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也几乎要沦陷在其中。
031
阳光透过木头的缝隙照射在马舍里, 斑驳的光照在沈情的脸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恍惚了好一会儿。
空气中的灰尘在光线下漂浮着, 沈情安全地待在空旷杂乱的马舍里, 不用舟车劳顿, 也不用提心吊胆，就像是双休日的清晨，悠闲地躺着。
这应该是沈情这几天惊心动魄的逃亡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睡得那么舒服是什么时候了，沈情抬起手挡住照在脸上的温暖阳光, 暖意笼罩她的全身, 忍不住展开双手，想要伸一个懒腰。
只不过，身旁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 沈情的动作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与艾蒂安那双陷在深邃眼窝里的蓝绿色眼眸相对。
他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侧过身用那双天生自带深情的双眼看着沈情, 艾蒂安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眼底还氤氲着薄薄一层薄雾, 嘴角微微勾起,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沈情的懒腰伸到一半，看到艾蒂安也醒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无奈地抱怨，“艾蒂安先生, 你昨天就这么直直地倒下去，我都快吓死了。”
“还有，这个稻草太扎人了！”
或许是因为确实从这个荒废的工厂体会到了安全感，沈情变得比之前活泼了一些，艾蒂安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她微微瘪起的嘴唇，那双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表情鲜活又灵动。
艾蒂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又侧过来了一些，将半张脸都埋进了稻草里。
沈情半撑起身体，吸了吸鼻子，然后有些好奇地问，“艾蒂安先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会不会是这个稻草里的味道……”
她很担心这个稻草是不是很脏，经过的小动物睡在上面也就算了，别还把这里当厕所了。
沈情还是比较爱干净的，要不是艾蒂安先生倒下去的时候带到了她，她肯定不可能睡在这个地方。
他露在外面的眼球微微动了动，聚焦在沈情微微皱起的脸上。
突然，艾蒂安动了。
他猛地坐起身，手里捧着一堆稻草就不怀好意地往沈情身上撒。
沈情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她简直都震惊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看上去圆滑痞气的艾蒂安先生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想到那些稻草可能有多脏，沈情也不甘示弱，胡乱地将身下的那些稻草扔回去。
坠落的稻草间，沈情看见艾蒂安的笑，他脸上的肤腊不知道何时已经搓掉了，露出那张英俊的脸快速凑近她，邪气地微微仰起，勾起嫣红的薄唇唇角。
沈情一愣，男人发烫的手掌就这么覆盖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但很快，她意识到艾蒂安只是想要帮她弄掉脸上尚未完全弄干净的肤腊。
他修长的手指指腹微微用力，在鼻尖和脸颊软嫩的皮肤上游走，沈情不知怎么的，她明明知道艾蒂安是好意，可是心脏突然有些不受控制地乱跳，总觉得他指尖的每个动作都好似他如同海底般深邃的目光一般婉转黏连。
然后，艾蒂安缓缓低下头，他们之间的距离愈发靠近，她微凉的鼻尖处传来一种很奇特的触感，他轻轻地蹭了蹭，沈情只觉得又痒又麻。
气息交缠着，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警报，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
换一句美国人在交往时常说的话就是，此刻气氛实在是太好太好了……好到连接吻都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沈情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他的病，那样理智的艾蒂安先生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毫无疑问。
不过，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细心且善于观察的女孩，她并不觉得艾蒂安先生真的渴望她的身体。
他一定是太孤独了，一个人游走在灰色地带，玩世不恭和自以为清醒的外在表现其实掩饰不了他的善良、在乎和柔软。
艾蒂安先生其实想要的远比肉ti更多。
但沈情给不了，她无能为力。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把握住了艾蒂安先生在她脸上作乱的手，“……艾蒂安先生。”
