的湿色,淡淡应声:“你怎么知道我养了个儿子,叫大本。”

    “那是我儿子。”沈洛怡寸步不让,和他呛声。

    明明是她的狗,她有为它选择爸爸的权力。

    程砚深微微挑眉,并不想与她斗嘴,坦然回视,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向他刚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蓦地问:“怡怡,还记得你在伦敦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沈洛怡不太想回忆,那些字句似乎过于羞耻了些,但他温润的声线低低缭绕,恍若缱绻。

    他几乎一字一句,压在她耳畔,不疾不徐地重现着那时她的话——

    “你救救我,他们要把我绑去做童养媳,我可以以身相许的。”

    【??作者有话说】

    大概有一到两章的伦敦回忆。

    这两天工作太忙了,更晚了,小红包~

    第44章 44

    ◎“跟张白纸似的,就别在我这儿装腔作势了。”◎

    遇到程砚深的那天,沈洛怡和沈之航吵了个架。

    吵得很凶,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一向关系亲近,从没彼此红过眼。

    十五岁之前,因为挂心女儿独自在外学画,一直是洛茜在伦敦陪她;后来上了高中,沈江岸便把沈之航送来了伦敦读书,美其名曰是兄妹俩互相陪伴。

    但实际谁都清楚,沈之航是来监督她的。

    说得再难听点,便是眼线。

    沈洛怡坐在沙发上,前几日刚刚上新的高定长裙,被她剪了裙摆,重新修正了裙型,变成露背的连衣短裙。

    她抱着胸懒懒靠着,没什么情绪地听着沈之航的教育:“你不该那样和爸说话的,他虽然管你严格了些,也是为了你好。”

    她是真的不爱听这些所谓的为你好,为她好就是像把她束缚在一个圈里,没有任何自己选择的机会。

    听再多,忍再多,也逆反了,沈洛怡没好气地瞥向他严肃的脸:“我去冰岛写生,到底是有什么出格的?

    “也至于你帮着我爸这样管我?”

    有关写生的问题,她已经不知道和沈江岸吵过多少次,那些所谓的淑女风范,减少抛头露面的老旧观念,即便到国外也一直跟着她,尤其是还有人紧紧看着她。

    沈洛怡丢开怀里的抱枕,声音淡漠:“是不是我最好每天被锁在家里,就算是大家闺秀了,他就满意了,你也满意了。”

    “那我在伦敦和北京又有什么区别。”

    沈之航不想和她争吵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他只想尽量减少她与父亲之间的冲突,默默叹一口气:“心心,我是为你好。”

    掩着裙摆站起身,黑色长卷发像海藻一般在身后摇曳,衬得她面上更冷艳几分:“那很抱歉,我不觉得我需要你这种窒息的为我好。”

    沈洛怡走得很快,大门在身后狠狠地甩上,隔绝了一声声追在后面的叫声。

    她没走太远,只是背身站在楼道拐角阴影处,看着沈之航跑出去的身影,才慢吞吞下楼,走向和沈之航相反的方向。

    十九岁,连出门的自由也要被束缚,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沈洛怡自小被禁止的太多了,心烦意乱,逆反心到了极点,她打了车便往邦德街去。

    沈之航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她懒得看,索性直接关了机。

    夜晚雾色重,沈洛怡没带外套,坐在吧台前凉气上身,便点了一杯Giostra d''Alcol。

    被称为“酒精旋转木马”的鸡尾酒,以口感味觉丰富著称,沈洛怡根本没心思品尝,囫囵咽下,胸腔燥意却愈加浓烈。

    “一个人?”沈洛怡独自坐在吧台前,本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白人男子借着酒意绕到她身侧,长臂不安分地搭在她的肩上:“要一起玩玩吗?”

    玩个头。

    沈洛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会儿心情烦躁,看谁都烦。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臂,将Giostra d''Alcol上的黑巧克力咽下,起身就要离开。

    酒吧也好生无聊,做什么都没劲,遇到这种没有分寸的搭讪男更是烦。

    穿过舞动的人群,大概就酒意上头,她步子微乱,向酒吧后门走去。

    没想到刚刚那人却跟在她身后:“你是聋哑人?”

    沈洛怡脚步顿了一瞬,又装作无恙,继续向前走。

    “不是聋哑人,那就是没什么礼貌,连话都不说一句。”

    沈洛怡眼下最烦什么礼貌礼节,鞋尖微转,侧过脸,瞧了眼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或者说是男人们。

    应该是一伙的。

    她唇线抿直,抬了抬一侧唇角,几分轻蔑。

    那人见她这副表情,笑容轻挑,从口袋里拿出几张英镑,就想要往她胸口塞:“只是玩玩而已,都来这里了,还当自己贞洁烈女呢?”

    酒意上头,几分迟钝,她慌忙地掩住自己的衣裙,几个男人一同逼近,她才察觉到几分不对,向后退了几步。

    心绪沉定,眼神微瞥,大概计量着逃跑路线,虽然她是会些防身术的,只不过几个白人大汉,实际操作性近似于无。

    红唇微微扯出一丝笑,秾艳勾人,撩人沉沦。

    下一秒,在他们还没回神的时候,沈洛怡已经转了方向,向后门跑去。

    好在今天出门穿的是双平底鞋,并不限制她的动作,正当她回神查看追在她身后的男人们的时候,意外地撞进男人怀里。

    周身充斥着浓烈的烟草味夹在木调冷香之中,无形之间交缠过她的身形。

    隔着袅袅白雾,沈洛怡仰头看着他夹在指间的烟,还有他清隽昳丽的面孔。

    是个华人。

    下意识,手臂已经环住了他的劲腰,酒意醺然挂在眼尾的薄红,沈洛怡眼神迷离,声音极轻:“帮我。”

    悠悠然落下。

    几乎压在尘埃里,蝶翼般的长睫微颤,那双湛然的深眸仿佛带着勘透人心的魔力,让她不由垂下眼帘,又强撑着掀开眼皮,楚楚之色。

    从喉咙间挤出的一点声线,几分委屈可怜:“你救救我,他们要把我绑去做童养媳。”

    伦敦,童养媳,好像并不相关的两个词。

    程砚深忽地低笑了声,雾蓝烟圈叠叠散开。

    他其实是没什么见义勇为的好心的,只是那双流光的眼睛太过剔透晶莹,像是明珠嵌在眼眶之中,盛满碎光闪闪。

    燃着的烟头被扔到垃圾桶上的烟灰缸上,凛然气息环绕,凌然的睥睨之色毫无收敛,程砚深余光瞥过追在她身后的男人们,渗过几分冷冽的凉意。

    露背的短裙,瘦削的身材,还有她水润的眸子。

    见义勇为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修长指骨压在她纤瘦的蝴蝶骨,程砚深俯身靠近,低回深沉:“那你拿什么谢我?”

    咬着下唇,沈洛怡眸底清波潋滟,她的视线仔细在他面上逡巡,卓然俊逸的面孔,细长眼眸微微挑起,带出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很淡。

    她深呼一口气,鼻尖尽是属于他的气息,唇角勾起,一点微笑中牵出几分明灿。

    踮起脚尖,几乎在贴在他耳畔说的,气声划过脸庞,醺然中缀上几分旖旎:“我可以以身相许的。”

    一点浅弧啜在唇角,程砚深转身,身上西装忽地解下,随意地挂在她单薄的肩上。

    微微侧身,挡在她身上,隔绝了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散漫开口:“追着我女朋友做什么呢?”

    口吻凉薄,嘴角一丝笑容温度却未达眼底。

    “把她还给我。”醉意壮胆,那些白人明明不占理,却也理直气壮。

    程砚深低头解下手上腕表,漫不经心地抛给身后的沈洛怡,扬眉,肆无忌惮的矜傲。

    “我要是不呢?”冷冽的嗓音缓缓沉下去,与雾色水汽缠绕,添上些不同的意味。

    沈洛怡不由捏紧指间腕表表带,金属质感凉意浸透皮肤,心跳也跟着怦然。

    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从未有过的特别感觉。

    顶着浓重的雾色,酒吧后门昏暗的灯光勉强点亮一方空间。

    阵阵惊呼之中,衬衫笔挺的男人,周身戾气,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口。

    其实那些动作很快,快得沈洛怡甚至怀疑他动手的时间,都没有整理理袖口的时间长。

    劲瘦有力的身形,在几个高大的白人男子之间不落分毫,挥出的拳头仿佛骤雨连绵,游刃有余的制服。

    最后他也只是捡起地面上一颗掉落的袖扣,放进口袋里,目光沉冷:“不走?”

    是对着沈洛怡说的。

    她猛地回神,堪堪跟上他的脚步,不禁又回头望了眼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那些男人,有些意犹未尽。

    很是真诚地称赞程砚深:“你好拽啊。”

    虽然可能不太算一个夸赞,但当下,她只想到这一个字。

    程砚深漫不经心斜睨她一眼,唇瓣溢出一抹淡笑:“你跑到我怀里来,不就是看中了我的拽?”

    也差不多吧,那会儿环顾四周的时候,她确实第一眼就看中了程砚深。

    “明明是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瞳仁清亮,沈洛怡也不否认。

    顿了半秒,声线刻意染上几分朦胧:“还有,给你一个被以身相许的机会。”

    程砚深声色不动,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把弄在手里,几分不羁:“我倒也不是很想要这个机会。”

    更贴近一步的距离。

    沈洛怡仰头望着他,无声的凝视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你不还不是救了?”

    猩红火光在他指间绽放,很轻的一声笑,程砚深不理会她的主动靠近,转了个身,避开她的靠近:“你该回家了。”

    成年人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弯弯绕绕,一点交缠的呼吸,一股着迷的气质,虽然沈洛怡没什么经验,但那股念头在不停叫嚣。

    她根本不想就这样回家。

    沈洛怡转到他面前,指了指酒吧旁的自助超市橱窗上格外明显的那个方盒:“我还没相许呢。”

    许是喝了酒,她说话也毫不含蓄。

    “你成年了吗?”深邃的眸光落在她面上,带着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沈洛怡弯起笑容:“那你要和我去酒店看看我的BRP吗?”

    程砚深不甚在意地抬步掠过她的身影,声线平淡:“下次吧。”

    “真的有下次吗?”

    她看着他的背影,嘟了嘟唇,总觉得就这样结束好生可惜。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沈洛怡低眸笑了声,又望了眼旁边的自助超市,还是推门进去了。

    其实她还没吃晚餐,沈之航忙碌了一下午在准备晚餐,只是还没开始晚餐时间,他们就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家里请的阿姨,入职第一天就跟他们强调,即使是小时工,也要严格按照英国惯例周日提前下班。

    没什么想要吃的,她随意拿了个酸奶碗,站在结账台前,她仔细思忖着切尔西的另外一套公寓钥匙究竟被她放在哪里,至少今天她是肯定不会回家的。

    实在不行,就找间酒店先应付一晚上。

    目光静静垂下,落在货架上的安全套盒子上。

    买一赠一,还是促销价。

    红唇略略勾起,心间却有种名为不甘心的情绪在作祟,最终还是捏起方盒一同结了账。

    沈洛怡将长发随意地盘起,露出纤薄的天鹅颈,身上的小黑裙衬得她瓷白的肤色仿佛淬光,对着玻璃窗认真补了口红。

    满意地点头,她又重新往酒吧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沈洛怡就在酒吧前看到了那个男人?*?指尖夹着点燃的香烟,却没抽一口,烟灰静静落在地面上,俊美的五官在微弱的夜灯下不甚清晰。

    饶是她的脚步放得很轻,依然还是被他发现。

    程砚深也没问她为什么追上来,视线垂在她手里的酸奶碗上:“你就吃这个?”

    点头:“我减肥。”

    沈洛怡又觉出几分不对,立刻纠正措辞:“啊不,我家没饭吃,天天饿肚子。”

    程砚深懒得戳穿她:“怎么?带你去我家吃点?”

    几分嘲弄,是句玩笑话,却没想到沈洛怡竟然认真考虑起可行性。

    “我不随随便便去别的男生家的。”眼尾挑起漂亮的弧度,一点试探,“除非他是我男朋友。”

    一根烟燃尽,程砚深有些怀疑今晚自己的耐心,竟然和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

    烟蒂丢进垃圾桶,他漫不经心回:“那你继续吃你的酸奶碗吧。”

    哎?

