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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手掌放在她的后腰上将她压向自己。

    018

    沈情抬起闪着泪光的漆黑双眸, 终于,沈情在误打误撞之下踩下离合的同时挂上了挡,成功地发动了引擎, 车终于跌跌撞撞地行驶起来。

    但她不确定哪里是北, 只是顺着公路一路向前开。

    漆黑的夜晚, 路灯昏暗,天空中见不到半点星光,而车内只有沈情一个人意识清醒,身旁的K先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太安静了。

    她半张脸藏匿在阴影下,神情复杂地抬起手, 缓缓地打开了车载音响, 民谣吉他的前奏响起。

    “All the leaves are brown

    And the sky is grey

    I''d be safe and warm

    If I was in L.A.

    California dreaming

    On such a winter''s day……”①

    车身微微摇晃,瑰丽忧郁的《California dreamin''》于她好似真的是一场梦,沈情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路, 脸颊上却无声地淌下一行清泪。

    从这一刻开始,她已不再是众人和自己眼中的乖乖女沈情,而被迫成了一个非法入侵、伪装身份的‘罪犯’,沾满了一身的脏污。

    走到这一步, 沈情也不确定未来的自己究竟会不会后悔。

    但人嘛。

    总不该违背自己的良心。

    不是吗?

    *

    沈情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

    但等她注意到的时候,车已经快要没油了。

    她不敢再开, 沿着路牌驶向了一个新的小镇。

    因为身上没有钱, 也不知道目的地,沈情只好先找了一个隐匿的空地角落将车先停下来。

    她刚刚很害怕有谁会追上来,一路上甚至不记得究竟开了多久, 也没有心情去在意K先生此刻的状态。

    但现在沈情稍稍冷静了下来, 那些人应该没那么快找到他们,她终于有心情转过头一脸紧张地看向身旁的K先生, 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起皮的薄唇微微张开,胸口短促地起伏着。

    月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他英俊挺拔的脸上,他略长的金棕色发丝狼狈地黏在额头上,月光之下他浓密的睫毛因为眼球不安的快速转动而轻颤,看上去很不安稳。

    沈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自恋、强大的K先生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她不知道他蝴蝶骨上的伤口究竟有多么严重,但当时他伤口撕裂,还重重地摔在地上接触到了脏东西,至少得消个毒。

    沈情和K先生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小镇此时处在深夜,小店都打了烊,她的视线看向车内的这些储物空间,想着之前那个车主会不会在车里备一些东西,便开始迅速翻找起来。

    ……

    沈情绕着这辆车找了三圈,找到了两瓶矿泉水、一包纸巾和一些零钱,大概只有十几美元的样子。

    住宿肯定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在这辆车里凑合一晚。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K先生的伤,她犹豫地朝他伸出手,扒拉着他的肩膀,试图露出他的伤口。

    可是还没来得及用力,他蓝绿色的双眼突然警惕而锐利地睁开,身前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把握住了沈情的手腕,握得她生疼。

    只是,在见到是沈情的时候,艾蒂安愣了愣,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手,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些意外地皱起眉头,“啊……是你啊。”

    “他们……他们没有追上来?”

    艾蒂安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艰难地用双臂撑起身体,看向四周,但外面太黑了,他有些看不清,用一种虚弱又困惑的声音问道,“这里是……哪里?”

    沈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哎……”

    艾蒂安拉长声音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沈情,年轻的女孩此时也是异常的狼狈,昏暗的车内,他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长长的发丝胡乱地散落下来,挡住了原本就小的脸,脸上的泪痕被微弱的月光奇异地反射,乖乖地坐在自己面前看着他。

    在K先生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沈情有些不安地蜷缩在车内,车内的车载音响早就已经被关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沉默的呼吸声。

    但沈情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再帮你看看伤口吧,不然就糟糕了。”

    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背过身去,但艾蒂安自己动不了,女孩微凉的双手又覆了上来,帮他小心翼翼地褪去外套和身上的衬衫,解开衬衫的时候,她的身体贴近他的后背,明明艾蒂安的后背此时火辣辣地疼,但却依旧如此敏锐,感受到了她若有若无的柔软与体温。