“你又犯瘾了吗？”
沈情认真地开口问，这样的直接了当反倒让艾蒂安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垂下眼眸犹豫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要是实在不舒服的话，我抱抱你吧？”
艾蒂安知道自己分明想要更多，一个拥抱怎么够呢？
在他的幻想里，天真纯粹的女孩早已与他肌肤细细密密地紧贴，美好得将他内心深处的每一处空缺都填满。
艾蒂安想要的是旖旎、暧昧且缠绵，是阴暗、潮湿且疯狂，和这样纯粹的善意和关心是不同的。
那些都太‘好’了。
或许沈情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她愿意冒着被伤害的风险想要尽可能地揭露她知道的一切黑暗，自然也会愿意帮助他。
但他哪有什么资格拒绝，对于有瘾的人而言不过只是饮鸩止渴罢了。
沈情就这么来到了他的怀抱之中，或许她已经熟悉了艾蒂安身上的气息，可是对于艾蒂安来说，这样的早晨实在是有些难以克制，他的手指在沈情纤瘦的脊背上缓慢向上轻点，他听到了沈情轻轻地哼了一声，身体紧绷又瑟缩，不由得满足地闭上眼睛。
但艾蒂安实在是太用力了，她的脊背被迫向后弯曲，脖子也跟着向后仰，迁就着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失神地望向马舍的屋顶。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沈情深深地被人需要着一样。
艾蒂安先生又像之前将脸埋在自己的脖颈里，柔软的嘴唇无可避免的贴在她的脖颈上，沈情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痒，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在渴求，或许她也有点儿被艾蒂安先生传染上了。
诡异得满足，令她也几乎要沦陷在其中了。
可是……
生硬地转移话题。
“艾蒂安先生，你觉得我避多久的风头才合适呢？”
“……”
艾蒂安一愣，意识到自己对于沈情的渴望有些过线了，他瞬间冷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放开了沈情，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沈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但他明知道不过是吊桥效应在作祟，却还是让这种感觉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
人这种生物，果然是由奢入俭难。
他缓缓地放开沈情，看见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并不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漆黑却明亮的眼神倒映着艾蒂安自己的脸，就这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
就好像，在那个瞬间，沈情轻而易举地看穿了艾蒂安·凯恩。
他移开目光，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却不达眼底的笑，双手就这么随意地撑在身后，也不在乎沈情看见自己根本无法掩饰的轮廓，耸了耸肩膀。
“你想待多久都可以，至少现在肯定还不行。”
“嗯，我明白的。”
她注意到艾蒂安脸上并不怎么自然的笑，和越来越多的小动作，又不由得有些自责。
“你还是很难受吗，艾蒂安先生？”
艾蒂安脸上的笑收敛起来，沉默了好久，胸口开始短促地起伏，语气却与之完全相反，听上去显得冷淡而平静，“是啊，我硬的要命。”
“和往常一样。”
他重音强调着，只是说话时喉结止不住地上下颤动，那双眼睛也并没有看向她，略长的金棕色卷发耷拉下来，因为好几天没有补色了，发根处隐隐现出黑色来。
艾蒂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有一种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她看穿的愤怒，即便她并没有拆穿他。
“那么，沈情……你那么爱多管闲事，是要帮我解决吗？”
第32章 做i就不冷了。
032
沈情微微瞪大漆黑的双眼, 就这么看着艾蒂安，什么都没有说。
艾蒂安朝她勾起一个迷人且轻佻的笑，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 他相信自己能够轻易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是他的保护色, 让他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难题的关键。
“艾蒂安先生, 如果你不喜欢笑的话，可以不用这么笑的。”
那一刻，他清楚地从沈情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情，明明他们彼此间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境遇更糟糕，但她却在同情他。
年轻的女孩真诚关切地看向他, 朝他伸出白皙柔软的手, 试图拉住男人宽大且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的手背。