    好像和她的预想发展方向差别有些大。

    “其实我觉得,也可以有个例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这男人怎么油盐不进?

    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第二次了。

    沈洛怡气恼地跺了跺脚,心尖被像是被钩子挂住,刺挠着来回拉扯着她的思绪。

    若即若离。

    越是拒绝,越想去征服。

    卷着潮湿雾色的徐风拂过,沈洛怡抱住胳膊,身上还披着刚刚程砚深给她的那件西装,一点残余的冷香袭来。

    咬着唇,她略一定神,深呼一口气,再次跟了上去。

    树影下,身形修长的男人放缓了脚步,仿佛在等着她靠近。

    沈洛怡抿着一点笑,快了几步,正要追上去,忽地看到一个女人从酒吧中走出,似乎是醉得迷糊,踉踉跄跄地向程砚深走去。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看到女人抬起脚跟便要去亲程砚深。

    瞳孔骤然缩起,呼吸停了一瞬,她向前快跑两步,手指扯着他的袖子,没用什么力气便将人拽到了身边。

    眸子抬起,目光灼灼望向他纤薄的唇瓣,怦然乱跳的心房让她有一瞬间的空白,只凭潜意识行事的空白。

    下一秒,“啪”一声。

    一个巴掌印落在程砚深的脸侧,即便在嘈闹的酒吧前也格外清晰。

    程砚深眸光聚起浓云,凛然冷冽气息散开,眸光缩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还未等他开口,面前的女人已经再次抬起手背,胡乱地在他唇上擦了又擦,力道微重。

    沈洛怡拧着眉,静静望了他几许,然后毫不犹豫亲了上去。

    毫无章法,牙齿磕碰,咬着唇舌,酒精味和烟草味在彼此之间蔓延。

    沈洛怡亲上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暂时逃避性地将那一切归结为醉酒的后果。

    脚跟落下,她下意识想要抽离。

    却被程砚深手掌压住后颈,寸寸力道压下,逐渐加深那个吻。

    绯红从眼尾晕染至耳廓,呼吸乱得明显,潮湿的气息萦绕,带上弥弥不散的雾气缱绻。

    醺然,又仿佛未醺。

    直到程砚深圈着她的手腕离开的时候,沈洛怡还是迷蒙的,她望着他侧脸上那个隐约的掌印微微愣神,自己都猜不透刚刚那一巴掌落下的原因。

    “我们,去哪?”

    冷清的声线,不带任何情绪:“不是想跟我走吗?”

    侧过脸,薄凉一笑:“去酒店。”

    “去酒店收拾你。”

    沈洛怡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害怕,可心底泛起的情绪却是模糊的兴奋:“不去你家?”

    “我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耳尖一热,她想要的东西,手指微微蜷起。

    可是,她想要的东西她已经自己买好了,那个小方盒就放在她裙子的隐藏口袋里,行走间还硌着她的大腿。

    被他推到酒店房间时,沈洛怡坐在床上,才后知后觉地有一种落在实地的感觉。

    颀长高挑的男人立在她身前,长影落下,遮挡住她的光线,一点舒然散开的凉意:“刚刚你要买的东西呢?”

    凌然侵略性的气息,让她莫名几分紧张:“我,我扔了。”

    “你一直拒绝我,我就扔了。”

    程砚深漫不经心整理着袖扣,眼睛敏锐地捕捉到她裙上凸起的一个方形,指尖点在那之上,挑起一抹兴味:“那,这是什么?”

    她慢吞吞地拿出左口袋里的小方盒。

    是被她拆过的,沈洛怡好奇便打开看了看又重新放回口袋。

    顶着他邃暗的目光,她心虚却又嘴硬:“哦,这个这是刚刚进酒吧的时候,前台塞给我的。”

    “可能我太受人欢迎了吧。”撩了撩长发,明艳矜持不可方物。

    “这种东西也敢拿?”夹在他指间的铝膜袋,让她面上微烧,沈洛怡视线闪烁,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听程砚深嗤笑一声,“也不怕旁人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漠然声线从头顶落下:“跟张白纸似的,就别在我这儿装腔作势了。”

    沈洛怡不服,扬起下颚,轻飘飘问:“那你呢?”

    “我是你带来酒店的第一个人?”

    程砚深看了看腕表时间,并没有和她继续纠缠的意思,救了个人又挨了一巴掌,就当他心善吧。

    房卡轻轻放在桌面上,算是劝告:“好好休息吧,那种场合不适合你。”

    “你要走?”

    再明显不过。

    沈洛怡蹙着眉尖,犹豫了下,深呼一口气,赤着脚跑过去扯住他的袖子。

    顺势又环住他的窄腰。

    “那……如果说。”语调极慢,尾音拉长。

    “我还有一盒没拆封的呢。”

    【??作者有话说】

    BRP就是类似国内的身份证,给非欧盟公民颁发的身份凭证。好像英国2025.01.01就要取消BRP了,不过这章是回忆的故事也不影响。

    有小红包~

    第45章 45

    ◎“你装什么乖呢。”◎

    环在他腰间的手指扣得很紧,程砚深斜倚在门前,幽深的眸子含着几分戏谑,闲闲道:“找乐子就找别人去,很抱歉,我没空陪你玩。”

    几分矜傲,冲淡了他周身那股翩翩风度。

    违和地融在一起。

    睫毛快速地眨了两下,沈洛怡笑容不减,几乎毫不犹豫:“那我当你的乐子也可以的。”

    剔透晶莹的眸子里尽是认真。

    一点醺然在作祟,但神智还是清醒的。

    程砚深这般不断拒绝,倒是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沈洛怡向来是人群焦点,众星捧月,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冷遇,她不由将面前男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沉一口气,转身间指腹无意碰到她的脸颊,微红灼烫。

    程砚深漫不经心:“你刚刚在酒吧喝了什么?”

    食指竖起,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很是端庄的神态:“只喝了一杯Giostra d''Alcol。”

    眼球转了一圈,像是想要打消他的顾虑,沈洛怡一条条贴心补充。

    “你放心我现在是清醒的。”

    “我成年了,早就过了十八岁生日了,国内国外都成年的那种。”

    “我一个女孩子都没你这么磨磨蹭蹭。”

    “你现在这么矜持已经不算拽了,叫装。”

    “说实话,把人骗到酒店来然后自己走这种举动真的很不负责任哎。”

    话锋一转:“你知道什么叫不负责任吗?”

    曈底含着笑,音调极轻,像是湖面散开的涟漪,昳丽的唇角勾起:“我叫Roey。”

    然后毫不犹豫踮起脚吻上他的下颌,一点湿漉漉的润色在他俊美的面颊上流连,身高不够,手掌攀在他的肩上,撑起一点高度,然后缓缓向上吻过他的唇角。

    若有若无的碰触,浅浅的啄吻,像是羽毛抚过,想要捉住那一瞬的暖息,可稍一动作,卷起一点风潮,便掀起那片羽毛。

    抽离得极快。

    程砚深没应声,只是居高临下望着她娇艳的面容,由得她任性妄为。

    他没抵挡,也没配合,仿佛抽身事外,只有她一个人主动。

    可越来越重的心跳声,程砚深听得清晰,喉结微滚,筋络绷起,一点失控。

    几轮呼吸后,他的声线染了微哑:“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沈洛怡脚尖踮得有些累,松开手,那双凝望他的眸子向下落了几分,依然仰头看着他。

    “你好像也不算是白纸。”垂眸望她,没再去理会环在腰间的手臂,掌心扣着她的后颈,将一点错开的距离重新扯近。

    淡淡的烟草味在她面上逡巡,掌心滑过单薄的肩颈,捏着她圆润的肩头。

    沈洛怡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已经被他调转方向。

    劲瘦的身形将她压在墙上。

    唇上是一片酥酥的麻,撬开唇瓣,登堂入室,卷着她的声息,带着吞没般的危险感将她笼罩。

    朦胧的光线映上锋利薄凉的轮廓,在冷清之中覆上一点靡色。

    是令人着迷的,沉沦的气质。

    眼尾弥上醉人的殷红,蔓延向耳廓,心跳隆隆,她没有时间去思索那些该不该行不行,一切遵循自己的本能。

    气息紊乱,程砚深的声线依旧低凉如水:“你的手在干什么呢?”

    明明上一秒还在亲吻,下一秒已经恢复清冷。

    沈洛怡抿抿唇,悻悻收回手:“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她站得笔直,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做一般,只有他知道,刚刚她的手指已经顺着衬衫向下探。

    只不过刚停到他的腰腹,就已经被他制止。

    程砚深身上领带皮带系得严实,连衬衫扣子系到最顶端,仿佛真的怕她做什么一样。

    “你装什么乖呢。”指腹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唇瓣,红艳的唇边上还残留着一点湿色,像一只晶莹的水蜜桃。

    入口甜,余味甜,回甘甜。

    嗓音透着细碎的哑,还有慵懒的一声轻笑:“Roey?”

    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时,仿佛捻磨过沙砾,带着一点滞空感,磁性好听。

    沈洛怡呼吸空了半拍,咬着唇,慢吞吞地开口:“没装乖,我本来就是一张白纸。”

    几分无辜的模样,眼底荡漾着几分润泽,清丽动人。

    程砚深侧眸笑了声,指腹按在她蹙起的眉尖上,压下那一点弧度,将她故作的委屈感破坏:“说错了,是装纯呢。”

    沈洛怡讨厌他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半天都没进入正题,余光瞥过时间,已经转过零点,连衣服还齐整着。

    破罐子破摔,索性抛去所有矜持:“那不装了,看看下面?”

    她扬了扬眉,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已经后悔了,这话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笑容有些勉强,她还是稍微缓解了下那太过直白:“我的意思是,看看腹肌。”

    上调的尾音几分颤动,是她惶然的心绪。

    眼皮掀起,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望着他噙着笑的薄唇,嘟起唇瓣:“你就这么小气吗?”

    感觉似乎他们之间一直是她在说话,说到最后,她的嗓音也卷上了几分哑意,语气越柔和越慢:“救人一命,以身相许,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语调是素来的漠然:“我倒是没那么禽兽。”

    沈洛怡怔了下,很快回声:“那或许你考虑抛弃救人回报的理念,我们单纯地睡一觉吗?”

    说是单纯,应该也不算单纯,但应该比以身相许更单纯一点。

    他立在光线下,眸色淡淡,将她眸底斑斓生动的情绪纳入眼底,嗓音淡而清晰:“很抱歉,我不做身体买卖交易。”

    “我好像也没说你是这种服务工作吧。”她轻声细语,鼓着唇,只低头看着他的腰带,银色金属透着几分冷感。

    如他人一般,清冷疏离,无法靠近。

    沈洛怡抿了抿唇角,被连番拒绝,这会儿兴致也散了,没什么意思。

    酒吧,酒店都没什么意思。

    散开盘起的长发,沈洛怡潇洒转身,拎起床上的包,踩上她刚刚踢开的鞋子,绕开程砚深的身形就准备往外走:“没意思。”

    眸光微冷,挂上一点情绪:“玩不起,干嘛要来酒吧。”

    这话还有些熟悉,好像是刚刚那个白人男猥亵她的台词。

    沈洛怡也管不了那么多,手指扣在把手上,就想开门。

    还未摁下把手,纤细的手腕忽地被圈住,用了点巧劲,制住她所有动作。

    微微偏头,才发现那人已经站在她身后,胸膛几乎靠在她背后,神色从容淡定:“还看吗?”

    他没细说,但沈洛怡听得明白。

    没什么好气地回:“有什么好看的,给看又不给用。”

    不给看,也不给用,却又吊着她的情绪,像是渣男常用的套路,若即若离。

    兴许不是她没有魅力,而是他套路太深?

