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还从没和人这么拥抱过。
021
沈情怎么知道他的瘾抱一下就会犯, 她对这个又没有研究，面对此刻突然完全变了的K先生，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一动都不敢动。
K先生的胸口很烫, 没有布料的遮挡, 她的脸颊很快也变得火辣辣的，沈情听到了男人低沉粗哑的喘息声，胸口随着呼吸而剧烈地起伏，让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些凶恶的肉食动物，沈情下意识地吞咽, 觉得自己就像是随时会被拆吃入腹的食草动物一般, 毫无抵抗之力。
但这种强烈的情绪如潮水般逐渐褪去，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感触替代，他因此克制住了, 稍稍平静了下来。
呼吸变得平缓且漫长，那种空气中让人无法忽略的费洛蒙逐渐消散，拥抱又回归了最原本的质朴目的。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隽永，她干脆放弃了挣扎, 只是任由K先生就这么抱着。
艾蒂安当然和人拥抱过，不过绝大多数都是相当的敷衍, 快速地抱一下就松开了。
他还是第一次和同一个天真赤忱的年轻女孩拥抱这么久、还这么频繁。
很奇怪, 明明艾蒂安讨厌她身上的某些近乎于‘愚蠢’的特质，但他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触动。
原来和只相处过两天的陌生人也能产生这么强烈的精神连接，即便仅仅只是拥抱。
身体先是无法安抚般的躁动, 情绪和欲念汹涌而来, 然后又诡异地安分下来，总是在叫嚣着渴念的皮肤从中感受到了那种被安抚的平和, 但他知道，那种瘾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藏匿在下一次更汹涌的发作。
艾蒂安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分明很讨厌被人触碰，触碰越深入则越厌恶。
莫非沈情是一个特例？
可他并不觉得她哪里特别，要不是他倒霉遇到了她，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只是也恰恰因为如此，她让艾蒂安第一次发现拥抱还能带来这样的感觉，汹涌又澎湃、安宁且平静。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弓起健壮的脊背，低下头颅打量着她秀气的后颈，根部细小的毛发显得毛茸茸的，沈情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炙热的目光，他看到女孩后颈处的皮肤好似起了一层薄薄疙瘩，双手在茫然无措之中缓缓地放在了他的脊背和腰侧，那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但这对于此刻的沈情而言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感觉到K先生声音通过胸膛的震动传来，他沙哑的嗓音平静地低语，“我还从没和人这么拥抱过。”
“……什么？”
沈情只觉得肩膀酸酸沉沉的，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是侧过头去看他。
她原本还对K先生的行为感到困扰，但很快，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想到他被自己连累、身上受了伤，还有这种难以启齿的病，想到这里，沈情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来安慰一下他。
可是沈情还没碰到他的头发丝，就被K先生一把抓住了手。
他终于松开了沈情，眯起眼睛，用一种很警惕很危险的目光看向她，“你要干什么？”
沈情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他冷笑着盯着她看。
“该死的……你不会是在同情我吧？”
她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皱起鼻子，朝他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气氛一时间又变得沉默起来，她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我真的该走了……”
艾蒂安挑眉，又重新坐回沙发上，抬起双眸看她，“先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沈情其实也没有想好，但恰好K先生这么问了，她的目光在沉吟后看向被西装盖住的那些录像带上。
那一刻，她终于鼓起勇气，下定了决心，“我想去报社，找那种得过普利策新闻奖的记者，他们说不定愿意帮帮那些无辜的女孩，然后……我就可以安心去大使馆啦。”
只是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却立刻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显然是在眼神表露对她计划的不认同。
他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但听上去还是刺耳难听，“你还不如期望世界突然和平。”
见沈情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艾蒂安又开始烦躁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要是非不死心，我可以给你写几个报社的地址，虽然可能性依旧很低，但这已经是最有可能报道这些事情的媒体了，寄完之后你就给我立刻去大使馆。”
沈情其实对于自己一个人离开这件事情也感到了些许不安，听到K先生竟然直到现在仍然愿意帮助自己，不禁感到高兴极了。
“但你得先等一下。”
她有些疑惑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K先生起身，他掀开刚刚盖在那些录影带上面的西装外套，他将其中一份的磁带抽拉出来，然后拿出酒店提供的打火机。
赤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在K先生立体而深邃的面部，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幽暗，面目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他自己的脸上诡异的跳跃，然后火苗顺着那份磁带迅速烧了起来，他将烧着的磁带放在烟灰缸里，然后走到窗边，沉默地看着火光吞噬了一切。
然后，他转而看向身旁面露不解的沈情，从中又留下了之前锁在保险柜里的录影带和另外沈情没看过的两份，这才拿起酒店提供的纸张。
沉吟了片刻，他在纸上一连写下了好几个报社媒体的名字，比如《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和《福克斯新闻》等。
艾蒂安的字很好看，写完之后他将上面的那张纸撕下来。
沈情接过，余光却瞥见剩下的纸张表面，上面留下了他写字时的痕迹，忍不住皱起眉头，“K先生，要是有人追过来，拿铅笔描一下，会不会就知道……”
他当然是故意留下这个字迹的，想着还能干扰那些人的注意力，好别将全部目标都放在他们身上。
没想到她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办法，艾蒂安总得给沈情这个毫不实际的念头留一些念想。
于是，他又无奈的提起笔，在坚硬的桌子上又加了一些报社媒体的名字，并分给了她几盘录影带。
然而，艾蒂安刚写完，就又听到沈情小心翼翼地问他，“等我回国后，我该怎么联系你呀？”
他的笔一顿，语气平淡地反问，“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吗？”
“哦……也是。”
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从艾蒂安的手里接过那张纸条，认真而庄重地将这张纸片叠起来放好，然后，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有些不舍地看向他。
“那么，K先生……这下我真的要走啦。”
艾蒂安漫不经心地按下了客房服务，随即走到了窗边，没有看她，额头轻轻地抵着玻璃向下看，总统套房在顶楼，楼层很高，他只是看向地面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漫不经心地朝她摆了摆手。
见对方始终没有回音，沈情也泄了气，她干脆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了门口。
……
不久，艾蒂安先是透过窗户看见了那辆熟悉的汽车缓缓地驶离这家酒店的大门，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他打开门，与热情微笑的侍者四目相对。
又是几分钟后，穿着侍者衣服的艾蒂安一边整理细节一边看向窗外，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辆辆低调的黑色SUV齐聚这家酒店，众多探员齐聚，他将剩下的那些录影带放进小推车里，走出了这间豪华的总统套房，露出了与刚刚那位侍者如出一辙的热情微笑。
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第22章 艾蒂安却不由得想起了沈情。
022
货梯打开, 一个侍者打扮的人推着堆成山一样的清洁小推车走出电梯，几名探员等在电梯口的稍稍后退，然后让出空间。
小推车被推向大堂, 侍者侧过头, 一眼就注意到门口还有其他探员警惕地守着, 手里拿着对讲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年轻英俊的侍者依旧热情洋溢地笑着，只是在几个探员即将看过来的时候自然地调转方向，他将小推车停在角落里，然后一个侧身, 跟着另一位经过的工作人员走进了餐厅。
此时正值上午九点多, 正是酒店餐厅最热闹的时候，住客们本应该在这个豪华酒店愉快地享用早餐，但闯入询问情况的几位探员打破了此处的安宁, 引得这个地方瞬间议论纷纷。
热情洋溢的侍者却仿佛根本不受影响，他端起一旁不知道从谁手里夺来的素食早餐上到了一个胖男人的面前，胖男人盯着面前的食物，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气得拍桌，“这不是我的早餐……”
侍者尴尬地笑了笑, “抱歉尊敬的先生, 我帮你去后厨换一份，作为弥补，我再为你补偿一份饮料。”
说完, 他端着这盘狗都不吃的素食制品又快步地走进后厨, 食物被倒进了垃圾桶，他行云流水地穿过繁忙的走廊, 转过身脱去自己身上的小马甲，看见远处处理厨余垃圾的男人，立刻小跑着上前扶住，“我来帮你。”
“哦！谢谢！”
但艾蒂安扶得相当不走心，几乎没怎么用力，只是一直借着垃圾的遮挡查看四周的情况。
刚走出酒店后厨的小门，他又立刻注意到了站在小路对面的两个探员，好在这里停着一辆开着门的垃圾车，艾蒂安立刻躲在了车后。
搬厨余垃圾的正是垃圾车的司机，他并没有怀疑艾蒂安的身份，朝他笑了笑，在将垃圾扔进了垃圾车之后，然后又走进去搬。
是了，这个世上又有谁会去偷垃圾车呢？
当然，碰上倒霉鬼沈情的艾蒂安除外。
艾蒂安捏着鼻子在心中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但即便心里再怎么嫌弃，却还是跨了上去。
车辆起步，鼻子里塞着两团纸团的艾蒂安透过后视镜，快速地开过了两三个街区，见后面没人追上来，他便将车停在路口，立刻跳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混迹于人群。
几分钟后，垃圾车司机气喘吁吁地将垃圾扛了出来，转过头，只看到两个探员用一种严肃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瞬间懵了，挠着头一脸茫然。
……
艾蒂安忍不住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好在他并没有真心实意地帮忙搬垃圾，所以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臭味。
勉强忽略掉这一点，摆在艾蒂安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的目的地是在美国与加拿大的边境，距离此处朝北大约二十小时的车程，他有钱的时候在那里买下了一栋废弃工厂，除了能够暂时居住在那里以外，还藏着大量他绘画出来的仿品，当然他前段时间已经下定决心改过自新，因此那些东西并没有流入艺术品市场。
鉴于他这一次遇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麻烦，所以他决定就去这个安全的秘密基地，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艾蒂安的下半辈子恐怕就得一直待在那儿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再搞一辆车，一辆很难被发现的车……
说起车，艾蒂安却不由得想起了将那辆车开走的沈情，心情不由得烦躁了起来。
分开其实对于他们彼此都好，目标会小得多，毕竟那些探员几乎都将目标锁定在艾蒂安身上，没有必要为了沈情一个女孩浪费警力。
——如果一切真如他想的那么顺利的话。
*
另一边，沈情开着车，四处搜寻后找到了马路对面的杂货铺。
她现在虽然有车，但是沈情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方位，更不知道大使馆的具体地址，一路上都在抓瞎乱开。
无论如何，沈情至少需要黄页或者地图中的任一一样，打电话或者亲自过去求助大使馆的帮助。