“艾蒂安先生，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想帮你试试看, 该如何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艾蒂安瞬间清醒了过来，彻底地。
是他先在语言中冒犯她的，他实在没必要这么说。
等过几天避过风头之后，他将她送到边境线另一边, 位于加拿大的大使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甩掉这个包袱, 原本的艾蒂安应该高兴。
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艾蒂安在逃离噩梦之后的人生里, 从未与一个女孩在这样疯狂的逃亡路上如此深入了解彼此，他太孤独了，她的出现打破了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克制而已。
沈情本应和其他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 他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凑到她的面前不置可否地轻笑，“我本来就很喜欢笑, 正比如刚刚就是个开玩笑。”
“我去洗澡了。”
沈情看着艾蒂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稻草，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离开的背影，高大的男人双腿本就颀长，此时走得还很快。
她一个晃神，艾蒂安就离开了马舍，沈情一时有些沮丧，不由得在稻草上面又坐了一会儿。
但沈情并不想再呆在这个有着古怪味道的马舍里，也跟着起身，沿着昨天过来的路慢吞吞地回到了工厂里。
艾蒂安不见了，工厂的灯依旧打不开，不过因为外面已经天亮了，视线明亮了不少。
这里似乎是一个大型的印刷厂，但机器显然已经不工作了，机器的输出口放着一大张尚未剪裁的淡绿色支票，一些干掉的颜料被随意地放在一旁，沾在了墙壁和机器上，与此同时，几张繁复瑰丽的画立在墙角，沈情虽然不学艺术，但对其中一两副也有些印象。
至少，这样的名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这个荒芜偏僻的废弃工厂的。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艾蒂安先生的时候，他是以南加州大学一位叫做‘达勒姆’的艺术专业教授出现的。
沈情暗自心惊，意识到这里确实隐藏了艾蒂安不该为人知的秘密，和他一开始所表现的一样，他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
她究竟有多好运，才赌对艾蒂安先生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善良又英俊且柔软的好人呢？
心情复杂，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办公室，打开门，里面是一张书桌和一张床，书桌下面的抽屉似乎上了锁，其余的东西都堆叠地乱七八糟的，已经布满了一层灰尘。
沈情的目光汇聚在书桌的电话上，她还记得之前艾蒂安的话，但沈情还是控制不住地走到电话前，轻轻地提起话筒。
“……”
电话没有声音，应该也是欠费了。
沈情轻轻地将话筒放了回去，不禁有些忧愁地叹息，身处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虽然比在大城市安全，却好像来到了一座孤岛，一座只有她和艾蒂安先生的孤岛。
危机暂时过去，沈情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艾蒂安先生相处。
即便他从未对自己真的做过什么，但沈情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害怕他的触碰，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沈情干脆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她只觉得自己此时也脏兮兮的，不知道艾蒂安先生的这个工厂哪里能洗个热水澡，能让她黏腻的身体舒服一些。
想到这里，她在这个工厂里开始四处寻找起艾蒂安的身影，穿过空旷的空间，正要经过转角，她猛得撞上一个高大沁凉的身体。
“怎么了？”
沈情抬起头，只见艾蒂安的脑袋上披着一块毛巾，金棕色的头发上滴着水，他双手抱胸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就这么看着四处乱窜的沈情。
“我也想洗个澡。”
艾蒂安挑眉，“我没交钱，这里只有冷水。”
沈情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想到这里比加州冷多了，抬起双眼忧心忡忡地看向艾蒂安，“那你会不会冷呀？伤口不会发炎吧？”
艾蒂安先是斜着眼睛看了沈情一眼，然后伸出手趁其不备轻轻地挠了挠她带着婴儿肥的下巴，“冷啊，做i就不冷了。”
说完，他双手捂着头上的毛巾揉搓湿哒哒的头发，艾蒂安大概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灵巧地侧过身面朝她后退着，男人英俊的半张脸藏在毛巾投射的阴影下，用那双看似深情眼朝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和她调情一样。