    他强壮的双臂趴在窗口,肌肉微微鼓起,双眸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外,虽然很痛,嘴上却还是尽可能平静地开口,“洛杉矶的大使馆……肯定是去不了了,如果我的情况……没有恶化的话,我带你去旧金山的大使馆。”

    沈情就着车里昏暗的灯光,手上拿着被矿泉水濡湿的纸巾,和当时暗红色暧昧的光线不同,他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几次崩开之后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此刻依旧汩汩地冒着鲜血,顺着他的背部肌肉蜿蜒下来,而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她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随即垂下眼眸,轻声问道,“K先生,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艾蒂安却好像从刚刚的生死时刻完全恢复了过来,他痞气地转过头,明明脸色难看又苍白,却还是用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挑眉看向认真地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沈情,竟开起了玩笑,“其实,我生来就是如此善良的。”

    沈情实在是笑不出来,长时间地按压着他的伤口止血,再一次将裙子上的布料撕扯下来,然后帮他包扎。

    这长裙都快变成短裙了。

    包扎好,艾蒂安艰难地挪动身体,他不敢再将脊背靠在椅子上,而是双手趴在车头,不舒服地靠在上面。

    “K先生,后排的座椅可以放倒,你去那里躺着吧。”

    艾蒂安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沈情,“那你呢?”

    “我就睡椅子上,没关系。”

    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然后才开口,“沈情,我这个人从来不谦让……所以,我不会让你。”

    说话间大概是疼到了,艾蒂安缓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的背没那么快好,后面都得你开车,为了保证你有充足的睡眠,我建议你和我一起睡后面。”

    沈情怔了怔,没有立刻拒绝。

    这两天相处下来,她也已经意识到K先生和那些人渣禽兽相比,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更何况,又是如此疯狂的一天,熬到此刻,她也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能够在后面平躺下来,肯定比睡在座椅上舒服得多。

    因此,沈情没有矫情,她下车跪坐在后排椅背上,艰难地将它们放倒后,然后和K先生一起躺了下来。

    只不过,和她想象得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车后排的空间很狭小,沈情平躺在上面,而身旁的K先生先生则侧趴着,空气极为缓慢地流动着,和上一晚在旅店住宿时不同,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K先生哪怕一动不动,的体温和气息仍朝她不断地侵略过来,她也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还不睡。”

    K先生的声音响起,就在近在咫尺的耳边,她只觉得痒,下意识地打了一个激灵。

    “我睡不着。”

    “因为……那个?”

    她侧过头,与侧卧在身旁看着自己的K先生四目相对,看着他朝自己挑眉,距离太近,每个细节都被放大,他的五官是沈情看过最优越的,很适合做这样的大表情,脸上多了几分桀骜和了然。

    沈情垂下眼眸,有些沮丧地说,“嗯……还怕他们追上来。”

    他的眉眼和向上掀起的嘴角中流露出几分不屑,“公路上很少有监控,他们短时间内找不到我们的。”

    “哦,那就好。”

    K先生却突然沉默了,他又艰难地朝前挪了挪,高大的身躯就这样逼近过来,身体轮廓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使得沈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些,可是身体已经抵在了车门,退无可退,只得仰起头,窘迫地看着他。

    “你还没……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

    “什么?”

    “你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沈情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想做的对于寻常人而言就是一件无比愚蠢的蠢事,可是沈情偏偏就不想逃跑。

    “我要是走了,K先生你怎么办?”

    她认真地看向他,小声地嗫嚅着,将话题扯到他身上,“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万一被他们找到了怎么办?”

    “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他们的脑袋就这样凑在一起,距离大概堪堪只有十公分,令沈情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小哥哥一起午睡时,根本睡不着,就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但现在情况可就有些不对了,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成年男人。

    “K先生,我只是……”

    他眼神变了,眼底的温度迅速退去,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宽厚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腰上将她压向自己,手掌滚烫,手指指腹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着,也烫到了她,他邪气地勾起唇角,嘶哑低沉的语气轻飘飘的,“我知道,爱上我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但亲爱的,你的存在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沈情还没从之前的恐慌中完全恢复过来,他的侵略性又这么强,因此被K先生这样突然过线的行为吓得浑身颤抖,用力地用双手抵着他的胸口,试图躲开,同时惊慌地抬头看他,因为她觉得K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但在听到他的话后沈情明白了,她不由得一怔,身体的恐惧并为完全消退,但心理上的情绪却变化了,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她有些无措地抬起眼,委屈地看向他。