远远的看过去，杂货铺门口放着一个电话机，她隐约注意到电话机的旁边似乎放着一本被翻到卷边的书。
她立刻停下车，确认了放在电话旁边的就是一本黄页，沈情此时身无分文，有免费的自然更好。
店员毕竟不是老板，这种翻黄页的行为他们一般都不会在意，毕竟不确定电话号码，怎么会有人付钱打电话呢？
于是她学着K先生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当着店员的面翻找起来。
很快，她就找到了！
沈情心里激动极了，她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打过去求助，可她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
她在心里犹豫了很久，很快，她又想起了K先生，她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向他这样的男人，他似乎总能在所有人面前露出自信洒脱的姿态，让别人相信他、甚至想要帮助他。
问一嘴又怎么样呢？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抬起眼睛，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对方，嘴里像灌了蜜一样，“帅哥，我身上没有零钱，可以让我打一个电话吗？”
“我们店里可以找钱。”
“可是……可是，我之前遇到了小偷，现在继续要帮助。”
“我要是被我老板杀了，你能来救活我吗？”
她没想到对方这么说，顿时涨红了脸，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显然没有钱确实是不行的。
还有那些录影带，即便遇到了那么多的危险和困难，沈情依旧想要让这些录像带公之于众，但她也不想让自己真的陷入危险之中，亲自送肯定是不可能的，最好是能通过邮寄的方式寄过去。
但没有钱怎么寄呢？
也不知道大使馆能不能帮忙垫付。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打好电话就留在这儿等，或许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能顺便解决沈情在钱方面的窘迫。
可就在此刻，沈情的余光却注意到了路边驶过的两辆统一规格的黑色SUV排着队驶过，她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想起自己似乎在逃离比弗利山庄的豪宅时见过那些SUV。
他们是正巧经过，还是说……
沈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追上来的，但她实在是害怕，只得暗自将那串电话号码记在心里，然后转头就走。
那辆车就停在路边，沈情不敢上车，生怕他们察觉认出自己来，就想先躲进巷子里看看情况。
前排的车窗恰好开着，沈情不是近视眼，因此惊鸿一瞥之下，立刻注意到坐在副驾驶座向外四处查看情况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对了，是他！
是当时那个在衣橱边差点就找到他们藏身位置的探员。
沈情对当时的状况有些搞不清楚，只知道前面那批探员似乎被后面来的那批赶走了，她记得K先生说过，他们好像是查经济犯罪的，沈情虽然倒霉，但尚未涉及这些坏事里。
估计还是来找K先生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紧张，想起那些录影带还在车里，又开始慌乱起来，不由得心跳如鼓。
好在这辆车是黑色的常见款，并没有引起那些SUV的注意，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缓缓地起身，沈情的双腿都已经软了，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差点软了的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突然，她感觉到衣服侧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件衣服一看就是那种很昂贵的衣服，口袋的设计非常不走心，只有腰边有浅浅的两个。
她将手伸进去，竟摸到了几张纸。
沈情皱起眉头，将几张纸从口袋里拿出来，她英文不好，看了好久才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
她在K先生那里看到过，是他的……支票。
他竟然这么好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偷塞进来的。
虽然不是真的现金，但沈情觉得，有总比没有好！
想到这里，沈情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她快步又走回那个杂货铺前，拿出支票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支票可以用吗？”
那人淡淡地瞥了沈情一眼，“我们不收支票。”
“那你知道哪里有收支票的快递公司吗？”
“UPS？就在那个方向，开过两个街区就到了。”
沈情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心里高兴极了，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顺利地获得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虽然拨向大使馆的电话暂时打不了，但是她至少可以先将这些录影带的问题解决掉。
于是，沈情顾不上别的，立刻走上了车，沿着刚刚那个店员指的方向一路开一路找，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当然，她还记得K先生故意在酒店的之上留下了那些报社媒体的名字，所以沈情先在快递公司的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确认应该没有埋伏之类的情况，这才放心走了进去。
她拿着放在车里的几份录影带，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头。
录影带份数就这么多，其中被记录在上半部分的那几家报社媒体肯定会被追踪，正好可以寄石头过去，至于K先生额外给她写的那些媒体，避免被追查，她得另外开一单，这样就可以寄真的录影带了。
幻想那些人拆开包裹时惊讶气愤的表情，沈情不由得痛快了几分。
想到这里，她拿出一张K先生提供的、大概率为虚假的支票，努力克制住慌乱，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对不起后，对柜台的工作人员冷静地开口道，“我要寄快递，分两单，谢谢。”
……
十分钟后，沈情高兴地走出了快递公司。
不仅是因为解决了那些录影带，还有就是快递公司看她寄了那么多，竟然免费送给她了一份旅游地图，这让她又有了几分信心。
或许上天也看她太过倒霉，终于给了她一点点好运。
打电话行不通，但她的车里还有些油，她决定还是开车去大使馆。
不过，她还记得K先生说过的话，洛杉矶大使馆不能去，沈情自然也不敢冒险，最终还是将目的地放在了位于此处北面四个多小时的旧金山。
那里应该能安全不少。
她坐上车，想到刚在附近见过FBI，她实在不敢在这个地方久留，便缓缓发动了汽车。
然而，此刻的沈情并没有发现，在她发动的同时，后视镜闪过一道幽光，一辆车悄无声息地缓缓启动，跟在她的车后。
第23章 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023
霍利斯探员并没有死心, 和执行秘密任务的康拉德·库克不同，他追踪红桃K已经有一段时间，对他自然更加了解。
当时在别墅里一时间没有想到, 以为他们其实已经早就通过跳窗逃跑了, 毕竟红桃K能够屡次在他的手中逃脱, 自然是有一些本事的。
但是现在转过头来想想，他不可能突然会魔法。
只可惜，后面就被康拉德·库克赶走了。
于是，霍利斯探员被赶走之后立刻去寻找了附近的监控，红桃K一向是易容的, 查起来真的很难。
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和其他小组成员快速地寻找附近出现的可疑人物，经历了整整一晚的翻看查找，这才终于确认了红桃K和他身边一个女孩的踪迹。
只是他刚确认了信息, 赶往那家五星级酒店的时候，霍利斯探员竟然收到了来自康拉德·库克探员的电话。
但电话那头库克探员的语气却相当不客气。
“霍利斯探员，听说你还不死心，在调查附近的监控？”
听到对方的话,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平静, “库克探员, 我作为经济犯罪小组的一员，只是想要帮助纳税人获得应有的财产保障罢了。”
“实话实说，我们发现那个人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你应该找到了那个人的线索吧？告诉我。”
霍利斯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他不确定红桃K究竟惹出了什么大麻烦, 但显然康拉德·库克的重心不在他这个人的身上，应该是红桃K藏在比弗利山庄别墅里的东西。
不然的话, 以他们所拥有的资源应该会更早地得到对方的线索，而不是像这样让人逃跑了之后才打电话过来询问。
他忍不住笑了，只可惜电话那头的库克探员感受不到霍利斯探员的嘲讽，片刻，男人才缓缓开口，如实告诉了对方地址。
挂掉电话，手下的卡特探员很不理解，忍不住用一种气愤地语气问他，“就这么告诉对方了？”
霍利斯却朝卡特挑眉，“我们找了红桃K这么久，他就像是一条泥鳅一样，你觉得，库克会这么轻易就找到他吗？”
卡特一愣，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我们难道就真的不管了？”
“不……我们只是暂时改变目标。”
霍利斯垂下眼眸，然后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什么？”
“红桃K一向是独来独往的，绝对不可能带着一个没有关系的女孩陷入这样的境地……”
“啊，我懂了！”
卡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说，只要我们盯着那个女孩，就能找到红桃K？”
“试试就知道了。”
*
沈情此刻正行驶在离开索尔万这个城市的马路上，当时开起来是属于紧急情况而导致的急智，到底还是不太熟练，车开得并不快，刚刚半当中就熄了一次火。
为了不出岔子，沈情后面一直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放在前面，所以她过了好久才感觉到，后面那辆面包车似乎总是断断续续地跟在她的身后。
沈情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了，想到那些人或许和当时他们看到的录影带有关，她顾不上那么多，立刻踩下了油门，试图加速逃开对方的追踪。
可是，沈情只粗浅地知道该如何让汽车动起来，要和专业的探员比车速，那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沈情很快便慌不择路起来，她根本不敢想自己落到他们手里的后果，只是飞速地在加州1号公路上的那些车辆之间穿梭。
她吓得都快哭了，沈情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此时竟然穿梭在高速公路之上，和那些探员们上演追逐战。
但沈情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那车虽然也开得很快，却始终只是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并没有做出逼停、警告等其他危及她性命的过激行为。
她的大脑开始迅速地运转起来，直觉告诉沈情，他们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要抓她。
沈情知道自己开车的水平究竟有几斤几两，如果是怕她泄露那些肮脏的秘密，他们完全可以想办法在公路上搞点意外，制造出沈情在逃亡时出不小心车祸的假象。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沈情便惊慌地发现油箱不知何时又告了急。
半满的油箱果然不靠谱！她当时就不该省钱！哪怕是把这笔钱藏起来也好过给侍者当小费！
她的心里一慌，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方向盘，轮胎陷入了马路和旁边沙地的缝隙，车辆顿时减速，在穿过几棵低矮的灌木丛后，车辆剧烈地颠簸，随即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辆的引擎盖缓缓地冒出了一阵青色的烟雾，这次比之前的刮擦要严重得多，沈情的脑袋直直地撞到了方向盘上。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方跟着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沈情显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她顾不上自己发软的身体，手忙脚乱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推开旁边的车门，想要逃跑。
可此时逃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一片阴影挡住了沈情的身体，她扶着车门的双手突然停顿，刺眼地光影变化，在看清对方的脸孔时，身体惊慌地下意识地后退。
“你好，女孩。自我介绍一下……”
男人严肃的脸上却浅浅地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
“经济犯罪小组，ASAC探员，加布里·霍利斯。”
沈情此刻简直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僵住了，哪有可能去握对方的手？