沈情顿时涨红了脸，快步追了上去，“艾蒂安先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艾蒂安仍旧一边恶劣地笑一边后退着，他“不上床就和我一起打扫卫生吧，热起来就不冷了。”
……
沈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接受了艾蒂安的提议，可能是她未来几天应该还是要继续待在这里，沈情有点小洁癖，她实在是对于这个地方的卫生状况有些看不过去。
她不能理解，这里显然不是因为艾蒂安太久没回来所以才这么乱，而是因为原本他就没有好好整理过。
明明沈情记得他是一个非常精致的男人，还会喷香水打理头发，可是怎么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喜欢弄干净呢？
仅仅只是将灰尘清扫干净，沈情就已经快要累趴下了。
工厂里也没有储藏什么食物，只有几个临期的罐头，要不是力气活都是艾蒂安在干，并且他保证明天会开工厂里的卡车进城大采购一番，她才不可能这么认真地帮忙呢！
初步打扫干净之后，天都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从衣柜里找到了几件厚衣服，没有女式的，不过沈情没有计较这些，直接将一件大衣披在了身上，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去洗冷水澡了。
艾蒂安一个人没事可做，拿起一罐同样快过期的啤酒坐在工厂外围的小山坡上。
美加边境水系很多，这里虽比不上五大湖，但也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地方，这样的平静乡村有着大城市里永远见不到的清澈星空，他看向远处，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
沈情此刻洗好了冷水澡，裹着厚衣服瑟瑟发抖地走出来，悄无声息地做到了艾蒂安的边上。
但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转过头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灯光看不清的关系，她脸上没洗干净，还粘上之前清理颜料时不小心弄上的一点点彩色，她自己不知道，艾蒂安隐匿地弯了弯嘴角，也没有出声提醒她。
“嘶……好冷啊。”
夜间美加边境的温度应该低于华氏50度（10摄氏度）以下，再加上沈情洗了个冷水澡跑到外面和他坐在一起，肯定会冷得要命。
艾蒂安感受到女孩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身旁，明明很冷却始终隔着一点距离，他又开始烦躁了，干脆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将还没坐稳的女孩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沈情身体不稳，就这么侧坐在了艾蒂安盘起的双腿上，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结果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她抱着艾蒂安的脖子，与他四目相对。
他们之间的体型相差很大，即便沈情身上穿着来自艾蒂安的厚衣服，她依旧被男人轻而易举地包裹在了怀中，小小一只。
“放心……”
感受她不知道因为害怕还是寒冷而不断地战栗，艾蒂安移开目光，侧过头又喝了一口酒，用低沉嘶哑的嗓音道，“只是像你之前在摩托车上做的一样，帮你取暖罢了。毕竟……你要是生病了，可就去不了大使馆了。”
沈情当然相信艾蒂安是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的，只是……相信和身体的反应又是两回事。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沈情依旧会为艾蒂安身上那种强烈的费洛蒙和倾略性而在意，她的手不知道应该放在何处，抱住脖子太过亲昵，可是放在鼓起的结实胸口则更加暖昧。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即便如此，面对这样好的艾蒂安先生，沈情根本不可能波澜不惊。
视线颤抖着下坠，无措地落在他有着利落颈线的脖子上，手掌慌乱之下扶住了他虬结着肌肉的手臂上，她在那个瞬间似乎感受到了强烈跳动着的心跳声，可是沈情此刻已经不确定那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要喝啤酒吗？度数很低。”
沈情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男人说话时产生的震动，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强求，只是挑眉，“你可真是个乖乖女……我最讨厌乖乖女。”
沈情一愣。
其实，她也不喜欢被认定是个‘乖乖女’。
如果沈情真的那么乖，那么她在那疯狂的逃亡之路上早就死了。
先到这里，她手掌心顺着艾蒂安结实有力的手臂向前，就着他的手腕，嫣红的嘴唇凑近那罐啤酒边缘，然后仰起头。