    乍一听,K先生的语气中并未带上多少责怪,但事实上,沈情心里清楚,那就是责怪。

    艾蒂安眼中没有半分欲/念,神情自然地收回作乱的手,可他们此刻依旧近在咫尺,他的声音慵懒、轻缓又狂妄,沈情依旧听的一清二楚,“因为你的缘故,这些录影带对于我而言就像是烫手山芋,不过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我,他们抓不住我。”

    她突然想起之前他受伤时被迫凑在自己耳垂边说话时的感觉,半张脸都烫了,可是沈情此刻却窘迫得很,只觉得心在不断地下沉。

    他说得没错,要不是自己最开始牵扯上了他,K先生不可能受这么严重的伤,并且还被之前那些人盯上。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亲爱的,道歉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

    “就这么说定了,等到了位于旧金山的中国驻美领事馆,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艾蒂安·凯恩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同时忍痛又后挪动,伤口又被扯了一下,他差点没忍住在沈情的面前龇牙咧嘴,他不禁在心中叹息,明明他是一个彻头彻尾、毫无道德感的骗子,就应该想办法把一切都推给这个懵懂天真的女孩身上,艾蒂安有的是办法祸水东引,这是他最擅长做的,好借此让自己溜之大吉。

    但此时,他竟然表现得像个英雄一样,还答应要将她亲自送到大使馆,真是疯了。

    看来一个人倒霉到一定程度也是一种本事,令他这样的坏人都看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艾蒂安下意识地就想翻身,躲开沈情那双漆黑又委屈的双眼,但他的背受伤了,躲不了。

    只好默默地闭上双眼,不去看她。

    可是忽然,艾蒂安感受到身前悉悉索索地轻微布料声,那双柔软娇小的双手覆在他的腰上,胸前传来微弱的触感。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年轻的女孩不知何时靠在自己的怀里,胸口瞬间变得滚烫,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是当时那个旅馆里的劣质洗发水,他记得当时的他嫌弃得很,在此刻却若隐若现地挠人。

    “……您说的对。”

    她抱得很用力,似乎是在克制身体下意识产生的恐惧,因此嘴唇几乎要凑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喉结忍不住微微地颤动,她每发一个音都像是在不经意间亲吻他的喉结,但他又很清楚那一切无关半点风月,她只是紧紧地抱着,下一秒,艾蒂安听见沈情艰难地开口道,“K先生,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你是我来美国后见过的……最好的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艾蒂安回过神来的时候,沈情已经松开双手后退,并且转过身用纤瘦的脊背蜷缩着背对着他。

    脖颈和摩挲过她后腰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但怀里却一下子空落落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下轮到艾蒂安·凯恩睡不着了。

    第19章 她却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019

    密室被爆破开来, 粉尘弥漫在空气中,众人不禁抬手掩住口鼻,等空气消散之后, SAC探员康拉德·库克才带领着他手下的探员一起走了进去。

    地下室很暗, 尤其是在经过爆破之后, 大抵是线路除了问题,房间里断了电,视野所见一片漆黑,康拉德·库克一面指挥手下想办法恢复电路,一面领着众人举着手电筒, 小心翼翼地探查着。

    康拉德其实已经从经济犯罪小组的资料库里获得了一些关于这个‘杰罗姆·达维斯’的相关信息, 霍利斯的小组认为对方是一个经济诈骗犯,但是康拉德并不这么认为。

    鲍勃·格林伯格在三十年前是很有名望的好莱坞金牌制片人,虽然身体一直不算特别好, 甚至已经到了需要坐轮椅的地步,但因为良好的医疗团队在定期照料着,没人想到他竟然会在一年前突然去世。

    事实上,格林伯格并非是最终的掌控者, 只能算是其中的高级管理者,在这个危险污浊的圈子里能‘寿终正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还要多亏他的‘劳苦功高’, 多年来做事从来不出岔子。

    只不过,在他死后,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会内重新洗牌, 没有人放心自己的把柄被放在一个死人的手里, 因为这并不代表秘密会随着格林伯格的死而埋藏,反而代表着这些东西在一夜之间全都成为了无主的东西。

    更何况, 格林伯格死前将他的豪宅送给了一个圈子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没人知道这个‘杰罗姆·达维斯’的男人究竟是谁,这怎么叫那些大人物不害怕?