    “Roey?”喑哑低回的嗓音突兀地落在她耳畔。

    比刚刚那句更添上几分颗粒感。

    沈洛怡缩了缩耳朵,却意外缩进了他的怀里,仰头就是他沉静的墨玉眼:“叫我Ethan。”

    她侧过脸,清澈透亮的水眸一错不错地定在他清隽的面上,眸底深邃,偶有一丝暗光漾过,然后是缓缓浮上来的深色,沉静如溪又带着鼓动的情潮。

    沈洛怡眼睫颤了下,清晰地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握着把手的手指不由松开,又坠下,最后停在他的袖口上。

    那里因为刚刚酒吧英雄救人,已经掉了一枚袖扣,沈洛怡的指节微微弯曲,修剪得好看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拨过仅剩的那枚袖扣。

    一枚斯里兰卡蓝宝石,被一圈碎钻环住,奢华又低调,绽着偏冷的光泽,困着她的视线。

    沈洛怡咽了咽嗓子,几分干渴,灼热又失水,像是置在火上烧。

    可是额角又泛起了薄薄细汗,仿佛窗外雾色透过,水雾沉下,凝结在面上。

    她好像知道他想要的什么,是清醒的决定,是肯定的讯号。

    下一瞬,沈洛怡听到自己的声音,混在错落失序的呼吸声中:“Ethan。”

    娇软的声音,沁了几分凌乱的喘息。

    是她给出的答案。

    几乎是话音刚落,程砚深的吻已经落下,绵密潮热的,暗昧沉沦的。

    许多情绪掠过,晃在眼前,又被她抛之脑后。

    她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眼皮颤颤阖上,沈洛怡抬起手臂,静静环上他的颈子,将那个吻加深。

    一夜放纵而已,仅限今夜。

    天亮了,谁还知道Ethan是谁,Roey又是谁。

    手指无意识地在墙壁上摩挲,“咔哒”一声,灯光灭了。

    房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缝隙中泻出一丝光亮,足够她看清他眼底的情潮。

    汹涌纵意的情绪临近节点,无声淹没所有矜持。

    身上黑色的小洋装轻而易举地被他解下,顺着曲线滑下,贴近的热度,不可忽视的凛然存在,让她不由战栗。

    却也期待。

    光线沉暗,程砚深手指捏着她的下颚,单薄纤盈的颈子被抬得更高,那一点脆弱的弧度,萦着几分明艳的美感。

    还有昏暗中依然白得发凉的肌肤,灼烫着他的视线,程砚深的声音也不免染上几分缱绻,开口时却依然漠然克制:“你还有机会后悔?”

    卷翘的长睫颤了一下,眼底迷蒙散去,只剩清透。

    后不后悔的,就留给明天再去思考,至少现在沈洛怡只想将那些克制之下的事情继续。

    “就算不给用的话,不如先看看吧。”

    话音未落,踮起的脚尖已经重现刚刚的啄吻。

    可她既要看,也要用。

    沈洛怡没什么经验,红唇胡乱地亲在他的鼻尖,唇上,下巴上,微热的温度流连,不得章法却也灼起燎原火苗。

    在他的纵容下,手指已经落在他的衬衣处,扯着他的衣服,还有他的皮带。

    程砚深深呼一口气,清脆的一声金属响声,是他解开的。

    泛着冷光的皮带被递到她指间,沈洛怡愣了下,手指还没握紧,已经被推到了床上。

    皮带的落地声清晰入耳,激起一丝战栗。

    可她根本无暇顾及那根皮带,唇齿间辗转含吮,弥弥泛起酥麻感聚在心房,脉搏不由加快,那一点怦然的悸动慢慢蔓延到四肢。

    在交缠的呼吸声中,一点压着的娇声,还有没忍住的抽泣撩开一丝波澜。

    他动作不重,但她还是吸了吸鼻子,一点喟声从鼻腔中哼出,音色仿佛沾染了糖霜,明明是哭音,也甜津进骨子里。

    再克制再温柔也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侵略性。

    恣意又不驯。

    动情又陌生。

    “下次别喝Giostra d''Alcol了。”嗓音极低,烟酒般醉人,拨乱一片静池,“下次不一定有我这么绅士的救你了。”

    绅士?

    拒绝她的时候确实足够绅士,可这会儿看不到半点影子。

    她撩开眼帘瞪他,像是一只被收起所有凶器的小兽,呜呜咽咽更像是勾人。

    沈洛怡捂着脸,想要掩饰羞赧,被他恶意地拽开手,掌心扣着两只手腕压在头顶,赤。裸的对视,让所有情绪现起。

    她只能咬着唇,将那一点喘息咽下,却又被强行撬开了唇间,修长指骨抵在她唇间,缠上一层晶莹细碎的水光。

    沈洛怡迷蒙地睁开眼,只望见他俊美的面容上似有似无的纵情,紧贴的胸口相互鼓震的心跳格外清晰,不可忽视的热意。

    瞳孔失焦又聚拢,她看不太清,只有感官提醒着她,略带薄茧的指腹沿着婀娜的身段细细流连向下。

    酝酿出的洇洇艳色。

    “你饿吗?”吊顶灯光被打开,程砚深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随意拨弄了下床上躺着的女人微湿的额发。

    忽然的光亮,让她不习惯地眨了眨眼睛。

    沈洛怡目光遥遥定在还放在桌上的酸奶碗上,没什么力气地回:“不饿。”

    像是一只辛勤劳作的小动物,这会儿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吃,也不太想听他说话。

    程砚深倒也没纠结,将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手里持着热毛巾,擦过她白皙的脸庞,向下是柔嫩的颈子,上面还带着一点不甚清晰的吻痕。

    他动作停了瞬,唇角隐隐挂上一点笑痕。

    沈洛怡歪了歪脑袋,目光也跟着望过去,还好,不仔细看似乎也不清晰,应该回家也不会被沈之航发现。

    慢悠悠再抬眸时,却意外撞进了他幽邃的眸子里,一道寥寥笑音徐徐落下。

    “看样子你精力还蛮好的。”

    “……”沈洛怡没什么经验,但并不妨碍她看清他眼底的意图。

    再明晰不过。

    吊灯再次被关下,只余一盏壁灯亮着,昏黄的灯光将暧昧罩下,连同绵密的细吻一同。

    程砚深不疾不徐扯开她的被子,再次将距离归零。

    散漫轻笑:“用完那盒,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有些之前写过的细节就不在这章重复写了,比如一点五英镑小费的程总~46.36人民币,嘘

    第46章 46

    ◎“太正宗,小野猫又该调皮了。”◎

    “下次别喝Giostra d''Alcol了。”后来再清醒时,她也就只记得这一句。

    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的,沈洛怡酒量不差,不至于会不省人事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即便真的有出格,也是顺从本心。

    只是后来她悄悄撇开程砚深独立回家时,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在沙发上坐着等了一夜的沈之航。

    发丝凌乱,颈子上被他抓出了几道红痕,连衬衫都褶皱迭起,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状态很差。

    “你……”沈之航声音陡然扬起,在看到她漠然的表情时,又生生压了下去,“心心,你回来了。”

    沈洛怡没吭声,默默换下鞋子,满脸疲怠,匆匆掠过他身前,余光瞥过满脸怒火却又无从释放的沈之航,见他吃瘪心情也没什么缓和。

    其实沈之航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按照沈江岸的要求约束沈洛怡的行为,也不意味着他真的有那个权力去管教她。

    这是他想了一夜的结果。

    可是许多话到嘴边,最后也只是问了句:“心心,你吃早餐了吗?”

    没吃。

    沈洛怡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什么东西,除了那个酸奶碗,还是她几乎快累晕过去的时候,那个叫Ethan的男人喂给她吃的。

    这会儿她确实有些饿了,但依然不想和沈之航一起吃饭。

    她脚步没停留,径直向屋内走去。

    长发微乱,从肩侧落下,露出光洁纤盈的脖颈,还有上面一道红痕。

    隐隐约约,半掩在衣领下,他却看得清晰。

    一枚吻痕。

    脑袋瞬间空白,然后是猝然的气血上头,沈之航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脖子上是什么?”

    质问的语气再压不住。

    微一蹙眉,手腕被沈之航抓得很疼,她皮肤薄又白皙,稍一用力就很容易落下一道红痕。

    沈洛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紧,挣脱不开,本就没什么力气,更不想在这里和他拉拉扯扯。

    眼皮撂下几分不耐,话过嘴边也只吐出几个字:“我困了。”

    沈之航心下情绪复杂,根本顾及不到她的情绪,更没察觉到自己手掌不断施加的力道,只是重复地询问:“心心,你脖子上是什么?”

    “我说我困了。”沈洛怡声调不由扬起,几分恼意从清眸中泄出。

    他深呼一口气,清晨雾色渐薄,露水带着植草的清香吸入鼻中,却依然压不住他心口的懊恼。

    那道吻痕,那么明显,至于昨晚发生了什么,似乎已经再清楚不过。他咬着牙,陷入茫然,是不是昨晚他没和她吵架就不会……

    “心心,你就算跟我吵架,也不该至少不能去做这种……”

    “哪种?”沈洛怡头疼眼乏,这会儿只想补觉,手上的束缚甩不开,还要不停被逼问,仿佛又回到了昨晚那种被限制在牢笼的感觉,好像所有问题都没有解决,也只是短暂地逃避那些控制一晚上。

    那些难听的话到嘴边,也就只变成了一句:“我说我困了,你听到了吗?”

    手腕上被束缚的那一圈,由红转紫,沈之航却久久没有注意到。

    情绪再压不住,沈洛怡真的烦透了。

    “为什么我在这个家里说的所有话,你们都当作没听到呢?”

    “我已经十九岁了,早就不是还要去嚼喂到嘴边食物的那种年纪了。”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他是想要解释的,可是话到最后只剩叹息,沈之航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再抬眼时才望见她微肿的手掌,远比看到那个吻痕更让他惊骇。

    是他带给她的红印。

    沈洛怡无力地垂下手:“我真的好累啊,你们这种管教真的,真的让我感觉很窒息。”

    “很痛苦……”

    那一点似有似无的气声却像击鼓一般擂响他的心房,沈之航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话,如何和她相处,退了半步,惶惶然妥协:“你睡吧,我不逼你,可是……”欲言又止。

    “你真的……心心,之后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至少能为自己负责。”

    “我知道了。”

    至少她早就知道成年人世界的节奏。

    快速,易忘,还有冷情。

    没什么懊恼的情绪,但也没什么放松的感觉。

    沈江岸对她的教育,是古板保守,不过,她真的很会装乖,骨子里的乖张,安分也只限于表面。

    再次躺在床上的时候,身体像被车辆碾过,腰酸腿胀,周身只剩下疲惫和困倦。

    还好,现在可以睡觉了。

    关于这段没在沈之航面前解释过,却又时时提醒着他存在的那段露水情缘,沈之航似乎比她还要在意,那些从他口中传递的沈江岸的管教也比之前少了大半。

    沈洛怡并没有觉得那真的有所谓,那夜的迷情是真实存在的,不过英雄救美的故事也只停在那一晚,虽然那个人偶尔也会在她眼前回闪,但也止于记忆。

    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书写,便落了笔,只留下了两个名字。

    Roey,Ethan。

    沈洛怡其实不太喜欢沈之航这样看她脸色说话,他们很有默契地略过那一篇章,照常生活学习写生。

    再没有提过。

    过去几年,她有意压下那个纵情的夜晚,这会儿突然被程砚深提起,时间之锁忽地被打开,那些记忆再次清晰地重回眼前。

    心境却早已不同。

    现在他们是夫妻。

    名正言顺的那种。

    临近下飞机的时候,程砚深端了杯鸡尾酒,款款走来:“还想再试试Giostra d''Alcol吗?”