苦涩微凉的液体顺着咽喉缓缓流淌，她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可是沈情也不想被艾蒂安看扁。
而男人偏偏又是一种特别奇怪的生物。
“算了。”
看沈情真的要喝，他又将啤酒远离她湿漉漉的嘴唇，不想叫她喝了。
他极其迁就地侧过头，从身后在她柔软细腻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别来我的世界……还是继续当你的乖乖女吧。”
第33章 你要为了我留下来？
033
沈情醒过来的时候玻璃窗户上都氤氲着薄薄的一层雾气, 她天生畏寒，被窝下方冷得像是冰窟一样，她只好将双腿缩在一起。
她实在是不想离开被窝感受外面的寒冷, 便赖在小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艾蒂安昨晚把这间办公室让给了她, 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睡了。
但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艾蒂安先生，这一晚并没怎么睡好，沈情打了一个哈欠，磨蹭了一会儿，穿上衣服还是起床了。
工厂的一切都非常简陋, 沈情瑟缩着走到外面, 隐约听到空气中传来什么敲打声，绕到后面才发现艾蒂安似乎在后面的小型农场里砍柴。
这么冷的天，男人却脱掉了外套, 只剩下单薄又斯文的衬衣，身体肌肉因为砍柴而鼓起，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向下，手臂随着每一次用力而澎湃紧绷。
大概是注意到沈情的视线, 艾蒂安干脆停下了动作，将斧子用力地卡进木桩里, 随手用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 然后抱起砍好的柴火朝沈情的方向走来。
“醒了？是我砍柴的声音吵醒你了吗？”
沈情摇了摇头，“没有，里面几乎听不到声音。”
她犹豫了一会儿, 不想告诉艾蒂安自己有些在意他, 便继续道，“可能是因为期待今天能去小镇买点东西吧。”
当然, 这也并不完全是假话。
沈情别的什么都可以勉强、凑合，但作为中国人的基因还是在长时间吃不好的状态下觉醒了。
她实在是受够了罐头、罐头和各种各样的罐头，鉴于艾蒂安先生对于食物太没有追求，沈情实在是难以忍受这一点。
还有就是，昨天虽然将这里勉强打扫干净了，但这里依旧空落落的，一点点烟火气都没有，活像个监狱。
沈情想起昨晚美好璀璨的星空，想起艾蒂安先生从后面抱着坐立难安的自己，为她取暖……
虽然艾蒂安先生说，要她别来他的世界，可要是她到时候真的离开了，艾蒂安一个人一定也会觉得很孤单吧？
想到这里，沈情忍不住道，“买好东西之后可以把这里再装饰一下，这样至少能温馨一些。”
艾蒂安挑了挑眉毛，他意味不明地勾起一边的唇角，明明别的男人做这个动作都会显得十分油腻，可是他这么做却反而多添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
“怎么，你要为了我留下来？”
他故作麻烦地叹了一口气，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是那种开玩笑的语气。
沈情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忍不住朝他笑，“就当是小小地报答你一下。”
艾蒂安长长地“哦”了一声，他双手抱着柴火，没有空余的手能动，便移开目光吹了吹挡住自己视线的卷发，“这种报答虽然比不上以身相许，但也还行。”
沈情已经习惯了他的玩笑，只是忍不住无奈地瘪了瘪嘴。
“那你去收拾一下，准备去最近的小镇。”
……
换好衣服，艾蒂安在出发之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指腹给沈情的脸做伪装，虽然这里很偏僻，但是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帮自己易容了，但是沈情发现自己这一次却比上一次要敏感得多，因为要改变面部轮廓，所以他们之间靠得很近，彼此之间能够很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她抬起漆黑的双眼，艾蒂安蓝绿色的目光下垂，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在很认真地帮她处理，修长的手指指尖很灵巧，揉按塑形都不在话下。
伪装好之后，艾蒂安先是上下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动作很多地捏了捏沈情的肩膀，“好了，我们走吧。”
沈情拍开他在自己肩膀上作乱的手，跟着艾蒂安走出工厂，她正思考着他们该如何才能去最近的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物品，就见艾蒂安带着她来到了一间车库，车库门缓缓打开，里面停着一辆小型皮卡。
沈情倒是没有想到厂里有车。
“太久没开了，要先发动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说着，艾蒂安打开车门，示意沈情上车，他发动这辆小皮卡又浪费了一些时间，半个小时后他们总算是顺利出发了。
有了车，一切就方便了不少。
开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总算到了热闹一些的地方，艾蒂安停下车，先去了一趟加油站和银行，然后带着沈情去了超市购物。