    因此,在传来了对方的线索之后,藏在格林伯格背后的势力也忍不住行动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位高权重,差使得动康拉德这样的角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在康拉德的角度看来,他认定此人一定极其危险,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还通过更高的权限得到了比弗利山庄其他豪宅安装的监控画面,确定了对方最多只有三人,但他还是不敢大意。

    晃动且暗淡的灯光之下,这几位探员分散着穿过一排排高大的柜子,检查着是否有对方的踪迹。

    很快,几人又重新汇合,确认了这里确实没有其他人在。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觉得一定是有什么被忽略了。

    地下室断电很麻烦,康拉德无法从中继续寻找线索,他此刻显然非常烦躁,这栋豪宅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让两个大活人逃跑呢?

    没能将他们当场抓住,康拉德要再想抓住他们就难了,监控并非分布在大街小巷的每一个地方,更何况查看也需要时间。

    可是康拉德也只能这么做了。

    来回踱步间,康拉德却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远处传来一道极为微弱的光,恰是因为停电,显得格外清晰,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竟然没有人发现。

    他快步走了过去,鞋底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康拉德低下头,电却在此刻好无征兆地恢复了,光线恰在此刻照亮了大片的空间,他的眼前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发现脚下的东西并不是别的,而是尘土和落叶。

    康拉德先是蹲下来用手指碾了碾,是新鲜的,还带着一些湿气,下一秒,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得抬起头看向上方,一个被什么遮蔽着的天窗就这样暴露在他的面前。

    *

    显然,没人在这一夜能安稳入睡。

    风呼呼地吹,时不时传来古怪的嚎叫声,沈情好不容易眯着一会儿,但很快又被惊醒。

    迷迷糊糊的时候最难受,身体得不到完整睡眠带来的休息,大脑反而会开始回顾那些可怖的画面。

    地动山摇、夺命狂奔、赤红色的鲜血和残忍鬼魅的笑……一切都成为了梦境的供给。

    饥寒交迫的一夜过去,她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此时外面的天空才刚蒙蒙亮,缓和了好久,沈情才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已经麻了,转过身想要调整一下姿势,目光却正好与K先生的双眸四目相对。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沈情一下子惊醒,他看上去已经醒了好久了,那双蓝绿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情,眼眶泛红,显然他睡得不是很好。

    “醒了吗?醒了的话就先去找个地方加油,我实在是受够了凑合,和你分道扬镳之前,我想先找个五星级酒店好好地泡个澡。”

    他的语气很生硬,显得莫名其妙。

    沈情恍惚了好久才听明白K先生话里的意思,然后皱起眉头反问他,“五星级酒店?洗澡?现在?”

    他们这样的情况,难道不应该越低调越好吗?

    尤其是他们昨晚还约好了要分开,她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结果醒来之后,K先生却像是完全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理直气壮地说要洗澡。

    但他的语气始终坚持,“在逃亡路上,狼狈是一种选择,优雅也是一种选择,当然是越优雅越好了。”

    沈情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副古怪且困惑的神情,她上下打量着因为背部受伤而只能侧躺在车后排一动都不能动的K先生身上,“真的吗?”

    眼前的男人显然是有些烦躁,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对我还是不够有信心,即便和FBI擦肩而过,他们也认不出我。”

    沈情还是不相信,更何况她此时一点‘优雅’的心情都没有,“还是算了吧……K先生,你背上有伤,也不能洗澡呀。”

    听到沈情这么说,K先生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甚至原本白皙的皮肤微微涨红,他在车后座上磨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用另一只手勉强地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虽然听上去还是在说笑,但语气中几乎已是不容置疑,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亲爱的,你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一股混合着劣质沐浴露、血腥气和汗味等等的味道,要是那些FBI要是找条警犬来追我们,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说实话,这个理由实在是很勉强,但沈情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他们可是专业的,确实不排除K先生说得这种可能性。

    “那我们先去加油吧。”

    听到沈情打开车门,男人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他闭上双眼,身体紧绷地靠在门框上。