男人也不恼，语气听着温和，却还是不容置疑地将她拉出了车，“你涉及一桩经济犯罪案件中，我们需要你的配合，谢谢。”
“我没有……我没有！”
她拼命地摇头，可沈情哪有机会拒绝，只是颤抖着被迫跟着这些人上了车。
“放开我！放开……”
车里很昏暗，每个人都在上下打量着沈情，她根本不敢想自己之后会沦落到什么样的地步，只得努力地瞪大眼睛看向周围，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
可是两个高大的探员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她只能眼睁睁地开着车在不断地往反方向开。
完了……完了！
但很快，沈情又开始延续起她之前的猜想，他们一路上跟了她那么久，说明自己早就已经被盯上了。
他们没有直接伤害自己的性命，应该是为了引出K先生。
想到这里，沈情慌乱至极，心跳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但她怎么能出卖K先生的行踪呢？
突然，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与另一辆SUV停在一起，之间那个叫做霍利斯的探员下了车，和其他人低声交谈起来，几人一边站在车外讨论，一边偷偷瞄向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沈情。
沈情是有急智的，她咬住舌尖，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情此景，她也只能尽量撇清和K先生的关系，“霍利斯探员！我和那个什么红桃K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不应该这样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我强烈要求和中国驻美国旧金山大使馆联系！”
“吵死了。”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
“我去，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不知道谁突然冒出来，自告奋勇地要让沈情闭嘴，下一秒，一个陌生且平庸的男人上了车，坐到了沈情面前的座位上。
他整张脸藏匿在阴影里，竖起食指朝沈情比了一个嘘，然后突然身体前倾，那张脸有些过分地凑近她，近得甚至能看清对方的蓝绿色双眼，并且以一种奇怪的频率朝她眨了眨眼睛。
沈情突然一怔，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喜地瞪大湿漉漉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然而，就在此时，她听到车外的霍利斯探员突然疑惑地开口问道，“等等，他是谁？”
第24章 指跟处的软肉被拉扯。
024
“抓到她了！”
另一边, 位于某五星级酒店只有两三个街区外，一辆黑色SUV停在路边。
车内是经济犯罪小组的其余几个成员，在得到消息之后, 卡特忍不住兴奋地大喊。
抓到这个女孩, 距离红桃K还会远吗？
众人正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之中, 突然却听到车外传来了一阵连续不断地敲门声。
“咚咚咚——”
卡特皱起眉头，起身打开了一条缝，却见一个长相平庸的男人站在门外，蓝绿的双眸抬起，漫不经心地里面看了一眼, 卡特立刻走出来, 警惕地反手关上门，双手抱胸地问道，“干什么？”
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露出了一个冷静而又沉稳的笑容。
“你好，我是匡提科派来支援你们的实习探员，我的长官告诉我来这里找你们，协助你们一起执行抓捕红桃K的计划。”
卡特一愣, 霍利斯探员此时不在这里，他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他们的行动目标说得头头是道, 并且抬起手朝他打开自己的证件, 卡特无论如何都不会搞错这个，对方确实是一位叫做诺埃尔的实习探员。
他还想再看两眼，诺埃尔便收起了自己的证件, 朝他扯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卡特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头脑, 正想打电话向霍利斯探员求证，车里的人却突然打开了门, 笑着朝卡特说道，“实习生……我们向总部要了好久的人，终于来实习生了吗？”
“来，快进来！”
那人热情地招待这个叫做诺埃尔的男人，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做好之后，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车内的情况。
此人正是艾蒂安·凯恩。
众人确实是在摄像头中见过艾蒂安的样子的，但一方面摄像画面很模糊，另一方面红桃K一向面容多变，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因此事情才会变得如此顺利。
离开垃圾车之后，艾蒂安确实要去搞辆车，但是无论是租车还是买车都很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那些大人物不会择手段的试图寻找他，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他动了个歪脑筋。
艾蒂安神态悠闲地撑在银行柜台上，用支票换了几百美元现金，虽然冒了一些风险，但他很擅长忽悠，柜台小哥经过仪器查看后没看出太大问题，便直接将钱兑给了他。
说真的，身上有钱的感觉实在是太该死的好了！
身上有了钱，可以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他去超市买了凡士林、蜂蜡和滑石粉，去厕所兑出了他需要的肤腊抹在脸上，然后又去了一家照相馆。
艾蒂安拍了一张一本正经的证件照，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将照片削薄，偷天换日般地贴在了之前在豪宅外偷来的FBI证件上。
最后，他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绕着这个城市四处转。
很快，艾蒂安就注意到了路边一辆看似很低调的SUV。
一个熟悉的面孔下车抽烟，卡特自以为这里没人会认出他，但艾蒂安和经济犯罪小组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他基本上都认了个眼熟。
艾蒂安相信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是安全，他都计划好了，搭他们的顺风车走一段路，让他们先把自己送到旧金山。
只是没想到，刚混进去就听到霍利斯抓到了沈情的消息。
虽然是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但至少还不是最差的情况。
在霍利斯的手里好过在另一伙人手里。
车里，小组成员们开始聊起对抓住红桃K的美好长线，艾蒂安立刻热情洋溢地加入了这次谈话当中，和他们一起真情实感地骂这个耍的他们团团转的自己。
他摸了摸鼻子，这种感觉还真奇妙。
正想着，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与另外一辆车汇合，他猜霍利斯探员就在另一辆车上。
透过单向车窗玻璃，艾蒂安先是看到了牢牢握着沈情肩膀的霍利斯，然后顺着他的手看向沈情。
年轻的女孩几乎将什么都写在脸上，那张苍白的脸颊上还印着两道泪痕，眼眶发红，纤瘦的身体陷在椅子里，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喊起来却还是挺有力气的。
艾蒂安原本打算低调些，就这样一直藏在这个队伍里面，等到了旧金山再做打算，但此刻，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
再次见到大变样的K先生，沈情激动地眼泪都快落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明明沈情全程都很小心，只能说她终究是一个普通人，太过天真了。
由此，当她听到那位霍利斯探员注意到伪装了的K先生时，沈情心中一紧，既然自己被抓已经是无可避免的定局，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K先生能顺利逃过一劫。
“报告长官，我是诺埃尔，匡提科派来的实习探员，他们对这个代号‘红桃K’的经济犯非常重视，我也是昨晚接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霍利斯探员皱起眉头，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但他只是助理级的小组主管，正巧又在外出办案，可能他的直属领导没有通知他。
但霍利斯很快便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对方是从匡提科连夜派来的……或许并非是他们真的派给经济犯罪小组一个实习探员来帮忙，这人可能是库克探员那里的人，目的依旧是红桃K罢了。
霍利斯心里虽然已经将这个由艾蒂安假扮的‘诺埃尔’划到了另外一个阵营里去，但面上不显，客套地朝对方伸出手，“太好了，我们现在人手紧缺，正需要你的加入。”
艾蒂安自然是故意误导对方的，他笑着握住霍利斯的手，然而，彼此只是看着在笑，手上却很用力，以一种极为隐匿的方式暗自较劲着。
因为两个小队重新集合，所以位置重新安排，沈情被夹在霍利斯探员和K先生的中间，她此时特别想告诉K先生自己已经将那些东西寄出去了，可是想到霍利斯探员就在她旁边，身体紧张地微微颤抖。
“我们要去哪儿？”
艾蒂安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霍利斯探员侧过头，先是看了艾蒂安一眼，然后又看向身旁的沈情。
很快，她还是平和地开口道，“去附近的警局，好好地审问她。”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或者说，只有沈情一个人那边的恐惧起来。
可就在此时，她感觉到有什么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炙热的手指不容置疑地掰开她握紧的手掌掌心，指尖在上面留下痕迹。
SF
沈情一时间没明白过来SF究竟是什么意思，很怕给他拖后腿，但她却不敢看他，生怕其他人发现K先生的身份。
大概是感觉到了沈情的紧张，那只大掌没有离开，而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将她的手轻而易举地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对此乐此不疲。
沈情哪有心情，但又不敢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生怕被那些探员注意到，只能任由他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里，指跟处的软肉被拉扯。
明明只是握个手，可是沈情却感觉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霸占，皮肤上的细腻纹路在触碰间微微地痒，然后逐渐蔓延开来。
心好像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沈情似乎从中汲取到了相当的力量，她猜K先生一定是想借由他的掌心来安抚她，他或许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是需要时间等待罢了。
可是很快，沈情却注意到耳边K先生的呼吸声好像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他又不知怎么回事，上一秒还将沈情的手捏了又捏，下一秒便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中抽离，并将沈情的手松开丢在一旁，双手抱胸并偏过头看向了窗外。
车还远没有抵达目的地，沿途都是独具加州风情的海岸线，海水拍打着礁石，海鸥在上空盘旋，风景优美极了，可沈情原本稍稍被安抚的心反而又开始不安起来。
又过了不久，两辆车停在了皮斯摩海滩这个旅游小镇的警局，霍利斯探员显然对审问沈情这件事情感到很焦急，也不顾小地方的警局条件简陋，便直接就近将她带了下来。
她被两个陌生的探员带进了警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以好奇、嫌恶和疑惑等不同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时候，沈情慌乱极了，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和身体拆分成了两个部分，只是麻木地跟着往前走。
太糟糕了……实在是太糟糕了。
很快，沈情便坐在了当地警局的审讯室里，她坐在冰凉的金属椅子上，总有一盏刺眼的灯照着她的脸，旁边是单向镜，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整个空间静谧极了。
她不知道时间，自然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多久只感到强烈的烦躁和不安。
沈情抬起手挡住灯光，不经意间，视线放在了掌心刚刚那个被K先生捏在手里写下SF的地方。
SF……
San Francisco旧金山。
也就是沈情此前想要去的大使馆所在地。
正想着，门突然打开，有什么被重重地丢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吓了沈情一跳。
霍利斯拖动椅子坐在了沈情的面前，眯起眼睛打量起眼前这个和红桃K一同出现过的女孩。