    玫红色的酒液,冰块在其中摇摇晃晃,一片青柠夹在杯壁上。

    Giostra d''Alcol的魅力在于丰富的口感,酒前一块奶酪,酒后一颗黑巧,连同酒液也弥漫上不同的味道,余味绵延。

    沈洛怡托着腮,弯唇浅笑:“你这没有奶酪和黑巧,不太正宗哦,程先生。”

    薄唇淡抿,程砚深抬手先自己尝了一口,是他方才自己亲自调的鸡尾酒。

    味道似乎也不错,苦味酒Amaro中和了许多涩意,柑橘与香草味道甘润绵长。

    他放下酒杯,那一点留恋的味道徐徐落下,飘进她的鼻腔内。

    下颚微抬,漫不经心的语调:“太正宗,小野猫又该调皮了。”

    “哪来的小野猫,我怎么没看见。”沈洛怡断不承认这个称呼是形容她的。

    程砚深总是喜欢给她起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暧昧有余,促狭几许。

    两个人好像都乐在其中。

    黑眸像雾色笼罩下的湖泊,静默邃暗,程砚深抬头揉了揉她的发顶。

    音色低润:“自然是贪杯的小野猫。”

    “睡了人就跑。”浸了墨的眼眸锁着她精致的面容,低凉沉吟轻飘飘落下。

    沈洛怡面上有热度在灼烧,只装作若无其事地晃着手里的酒杯,心下恍然。

    “不过至少我家养的小野猫还挺有礼貌的。”程砚深直起身,理了理西装,冷淡矜然,“还知道留点小费。”

    声音微凉:“美中不足的是,似乎比餐厅服务生的小费,还低了些。”

    沈洛怡蓦地睁大眼睛,怎么这男人还翻旧账呢?

    但那已经是她身上所有零钱了。

    虽然确实是她心虚,黑眸灵动,转来转去,别无他法,小声嘟囔了句:“我还是喝酒吧。”

    算了,小野猫还是贪杯一点吧。

    伦敦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的,地面潮湿,程砚深长臂半笼在她后腰处,护着她的平衡:“先去酒店吧。”

    “我们,去酒店吗?”她讶异地抬眸。

    毕竟也曾经在这里留学过一段时间,再次回来住酒店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程砚深简单解释了句:“伦敦,暂时没有置办房产。”

    “那住我家?”她主动提议。

    眉眼弯起,笑容昳丽:“给你个机会,去看看你几年前想去又去不了的我家。”

    程砚深是没什么关系的,见她兴致盎然,便也随了她:“那我还真是挺荣幸的。”

    切尔西西一区的房子,虽然久无人居住,但一直有人再打理。

    房间仿佛还和她离开之前一样,干净整洁,只是缺了点生活用品。

    烧了壶热水,冰箱里没有任何食物,也是,她临时起意,都没和打理房子的阿姨事先说过。

    程砚深倒是随遇而安:“我看到街头有间M&S,我去买点东西吧。”

    沈洛怡坐在沙发上,视线不住地望向他,总觉得他西装革履,周身气质似乎和逛超市这件事情有些违和。

    歪头想了想:“我陪你一起吧,想吃玛莎的椰子了,那个还蛮好吃的。”

    能让她上心的食物不多,当初住址选在这里,有很大原因是临近玛莎,即便不开火,也可以应付一下餐食。

    来的时候还是濛濛小雨,再出门时雨势大了起来。

    程砚深撑的那把黑伞斜在她头顶,偏过半分距离。

    沈洛怡轻抬裙角,步子走得很慢,微微侧身靠近了他几分:“你好好打伞,太斜了挡到我视线了。”

    他西装肩侧那道湿色跃进她的视野,眸光微眨,她委婉地开口。

    那把伞倾斜的弧度却丝毫未变,程砚深单手扣住她想要扶正伞柄的手,探入指缝,十指紧扣:“别闹,再走慢些,我就该感冒了。”

    程砚深向来很少说什么大道理,推己及人,只是一句该感冒了,沈洛怡立刻便不动了,乖乖缩在他怀里。

    只想这段路走得快些再快些。

    简单购置了些东西,再往回走的时候,路上已经积起了水洼。

    沈洛怡先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新换的小羊皮短靴,又看了看湿泞的地面,眉眼都皱在一起。

    不由叹了口气,她不能泡水的新鞋又要报废了。

    提着裙角,她正掂量着有没有什么可以绕的路,忽地整个人腾空,是不容拒绝的力道。

    当她的手臂无意识环过身边男人的脖子时,沈洛怡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抱起。

    程砚深神色淡淡,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抱住她的膝弯,俊美面容眸色清冽,没什么犹豫地踩进水洼里。

    一瞬间的怦然焦灼,久久不散。

    沈洛怡轻轻咳嗽,算是缓解刚刚一瞬间的惊讶,黑伞被塞进她的手里,跟着他行走间微晃,早已经偏向他那侧。

    “再歪一点,你的小羊皮就算没踩水也要淋雨了。”程砚深淡声提醒。

    “哦。”她应了声,不情不愿地将伞收回一点,但还是偏向他那侧的。

    嘴角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浮了起来。

    她靠在他颈窝里,轻声问:“你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置办房产啊?”

    总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从十二岁到伦敦,光是沈江岸就已经给她置办了四套别墅,更别提家里其他亲人。

    沈洛怡那时候最大的底气就是,就算自己的油画卖不出去,也可以靠出租房产为生。

    “因为我第二年就去慕尼黑交换了。”偏冷的音质寥寥落下,程砚深散漫地补充,“慕尼黑大学法学院。”

    德国的慕尼黑大学。

    沈洛怡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透过几分异样。

    关于程砚深的那张个人调查资料,她其实没怎么细看,一长串华丽的简历,那时候她只需要知道,他是一个相当出色的豪门继承人便足够了。

    “Law&Commerce,法律金融双学位。”见?*?她好奇,他又添了句,语调稀松平常。

    沈洛怡眸光深了几分,其实早有所料,他熟练的外语,地道的口音。

    她迟疑地问:“那你不会就靠各种交换生项目来学语言的吧?”

    “那倒不至于。”程砚深轻笑了声,“那些小语种很多都是共通的,自学不就够了吗?”

    沈洛怡嘶了一声。

    自学?交换生?德国慕尼黑大学?双学位?

    “那你还真的挺拽的。”她的笑容有些干,目光转向他的短发,似有似无摇摇头,“你居然没秃着出来,也挺神奇的。”

    正常认知中的天赋异禀,另一种角度未脱发上的天赋异禀。

    疾风卷着雨丝拂过,沈洛怡忍不住往他怀里又缩了缩,眼睫微扬,她慢悠悠地掀唇:“慕尼黑,我去过一次,不过是工作之后去过的,那里的白人饭真的很难吃哎。”

    “连我这种对美食没什么追求的人都觉得难吃。”

    程砚深简单应了声,抱着她依然步履平稳。

    只有沈洛怡一个人在讲话:“怪不得你说就我一个。”

    “先在伦敦当自学卷王,又去了德国,还想双学位按时毕业,可不得当个苦行僧嘛。”漂亮的眼睛撩起,几分矜持,“难怪我在伦敦,后来都没撞见过你。”

    偌大的一个伦敦,再遇见其实也不容易,她也没再去过几次那间酒吧。

    听说那里早就换了老板,也换了装潢,连那家店特有的鸡尾酒都换了。

    眉心微挑,程砚深低低淡淡的视线落在她面上,嘴角略勾,眸底深意漫出:“那你有回去找过我吗?”

    一丝心虚划过眼底,正巧到家门,她腾地一下跳下他的怀抱,含含糊糊地解释:“你都没给我留过联系方式哎,这么大的城市,我怎么去找你。”

    本来没什么底气,说到最后,语气由虚转实,理直气壮地扬起下颚。

    “是吗?”程砚深微挑起眼尾,意味不明。

    沈洛怡敏锐地抓到一丝异样,可溜得太快,让她毫无头绪:“你……”

    身后的门倏然被打开,突然出现的沈之航和他们正对上视线。

    沈洛怡下意识先去瞧程砚深的视线,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稍稍放了心,才转向沈之航:“哥,你怎么来了?”

    视线略过他的身影,定在客厅沙发上正泡着的红茶上,眉尖蹙起:“你……”

    “你、你是一直有回来住的吗?”

    沈之航没错过她刚刚的动作,下意识的亲昵是藏不住的。

    “要不——”寂静的沉默中,沈洛怡摇了摇程砚深的袖子,“我们还是住酒店吧。”

    程砚深漫不经心地掀开眼帘,眸光幽邃,薄唇淡淡一勾:“没关系,就住这里吧。”

    “你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他慵懒地靠在门前,抬手拍了拍沈之航的肩,力道很轻,仿佛无所谓的模样。

    “你说是吧,大舅哥?”

    第47章 47

    ◎“你知道我往你的学校邮箱里发了封邮件吗?”◎

    “大舅哥”不太想回答他的问题。

    沈之航只是静默望着立在他面前的男女,身体下意识的倾斜弧度昭示着亲疏程度,在沈洛怡身上似乎格外明显。

    她几乎是靠在程砚深怀里,不算公共场合,但也有旁人在,依然这般亲密。

    短短几个月的婚姻,似乎比他们十几年的感情更要亲近一些。

    沈之航哑然失笑,默默摇头:“看来我打扰到你们的度假了。”

    纵是之前他们因为一些事情存在隔阂,沈洛怡依然不忍看她的哥哥这副模样,脸上的黯然,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这种神情,像是她第一次陪同父母去做公益时望见沈之航时他面上的表情。

    明明是站在最前面,器宇轩昂,英俊挺拔,可眼底却又含着些小心翼翼。

    无端喉咙涌上几分痒意,她不由咽了咽嗓子。沈洛怡是有些纠结的,她想要解释什么,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毕竟她同程砚深在一起再正常不过。

    但有一点,她还是要澄清的,乌黑眼眸清光宛转:“不是的。”

    “只有我一个人在度假,砚深是来伦敦工作的。”

    沈之航哪里在意程砚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就像程砚深也不太在意沈之航是不是经常来这间房子,或者他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至少现在沈洛怡还靠在他怀里。

    大门还开着,斜风卷着雨丝渗过来,程砚深微微偏过身,挡在她身前,西装肩侧后背几乎被雨打透,也只是落下一句:“先进门吧,老婆。”

    关门间,他微微侧过身,肩膀仿若无意地蹭过她光洁的手臂,袖口的水滴忽地落下。

    沈洛怡点头,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雨水。

    听到他的声音,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他几乎淋透的西装,登时有些手忙脚乱,又是焦急,又是去解他的西装,又是想接他手里的东西,却被程砚深直接推到沙发上坐着。

    “好了宝贝,你先坐着,我自己来。”

    像是低哄。

    清润的声线仿佛落下定身符咒一般,沈洛怡就真的一动不动,视线追着程砚深的每一个动作转,明明是简单的一个解开扣子卸下斑驳雨渍的西装,却莫名牵着她的目光。

    直到程砚深经过沈之航身前,带着她的目光一同掠过沈之航,她蓦地回神,眸光微眨,几分不自然:“哥,你坐,你也坐。”

    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她身前,无形的压迫感落下,让她有些无法喘息。

    沈洛怡自然晓得他们两人之间关系不太和谐,平日里至少体面是足够的,这会儿私底下两个人对视,周围空气似乎都冷清了许多。

    沈之航没坐,他依然站在门前,目光遥遥睇来:“看起来你们感情挺好的,从北京到东京,又到伦敦,夫唱妇随

    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得有些重,伴着一点凉薄笑意。

    “随到可以放下工作,陪着一起到国外出差的。”话到最后已经没了笑意。

    就差明说她工作态度不端正,休假陪程砚深出差听着就很荒谬,沈洛怡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有正当理由休假,但她最近确实有些松懈了,连那些没看完的经济学课程也一并休假了。

    恰时,程砚深的目光也追了过来,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笼罩上层层雾气,看不清瞳底。

    但通常他这般眼神的时候,是代表他情绪不佳。

    “那个……”沈洛怡踌躇着开口,尽量缓和气氛,“我想我应该有一点休假的小自由的吧。”

    “而且我是因为脚伤才——”

    话还没说完,浅淡的音量已经被沈之航的冷声压过:“你的脚腕不是已经恢复了,现在已经可以活蹦乱跳在门外表演了?”

    话锋一转,语调更冷漠几分:“还有,你的脚伤是因为谁,你自己不清楚吗?”