    她有些疑惑,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向做在后面的K先生,刚刚车里实在是太暗了,但随着车辆的启动,树木的阴影无法遮盖视线,她看到的情况清晰了一些。

    后视镜里的K先生一条腿盘起,一条腿竖着,除了身体紧绷以外,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她只觉得他应该是伤口难受,便没有想那么多,加快了速度。

    沈情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学会了开车,但在小路上行驶还是很困难,好在这块地方路很宽阔,这才没有闯下大货。

    在这个城镇里逛了好久,沈情才终于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加油站,但是车里只有十几美元的零钱,她有些不舍得,只加了一半的油。

    重新出发,这一次的路便没那么难找了,五星级豪华酒店一般都是高楼,再加上时间才刚刚清晨,路上的车辆特别少,她跨过两个街区,没几分钟便抵达了目的地。

    只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迟疑,又看向了坐在后面的K先生。

    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很糟糕了,明明昨天晚上他睡觉前还没有那么糟糕,此刻却双眸紧闭,胸口不断地起伏,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变成粉红色的了。

    “K先生……你没事吧?”

    沈情实在是有些担心,他早上清醒的时候还巧言令色,一点儿都不像是还发着烧,怎么过了几个小时情况突然恶化了?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嗓音嘶哑低沉,然后打开车门道,“如果你还想跟着我,我答应送你去大使馆就一定会做到。但如果你觉得来这里不合适的话,这辆车归你,你也可以先开走。”

    沈情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离开这里。

    再加上她实在是不放心这样的K先生,她觉得他肯定是生病了,所以昨天晚上才会故意这么说,好赶自己赶紧离开。

    “我跟你一起。”

    说完,沈情也下了车,泊车的门童此时跟上来,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将钥匙叫过去。

    回过头再看向K先生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酒店。

    K先生走得并不快,因而沈情很快就跟上去了,她正担心他们该如何负担起在这种豪华酒店住宿的费用时,就见他身上的气质突然变了,将沈情一把揽在怀里,吊儿郎当地撑在前台的桌子上,可她分明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值班的前台经历了一天的晚班已经很累,看上去睡眼惺忪的,见有客人到来,立刻强打精神招呼。

    “一间总统套房。”

    沈情暗自心惊,有些心虚地瞥了他一眼。

    显然,前台的工作人员也是一惊,彻底清醒了过来,“总统套房?可是现在并不是入住时间……”

    只见K先生从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刻着Hermes的钱夹,从里面拿出一叠完全没有用过的支票,“自己填个数字吧。”

    男人立刻愉快地笑了,“不用了,尊敬的先生,这都是小事,我帮您办理提前入住就好。”

    说完,便立刻起身给沈情和艾蒂安带路。

    这给沈情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走进房间,都没搞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一分钱不花就把事情搞定的。

    ……哦,也不是一分钱不花。

    K先生给了沈情一个眼神,然后凑到她的耳边叫她给小费,沈情只好心痛地将加油剩下的十美元全部给了过去。

    彻底身无分文。

    大门关上,K先生却立刻快步走近了这间豪华房间的深处,沈情皱眉,试图跟上去,结果就见他直接走进了浴室,并“砰——”得一声重重得关上了门。

    她有些着急了,刚刚和前台讨价还价的时候也没看出他有哪里不正常呀?

    “咚咚咚——”

    “K先生,你没事吧?你自己行吗?要不还是让我进来看一看……”

    浴室里,K先生没说话,片刻过后,反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真的洗澡了?

    偏偏他们现在处在这么紧张危险的时候,连逃命都来不及,还是说他是因为生病太难受而发了昏?

    “咚咚咚!”

    “K先生,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沈情实在是着急了,一边敲门一边朝里面大喊。

    “沈……沈情——”

    终于,门里传来了K先生嘶哑轻缓的嗓音,那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她紧张地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是听没一会儿,她触电般地缩了回去,因为里面明显夹杂着她有些听不明白喘息和痛苦。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

    “可是——”

    “我有病!有瘾!”

    他咬牙切齿地吼完,反而又突然冷静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当然……并不是针对你,我说了我对你没兴趣,但还是请你在这个时候离我远点,可以吗?”