工作这么多年，他很会看人，能看出那个实习探员诺埃尔显然是抱着某种目的来到他们小组，也看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单纯天真的底色。
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干净，看着不太像是罪犯，更像是被什么秘密吓到了的无辜之人。
但霍利斯可不是什么容易心软的老好人，他双手交叉摆在面前，终于打破了沉默。
“红桃K在哪儿？”
第25章 你比红桃K差太多了。
025
艾蒂安双手捧着叠在一起的几沓咖啡, 用下巴抵着，虽然上半身看着有些狼狈，但脚步却很轻快地走进警局, 给驻扎在这里审问‘嫌疑人’的其他FBI热情地送咖啡。
“辛苦啦, 伙计们！”
“哦, 谢谢……”
“你真贴心！”
“有个实习探员帮忙就是好。”
“……”
送完咖啡，他才终于有时间自己喝一口，另一只手则插着腰，带着笑意的双眸若无其事地观察着警局周围的情况。
皮斯摩海滩这个城市就以海滩命名，大多数都是旅游来的观光客, 因此犯罪率比较低, 大多都是类似于口舌之争的小打小闹。
所以这里的警察都很悠闲，没想到突然见到有FBI借他们的场地办案，一个个还挺八卦的, 甚至凑到了艾蒂安边上探口风，“诶，什么情况呀？”
“嫌犯是个亚洲女人？这可不常见，他们不是模范少数族裔吗？”
艾蒂安那张嘴可紧得很, 似乎并不想多谈她，“其实就是一个知情人而已。”
随即, 他反过来询问起对方, “说起来，你们这儿的枪/械室在哪儿呀？”
年轻的警察很警惕，“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我之前在匡提科总部培训的时候参观过那里的枪/械室, 密密麻麻的都是枪，各种型号的, 各种大小的，可气派了……”
“哇！真的吗！”
“当然了！所以我挺好奇的，普通警局的枪/械室是什么样子的？”
“嗯……我们这里肯定是比不上匡提科的，但我可以带你在外面大致看一看。”
“好呀好呀！”
艾蒂安和警局的年轻小伙子很快便勾肩搭背起来……
话分两头，和艾蒂安的游刃有余相比，沈情那边可就糟糕了。
她此时紧张地坐在审讯室里，浑身紧绷，“我说了，我和那个红桃K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留学生，在南加州大学读经济学，我才这里一共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涉及所谓的经济犯罪？”
“要是你们不相信，你们大可以去查！看看我说得究竟对不对！”
霍利斯探员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就在静静地看她表演，直到沈情急得绞尽脑汁，把能说的都说了，高大的男人才终于动了，他向后靠在椅子上，轻笑了一声。
他从一袋档案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推到沈情的面前。
“别装傻了，这个人就是红桃K，闭路电视都拍到了你们一起行动的画面。”
“当时在那栋豪宅里，你应该也看到我了吧。”
沈情心里一咯噔，但她只是咬紧牙关，努力地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
证据确凿，沈情却还是不死心，想到这几天经历的倒霉事，她实在是委屈。
“他可能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但我不明白，明明这里有更可怕的犯罪发生，那些女孩是无辜的——”
霍利斯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沈，我是负责经济犯罪的，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你说的那些更可怕的犯罪，会有其他人负责的。”
他一开始搞不清楚状况也就算了，但他能做到这个位置也不是傻子，通过摄像画面得知，两个人一起进去，过了好久才从别墅里逃出来，当中还引得更高级别的探员带领那么多人一起把这里围起来，说明里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但霍利斯和库克不同，他虽世故，却依旧执拗于自己的工作和职责，尤其是想到红桃K这样一个滑不溜手的金融诈骗犯竟然屡次从自己的手中逃脱，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但霍利斯偏偏不信邪，他必须把他从人群中揪出来。
“我不知道那栋豪宅里面究竟有什么，也不关心你和红桃K究竟牵扯入了什么麻烦里，你告诉我关于他的信息，我送你去中国驻旧金山的大使馆。”
沈情猛的抬起眼睛，听到这样的条件，她显然被触动了。
无论如何沈情也想不到，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似乎突然这么轻易地实现了。
可是，这是有条件的。
K先生就混在他们组里，沈情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暴露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口说无凭，谁知道这个狡猾的霍利斯探员说得是真还是假呢？
于是，她抬起头，“你得先送我到大使馆，我才能告诉你关于红桃K的消息。”
霍利斯气定神闲地笑了，缓缓地摇了摇头，“沈，我不接受讨价还价。要知道，你进过那栋别墅，肯定有其他人在找你，如果他们找到了你……”
沈情被关在这里实在是太久了，刺眼的灯光一直晃她的眼睛，眼眶因此而湿漉漉的，再加上她听出了霍利斯话里的威胁，实在是有些火大，终究是忍不住了。
“那你不好奇那究竟是什么秘密吗？”
“既然你猜到里面一定有秘密，那你应该知道那些人肮脏至极！你不是FBI吗？审问一个无辜的人也就算了，你们还要将这个无辜的人送入火坑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他愤怒地吼，“在我看来……你可比红桃K差太多了！”
霍利斯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良久，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么为他说话，真的全然无辜吗？”
“就算你真的无辜，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你以为的那个‘好人’红桃K，其实是在利用你呢？”
“毕竟，现在被我们抓住并审问的人，是你呢。”
沈情一愣，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驳。
她确实很疑惑，K先生为什么会突然伪装成探员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在她的手心提示旧金山这个地方呢？
联想起K先生在受伤时喃喃地说过他的目的地是北方，沈情感觉自己好像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会不会就是想利用这些探员前往他想要去的目的地呢？
K先生是不是真的在利用自己呢？
此刻，沈情的心头萦绕着无数的困惑和问题，她很努力地想要理清，可是对于此刻的沈情而言，这实在是太难了。
可是，她始终不相信霍利斯探员的话，沈情始终记得K先生无数次可以丢下她、却还是朝她伸出手的画面，还记得他明明受了伤，还奋力地将自己拉出天窗时痛苦狰狞的表情……
这样的人，怎么会故意害她呢？
所以，沈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更多关于K先生的事情告诉他们。
她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抗拒说谎这件事情，毕竟出生到现在几乎一直都是乖乖女，更别说撒谎的对象还是FBI，可是那一刻，她还是坚定了决心，按照K先生所希望的说了。
SF是旧金山，他希望他们去旧金山。
“因为我想去中国驻旧金山的大使馆，所以我们约好碰面的地方就是那里，至于别的，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霍利斯探员皱起眉头，锐利的绿色眼眸紧紧地盯着她脸上表情，似乎想判断她究竟有没有说谎。
可是眼前的女孩表情流露出几分悲戚，移开了目光没有直视他。
霍利斯探员曾经在总部接受过微表情的培训，人类说谎时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往往会死死地直视对方的眼睛，甚至还会出于强调的目的而反复地重复。
她并没有犯上述的任何一个错误。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思，然后起身，想要出去和组里的其他伙计沟通。
只是刚打开门，门外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利斯皱起眉头，对举着咖啡的‘诺埃尔’冷漠地开口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诺埃尔’似乎对于霍利斯探员的态度毫无察觉，举起手里的咖啡，热情递了过去，“老大，给你买的咖啡，你辛苦了，该好好休息休息。”
霍利斯探员挑眉，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诺埃尔’手里的咖啡，而是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这间审讯室装的虽然是金属门，但是比调查局总部及分部的门要薄一些，显然当地警局比较简陋，隔音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
收回目光之前，目光在不经意间略过蜷缩在椅子里的沈情，他的喉咙不知为何有些干，因吞咽而微微颤动。
她的那些质问，霍利斯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他必须要在库克之前找到红桃K。
想到这里，霍利斯又看向了眼前这个被他认定为库克眼线的‘诺埃尔’，冷笑道，“听到多少了。”
‘诺埃尔’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霍利斯怎么会这么问，他挠了挠脑袋，茫然道，“这扇门隔音很好，我什么都没听到……”
“哦，对了！我只听到隐约她刚刚似乎在很生气地吼什么……你比红桃K差太多了——”
“哎呀！我发誓，我就只听到这一句，真的是不经意听到的……”
但霍利斯的脸色还是瞬间沉了下来，他只觉得……
这个实习探员绝对不能留。
第26章 她没有想到会从K先生的嘴里听见中文。
026
艾蒂安摸了摸后腰硬邦邦的东西, 自觉自己万无一失了，一时间便有些愉悦。
他假借送咖啡的名义特意来到审讯室门口，还是担心沈情会不堪压力从而暴露自己。
当然……当然, 艾蒂安非常自信于自己的人格魅力,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以防万一。
因此艾蒂安背靠在墙边, 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自然地和经过的人打招呼，他看上去太自信了，没人怀疑艾蒂安的用意。
热忱坚韧的女孩坚信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说话时底气自然很足, 更何况他的听力又很好, 更别说这道门的隔音效果相对而言比较一般，因此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
房间内的对话进行着，很快便从单方面的审讯变成了沈情单方面的情绪输出, 艾蒂安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种对她极其不利的情况下说出这样冒犯的话，不由得垂下眼眸，心情复杂地勾了勾嘴角。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艾蒂安知道自己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但有些人生来就是需要被人肯定的。
就比如说艾蒂安·凯恩。
他本来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造伪，但他却偏偏要署上自己独有的记号, 让所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哪怕是不好的一面。
何其讽刺，艾蒂安真的没有想过，在沈情的眼里, 一个骗子竟然比大义凛然的FBI要好, 事实上艾蒂安自己心里明白，他救她的目的也并不完全纯粹, 不过是为了过去的自己获得几分心安罢了。
比古怪还要更古怪的一点是，他分明没有和人拥抱，却也在不断叫嚣着的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令人喟叹的满足。
……huh，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愉悦地偏了偏头，虽然整件事情真的特别倒霉，但能听到她这么说，也不枉他救她一场。
更何况，被她大骂的对象还是总盯着自己不放的霍利斯探员，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洋洋得意地翘起尾巴。
虽然他很快就从霍利斯探员的表情上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儿玩过火了。
……
霍利斯探员的目光慢慢地扫过其他吃瓜的警员和小组成员，直到所有人都低着脑袋不敢憋嘴笑，才收回视线。
他并不愿意打草惊蛇，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直接把诺埃尔探员给抓起来。
毕竟库克探员的级别比他高，霍利斯或许需要从诺埃尔的身上反过来获取他们的消息，才更方便之后的行动。
于是，他走到卡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无比紧紧地看住这个诺埃尔，一旦他有任何联系外界的举动就阻止他并把他扣起来。