    因为那次电梯事故。

    她没忘记,只是沈洛怡不觉得应该将事故原因归结到某个人身上,或者更不应该甩给和她一同坐电梯的程砚深。

    但之于沈之航和程砚深,天然横亘的矛盾,本就也不是她可以解决的。

    雨声簌簌打过玻璃窗,留下向下蜿蜒的水痕,最后归于零落之中。

    僵持之中,是程砚深散漫的嗓音,划破一片静默:“嗯,因为我。”

    长睫撩起,薄唇一勾:“所以我带她来伦敦度假补偿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弦崩了太久,总会累。”气定神闲,程砚深侧目望过来,定在她清透的肤色上,略有深意,“怡怡平时太辛苦,难得有个休息日,就别用什么工作来束缚她了,大舅哥。”

    程砚深慵懒地站着,修长笔直的长腿岔开,几分不羁,目光含笑,悠悠转向另一侧的沈之航:“至于我们俩怎么度假,我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更不劳烦大舅哥操心了。”

    沈洛怡抿了抿唇,总感觉自己在这里格外多余,可是每句话似乎都是围绕着她说的。

    纤白的手指拿起早早泡好的红茶,绕开方才沈之航已经用过的茶杯,她拿了个新杯子,慢悠悠地添上热茶,好像是需要她出面做点什么事情,可她什么也不想说。

    这碗水太难端平了,不如置身事外。

    可她偏偏又被拉入战场,沈之航声色严厉:“程总家大业大,手段高超,不管是商场情场都得意,心心初出茅庐,确实敌不了这攻势。”

    眉心微动,沈洛怡听着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如何扯到她身上来的,只是那句“敌不了这攻势”格外刺耳。

    沈之航视线定到她身上,又缓缓向下落在孤零零留在桌面上的那只茶杯上。

    “就算暂时松懈,也应该有一个限度。”

    这是她休假的第五天。

    “处在最顶端的市场激流,不进则退,即便休息也要看看自己的位置和能力,才能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或者这个休息要持续到什么时间。”

    他没指名道姓,但沈洛怡很清楚他说的是自己,那个语气太像沈江岸的语气。

    毕竟沈之航是由沈江岸亲自教导出来的,连古板保守的劲儿都一模一样。

    好熟悉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被约束被限制的感觉。

    只喝了一口的水杯重新被放到桌面上,沈洛怡敛下神色,掀开眼帘,视线掠过沈之航,静静停在程砚深身上,唇瓣扯了扯又静静落下。

    她莫名有种很宿命又荒谬的感觉,上一次沈洛怡和沈之航吵架,她和他偶遇;这一次,他又在现场。

    见证她的难堪。

    沈之航是真的认为在这种时刻,尤其是在涉及并购的重要关头,她至少不该这么任性,还是这样长时间的休息,归期不定。

    指责过沈洛怡,他又向带她这样任性的程砚深发难,几分讽刺:“程总作为知名企业家,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

    “有一定道理吧。”程砚深没看沈之航,明亮冷色的灯光下,他只是悠然望向沈洛怡。

    看着她佯装淡定的面容,看着她微滚的红透,看着她平静面孔下一丝隐隐的受伤。

    下一瞬,他忽地站直身体,收敛了方才的散漫,款款抬步,走到她身前,高挑劲瘦的身形完全遮挡住沈洛怡的视线。

    她的瞳孔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低头,冷白的指尖揉了揉她的发顶,犹带着一丝微凉的润色,眉眼淡若青山,他的声音却愈加冷情:“不过我这人心长得偏。”

    侧过脸,随意地瞥过门前的沈之航,薄唇弯起一点凉淡弧度。

    “只偏向我太太。”

    “我见不得她受委屈,也见不得她黑眼圈,更见不得她在这儿被人含沙射影地教育。”语调透着几分冷漠的肃然。

    唇线更牵起几分,语气却更冷几分:“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个重话呢。”

    沈洛怡眼底漾起一丝波澜,又婉转的温意在流连,却又顾及场面,无声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程砚深反握住她的手,偏冷的音质在雨声中夹着丝丝缕缕的漠然:“据我所知,自她上任执行总裁之后,八十多个周末,大概只有个位数的休息日。”

    “怡怡只是休息几天,养养身体,若是真如大舅哥所说,沈氏离了怡怡就不行,那我觉得目前沈氏的问题有些严重了。”微微一笑,眉峰凌厉,细细密密的冷淡渗过音质,只留凛然,“那即便她现在回去上班,该是也于事无补的。”

    程砚深的话说得不算委婉,大概算是直白得不留任何情面。

    他平时清雅自矜,谦谦君子,但若是涉及沈洛怡,完全是另一副神态。

    “心心。”沈之航唤她的名字,他不理会程砚深的话,只想和他的妹妹对话,“我是为你好,总裁不好当,女总裁更不好当。”

    即便是夫唱妇随,随到这种地步,沈之航心下泛凉。

    好像很多事情早已和他预期的不甚相同。

    可能早就和他想象中偏差过大,只有他依然不承认。

    沈洛怡的面容被程砚深挡在身后,她抬眸便是宽厚的肩背,沉淀下许多安全感。

    握着她的大手,温度一点点侵入她的皮肤肌理,透过骨血,钻进心房。

    微微扬眉,程砚深语调格外寡淡:“我好像明白了,大舅哥到底是对怡怡休假有意见,还是对怡怡休假陪我有意见?”

    漫不经心地摇头:“可能我的存在有些刺眼了吧。”

    “我不多嗔。”不疾不徐又跟上一句,“我有名分。”

    凌然落下不可侵犯的威胁感。

    侧眸,沈洛怡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背影,衬衫肩上似乎还有一点湿色,大概是刚刚西装外套渗过的水渍。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替她挡了这么久的雨。

    沈之航推了下镜框,轻呼了口气:“看来该搬出去的是我。”

    “假期愉快。”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又望了一眼正看着程砚深背影怔忡中的沈洛怡,漠无表情,可心下的燥火已经掩不住。

    再转身,他将泡好红茶的茶壶和杯子也一同带走。

    屋内重新恢复一片安静,沈洛怡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纤细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过他微湿的衬衫。

    歪了歪脑袋,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程砚深正要回头看她,却被她一只手指抵在后腰:“你别回头。”

    声音很轻。

    她怕他一回头,她就没有了去问的勇气。

    关于过去的那五年。

    “你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红唇微张,带出几分恍惚,鼻尖是他清冷的木调香,淡淡地沾染上她的衣裙。

    “如果你来找我,把嘴借给我,我早就起义反抗了。”

    也不是她不会说,只是压抑了许久,像是弹簧触底,触底,再触底,却也没了去反抗的勇气。

    便一路听着沈江岸的安排去生活,安稳却也拘束,最后也没了生气。

    程砚深没转身,指腹在掌心里握着的那只瓷白的指尖上轻轻摩挲,温热笼上,十指连心,递着清晰明了的安慰。

    让人心绪安宁。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猝然掀起滔天波澜。

    压在他后腰处的手指不由得缩起,耳尖微动,只看到握在自己手上冷白如玉的指尖,他的。

    “你知道我往你的学校邮箱里发了封邮件吗?”

    沈洛怡坐直了身体,几分茫然,心跳骤然加快:“什么邮件?”

    眼睫乱眨,漾起几分慌张。

    她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后来我以为你已经离校了,把邮箱后缀加上alumni,又试了一次。”淡声静静落下,然后是一道嘲弄的笑音,“没有任何回音。”

    “我试着撤回,结果那封邮件就真的撤回了。”

    程砚深转过身,盯着她表情,眼神淡得出尘,语调依然冷静,却说着些不太冷静的话:“你他妈真的一封都不看。”

    沈洛怡张了张红唇,只能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脉搏。

    过了几秒,她似乎才捋清楚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学校邮箱?”

    因为十二岁就到伦敦留学,沈家把她的身份藏得很深,只怕她有任何安全风险,在这里即便她的导师,她的画展合伙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至于学校邮箱,她拧眉想了许久,才打开手机邮箱,输错了三次密码终于顺利登录。

    时隔五年,她终于收到了那封来自Ethan Cheng的邮件。

    时间停在他们一夜情缘后的第二个月。

    那封邮件也只有一个单词。

    “Giostra d''Alcol.”

    那晚最旖旎的记忆。

    卷翘的睫毛眨了又眨,眼底有点滴湿润在流淌,连声音也莫名哽咽:“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学校?”

    指腹捻过她的眼尾,冷白衬在秾艳之上,天然的距离感仿佛也融合得宜。

    不紧不慢溢出的尾音勾上了丝丝暗喑:“不巧,家里还收藏了两幅大画家的传世名作。”

    “原本想要留给太太作彩礼的。”

    伴着低语的嗓音裹挟在唇齿间,几分蛊惑:“还好没班门弄斧,不过,倒是带我找到了我的大画家。”

    【??作者有话说】

    “我不多嗔,我有名分。”出自DAWN演唱的歌曲《难生恨》中的歌词,原句是“我无名份,我不多嗔。”

    化用了一下。

    alumni是有的英国学校毕业生离校后,依然会保留他们的邮箱,但是会在邮箱后缀添上alumni。

    第48章 48

    ◎“但我对你,都是应该。”◎

    窗外雨声渐浅,只有顺着窗沿滴落下来雨滴,啪嗒溅在玻璃上,像是按下的琴键。

    音符悠扬在空气中,在屋内对视的男女身边周游。

    “你有我的画?”沈洛怡指尖扯着他的袖口,指骨缓缓锁紧。

    “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画?”顺着他的衬衫袖子,她双手挽上他的手臂,脸颊也轻轻靠了过去。

    “你还背着我藏了什么东西啊?”抬起卷翘的睫毛,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的俊脸。

    她大概猜到了,他说的那两幅画,可能是放在了谢芝芸给她钥匙的老宅里,她从没去过,只接到过一份那里收藏的古董文物清单。

    见他只笑不语,沈洛怡弯起唇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光洁的小脸抵在他的肩上,侧着脸,目光逡巡在他清隽的五官上,唇角弧度越发潋滟。

    这个人呀。

    “那一英镑五十分,你不会还留着吗?”她很快换了语气,几分戏弄。

    “好像是有点低了。”纤直的手指在空中不知画了个什么形状,很快被程砚深握住。

    斜着身子,懒洋洋靠在他肩上的沈洛怡忽地靠近几分,从口袋里拿出刚刚在超市收银员找给她的零钱,堂而皇之地递到他的掌心里:“十五英镑,给你涨个身价。”

    用最坦然的语气说着最旖旎的事情。

    程砚深微微向后一倚,直接靠在沈洛怡肩上,慵懒开口:“程太太还真会哄人开心。”

    “不过,你可以哄哄自己,你哄好自己,我也就哄好了。”似笑非笑的语气。

    沈洛怡扬了扬眉,总觉得自己吃了点亏。

    低头对上他的一双墨玉眼,正色道:“那不行,哄人是你的事情,你不能偷懒。”

    手机屏幕竖在他眼前,指尖戳着邮箱,微微低下头,面颊贴着他的额头,细声解释:“学校官网那个邮箱是我的老师帮我挂上去的,想要帮我们涨涨名气。”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画者,不想放过一点机会。一开始我还抱着点希望,每天抱着手机查看邮箱,后来发现全都是些垃圾广告,根本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程砚深眉心微折,看着她精致的眉眼,还有唇边默默落下的一点弧度,抬手揉了揉她微凉的耳尖。

    秾丽的脸蛋很轻地笑了下:“美术圈还真的就是个圈子,外面的人进不去,除非里面的人拉一把,所以后来我也没抱希望了,那个邮箱我就没再登过。”

    她轻轻颔首,红唇隔着微湿的短发吻在他的额头上:“才没有故意不看你邮箱呢。”

    程砚深墨色的眸底尽是笑意,落在眉间的那个吻很轻,像是一点清波漾起,下一秒,反客为主。

    他微微侧身,便将人压在沙发上,掌心拢在她的后脑勺上,咬着她的唇,落下深吻。

    这样好的气氛,如果只是用来亲吻,似乎有些浪费。

    沈洛怡避开他的呼吸,左右闪躲着:“程先生,你不会是被我的画迷住了眼,所以想要困住你的大画家吧?”