因为花的是艾蒂安的钱，沈情本来就非常感激他的帮助和付出，让她心安理得地继续用下去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对于之前在工厂里看到的一张张尚未被裁减的绿色纸张非常在意，所以只买了能够吃大约一个礼拜的食物和必须的日用品，这些东西都很便宜，沈情想着，等回国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把钱还给他。
艾蒂安却不知道沈情此刻在想些什么，他有些纳闷地皱起眉头，“这就够了？”
“够了。”
他却仍有些不死心推着小推车，拉着沈情去远处那边摆着很多小饰品和玩偶的区域，他随手拿起一个很可爱的毛绒抱枕，“不是还要装饰我的秘密基地吗？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会喜欢这个吧？”
沈情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她对毛绒玩具比较一般，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来装饰他的秘密基地，除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以外，现在的她可没有心情买这些东西，思索片刻，目光看到货架旁边摆放着的棋牌类玩具，她随手拿起一副扑克牌道，“预算紧张，就买副扑克吧。”
把扑克丢进小推车里，沈情便继续往前逛，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
艾蒂安却有些不死心，他侧过身来看向沈情，“你不是说工厂里空落落的吗？”
“你的工厂就在大自然里，哪怕只是捡一些小树枝粘起来都很温馨了。”
沈情说着，先是拿了几块好看的蕾丝桌布，然后又走到工具区，刚想要拿起一把硅胶枪，艾蒂安便按住了她的手背，“那里有，工具间里什么工具都有。”
她的手背微凉，和艾蒂安的掌心相触时，瞬间的烫包裹住了她，沈情立刻将手抽了回来。
“好……”
她将手握成拳头，大拇指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关节，然后继续道，“那应该就没什么了——”
话音未落，沈情的目光顿住了，她注意到远处电器柜台上立着一个精致的照相机，但又不完全一样，下面有一条凸起的缝隙，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艾蒂安顺着沈情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柜台上被放在最受欢迎位置的拍立得，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和柜台的店员谈笑风生地交谈了一番，然后笑着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台没有包装的。
“你拿相机做什么，洗照片多麻烦。”
沈情以前在国内时没见过拍立得，但在美国，拍立得已经流行二十多年的时间了。
艾蒂安忍不住用力地抿起薄唇，有些得意地勾起唇角，“不凑巧，我会魔法。”
“咔嚓——”
话音落下的同时，拍立得发出有些刺眼的光线，沈情还有些愣愣的，一时没反映过来。
片刻，就见一张相片从拍立得的缝隙中缓缓地伸了出来，沈情好奇地将脑袋凑过去，昏暗的照片画面之中，隐隐看到她傻呆呆看着镜头的样子。
沈情惊讶地抬起头，然后一把抓住了艾蒂安的手臂，“不付钱就可以拍吗？”
“这是样机，是柜台的工作人员看我这个人太有魅力，借我们试用的。”
说着，他一边甩那张照片，一边又朝沈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沈情看着照片上愈发清晰的自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逐渐握紧，陷入艾蒂安的袖子里，有些期待地看着他，“那还能再拍两张合照吗？”
“到时候你一张，我一张。”
艾蒂安突然不说话了。
一人留一张。
自然是为了在分别后纪念的。
良久，他嗤笑了一声，戳了戳她的脸，“顶着这张脸吗？”
沈情捂着伪装过的脸，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有些着急，“哎呀……那可不行！”
“那就买一台吧，回去之后可以慢慢拍，你看……价格也不贵。”
艾蒂安指了指柜台上显示的价格，他并没有告诉沈情贵的其实是相纸，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沈情也知道自己这回没有理由阻止了，因为她也想要，这样等自己回国之后，还能借此留一个纪念。
采购完需要的东西，艾蒂安在结账的时候忍不住看了沈情一眼，他明白她的正直和执拗，意识到沈情其实只是不希望自己无底线地去用那些非法的钱财。
他从自己的皮夹子里翻了一会儿，这才从中找到一张信用卡，将这些钱扣在了自己货真价实的银行账户上。
然后，艾蒂安提着大包小包，将刚刚采购的东西放到了小皮卡后面用来放货物的地方。
艾蒂安转过头，正想喊沈情上车，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转过头看向马路对面的一个电话亭。
“艾蒂安先生……我突然在想，如果你害怕你的秘密基地被暴露的话，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告诉大使馆来这里接我呢？”