    沈情一时没把‘additions’这个词和‘瘾’联系起来,所以没听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她还是立刻闭上了嘴。

    她只觉得K先生有些不对劲,但……似乎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早上在那家破旅店里,K先生也莫名其妙地在早上洗了个澡,只不过当时的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有注意他在里面究竟做了什么。

    淅淅沥沥的水声掩盖了细碎隐匿的声音,血液瞬间涌上脸颊,她在那一刻突然感到了害怕,有些手足无措地后退了两步。

    第20章 你怎么还敢这么抱我?

    020

    浴室里氤氲着湿气, 艾蒂安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擦拭着玻璃,上面终于清楚地显露出了他苍白的脸。

    只是很快,他便忍受不了这样的注视, 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大概是一晚上没有扯到伤口, 也小心的没有将伤口碰到水, 即便那里依旧隐隐作痛,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的身体到底还是强壮的,即便有发热,几个小时也就退烧了。

    艾蒂安从刚刚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和沈情说的话, 实在是有些尴尬, 不过他脸皮一向厚的很,很快便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打开浴室门的时候,沈情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样出现在视野里, 他在这个套房里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才从客厅那个偌大沙发上找到了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的她。

    之前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叠好,他藏在外套里面的录像带整齐地排列在一排放在桌子上,写着名字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放在最上面。

    艾蒂安拧起眉头,心突然猛得漏跳了一拍, 喉结上下颤动着, 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年轻的女孩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艾蒂安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藏匿在其中的不安和畏惧,又忽然失笑, 意识到对方根本没从眼前的那盘录影带里看出些什么。

    对了, 格林伯格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又不会写那些受害者的名字,上面只记录着具体时间和那些权贵的名字。

    所以格林伯格到死都没认出他。

    多讽刺。

    想到这里, 他放松下来,先是走到电话便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叫餐,毕竟艾蒂安和沈情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都快要饿死了。

    挂了电话,他直接抬腿跨上了上去,隔了一段距离坐到她的旁边,将摆在茶几上的那一盘录影带推到一旁,放在距离沈情较远的角落。

    沙发深陷,他有些悠闲地斜靠在沙发上,因为刚洗完澡,艾蒂安此时神清气爽,身上还沾染着浓烈的湿气,他整个人裹在白色的浴袍里,胸口处漫不经心地敞开,发根潮湿地滴着水,顺着皮肤滑入浴袍,他侧过头看向身旁更加紧张的女孩,挑起眉头,“说好了,你去大使馆,这些东西归我处理,你就别在意这些东西了。”

    沈情没有说话,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既然做好分开的打算,那么后面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单打独斗,与K先生无关。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同情起眼前的男人,沈情一开始还不明白,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乖乖女了,沈情在一夜之间被迫接纳了这个世界上最污浊的邪恶,很快就意识到K先生之前说的瘾究竟是什么。

    在沈情的世界里,和‘瘾’沾上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他的情况更加糟糕,是她最畏惧、最讨厌的东西。

    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之下,才终于抬起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认真严肃地开口,“K先生,如果能戒还是戒了吧,这种事情那么痛苦,一直这样下去对你的身体肯定不好。”

    艾蒂安嘴唇上勾起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他双手抱胸,强壮的手臂鼓起肌肉,但他对心理学也有一定的涉猎,因此艾蒂安心里很清楚,双手抱胸是一种防御、拒绝的潜意识动作,想到这里,他放下手,大掌干脆撑到她的身旁,英俊的脸咄咄逼人地靠近。

    “痛苦?”

    他挑起眉毛,语气嘶哑低沉,他举起手指,用炙热的手指指腹重重地碾过她嫣红的嘴唇,邪气地勾起唇角,语气中带着几分嘲意,“要不你先试试再来跟我说这些?”

    沈情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颤抖着后退,战栗感如同涟漪一般后知后觉地从嘴唇蔓延开来。

    她瞬间涨红了脸,有些委屈地抿起嘴,“我、我只是关心你……就比如我们现在处在这么危险、紧张的情况,你还执意这么做,这分明很有可能让你陷入暴露的境地!”

    “所以你是着急了?决定乖乖去大使馆,不逞英雄了?”