卡特刚从那个‘老大被一个中国女孩骂不如红桃K’的惊天大八卦中回过神，骤然听到他的嘱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个诺埃尔可能是那个可恶的库克探员的人。
这顿时就让他感到非常地气愤，他向霍利斯探员保证自己一定会牢牢的盯紧诺埃尔探员，不让他把任何一丝消息传递出去。
从沈情身上得到了线索，霍利斯便迫不及待地带众人前往旧金山。
艾蒂安这一次没有被允许坐在沈情的旁边，而是坐在另一辆车上，卡特探员坐在他旁边，时不时就用那种非常警惕的目光偷偷瞄他，他以为艾蒂安没有注意到，但他这个人警惕的很，只是转过头朝卡特大大方方地笑。
另一边，沈情只是沉默地缩在角落里，目光在不经意看向后视镜的时候一不小心与坐在前面的霍利斯探员四目相对，或许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她快速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明明距离旧金山越来越近，但她的心中却反而越来越不安。
或许是感受到了沈情的情绪，沉默的车内，霍利斯探员却突然开口，“放心，只要抓到红桃K，我保证会将你安全送到大使馆。”
车里另外两位探员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没有想到一向严肃的霍利斯探员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听到霍利斯探员的话，沈情的心里反而越发不是滋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车里太闷，她只觉得胸口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前路渺茫，她真的很想回家，不要再担惊受怕，可往往事与愿违，沈情终究还是不愿意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
皮斯摩海滩距离旧金山大约三个小时的车程，这对于之前独自上路的沈情而来几乎是一段无比遥远的距离，但在坐上了他们的车之后却显得特别快。
她只是发了一会儿呆，远远地便能看见繁华的高楼和层峦叠翠藏匿在云雾之中的山，暮色渐渐降临，茜红色的夕阳与天空的蓝交错在一起，像是迷人又好看的鸡尾酒。
因为这个城市的特殊，旧金山在中文里有很多个别名。
旧金山的原名是因为十九世纪的淘金热而取的“金山”，区别于后来其他地方就改叫了旧金山。
三藩市取的是San Fran的音译。
湾区则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南北狭长的海湾被陆地像双手一样深深地环绕，在狭小的海峡两边有一座知名的金门大桥。
沈情来美国之前就想着，等习惯在美国留学的节奏、并且攒够足够的生活费时，一定要来旧金山看看。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城市的道路起伏着，视野穿过尽头，隐隐能看到穿过金门海峡两岸的红色悬索桥。
但很快，车辆转弯，没入车水马龙的街道，沈情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近了……越来越近。
沈情强忍住喷涌而出的情绪，胸口不断地起伏，扒在窗口上看。
距离大使馆还有两个街道，沈情便看到了飘扬在空中的五星国旗，可是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车内的其他探员。
他们不可能轻易地放沈情进去的。
果不其然，这辆车在一个街道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
艾蒂安此时依旧坐在车内，但他能够明显感受到车里其他探员对他的监视减轻了不少。
这主要归功于沈情，她此刻已经下了车，一脸不安地站在距离中国大使馆一个街区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两家小餐馆，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其他探员有的伪装在周围假装自己是路人坐在长椅上看报纸，有的则坐在餐厅的窗边一直不停地喝水，其余人则躲在车里，远远地监视着沈情周围的情况。
但沈情显然表现得很不安，在一块地方来回不停地踱步，是不是抬起头朝大使馆的方向看去。
他只是垂下眼眸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手表的表面，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滴答……滴答。
一连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艾蒂安终于动了，他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体，皱着眉头朝边上的卡特道，“憋不住了，我去上个厕所。”
他推开门，正想着下车，卡特突然反应过来，想着自己答应霍利斯探员要一直盯着他，不能让他通风报信，也跟着起身，急忙道，“噢，我也要上厕所，我们一起去！”
艾蒂安只是挑起眉头朝他笑了笑，卡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这个‘诺埃尔’长得很平庸，是那种混迹在人群里谁也认不出来的长相，可是偏偏笑起来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他和卡特肩并肩朝街对面的餐馆走去，因为沈情就站在餐馆的对面，因此，艾蒂安与沈情的距离越来越近。
沈情一开始还在焦虑地转圈，但注意到K先生和身旁的卡特探员说说笑笑地走来时，她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实在不明白K先生此时走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车里的霍利斯探员也注意到了这个时候和卡特走在一起的‘诺埃尔’，他皱了皱眉头，一开始还并未察觉到什么，可是当沈情长时间地将目光放在那个‘诺埃尔’身上的时候，他的脑海极其突然地闪过了一种可能，一种不寻常的、甚至疯狂的可能。
那个所谓从匡提科派来的实习探员‘诺埃尔’会不会就是他找了很久的红桃K？
他“唰——”得一下起身，朝所有人大喊，“诺埃尔……是诺埃尔！”
可是此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几乎就在下一秒，艾蒂安的声音响起，他竟在此刻用中文道，“——跑！去大使馆！”
话音未落，他便猛得朝卡特的脸上挥了一拳头，沈情显然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产生了短暂的迷茫和怔愣，没有想到会从K先生的嘴里听见中文，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转过身便朝大使馆的方向飞奔跑去。
艾蒂安此刻也顾不上沈情，他选择了她的反方向，也只有兵分两路，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从而求得一条出路。
但霍利斯却在此刻果断地举起枪，他整个人被愤怒裹挟，不敢相信竟然被这两个人耍得团团转，因而迅速瞄准了奔跑中的艾蒂安。
“砰——”
距离太远，男人侧过身，同时迈出颀长的双腿跨过挡路的垃圾桶，而霍利斯这次没有打中便彻底失去了机会，整个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蹿进了漆黑的小巷里，瞬间消失了踪影。
因为艾蒂安引开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沈情此刻也消失在了转角，她远远地看到了深处的大使馆，心跳在此刻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百米……
沈情激动地快要落了泪，她感觉肾上腺素的激发，因为她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八十米……
可是、可是她马上就可以得到祖国的庇护，再也不需要与任何好人坏人周旋了！
五十米——
沈情热泪盈眶地笑，因为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等等，怎么有一辆陌生的面包车在她的面前急刹了下来？
那个瞬间，沈情饱含热泪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转为惊恐。
因为，随着面包车门打开，她竟看到了一对熟悉的男女。
是在一切罪恶的最开始时，将她绑上车的男女。
沈情的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几乎毫无延迟地弯下腰躲过了那个男人朝她扑来的双手。
另外两个一脸横肉的壮汉也跟着下了车，挡住了沈情前往大使馆的路！
“救……救命！”
心在此刻陷入了绝望，她虽然在喊救命，却仍然不敢赌被救和被抓究竟哪个会先一步到来！
因此，几乎是慌不择路般，沈情被迫改变路径，转身向后跑去。
不过沈情很快在绝境下燃起了新的希望，她想起了身后的那群探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27章 心在这一刻难以遏制地被触动。
027
前后夹击, 身后是当时在洛杉矶绑走沈情的人，身前则是察觉到情况有问题而追来的那些探员们。
她着急地朝那些探员们喊，“救命！”
等到两方距离很近的时候, 沈情一个侧身蹿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小巷窄小, 她却不敢停下脚步, 肺部好像被刀刮一样火辣辣地疼，嗓子里隐隐泛出铁锈味，差点就喘不上气，可是她却顾不上那么多，只是在愈发漆黑的夜色里不停地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小巷子里很暗, 只能听到杂乱的呼喊和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道目标是谁距离沈情又有多远。
瞬间，她只感觉四面楚歌, 沈情一时间不敢再到处乱跑了，僵硬着停在小巷中央，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脚步声突然目标清晰地朝沈情跑来，她立刻转过头, 下一秒就被谁狠狠地拉扯, 不受控制重重地撞在身后强壮的身体上。
“唔唔唔——！”
沈情的嘴被一只炙热的大掌从身后死死地捂住，她整个人都被迫陷在高大男人结实的怀抱里，沈情下意识地挣扎, 但发现男人的力气她根本无力反抗, 只能惊恐地瞪大双眼。
心一下子坠落到深渊，她竭尽全力地向前蹬腿, 可是男人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托举了起来，然后不知道被他带离到何处，靠在墙壁凹陷的角落里。
“嘘……是我。”
耳边骤然间传来K先生的声音，脸颊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夜幕之中很是轻微。
沈情先是一怔，而后眼泪便有些克制不住涌了出来，她渐渐放弃了挣扎，好像在那个瞬间重新获得了力量。
——是他。
是K先生。
沈情感觉到K先生捂住她嘴唇的手稍稍松开，她努力地放缓自己短促的呼吸，体温这才重新回归了体内。
幸好是他。
太好了……太好了。
艾蒂安此时却顾不上和沈情多说，他抬起手指向上指了指，她顺着K先生的目光看去，这个小巷的外墙上固定了金属的室外逃生梯，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这个逃生梯从高处拉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推沈情的后背，示意她往上爬。
她之前在洛杉矶见过这种单薄的梯子，因为安全隐患，据说60年代之后就已经被禁止了。
沈情有些不安和紧张，此刻双腿还有些颤抖，可是为了逃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乖乖听了他的话，双手紧紧地扶着金属楼梯的扶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
艾蒂安看了一眼周围环境，然后也迅速跟了上去。
楼梯很摇晃，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她都不敢太用力，只能蹑手蹑脚地向上。
刚爬上一楼，艾蒂安便趴下身体，将折叠的金属逃生梯轻缓地向上拉，他的动作很轻，但楼梯还是发出‘咯吱咯吱’声，好在因为周围的声音也很吵闹，因此没有引发更大的动静。
他起身后转过头，朝沈情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安静，然后轻轻地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继续往上爬。
沈情咬牙，继续向上，越往上风就越大，夜间的空气还凉丝丝的，小腿的皮肤冰凉，裙摆也随着风不断地飘。
直到他们来到最上面一层，K先生半蹲下来，双手提着旁边小楼的窗户，大概因为里面并非是居民楼而是仓库，他用力地往上一掰，窗户便打开了。
艾蒂安先让沈情进去，然后从高处向下，深邃的目光锁定周围无序照射着的手电筒，他一眼就看到了在下面领头的霍利斯探员，但随着光源越来越逼近，也弯腰迅速钻了进去。
这明显是一个杂物间，因为堆满了东西，所以空间非常狭小，刚刚只够他们两个站立，月光和繁华都市的霓虹灯透过贴了白纸的窗户缝隙照射进来，比之前更加的暗了。
此刻，暂时算是有了个安全说话的地方，他也已经意识到沈情遇到了状况，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没去成大使馆是因为哪一伙人？”
“是……是最开始的那一伙。”
只是沈情一张口，还是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Huh.”