    程砚深很不满意她闪避的态度,捏着她的小下巴,先印上一个吻。

    轻描淡写的解释,略过很多细节:“第一幅是某个合作商送我的,那会儿他含含糊糊说是他的缪斯女神,我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他的心上人。”

    “你这位合作商嘴还挺甜的呢。”沈洛怡嗓音含笑,透过几分撩人,“缪斯女神这个称号,我就勉强收下了。”

    还不忘给那位合作商发了张好人卡。

    程砚深面容轮廓锋利仿佛雕刻,薄唇半勾,透过一丝漠然。

    对于老婆给陌生人发好人卡这件事,他瞥过的眼风格外冷淡。

    “第二幅,帮朋友去拍卖会的时候恰巧遇见了。”

    程砚深其实也没觉得真的这么巧,只是看到那个画家名字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Roey身上穿的那件刚出的高定新款,气质典雅款被她裁剪出几分冷艳性感的黑裙。

    那个利落随意的风格,倒是和台上的那幅画有些相近。

    那时候Roey的名气也不大,他只用了十万英镑就拍下了那幅画。

    沈洛怡脑海中莫名想到那个画面,心下几分触动,眼帘静静垂下:“对不起啊,我……”

    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沈洛怡其实有想过要去找他的,只是每每那个念头刚刚涌现,就会被各种死板教条压抑,无声无息地提醒她有些出格只有一次便够了。

    再多了,她也怕自己沉沦。

    毕竟各自默认的露水情缘,她若是主动再向前一步,大概就打破了那个雾夜的回忆。

    可是,她免不了地去想如果她真的有那个勇气呢?

    仿佛只是不断彰显着这中间隔着五年,到底有多空白。

    冷白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摩挲过她修长的脖颈,一点湿弥的呼吸洒了过去,淡然又纵容的姿态:“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个词。”

    “我是你老公,应该的。”

    “可是没什么是应该的。”

    沈洛怡无辜地眨了眨眼,默然的情绪在静静流淌,徐徐拂过眼睛,在眼尾处流连下一抹红痕。

    “太多事情不能只用应该来概括。”拉长的尾音中含着丝丝慵懒,薄唇轻飘飘落在她潮湿的眼尾。

    所谓的感情,总是逃不过那个本应该。

    “但我对你,都是应该。”

    应该爱,该爱,爱。

    程砚深公事繁忙,原本何铮为他们订了晚餐,沈洛怡一时兴起想去吃附近餐厅的炸鱼薯条。

    确实很久没回伦敦了,一时许多过去的记忆都浮起。

    和他随意地聊着一点过去,看着餐厅里悬挂的电视机上实时转播的球赛,他们也能默契地搭话。

    “你不觉得这种鱼排真的很省事吗?”大概是气氛太好,不知不觉她竟然吃了半条炸鱼,放下刀叉,沈洛怡仪态端方地擦拭着嘴角,“虽然我知道它的鱼排是冷冻的,但是没有刺,也不用担心会噎到,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口味好不好吃了。”

    程砚深接过她的盘子,利落地解决了她剩下的餐食,随意地掀唇:“你倒是对这个了解挺深。”

    “炸鱼薯条这种东西,怎么也算是英国的国菜呢。”沈洛怡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开口,“油炸部分大差不差,主要就是酱料的区分,每家店面的酱料都有差别。如果用心去找,总能遇见好吃的。”

    又瞧了眼面前的餐盘,忍不住摇了摇头:“反正这家是不太好吃。”

    虽然不好吃,但并不影响她怀念。

    程砚深听着她的长篇大论,没有一点实际性营养,嗓音沉静:“第一次见你对食物有这么多品鉴。”

    “平时吃饭比你工作还困难,还以为……”他很有分寸地止住了话头。

    “……”沈洛怡眼神有些闪躲,她再清楚不过程砚深咽下去的那三个字,红唇张了张,又静静阖上,“你……”

    程砚深一向敏锐,许多事情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深呼一口气,“嗯”了声,浅浅笑了下:“要是我真的有呢?”

    坐在她对面的程砚深神色端正了少许,声线闲适,溢出一点笑音:“那你老公准备赋闲在家,洗手作羹,亲操井臼。”

    顿了秒,他挑起眉尾,语气庄重:“义不容辞。”

    沈洛怡扑哧一笑,原本几分严肃的话题忽地就被他偏转了方向,好像在他面前,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一样。

    她正准备开口,忽然一个四五岁的华人小男孩,踉踉跄跄地向她跑来。

    直接扑进了沈洛怡的怀里,仰着头,童音清脆:“Mum.”

    她怔了一瞬,低头揉了揉怀里男孩的脑袋,温和地唤他名字:“Morton.”

    Morton笑容更加扬起,又叫了声:“Mommy.”

    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场面,被忽视的程砚深轻咳了声,重新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薄唇翘起,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这不会是你带球跑给我生的孩子吧?”

    “长得好像有点像我,在帅气方面。”低凉慵懒的声线。

    沈洛怡满脸问号,认真端详Morton和程砚深的五官,哪里像了?

    除了眼睛鼻子嘴都有,至少她没看出有任何相像之处。

    她眉尖微蹙,又觉得不对:“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一个这么大孩子的妈妈吗?”

    她今年才刚刚二十四,倒也不必这么早替他抱上儿子。

    程砚深神色自若,从善如流地听从她的问话,若有若无眺过去几眼,语调淡而散漫:“我觉得你还挺有母性光辉的。”

    “温柔大方,体贴入微,宁静致远。”他平平淡淡地撂下评价,“完美女人。”

    沈洛怡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Morton是她之前救助的一个华人男孩,双亲因故不在,她的老师见他可怜,便收养了他。

    小男孩倒是一向和她很亲,总是跟在她身后喊“Mum”,这会儿见到他了,那大概她的老师也在附近。

    沈洛怡张望了下,果然看到缓步走来的Charlie。她离开伦敦的时候,他头发还多着,这会儿也免不了俗。

    嗯,头发有些空旷了。

    Charlie看到她,眼睛一亮,便是一个热情的拥抱:“终于回来了,Roey。”

    “准备什么时候重新动笔?”没有什么嘘寒问暖的客套,Charlie关心的只有这一件事。

    “……这次只是和我的先生一起来度假。”头脑一瞬间的空白,她勉强撑着微笑。

    Charlie面上笑容顿失,颇不认可地摇摇头:“Roey,别浪费自己的天分。”

    沈洛怡微笑依然不回答,绕开那个话题,向老师介绍程砚深:“这是我的先生。”

    “Ethan。”

    Charlie几分无奈,顺着她的目光转向已经站起的程砚深,仪表堂堂,倒是同Roey很是相配。

    他伸出手掌,意味深长:“你很幸运,娶了一个天才画家。”

    程砚深薄唇淡抿,从容地回握住他的手。

    “我的荣幸。”

    程砚深这次来伦敦确实是出差的,第二日早早就已经出门,比悠闲慵懒的伦敦上班族更早。

    沈洛怡托Lilian联系了个买家,想要卖了她原先的那间画室。

    那里还有些她以前的残品,沈洛怡手里持着刚出炉的羊角包,拎着手工现磨的黑咖慢悠悠向画室走。

    只隔了一条街,沿着泰晤士河,清晨的渡轮刚刚驶过码头,河面翻起阵阵清波。

    从口袋中拿出钥匙,打开画室的门,有种事隔经年的感觉。

    上一次,大概是两年前。

    门口放了一双男士皮鞋,沈洛怡也没什么意外,该是沈之航。

    他也有一把她画室的钥匙。

    进了屋子,她如约看到那道缩在小小沙发上的人影。

    画室里屋的门被她常年锁着,只有她一个人握着钥匙,外屋只有这一张小小的双人沙发,沈之航一米八的个子缩在上面是有些为难了。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沈之航撸一把头发,立刻翻身坐起,手掌挡在眼前,声音几分萎靡:“你怎么来了?”

    “过来收拾点东西。”沈洛怡见他面色有些微肿,将自己早上辛苦半天磨的咖啡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怎么不去住酒店,缩在这里睡也睡不好。”

    语气还是温柔的,仿佛他们之间那些不愉快都没有发生。

    其实于沈洛怡而言,一切都还好,大概是这样的场合经历得太多,她好像已经有些习惯了。

    除了程砚深替她撑腰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不过,那也是仅限沈洛怡和程砚深之间的记忆。

    沈之航喝了口她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弥漫唇齿,沈洛怡是向来不喜欢放任何糖的,她对什么食物忍耐性都很高。

    这么苦的咖啡,有时候,他也会怀疑,她到底是怎么咽下去的。

    “要聊聊吗?”是沈之航先开的口。

    沈洛怡下意识皱眉,她还不想听到哥哥讲那些大道理。

    即便是相对残酷的现实,沈洛怡也不太想听,在工作上已经无法控制,她只希望在度假时间能有一点自由。

    “谈点别的。”十几年的默契,沈之航几乎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抵触,轻轻一笑,脸上的困乏还未散去,“我在你心里现在这么暴躁吗?见面就要对你指指点点。”

    那倒也不是。

    其实沈之航脾气一向很好,是真的按照沈江岸心里的那种温润谦恭的气质培养长大的。

    只是隔阂已经产生,也总会生出几分猜忌。

    沈洛怡摇摇头,又点点头:“你问吧。”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喜欢他?”

    虽然谁都没有挑破,但有时候一个眼神,一点靠近,下意识的动作已经昭示了许多。

    只是他不明白,程砚深似乎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却也仿佛有种特殊的气场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这个问题先前是有些模糊,让她看不清晰,可是昨夜之后仿佛已经拨开云雾。

    她牵起唇角,认真地回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鲜活的人,他会让我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沈之航哑然失笑,心下几分茫然:“我不会吗?”

    “你只会让我听话,听我爸的话,不要顶撞他,就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

    以前她好像总是顾及太多,什么也没办法说,自己委屈,旁人也跟着不自在。

    有些是应该,有些其实没什么应该的。

    沈之航低低一笑,几分漠然伤感,被他的掌心压下所有神色。

    或许他自己才是木偶,自以为是为他最珍视的人挡风遮雨,却不知道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们还是兄妹。”她轻声落下这句话,试图将关系回退到最初。

    沈之航没有回应,回退键早就被拆掉,面对她清透的眼睛,他只回了句:“大概吧。”

    【??作者有话说】

    感觉伦敦都很美好,有点舍不得结束,下个地图是冰岛

    第49章 49

    ◎“你给的,才配戴在这里。”◎

    如果不谈那些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达成统一的事情,沈洛怡和沈之航的气氛还算是愉快的。

    那杯咖啡喝完,沈之航便起身要走。

    沈洛怡忽然想起她来的目的,微微一笑:“这间画室我要卖了,哥,如果你还有东西要收拾的话吧,尽快带走吧。”

    点头。

    其实沈之航在这里没留什么东西,如果说有的话,大概也就是他们之间的回忆。

    但好像对于另一个人已经不重要了。

    沈洛怡望着沈之航有些失衡的步子,忽地眉心一皱。

    她怎么忘了,昨天是个阴雨天,哥哥的膝盖会疼。

    敛下眼帘,她望着桌上已经空了的那杯咖啡,陷入沉思。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留:你觉得真的有人可以看凭一幅画和一个名字,就可以认出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吗?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可能是下意识的直觉,或者是命中注定。

    也许是,程砚深真的有魄力去赌那个百分之一的结果。

    Lilian来签合同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要卖了这间画室。

    “说实话,我觉得你挺洒脱的,说卖就卖这种执行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她一边清点着财物,一边絮絮叨,“还有,说放弃就放弃,尤其是关乎自己以后的重大决定上。”

    沈洛怡只是听着,却也没吭声。

    其实也没有说放弃就放弃,在她放弃的那个时候,她状态不好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Roey刚刚在这个领域崭露头角的时候,业界对这位新起之秀的评价是“用色大胆”,这个评价给了她名气和荣誉,但似乎也带给了她桎梏和枷锁。

    沈洛怡也不太确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她的画不断地拍出越来越高的天价,或许是业内给出的极高评价,也可能是杂志周刊称赞她为天才少女。

    但天才少女总是有代价的。

    天赋在灵感缺失的时候也会短暂失灵,不是几天,而是几个月,甚至更久。

    在她看着一张空白的画布脑袋里近乎茫然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一张画布从最开始的草稿轮廓,挣扎了几周、几个月之后,还是只有草稿轮廓。