“毕竟这里人来人往的，监控也很少，应该不会暴露你吧？”
“……”
又是沉默。
他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冷却了下来，下意识地吞咽，可是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要命。
“……你说得对，沈情。”
艾蒂安突然意识到，这个完美的计划的确令他没办法反驳。
听到艾蒂安这么说，沈情那双漆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激动地握紧拳头，差点就要跳起来。
“这里毕竟还是在美国境内，最近的大使馆在洛杉矶，一路上那么远，过来接我应该也还要一两天的时间……”
沈情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一边兴奋地盘算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他看向她的复杂目光。
“艾蒂安先生你放心！”
“这两天我肯定能帮你把你的秘密基地布置得像个温馨的小家一样！”
第34章 只是一个吻而已。
034
艾蒂安在旁边的杂货店买了一包烟, 靠在电线杆子上抽了一根，看着一旁蹦蹦跳跳穿过马路去打电话的沈情，长长地吐出一口浑浊的青烟。
他听不清女孩此刻对着电话说着什么, 只能从她抓紧布料的双手看出她似乎非常紧张。
但这种紧张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 很快, 她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又哭又笑的复杂表情，竟连看艾蒂安一眼的精力都没有。
他有些无所事事地对着来来往往的街吐了一个特别圆的烟圈，烟圈扩散开来，正好将沈情柔和的侧脸笼罩进去，艾蒂安有些怔愣, 然后又朝那个角度吐了一个、两个、三个……
玩了不知道多久, 余光瞥见沈情顶着通红的眼眶笑着大步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他立刻把面前的眼圈挥掉，然后将吸烟掐灭, 散了散身上的味道。
年轻的女孩没有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几乎是像一个小火箭一样冲过来激动地抱住他。
好在艾蒂安身强体壮，轻易地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
“艾蒂安先生！他们说他们坐飞机过来！明天下午就能来这里接我！”
洛杉矶到西雅图航程大概就要三个小时，从西雅图再开车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可能还需要两个小时, 他们在这个小镇逛了一圈，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
沈情仅仅只是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遭遇, 她说的话对常人而言多少有些离奇, 隔着电话无法确认其真实性，因此他们能明天下午立刻赶过来就已经是一种非常重视的表现了。
“我想好了，等到时候一定要把我看到的、经历过的全部告诉他们, 他们能做的一定比我多！”
沈情的那双眼睛闪烁着光芒, 但在喜滋滋地说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的表情又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因为这代表他们就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艾蒂安看到她的表情，却忍不住笑了，高大挺拔的男人朝眼前娇小的女孩低下头，伸出手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那不是挺好的吗？不过你回国之后也要小心一些，有些人看上去和你长着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但心却不一定和你站在一起，知道吗？”
沈情想了想，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感受着男人的指尖在脸颊耳畔旁的触碰，有些难过地扯起嘴角，“好……”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我还要帮你布置呢。”
艾蒂安不怀好意地挑眉，“好啊，我要把你累趴下的丑样子拍下来。”
*
沈情忙了好久，她揉了揉自己的腰，再抬起头时天都已经黑了。
确实如艾蒂安说的那样，她累得腰都快断了。
她之前已经用硅胶枪将蕾丝桌布和开口的柜子粘在一起，立刻中和了金属柜子的冰凉和坚硬。
还把艾蒂安随手摆在外面的‘名画’用挂在了墙上，工厂的散射灯很多，放在光源下，立刻就充满了神圣艺术的气息。
原本沈情又把注意打在了空落落的墙壁上，她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没什么比绿色的大自然更治愈人心了，绿色和棕色的小装饰就很好看，再配合拍立得的相纸搭配在一起，想想就温馨极了。
沈情算好了，相纸一共20张，她和艾蒂安拍两张合照，空出墙壁的位置后剩下的全部交给他，让他自己来慢慢地填满墙壁的这些空白。
真好。
不过现在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即便沈情干的活还没有艾蒂安干的一半多，但她实在是没力气继续下去。