她注意到K先生似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从轮廓中判断他低下了头，似乎努力地凭借这样的光线看着沈情，“都距离大使馆这么近了，你可真是倒霉啊。”
沈情有些倔强地抬起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她也没有想过，明明距离大使馆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距离，怎么就恰好碰上了哪一伙人。
艾蒂安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但他听得见，她似乎隐约有些哽咽，艾蒂安猜沈情此刻一定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都说了让她直接去大使馆，可是沈情偏偏要去做多余的事情。
他挑起眉毛，语气中多少带着几分嘲讽，“后悔了吧。”
然而良久，她只是闷闷地说，“我没有后悔，K先生，是我还不够强大，做的还不够好。”
“……”
艾蒂安脸上很快便笑不出了，表情收敛起来。
他的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穿过重重叠叠的迷雾，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罪恶的夏天。
艾蒂安很清楚，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这实在是天真到几乎可笑，但如果……如果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这么多年来，他内心的空洞会不会好受得多。
心好似在这一刻终于难以遏制地被触动，久久无法平息。
沉默之下，他突然极其复杂地轻笑了一声，男人偏过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沈情，先跟我走吧。”
沈情一愣，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带着困惑和不安，“可是……这样会不会连累你？”
艾蒂安没有立刻回答，倒不是因为后悔将沈情的责任继续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因为……他突然有些走神。
隐匿狭窄的空间里，或许是因为远处彩色的霓虹灯恰好照射过来，透过单薄的白纸，空间从漆黑转为昏暗而朦胧，而他们的身体被迫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很快彼此的呼吸错落地交缠起来，打在他胸口的皮肤上又痒又烫，鬼使神差般地，他的喉结开始上下颤动起来。
K先生的呼吸沉得令她无法忽视，沈情想起了K先生的病，喉咙因为紧张而变得格外干涩，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后面根本没有更多的空间，而男人的手掌只是抵着她后背的脊骨，指尖不知何时愈发用力地试图陷入。
她却顺从地放弃了挣扎，因为沈情突然意识到，即便他有这样的病，但K先生从来没有害过她，他甚至成了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敏感的皮肤相互触及，她埋首于他的胸膛，明明是那么的疯狂，可是这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
他侧过头，轻轻地闭上眼睛，年轻的女孩身体依旧微微地颤抖，皮肤泛着一丝凉意，艾蒂安低下头颅，因为想要靠近她而弓起脊背，粗糙的薄唇轻轻地摩挲着她脆弱的脖颈，那一瞬间满足轻而易举地流淌在全身的各个角落，但很快，又开始疯狂地叫嚣着‘不够不够’。
沈情并没有抗拒，她对于今日的疯狂心有余悸，甚至也跟着艰难地抬起手，试图也从他这里汲取一丝力量，但身体还是因为过于靠近的倾略性而难以克制地僵硬和颤抖。
好痒。
可最终，艾蒂安的理智还是战胜了那种刻在骨髓里的疯狂情绪，他的下颌紧绷，克制地松开了她。
艾蒂安低下头，掀开窗户上白纸的一角向下看。
“他们应该以为我们已经离开了，现在是离开的好时机。”
沈情用那双漆黑却折射着霓虹灯光的双眸看着他，“K先生，你真的不担心我会连累你吗？”
他轻笑着低下头，紧紧地抿起仿佛绽放过烟花的嘴唇。
“快走吧。”
漆黑的深夜，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红色的金门大桥，繁华的大桥不缺夜行的车辆，但即便艾蒂安有证件，也无人停下车任凭他‘征用’。
庞大的桥梁之下，他只能紧紧地握着沈情的手，快步奔跑在几乎无人的桥面人行道上，如同两只渺小的蝼蚁，无力真正地决定自己的命运。
第28章 他毫不掩饰地看着她。
008
康拉德·库克和带领的小队在豪华别墅检查那些资料的时候浪费了一点时间, 因此他比红桃K和霍利斯探员都慢了一拍。
即便后来他又从霍利斯探员那里得到了红桃K的消息，匆匆赶到那家五星级酒店的时候还是扑了空，他不敢想后果, 不由得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边上的垃圾桶。
但库克还是不死心, 命令所有人分头去调查闭路电视等各种痕迹, 试图尽可能快得找到那个红桃K。
每晚一分钟，那些大人物的信息就愈发不安全。
这样的后果可不是库克承担得起的。
“老大……快过来看！”
库克双手叉腰，皱起眉头，快步走过去，一个蹲着的探员侧过头, 朝他指了指白纸上用铅笔划出的笔印。
他一开始还没有当回事, 但很快，库克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竟然在上面看到了大量报社媒体的名字。
虽然库克知道那些报社媒体几乎不可能将这种东西放出来, 毕竟他们也不想惹这么大的麻烦，但想到那些东西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流传出去，库克便觉得毛骨悚然。
那些大人物会怎么处理办事如此不利的他。
于是，他手上的人马立刻集结出动, 一边翻找着周围的摄像头，搞清楚那些录影带的下落, 试图将它们截下。
很快, 当时那个被库克忽略的亚裔女孩又重新映入了眼帘，没人想到这样一个本应该最遵守规则的模范少数族裔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就锁定了这个女孩的身份信息, 然后立刻冲到了她寄件的快递公司。
透过摄像头可以明显地看见那个女孩的侧脸, 但是她却又在另一方面很警惕，女孩说话的声音很轻, 寄件的具体情况也被她的背挡住了。
库克让快递公司的工作人员直接调翻找出以她名义寄走的包裹信息，或许是因为他们看上去太凶了，工作人员都快被吓哭了，快递公司网点虽然已经配备了电脑，但却是非常笨重的IBM，会用的人很少，大家非必要不使用，因此一般寄件人的信息都是手写写在纸上的。
沈情这个名字的拼音被规规整整地写在了纸上，显得格外明显。
邮件已经被寄出去了，顺着女孩的寄件信息，他立刻通知快递公司拦截，并且和其他人开车追了上去，库克还留了另外一个团队，继续搜寻红桃K和那个女孩的下落。
沈情此时不知道自己当时寄的石头已经派了用处，另外一单她是借了帮朋友寄这个理由，随便在纸上故意用龙飞凤舞的笔迹填了一个特别大众的名字。
其实她也没有报很大的希望，并不认为能如此轻易的就骗过那些专业的探员，她伪装得还是不够好，但当时因为时间紧张，沈情只能尽自己努力做能做的事情。
*
但这一切已经不是沈情此刻应该关心的事情了，因为事情完全超出乎她意料的情况发展。
来到金门大桥的另一端，这区域依旧是处在繁华地带，附近停着的车多得很，但艾蒂安却并没有去搞车，蓝绿色的双眸突然亮了，克制不住地放在路边停着的一辆警用摩托上，上面还挂着一把钥匙，便有些迈不开腿。
夜未央，对于这样繁华的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那警察正在和违规停车的司机争吵，显然顾不上自己的摩托车。
毕竟他也肯定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他的车上。
“等我扶着我跨上来，我倒数三声就开。”
沈情皱起眉头，虽然她已经被卷入了超级大的麻烦之中，但沈情总觉得还是不应该这样嚣张的行事，“K先生，这样不太好吧。”
“摩托车方便在车流里穿梭。”
说完，艾蒂安反过来一把拉住沈情的手，快步朝警用摩托跨了上去。
这摩托实在是太高大了，对于她这样的小个子而来实在是有些困难，但沈情知道K先生愿意带自己是冒着多大的风险，终究还是不愿意给他添麻烦，硬是踩在后面的烟管上，扶着K先生宽厚的肩膀，迅速跨了上去。
“呜——”
摩托车发出轰鸣声，那警察这才反应过来，他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朝沈情的方向伸出手，沈情被这样疯狂的事情给吓坏了，连忙从后面紧紧地抱着K先生的腰，“他来了……K先生！”
摩托车终于在对方即将触碰到沈情的肩膀时，迅速向前行驶起来，身体因为惯性而向后，强大的动力招来了迅猛的风在耳畔呼啸，迅速降低了身体周围的温度，沈情本就穿着单薄，裙摆因为坐姿扯到了大腿，此刻更是冷得浑身发颤，便只好努力地将身体往前靠，将脑袋抵在K先生依旧温暖且强壮的脊背上。
她感觉到K先生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后背上仍然没能完全康复的伤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沈情没有心情去想K先生此刻的想法，因为她只感到五味杂陈，看着被迅速甩在身后的一道道路灯，沈情知道自己正在距离最近的大使馆越来越远。
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可是很快，沈情又从呼啸的风声和摩托行驶的引擎声中感到了一丝平静与安宁。
沈情并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她相信K先生不会辜负她的选择。
……
旧金山距离艾蒂安的目的地仍然还有一千五百公里，需要他们没日没夜地开十五小时。
但就像摩托车需要加油，人也需要休息。
一连开了两个多小时，沈情的身体便有些受不了了，冻得要命，摩托车的油箱小，本来油就不多了，也需要停下来加油。
好在艾蒂安也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真的一直开下去，他找了一个24小时的自助加油站将摩托车加满了油，然后去边上的便利店去买了一些吃的。
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情坐在里面一边等K先生，一边还是警惕地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那辆警用摩托车，生怕也被人偷走了。
“啪——”
沈情回过神来，只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份面包和一个罐头，然后便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先凑合着吃一点吧。”
她也确实是饿了，小声低语道，“谢谢你，K先生。”
男人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坐在沈情的边上，“叫我艾蒂安吧。”
她正拆着包装的动作一愣，似乎没有想到K先生的嘴里竟然冒出来了一个名字。
沈情默默地啃两口面包，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只觉得这个发音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艾蒂安……是艾迪这个名字的变体吗？”
“不是，是这么拼的，E-t-i-e-n-n-e。”
沈情确实没听过这个拼法，感觉应该是欧洲那边传来的名字，想到他之前竟然还说了中文，对于K先生的真实身份便更加好奇了，不过，她此刻更惊讶于另一件事，“你怎么把名字的拼法告诉我了，要是我被抓，他们逼问我你的信息，那你该怎么办？”