    颜料在色盘中不断添加又干涸,她却只能望着那些颜色无能为力。

    那个艰难的过程,远不是一句说放弃就放弃的就能概括的。

    静静躺在色盘中的颜料像是跃动的色块,明明是纯净的颜色在她眼睛里仿佛掺杂进了许多不同的色调。

    张牙舞爪,龇牙咧嘴,萦绕在眼前。

    是眼花缭乱,根本无法下笔。

    Charlie说她是对自己要求太高,试着平常心,先找回画画的感觉。

    可惜她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那些感官,沈洛怡试图从最基础的开始,重走来时路,但最后也只是停留在那些草稿轮廓中,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感觉的时候,只能凭借常年积累的经验。

    最可怕的是,感觉和经验仿佛同时消失。

    看过心理医生,和有经验的前辈谈过心,也同爸妈聊过,最后留下的最真诚也最苍白的建议——开心一点,自我排解。

    二十岁刚刚出头的沈洛怡似乎还没有那么大的调节能力。

    她试图按照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作息健康,甚至也开始了她最讨厌的运动,可每每看到那张画布,还有那些颜色的时候,莫名心悸涌上,然后是惶惶漫来的慌乱。

    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晃动的颜色,像是地震,带着惊人的破坏力,将所有防线打破。

    心仿佛都揪在一起,后来更严重的,也不只是那些颜料,仿佛周遭所有看到的颜色都变成锋利的色块,刺向眼睛,让她陷入一片黑暗。

    沈洛怡暂时停下了画笔,听从心理医生的安排多出去走走转转。

    视觉方面的尚且可以缓解,最难熬的其实是饮食,只是简单的餐食,在她眼里自动拆解成不同的色块,凌乱散开,又迅速聚拢,周而复始。

    一想到自己要将那些“色块”咽下,再看到那些食物时,沈洛怡忍不住地想吐。

    她的症状比预期的恶化得更快,轻微的厌食症和中度焦虑症。

    她不是想放弃就放弃,沈洛怡只是想活着。

    第一次,让她有一种涉及生命的危险感。

    再在伦敦这样继续下去,她可能会精神崩溃。

    于是沈江岸强制带她离开伦敦,让她接受家族企业,强迫她开始新的领域。

    脱离她从小学习的油画,不亚于一次精神剥离,理智知道不应该,但是身体记忆控制不住。

    遇到那些观光景色,她还是忍不住动手描绘那些轮廓形状,可也只停在这里了,剩下的她惶恐又不安。

    即便那些颜料一直有装在她随身的包里,但从没打开过,上一次再用,还是她和程砚深一起上色的那只石膏娃娃。

    她想去尝试,最后还是收住了手。

    隔着手套用手涂抹那些颜料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进步。

    可是对于一个画家,根本算不上任何。

    “可能吧。”沈洛怡不想去解释那些东西,如鱼饮水,她向来不愿意剖开自己伤口,自己舔舐疗伤已经很累了,再向外人表演未免太难了。

    Lilian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只是难免可惜:“Roey,说起来你还欠我几幅画呢,就真准备一直欠着不还了?”

    “画室里还有几幅残品,你若是喜欢就拿走,不过就别挂Roey的名字了。”沈洛怡宛然一笑,“有些丢人。”

    Lilian毫不客气地钻进她的画室里间,翻了半天,遥遥传来一声惊叫:“你管这些叫残品?”

    下一瞬,她就拿着几幅还未装裱的画冲了出去,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她:“这些哪儿残了,你跟我讲讲?”

    沈洛怡坐在沙发上,神色松懒,指着最上面那幅画:“颜色老旧,整体气氛阴沉,布局凌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Lilian皱了皱眉,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但,她很快换了下一幅:“那这个呢?”

    “和以往的作品有相似的颜色分布和色彩布局,我不想重复自己。”

    “这个?”

    “颜色与景物不搭,违和感太强。”

    “嗯……”Lilian愣了半天才点点头,她的问题似乎全部集中在色彩中,但以她专业策展人的审美,这些画已属上乘,“那我就谢谢你送我的‘残品’了。”

    “我会给你卖个好价钱的。”

    沈洛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Lilian打包着几幅画,欲言又止:“Roey,我预感很灵的,我觉得你会很快回来的。”

    沈洛怡没当回事,囫囵点点头。

    “什么狗屁的心理障碍,你但凡对自己要求低一点,你现在早就是身价上亿的知名画家了。”

    淡淡笑了下,其实沈洛怡也不在意那些身价金钱,只是油画这件事本身,已经让她很难熬了。

    Lilian把她画室里剩余的画作都带走了,倒是省得她再去收拾。

    沈洛怡简单清理着卫生,等程砚深结束工作来接她。

    踩着日暮黄昏,踏着长影斜斜,一道清隽修长的人影立在她的画室门前,目光闲闲地望着在画室里忙碌的她。

    刚放下手上的东西,沈洛怡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前的程砚深,弯唇一笑,慢悠悠走过去,靠在门边:“你不说点什么吗?”

    今天有空,沈洛怡也有闲情逸致,寻了把剪刀,把程砚深早上刚送到公寓的一条银灰色高定长裙重新裁剪了造型,端庄大气的秀款礼裙变成了性感冷艳的小短裙,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她踩着一双平底鞋,几分清新脱俗。

    “不说点什么,就想带走你面前这位漂亮大方的小姐?”扬起漂亮的眸子,瞳光水润。

    程太太想要个仪式感,程先生先很是顺从地给了。

    “这位漂亮大方的小姐,有幸一起吃个晚餐吗?”绅士手,微微躬身,只是这个绅士形象也没维持多久,程砚深就直接牵过了她的手,将人揽进怀里。

    “有幸,我替你同意了。”

    沈洛怡横他一眼,忍不住唇线更勾起几分,锁上画室的门,将钥匙放在信箱里。

    算是和这个地方告了别。

    两道影子被暗淡的余晖照得斜斜长长,程砚深配合着她的步子,放慢了脚步。

    “真要卖了画室?”

    “卖了吧。”沈洛怡神色平静,眉眼弯弯,“剩下的几幅旧画里都被Lilian带走了,这次卖完就真的没有存货了。”

    她面上噙着笑,侧过脸看向静静望着她的程砚深,心绪微动,抿抿唇:“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没有什么人或者事情,是需要一直要被等待的。”不破不立,沈洛怡其实是想有个改变的,“那间画室也是一样,一直在我名下,也就所有封闭锁在那里。”

    “换了个主人,说不定会见证另一个画家的成长之路。”

    程砚深握紧了她的手,淡声询问:“那如果我的大画家准备继续发光发热呢?”

    她仰起脸蛋微笑,语气随意:“那就再买回来,无论付出多少金钱和精力都买回来。”

    “然后告诉自己,这就是轻易放弃的代价,都是我该承受的。”很是认真的模样。

    如果买不回这一间画室,那也会有下一间。真正想去做什么的时候,有没有那间画室都不影响结果。

    “其实大舅哥说你在商业上没什么天赋,我是不认可的。”程砚深眼角微挑,扯了扯薄唇。

    沈洛怡眼睛一亮,红唇勾起温温柔柔的笑。

    难得听到程砚深称赞她商业上的能力。

    然后下一秒,她的笑凝结在面上——“赔钱做善事的天赋。”

    嘟了嘟唇,她很是不满。

    天色渐渐暗下去,街边路灯排排亮起,映照着他冷峻的五官。

    程砚深点了点她的唇,不紧不慢地开口:“夸你呢,别嘟嘴。”

    这哪里是夸?除非他能掰扯八百回逻辑。

    程砚深确实说了,虽然并不让她信服:“有赚才能有赔,说明程太太的潜力是看不到头的。”

    精致眉眼淡瞥过去,沈洛怡面无表情:“你解释得好苍白啊。”

    俊美的侧颜神情未变,程砚深低头,双额相抵。

    淡而清晰的声线静谧散开:“嘟嘴只能亲我,我的大画家。”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额上,沈洛怡歪了歪头,悠悠牵起唇角。

    算了,勉强信了他的解释。

    “我们要去吃什么?”沈洛怡跳了几步,神色轻快,挽上他的手臂。

    一颗石子被她踢到他的鞋前,程砚深再次将它踢起:“今天的合作方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是太太心心念念的炸鱼薯条,请程太太继续品鉴一下。”

    像是交替传递着脚下的那颗石子,她歪歪扭扭地走着:“那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程砚深也配合着她的踢石子游戏,神色沉静:“那就再换一家,总不能让他们砸了英国国菜的招牌吧。”

    水光弥漫的眼眸轻轻抬起,不知道是在看头顶的夜灯,还是在看他:“程砚深,那要是好吃呢?”

    语气里几分期待。

    “懂了。”程砚深挑眉,薄唇溢出的语调了无波澜。

    “好吃,我就去把店盘下来。”

    沈洛怡想嘟唇,又想起刚刚那个吻,眼尾晕着浅浅胭脂色,声线轻灵柔和:“我还以为你要去偷学人家的秘方呢。”

    “正大光明地买下来不好吗?”清隽如远山的眉目偏向她,启唇慢慢说,“偷这个词不太适合我们美丽大方的沈小姐——”

    顿了半秒:“的老公。”

    “我们的夫妻关系再清白不过。”

    餐厅离得不远,步行一公里的距离。

    这边是切尔西的繁华区,街上店铺灯火通明,唯有一家小店灯光昏黄偏暗。

    沈洛怡定睛望了几秒,却忽然有了兴致。

    是一家手工银戒店铺。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前台,风铃想起,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迎接客人:“晚上好,Sweetheart。”

    沈洛怡回以一个微笑,她向来对这种手工制品兴趣很浓。

    一眼就看中那个戒环上刻着蓝铃花的银戒,没有任何雕饰的,虽然简约,但在做工方面很是精巧,不亚于高奢品牌的品质。

    见她感兴趣,老奶奶向前简单介绍了下:“这些都是我纯手工做的。”

    “一个人?”她讶异地抬眸,手指却不住地摩挲在指尖上那枚银戒上。

    老奶奶点点头,笑着说:“这间店已经开了快四十年了,从前是我先生和我一起制作,现在他走了,就只留我一个人了。”

    “原本孩子们想让我在家休息,但我还是想继续我和先生之前一直做的事情。”

    沈洛怡忍不住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程砚深,老奶奶见她喜欢,蹒跚着去给她找另一只男款戒指。

    “这个是有一对的。”

    雕刻着蓝铃花的银戒。

    一对。

    沈洛怡嫣红的唇翘起一点弧度,接过那枚男戒就往他的中指上套:“你都送了我两枚戒指了,我回送你一枚,怎么样?”

    站在一边的老奶奶看着他们对视的眸光,忍不住温和笑起,仿佛想起很多年少时光。

    “你们看起来很恩爱。”

    至少现在足够恩爱。

    程砚深姿态清冷矜贵,袖口微微挽起,露出清健冷白腕骨,他点了点左手的无名指:“宝贝,该往这儿戴。”

    “这才是它应该在的位置。”

    沈洛怡当然知道要往那里带,不过——“你无名指上不是已经有一枚婚戒了吗?”