    沈情抿起嘴唇,“我没着急,不用你管。”

    艾蒂安后退,脸色平静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精致深邃的双眼看着她的脸,语气淡淡的,好像抽离在此刻的身躯里,“Huh……所以,这也不需要你管。”

    “……”

    “你说得对,毕竟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一时间,空气沉默了下来。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艾蒂安用西装外套盖在那些录影带上,然后重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叫门外的人进来。

    这种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钱都是记在账上的,侍从一般更在乎自己的小费,因此,当门外的侍从推着餐车走进来、并一盘一盘将食物放在餐桌上之后,便只是面露微笑的盯着眼前的艾蒂安,没有离开。

    艾蒂安身上可没有现金,又恐对方生疑,于是便将自制的发票拿了出来,在上面写了三十美元,潇洒地撕下来递了过去。

    侍从笑得灿烂极了,然后便麻利地离开,给这对男女留下私密的空间。

    “先吃点东西吧,我快饿死了。”

    说实话,沈情确实也饿坏了,之前可能是饿过头了所以还不觉得,现在闻到的食物的香气,她甚至立刻感到肠胃蠕动了起来。

    只不过之前刚刚吐过,那种饥饿又伴随着隐隐的疼痛。

    沈情跟着艾蒂安起身坐在餐桌旁,顾不上那些所谓地用餐礼仪,直接用叉子戳,然后心不在焉地咀嚼。

    男人也没有说话,但相比沈情的举动而言,他显得优雅极了,要不是她知道K先生其实是个骗子,沈情一定觉得他是那种有着亿万家产的老钱。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用不了多少时间,沈情空落落的胃被满足,又见K先生看着桌子上的那些录影带沉思,不愿意搭理自己,便忍不住垂下头,她有些失落地将脑袋搁在膝盖上。

    之前之所以请求K先生的帮助,是因为沈情不仅身无分文还不着片缕,虽然现在问题没有完全被解决,她身上没有多少钱,但他们还有一辆被K先生假冒FBI‘征用’来的车。

    好像没理由继续待下去了,还不如早点离开,不要再给他嫌麻烦了。

    想到这里,沈情不安亦不舍。

    虽然K先生满嘴跑火车、说话又很难听,但他真的挺好的。

    沈情没有想到,一开始基于对‘教授’的信任竟然没有被他辜负。

    她偏着脑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K先生,我想了想,还是不麻烦你送我去大使馆了,我会开车了,只要没人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嗯。”

    “你那么厉害,如果要用车的话,那就要靠你自己啦!”

    “好。”

    “说起来,我真的不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期待,艾蒂安抬起头,与沈情漆黑的双眸四目相对。

    她的双眸依旧亮闪闪的,明明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却还保留着这样的天真和纯粹,艾蒂安也是第一次见。

    但他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能,我不能告诉你。”

    艾蒂安不相信这样的‘傻瓜’会从那些人的手里幸存,她这个人这么倒霉,身上又细皮嫩肉的,稍稍一折磨就会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心软而做这种蠢事。

    “哦……”

    年轻的女孩有些沮丧地拖长声音,“那好吧。”

    说完,她又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走到他的面前,因为K先生是坐在沙发上的,于是沈情便弯下腰朝他伸出了双手。

    在遇到这些糟心事之前,沈情对异性几乎不怎么设防,她最喜欢拥抱了,无论是和家人还是朋友,她从小就是那个别人口中爱撒娇的孩子,被人紧紧地抱在温暖的怀里的时候,沈情觉得她可以从拥抱中汲取很多快乐、幸福甚至积极的情绪。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当然变了很多,开始对异性的触碰避之不及,但沈情知道K先生是不一样的,更别说他们要分别了。

    快速地拥抱一下,就像昨晚一样,然后沈情就该离开了。

    可是,当沈情温热的脸颊和嘴角毫无阻隔地触碰到他因为穿着浴袍而露出的坚硬胸口时,她却明显感觉到K先生的身体完全僵硬住了,而在短暂的停滞后,他似乎开始微微地战栗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逃,可是这一回,艾蒂安没有像昨晚那样任由她轻易地抽身离开。

    艾蒂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虽然有病,但艾蒂安的自制力一直以来其实还算不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激烈过,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反复产生反应,但此刻他克制不住地应宽大炙热的双手将她紧紧地桎梏在怀中,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说了我有瘾,你怎么还敢……这么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