艾蒂安还记得当时她被霍利斯审讯时发生的事情，要是她真的那么轻易地就说了，霍利斯早就发现他了。
更何况，要是那些人真的抓到她，这个名字或许还能让她多活两天。
却见艾蒂安只是耸了耸肩膀，满不在乎地勾起唇角，“我那里很安全，等避过了风头，你肯定能顺利回国的。”
说着，他蓝绿色的双眸若始终悄悄地萦绕在沈情的脸上，手上吊儿郎当地往嘴里丢了一颗薄荷糖，然后干脆撑起下巴，毫不掩饰地看着小口小口啃着面包的沈情。
艾蒂安还从来没有这样露骨地观察过她，他突然意识到沈情真的很年轻，即便这两天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还总是填不饱肚子，脸上却还留了一些没有退化的婴儿肥，柔和的五官看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
可是只有他知道，在原则问题上，她的坚持和不退让。
女孩似乎是感觉到他毫不遮掩的目光，只是轻轻地垂眸，黑色纤长的睫毛快速地抖动轻颤，却始终没有敢抬起眼与他对视。
艾蒂安觉得她这样吃太没有营养了，他突然伸手帮沈情打开了密封的罐头，然后夺过她手里的面包，将罐头里面的金枪鱼倒在面包胚上，然后又重新递回给她。
沈情当然知道这样吃更能入口一些，但她处在这样的状况中，味道对于她而言暂时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相反，她突然发现艾蒂安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过于热心了，只觉得手足无措。
“K……嗯，艾蒂安先生，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看我呀？是不是嫌我吃得太慢了？”
第29章 ——我还没吻你呢。
029
艾蒂安灼热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可沈情的嘴唇上, 和艾蒂安那种天生薄情的样貌不一样，沈情的嘴唇是那种有点肉肉的，看上去显得真诚又娇憨, 此刻因为在还算暖和的室内, 再加上吃了一些东西, 她的嘴唇多少恢复了原本应有的血色，只不过仍有些干燥起皮。
但很快，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举起手里买的咖啡，抬头喝了一口, 然后道, “我可没有嫌你吃得慢。”
“……哦。”
沈情点了点头，但还是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你的……嘴唇。”
“什么？”
因为怕艾蒂安嫌弃自己的动作慢，沈情的嘴巴里鼓鼓囊囊的, 听到他的话，她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难道我吃到嘴上了？”
嘴唇上面确实沾到了一点点面包屑, 但艾蒂安想的却不是这个，勾起嘴角,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暗了几分, 朝沈情伸出手，和上次带着几分嘲讽的碾不一样，此刻他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 好像在代替着什么感受着指腹此刻的触感。
她想要后退, 艾蒂安这时才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只不过出乎沈情的意料, 他又吊儿郎当地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指尖，若无其事地又喝了一口咖啡。
他的病发作得来越频繁了，看似只是精力旺盛但实际上则是渴望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以这种方式像花枝招展的孔雀一样招惹。
意识到这一点，他克制地将目光上移，与沈情清澈的双眸对上，扯了扯嘴角。
艾蒂安没有继续再说话，只是通过沉默来假装心底翻涌的涟漪依旧可控。
……
沈情没听明白艾蒂安究竟在好奇什么，但他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这样暧昧地在自己的嘴唇上这样细细的摩挲，她总不见得真的以为他是在好心帮自己擦面包屑。
这家加油站边的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店员，隔着重重的货架打着瞌睡，气氛很快便沉默且尴尬了下来，只有她轻轻咀嚼的声音。
她抬起头含含糊糊道，“我、我吃好了，我们快走吧。”
艾蒂安看着她的脸颊像个仓鼠一样鼓起来，忍不住抿起嘴唇憋笑，不置可否地挑眉，“不着急，他们没那么快。”
说完，他脱掉了身上的外套，伸出手披在了沈情的身上。
偷车的时候走得急，艾蒂安没有时间在意冷这件事情，直到在车上，年轻女孩柔软而又颤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上，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还是那件外套，还是上面沾染着的温度，沈情的上半身暖和了不少，只不过裙摆因为之前连续的撕扯，只到膝盖处，坐在摩托车上便更短了。
艾蒂安当然也发现了她裙子的问题，他没有想太多，手背下意识地向前触碰，她膝盖上的皮肤此刻是冰冷的，与他炙热的指背相比，温差使得沈情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沈情真不知道艾蒂安究竟是怎么了，触碰她好像成为了他的常态，可是沈情真的没有习惯，身体在那之后变得特别敏感，皮肤总有些不小的反应。
“艾蒂安先生，你不要总是这样、这样……”
“可是沈情”，他打断了她的话，没有给沈情开口说话的机会，然后痞气地凑近她，身体的阴影轻而易举地将她笼罩起来，声音在她的耳畔变得低哑。
“——我还没吻你呢。”
那声音低沉得很，沈情的心好像突然漏跳了一拍，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深深地呼吸，假装自己没有被这句突然且冒犯的话受到影响。
“还要开十几个小时，你的膝盖会受不了的。”
艾蒂安看上去更快恢复理智，他转过身，不容置疑地拉着沈情的手腕走到便利店的前台。
再开口时已经完全变了一副神态，有些着急地询问起里面的女店员，“嘿，女士，请问你们这里卖毛毯吗？”
“我们一路都骑得摩托车，我很担心我女朋友的膝盖，她快要被冻坏了。”
那店员低头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沈情，笑眯眯地开口道，“我们这里不卖毛毯，不过我自己有一条。”
“不知道你愿意卖给我吗？我愿意为它支付足够多的价格。”
“不用了，一条旧毯子罢了，你们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们了。”
“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我丈夫年轻的时候也总是这么照顾我的。”
沈情原本也跟着说谢谢，听到店员的话便觉得有些尴尬，她想起来自己的手还在艾蒂安的手里握着，便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抽回来。
艾蒂安直接将毛毯塞进了她的手里，语气听上去愉快极了，“到时候盖在腿上会好很多。”
“走吗？”
只是突然，艾蒂安注意到沈情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一部电话，她盯得很专注，仿佛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瞬间都不重要了。
几乎就在同时，艾蒂安便立刻就明白了沈情究竟在想什么，他理解她此时一定很想回家，但艾蒂安只觉得为难，他们不可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等待大使馆的人来接她，他心里其实也不太愿意在电话里如此轻易地泄露自己秘密基地的位置，这样很容易带来一些风险。
“你知道大使馆的电话了？”
沈情决定忽略他们之前的那一点点不愉快和古怪之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说，“之前在一家杂货铺看到了黄页，在心里背下来了……艾蒂安先生，我可以打过去吗？还是说这样会给你添麻烦？”
艾蒂安沉默了一会儿，正想要开口，门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对方似乎是认识便利店的店员，大声地开口问道，“简，外面怎么停着一辆警用摩托？”
“是吗？我不知道……我没有注意。”
他立刻警惕地紧绷起身体，为了避免店员发现，艾蒂安故意将车停在了对方视觉的死角，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来了熟人，显然现在发生的意外情况并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艾蒂安立刻伸出手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一边带着她快步往外走，一边用磁沉的声音低语，“这一路上不方便打电话联系大使馆，等去了我的地盘，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但现在我们得走了。
沈情心里有些失落，但意识到现在的状况确实有些紧急，她也能理解，便立刻跟着他走了出去。
恰在此时，店里那个刚刚出现的顾客有些不服气，“你不信？你跟我出来，我指给你看那辆摩托！”
沈情此时却已经扶着艾蒂安的肩膀再度坐上了摩托车，引擎声响起，在身后店员和熟人的说话声中，“呜——”得一下行驶了起来。
摩托车继续这么迅速地向前，她立刻注意到了艾蒂安身上单薄的衬衫因为风的压力而紧紧地贴在他强壮结实地皮肤上，虽然很危险，但她还是松开了抱紧他腰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毯子展开。
风“唰——”得一下将毯子吹开，好在沈情握住了毯子的一角，这才没有把毯子弄丢。
这块毯子一点儿也不小，甚至勉强能盖两个人，艾蒂安似乎感觉到沈情在后面并不安分，频频透过后视镜看向沈情，他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吹散了，好在后面没有人跟着，只是皱起眉头减慢了车速问道，“你在做什么？”
沈情此时才安稳了一些，然后反手将毛毯披在了他的身前，将毛毯的两端在自己的脖子后面紧紧地打结，把他们两个同时都围了起来。
毛毯很长，末端恰好落在沈情的腿上，毛茸茸的很舒服。
“一起取暖。”
艾蒂安一愣，看着眼前漆黑且空旷的公路上，一条一条不断后退的白色虚线，只觉得身体确实比之前暖和了不少。
但很快，沈情大概是太累了，她不知何时侧过头靠在了艾蒂安的脊背上，似乎是有些困倦地睡着了，抱着他腰腹的双手失去控制开始渐渐地向下滑。
确实是舒服的，只是他有些害怕沈情可能会从摩托车上掉下去。
但想到他们已经被毛毯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身体彼此紧紧相拥，艾蒂安又不想叫醒她了。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艾蒂安一个人煎熬着清醒，他深知自己根本无力控制自己敏感又疯狂的身体，只是努力地在这天地间思考一个本应该很简单的问题。
——如果这是吊桥效应的话，也该有一个有效期限。
艾蒂安承认，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其实是欣赏沈情身上的一些特质的，但欣赏不应该等同于更深刻更强烈的情绪。
他相信，等到时候，那种不受控制的念头和身体的欲望终究会平息下来的。
第30章 脑袋凑在她的颈窝。
030
快递公司的快递车被逼停在路旁, 库克一行人下了车，命令手下去寻找被沈情寄走的包裹。
那张纸上留下的笔记中有两家报社和一家新闻，《纽约时报》和《福克斯新闻》都位于纽约, 《洛杉矶时报》顾名思义则在洛杉矶。
因为位置很近, 他直接拍了手下去《洛杉矶时报》的总部守株待兔, 具体情况还不得知，但谅他们也不敢违背调查局的搜查。