    是定制款的婚戒,婚前一并定制的,两个人都没有试过尺寸。

    为了装点他已婚的身份的象征。

    指腹轻轻转过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婚戒,自结婚后,除洗漱运动时外,从未摘下。

    程砚深漫不经心地旋下那枚戒指,随意地转在修长的手指间,沈洛怡的视线不由跟了过去,看着那枚定制穿过他的指缝,然后准确地落在他的掌心。

    五指紧阖,再从容地放进了口袋里。

    已经空了的左手无名指静静垂在她眼前。

    薄唇勾起极浅弧度:“你给的,才配戴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换地图,忍不住又多写了一章伦敦

    第50章 50

    ◎“你可真是我的大小姐啊。”◎

    影影绰绰的光线斜照下来,沈洛怡昳丽的面容被照得格外柔美。

    手腕抬起时,擦在腕侧的柑橘淡香在静谧中缓缓萦绕,沾上靡丽氛围。

    她弯着眉眼,很是庄重地给他戴上了那枚银戒,指尖蹭过他冷白的指骨,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温度。

    “是你的啦。”尾音绵绵拖长。

    沈洛怡省略了主语,那枚戒指带上去的时候本身就有着不一样的含义。

    至于主语到底是谁,随他解读吧。

    结账的时候,程砚深先掏出了钱包,却被沈洛怡挡在了身后,她坚持要自己付钱。

    “这种时候就别惦记你的绅士风度了,我来买单。”

    几十磅的小玩意,是她送给他的,才有意义。

    她在这方面有着执拗的坚持。

    沈洛怡不太记得那个晚上的炸鱼薯条到底好不好吃,她只记得被推进卧室的时候,身上那件被她剪裁过的高定礼裙几乎是被他扯开的。

    鞋子衣服落了一地,步子凌乱间,她已经被推到了卧室里的衣物间。

    那里有一整面的镜子。

    “小了,宝贝。”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程砚深咬着她的耳朵,将那句话毫无损质地递进她的耳腔,呼吸间仿佛带着燎原的火苗,沿着纤细的颈子,碾磨在唇齿间。

    心跳错拍,她咬着唇,压下一瞬间的娇声:“什么……”

    “买小了。”程砚深很是热心地重复了一遍,话音越慢,动作越发无忌。

    沈洛怡眼神短暂清明了一瞬,程砚深回来时候的那个眼神,即便她直直望着前面的路,余光也看了个大概。

    是看猎物的眼神。

    但还有东西需要准备,程砚深喝了点红酒,姿态慵懒:“这趟出来没带你的好朋友送我们的家庭生活必备安全用品。”

    说得很是文雅,沈洛怡咽了咽嗓子,很想装作没听见,但顶着他邃暗的眸子,她还是应声了:“然后呢……”

    程砚深眸光瞥向街角的Tesco,意思再明显不过。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沈洛怡面颊已经红透了,零零散散的东西买了一堆,再绕到那个货架上的时候,她也没看什么型号口味,只随便拿了一盒就匆忙跑出来。

    还真的不太巧,居然,小了……

    啄吻落下,红唇发烫。

    似笑非笑的嗓音含着浓重的哑意:“乖宝,睁开眼,看看你的样子。”

    “看什么。”睁开眼便是偌大的镜子,那里倒映的景象让人眼热得发烫,沈洛怡不忍多看一眼,立刻闭上了眼睛,可那热度还在不停蔓延,她努力抑住喉咙间的喘声,“看你一副便宜老公的样子吗?”

    嘴上却不想落下任何便宜。

    “便宜老公吗?”语调缱绻,程砚深修长指骨勾着她的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浅浅揉着,戏弄着她睁眼。

    视线慌乱,沈洛怡想别开视线,却像是被定住,只望着镜子里交叠的人影,还有她身后的男人一张禁欲清冷脸,此时沉声落在她耳畔:“看我们的婚戒。”

    她迷怔地将视线转向他带着银戒的无名指,莫名勾着魂,带走她所有理智。

    像是流线,沿着纤盈的曲线,沉入溪底,银戒上渐渐泛起几分水润光泽。

    窗外仿佛又浮上了雾气。

    程砚深早上还有会,没睡两个小时便起身,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吵醒了枕在他肩上的沈洛怡。

    她卷着被子,眯着眼去瞧正在穿衣的程砚深,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明早的飞机吗?”

    “你今天也要工作一天吗?”

    “我要等你一起吃饭吗?”

    系上领带,程砚深俯身,把被子掖好,温声说:“等。”

    “你再睡会儿,睡醒了我就回来了。”轻吻落在额间,沈洛怡也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很快又睡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被程砚深扯着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做什么呀?”

    沈洛怡揉着眼睛,身上的被子还裹在身上,有些迷茫地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程砚深,只有干涩的眼球跟着他的动作在转。

    程砚深语调淡然:“带你走。”

    她看了看表,刚过十点,带她走?

    沈洛怡有些恍惚差点以为是自己睡过了一天,再一看日期,今天还没过去。

    带她走去哪儿?

    行李箱里被塞进了几件厚重的冲锋衣,新买的。

    她歪了歪脑袋,感觉自己可能是睡懵了。

    阖上箱子,程砚深起身,很是耐心站在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脸颊:“要出发了,怡怡。”

    沈洛怡还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虽然疑问但还是点点头,很是乖顺的模样。

    “伸手,宝宝。”

    温润的嗓音轻轻落下,沈洛怡懵怔地看着他深邃的俊脸,然后慢了半拍才抬起手,由着他套上衣服。

    拖鞋被套在脚上,沈洛怡只是跟着他的步子,思绪神游地站在洗漱台前,表情有些呆,默然望着站在她身边的程砚深。

    哑然失笑,程砚深轻叹一声,挤上牙膏:“是不是还要我帮你刷牙洗脸,宝宝?”

    沈洛怡只是眨着眼睛,什么也不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

    偏冷的嗓音溢出薄唇,带着几分温情,程砚深低低一笑:“你可真是我的大小姐啊。”

    大小姐直到被带上了飞机,才想起问:“我们要去哪儿啊?”

    “带你去探险好不好?”散漫的声线悠悠落下。

    “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冰岛?”沈洛怡看了看手里的机票,懒懒地靠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昨夜睡得晚,这会儿她还有些困,“夏令时还没过去,这个时候冰岛没有极光的。”

    程砚深静静拨过她额角的碎发,慢条斯理地开口:“谁说来冰岛,就只能看极光的。”

    “说好了,是带你来冒险的。”

    冒险?

    沈洛怡眼睛亮了一瞬。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心动了。

    有的时候沈洛怡也会好奇欧洲也不大,为什么会细分出这么多种语言体系。

    虽然冰岛语和古英语有很多共同点,但沈洛怡也只听懂了几个单词。

    再看和机场工作人员应答如流的程砚深,可能这人确实在语言上有些天赋吧。

    明明英语也能正常交流的国家。

    “你们在说什么啊?”沈洛怡有些好奇。

    程砚深一手牵着她,一手拖着行李箱,将事先准备好的冲锋衣给她严严实实地拉上,顺便把帽子也一同扣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剔透眼睛,忽闪忽闪,晶莹如水。

    “她跟我说我带了一只小野猫出门,是要付宠物入境费的。”

    “什么小野……”沈洛怡睡得有些懵,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小野猫?

    “才没有小野猫。”沈洛怡凉凉瞥过去一眼,声音愤懑,“你被她骗了。”

    她才不是小野猫。

    沈洛怡鼓了鼓嘴,她又不是完全听不懂,明明他们刚刚的对话里没有任何野猫和费用之类的词语。

    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他,扯着他身上那件和她同款的冲锋衣:“你快说,你们说了些什么?”

    漆黑的眸底几分笑意荡漾,程砚深清冷的声线徐徐落下:“她说,祝我和朋友旅途愉快。”

    “哦?”她眨了眨眼。

    程砚深低语:“我说,那是我爱人。”

    耳朵有些发烫,接近零度的冰岛天气寒冽,她的面上却不由燃上燎燎热度。

    “我也没非要听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几分,“不过,你说的也没什么问题。”

    这趟冰岛冒险是临时起意的,但程砚深依然安排得很是周密。

    刚出机场,路虎越野车已经等在了车库。

    后备箱装备更是齐全,沈洛怡只望了一眼,便看到了帐篷和睡袋。

    好像真的是冒险。

    只有半天时间的冒险。

    车子是往兰德曼纳劳卡高地的越野路开的,路上下了点雨,雾气笼上,路也看不清晰。

    沈洛怡靠在车窗上,静静看着远处模糊的景色,连绵的山脉,被雾色覆盖,有一点隐约的底色浮上,浅浅的灰绿色,山顶还有皑皑积雪。

    程砚深放慢了车速,渐渐雨势大了,能见度不足十米。

    单调的公路,只有一片白雾笼罩的黑,白与黑,还有中间蔓延的灰色苔原,仿佛身处寂静岭。

    生机又荒凉。

    “好像《死亡搁浅》里的场景。”荒芜寂寥,还有蔓延的幽暗。

    沈洛怡的思绪一直是空白的,像是发呆,又仿佛是沉浸其中,慢慢地在心底蔓延出几分静谧。

    她侧过脸,望了望程砚深清隽的侧脸,恍惚觉得在一片空白中找到了定点。

    其实一开始她是没有那种真实的感觉的,无意间瞥过车内显示的时间,原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们车子已经开了四个小时。

    可是没有日落,天还是灰色的,蒙蒙中仿佛走到了世界的尽头,没有时间概念的尽头。

    双腿缩到座位上,这种氛围下,她说出口的话仿佛也格外轻柔:“倒是不像冒险,像是一次末日旅行。”

    在昏暗中只有天边依然亮着,可路上依然是昏暗的。

    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雾气,远比伦敦的更大。

    让视线都朦胧,车子行进在山前,才能看清那些山体的颜色,也不只是灰绿,像是人工颜料在那儿之上染上五彩斑斓。

    寂清中唯一的色彩。

    程砚深叫她下车的时候,沈洛怡其实还不想动,外面的雨太大,风也太大。

    他们只有身上的一件冲锋衣可以挡雨。

    可站在雨里的时候,视线所触及那些漫漫无边的蓝调时刻,仿佛那幅景象在她眼底自动生成了画卷。

    磅礴又壮观。

    黛提瀑布在雾气中,很难用人眼去捕捉,只有跟着雨滴一同飘来的水汽扑在她的脸颊上,还有伴着雨声的隆隆瀑布声,才让她感觉到一点存在感。

    即便是站在山坳边,依然让她有种走进普罗米修斯幻境的错觉。

    心情平静,却又压抑,然后再抱紧身边的男人。

    雨水顺着帽檐滑下,她的手上脸上都是水,视线模糊又清晰,偶尔也可窥见一角黛提瀑布的全貌。

    “我听人说,冰岛抑郁的人很多。”夹在簌簌雨声中听不清晰的嗓音,几分轻灵。

    是那种纯粹的自然美,但太过直白太过惊艳的美感,仿佛天空压得极低,变幻的天气好像一伸手就可以够得到。

    直观,却也让人压抑。

    察觉到怀里女人微微发抖的手指,程砚深将人拥着往车里送,随意地接话:“好像是的。”

    嗓音压低:“不过,我还挺喜欢在抑郁的时候来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冰岛,也不是他第一次踏上这条越野路,却是第一次有人陪在他身边。

    沈洛怡坐在副驾驶上,解下湿漉漉的外套,车厢空调打开,暖风吹来,她依然瑟瑟发抖。

    说话含糊不清,连牙齿都在颤:“你也会抑郁?”

    程砚深情绪看起来很是稳定,如果他不提,她从来不觉得他会有什么抑郁的时候。

    如果真的有,或许,可能慕尼黑大学真的学业压力很大吧。

    厚重的羽绒服被披在她身上,程砚深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擦过她的湿发。

    沈洛怡撩开毛巾一角,正对上他沉淡的视线,墨玉般的瞳孔里只映着她一个人。

    “我也是平常人。”程砚深落下一句极轻的话。

    低眸,视线锁着她:“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恶爱憎我都有。”

    男人薄唇淡抿着,眉眼俊美如画,一颗水珠蓦地从他的额头上滴落。

    他放下毛巾,久久凝视着她,仿佛隔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窗外的雾气都消散许多。

    她才听到他清润的声线:“或者去掉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更好些。”

    沈洛怡回想着他刚刚的两个词,再去掉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眼波微颤。

    情、欲。

    喜、爱。

    程砚深神色自若,嘴角啜着淡弧,他漫不经心地拨动着银质的打火机,还是她在生日时给他刻下烟花的那只。

    一点火苗燃起,摇摇晃晃的火光照着眉弓:“可以许第二个愿望了吗?”

    沈洛怡在晃动的火光中望着他淡漠的面容,刚刚空荡的心房在慢吞吞地收着什么东西。

    一丝一缕的情意,在光里清晰。

    “第二个愿望。”他撩起眼皮,“沈洛怡,对自己坦诚一点。”

    俊美矜贵的面容,眼神锐利:“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让你开心的事情。”

    兜了个圈子,哪里是冒险,其实只是想带她来散心。

    努了努鼻子,她安静了许久才小声说:“和第一个愿望重复了。”

    他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她更有拒绝的勇气。

    “谁说每个愿望都必须不一样的。”

    程砚深吹灭了那点微弱的火光,车厢内重新归于一片暗淡,深邃的轮廓隐没在光影之中。

    唯有声音淡而清晰:“我只想我的程太太,现在笑得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