关键的是在路上的包裹，要是不在这辆车上可就麻烦了。
因此库克有些烦躁地来回巡视，库克刚刚在车里已经接到了上司的电话，颐气指使的男人说话远比他还要难听, 总而言之那些‘大人物’气疯了, 命令他必须要在今天内找到缺失的录影带。
不仅如此，他手下一个叫做‘诺埃尔’的探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丢失了证件，虽然他只是过来打下手的, 对于具体的事情完全不知情，但这份丢失的证件显然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会不会就是被那个狡猾的红桃K偷走了呢？
库克简直焦头烂额。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其中一个探员开口道，“老大, 找到了！”
他紧绷的脸瞬间舒展开了，找到录影带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到时找个时间解决掉这一男一女, 届时便无后顾之忧。
库克不由得有些激动，用力地推开身旁某个挡了他路的探员，快步冲了过去,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直接扯开了包裹。
“……这是？”
库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从包裹里拿出了……
一块石头。
他不死心，又拆开了找到的另一份包裹。
——还是一块石头！
与此同时, 库克身上笨重的诺基亚突然响了起来，是蹲守在《洛杉矶时报》的手下打来的。
“老大……石头，是一块石头！”
刹那间，整个世界好像正在不断地远离，库克瞬间意识到，自己彻底偏离了方向。
*
沈情根本不敢在摩托车上睡觉，只不过这几天她始终没有得到一个良好的睡眠，毛毯又实在是太暖和了，基本上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但即便如此，沈情也睡得很不安稳，更何况她还记得自己坐在摩托车上，每当要入睡的时候，身体便一个踉跄，如同心悸一般惊醒。
她始终记得自己一定要死死地抱住艾蒂安先生。
一路上沈情都迷迷糊糊的，半当中她勉强清醒了一下，然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睡眼惺忪地发呆，没等多久，艾蒂安便回来了，他似乎换了一辆车，她正挣扎着迟钝的身体上车，便直接抱到了车后排。
之后……沈情有些不记得了，整个世界摇摇晃晃的，却又奇异地充斥着满满的安全感，车后座可比摩托车后面要舒服太多了！
她很快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后来漆黑的天空中又下起雨来，“噼噼啪啪——”的雨声落在车顶和车窗玻璃上，雨刮器来回工作着，微弱的路灯透过水珠映射出好看且朦胧的光，一道光来、一道光走，好像这一切永远都会这样进行下去。
……
天亮之后，沈情是被自己吓醒的，她“唰——”得一下坐起身，毛毯从肩膀上滑落下来，她先是低下头，然后又茫然地看着车内的状况，直到发现艾蒂安坐在驾驶座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了车，沈情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她成为艾蒂安先生的搭档，那么他一定很快会被她连累到进监狱。
“醒了？”
沈情透过后视镜和艾蒂安四目相对，男人的眼底显得略有些疲惫，驾驶座旁边放着一杯咖啡和乱七八糟的食物垃圾，心情看上去还算好。
但沈情依旧对自己很自责，她实在是太困了，丢下了艾蒂安先生一个人开车，自己就这么睡过去了。
“到波特兰了，大概还有三个小时。”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睡了那么久，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沈情顺着艾蒂安的话看向窗外，果不其然，和加州具有特色的棕榈与生长在沙土上的低矮灌木，这里的道路两旁便是大片大片的绿色。
沈情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艾蒂安先生，我换你吧，你可以也在后排休息一下。”
“不用，马上就到了，更何况你也不认识路。”
“哦，好吧……”
“对了，副驾驶座上有吃的，你自己拿。”
沈情一开始还没有知觉，听到艾蒂安提起‘饿’这个词，那种饥饿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她的身体前倾，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正副驾驶座的中间，先是侧过头看向艾蒂安，然后伸出手随便拿了一个三明治。
艾蒂安抬起眼又看了一眼沈情，然后又看向前路。
气氛一下又变得沉默了起来，只有沈情咀嚼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双眼，悄悄地看向艾蒂安露出了一点点侧脸。
对于艾蒂安的一切，她心里难以抑制拥有很多很多好奇的问题，但沈情在此刻却不太想问出口了。
那个过于详尽的名字让她手足无措，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沈情对于艾蒂安先生几乎报以了无条件的信任，可是很多事情就是没有办法的，她知道自己不该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终究还是压下对他的好奇。
剩下的时间就快得多了。
艾蒂安开着车经过了美国西北部华盛顿州最大的城市西雅图，沈情对这个地方比较陌生，她趴在车窗边往外看，显然这里也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地方。
他将车开到了一家车行附近，然后拿出肤腊，给自己和沈情进行了最后的掩饰，然后以一个比较便宜的价格把车买了，完成了这一切的准备工作，艾蒂安拉着沈情来到这附近的海岸边订了一艘小船。
这里远比加州要冷得多，沈情披着毛毯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听着艾蒂安向船主人发挥着自己的魅力，希望对方能行驶一段比较远的距离，送他们到美加边境。
谈好价格，沈情上车，因为船上有第三个人，因此她和艾蒂安坐在船内的两侧，始终没有说话。
船相比于车而言慢了不少。
一开始沈情还从水面中获得了几分心平气和，但看久了便有些不安和烦躁了。
天色很快又暗了下来。
船缓缓地靠岸，艾蒂安将剩下的钱交给对方，然后拉着沈情上了岸。
这里显然就是美国的农村，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天黑了连一盏灯都没有，远处都是大片大片的草地，只是偶尔才能看见一两栋房屋农舍。
艾蒂安显然也已经很累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在船上也一直没睡，到现在应该保持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清醒了，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在凹凸不平的地方反过来拉着她的手，频频转头告诉她快到了。
沈情也并没有抱怨，即便这里路坎坷不平，繁杂的草丛还一直扎着她的腿，甚至还差点摔了一跤，但她反而是愈发安心了，因为沈情心里很清楚，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有可能躲避那些人的追捕。
……
她跟着艾蒂安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远远地看见一家废弃的工厂。
艾蒂安显然也松了一口气，明明眼眶都因为长时间的熬夜红得泛起了血丝，却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头，笑着朝沈情张扬地张开双手。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沈情。”
“我的第一个客人。”
看到艾蒂安先生这个样子，沈情虽然疲倦，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她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小跑着跟上去。
艾蒂安等着她靠近，然后一把拽住沈情的手腕，快步走到大门前。
这一回不需要他们中的谁去翻墙，艾蒂安按对了密码，打开了边门的门锁。
穿过里面空旷且荒废的空地，艾蒂安又走到厂房门前，在沈情惊讶的目光下从一个上了密码的小盒子背面的缝隙里拿出钥匙，将金属大门推开。
里面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一排排机器和胡乱堆在一起的货架，还有好多张整齐叠在一起的绿色纸张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他按了一下边上的按钮，但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欠费，反复按了好几下灯都打不开，他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尴尬。
但至少这个地方能够遮风避雨，沈情已经很高兴了。
只等避过风头之后，能够顺利地回到大使馆，那就更好了。
于是，沈情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艾蒂安先生，你都好长时间没有睡觉了，我也有些累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吧。”
艾蒂安确实感受到了不可控的困意上涌。
但这里整理好的只有一间房间，艾蒂安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了，房间里也蒙上了不薄的一层灰，再加上这个空旷的工厂并不太保温，室内的温度也低得要命。
他突然想起工厂的后面有个废弃的小型农场，那里应该有一些干稻草和木头，烧个火可能会暖和一些。
沈情跟着艾蒂安一起，至少她也可以搬点东西。
昏暗的月色下，周遭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她跟着走进马舍，果然看见一堆稻草和堆叠起来的木头，只是突然，身旁传来轻微的“啪啪”声，沈情疑惑地转过头，注意到艾蒂安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似乎想要清醒一些，沈情皱起眉头，拉着艾蒂安的衣袖，“你没事吧？还是我来吧。”
只是话音刚落，高大的男人就这么直直地朝稻草堆倒了下去，沈情拉着他的袖子，骤然间没能站稳，也跟着倒了下去。
几根轻飘飘的稻草因此蹦了起来，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半个人几乎都陷进了草堆里，另外半边则陷进了艾蒂安的怀里。
她有些慌乱地转过头，然而此刻一片漆黑，沈情什么都看不清，一时间紧张得要命，生怕他哪里出了事。
但很快，悠长又平和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沈情一愣，这才意识到，原来艾蒂安只是睡着了。
男人像是彻底从这漫长的逃亡路中放松了下来，双手下意识地将身旁的沈情揽在怀里，脑袋凑在她的颈窝，在漏风的马舍里抱得紧紧的。
算了。
沈情缓缓地从僵硬中恢复了过来，并没有犹豫多久，将手轻缓地放在了这个男人的脑袋上。
她其实特别想回家，但……沈情此刻却久久难以平静。
艾蒂安先生实在太好、太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沈情希望能够永远记住此时此刻，记住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