“电来了，热水器也修好了，你去洗个澡吧。”
沈情很高兴，晚上天冷了，洗个热水澡再钻进杯子里晚上就能舒服很多了。
“对了，艾蒂安先生，我之前还没问你，你晚上睡在哪里呢？”
艾蒂安耸了耸肩膀，“这里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打地铺，再糟糕的地方都睡过，我不讲究这些。”
沈情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她犹豫了一会儿，“艾蒂安先生，还是你睡床吧，我凑合一晚也不要紧。”
他瞥了她一眼，艾蒂安早就看出来她的那些小洁癖了，“地上有虫子爬也不在乎吗？”
“……还是在乎的。”
可是沈情想起他的病，又担心和他一起睡会影响他，于是弯起眼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你在这间办公室里打地铺吧，我可以和你聊聊天。”
“有什么好聊的。”
艾蒂安虽然这么说，但洗完澡之后他还是将被子抱到了沈情的床旁边。
工厂里有电了，艾蒂安把办公室里的空调也开好了，暖和得很，年轻的女孩脸上红扑扑的，在床上翘着小腿，认真地看着艾蒂安自己设计印刷的画册，那些并不是名家之作，而是他自己原创作品的缩略图。
他好几年前迷上了康定斯基的热抽象流派，就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构想都记录了下来，还把自己创作时的想法一起印了上去，可谓是作者自己做阅读理解了。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沈情对艺术了解得不深，眉头微微皱起，但她依旧看得很认真，艾蒂安此刻却觉得自己当时画得有些稚嫩，还装逼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想法，实在是羞人，便将她手里的册子一把抽了出来，“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懂，但她还挺喜欢这个风格的，“可我很喜欢呀。”
注意到艾蒂安来了，沈情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看着艾蒂安一个高大的男人挤在了狭小的办公室地面，她忍不住将脑袋靠近床沿，探头探脑地看着他，“那你这里还有别的什么好看的吗？”
艾蒂安微微闭上眼睛，气定神闲地轻哼，“当然了。”
“什么呀？”
他在这间工厂里也建了一个堪比格林伯格的密室，藏了很多危险的好东西，不过沈情这样的女孩，肯定是不喜欢那些的。
艾蒂安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告诉你。”
沈情习惯了，也跟着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开始沉默了。
只不过思绪还是克制不住地飘到躺在床下的艾蒂安身上，她想起他身上的好多好多秘密，想到自己明天就能回去，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终究还是忍不住期待地开口问道，“艾蒂安先生，既然你会中文，那么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在中国见到你呢？”
艾蒂安动了，他转过身，静静地将强壮的手臂枕在脑后，沉默地看向天花板。
“不知道。”
沈情一愣，抿了抿嘴唇，“哦，也是。”
但她还是不死心，“那你这里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总可以打电话给你吧？”
艾蒂安犹豫了一会儿，“最好还是不要，越洋电话是被他们重点监听的。①”
沈情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低哑，好似蚊吶，“不至于吧。”
“我有个朋友……算了，你都要走了，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艾蒂安的朋友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觉得沈情也不会喜欢他的朋友，更没必要因此被人盯上，便不再说了。
但她只觉得这可能是艾蒂安先生的借口。
不过沈情觉得艾蒂安这么做也有道理，既然以后很有可能再也无法见面，那么这在他看来或许确实没有必要。
只不过，隐匿在寻常之下的热烈之心终究还是凉了半截。
她看向放在桌子上的拍立得，原本还想趁睡觉前和艾蒂安一起拍两张合照留念，但沈情突然又不想拍了，用力地翻过身面对墙壁道，“我要睡了。”
“嗯。”
随即便是“啪——”得一声，书桌上的灯被关掉了，整个空间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明明是躺在同一个地方，可是沈情知道今夜与昨夜是完全不一样的。
昨夜的被窝冰冷至极，心却旖旎着明知不可能的幻想。
今夜比昨晚暖和多了，却彻底断了念想。
沈情的眼角悄无声息地划过一滴泪，顺着眼窝濡湿了被褥，明明她对于回国这件事情期待了好久，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她竟然对这个鬼地方多了几分不舍。
美国的一切对于沈情都糟糕透了。
艾蒂安先生，也是一样的。
……
空气静谧了很久，久到沈情觉得艾蒂安一定已经睡着了。
可是她却不甘心，即便是这么糟糕的艾蒂安先生，沈情也依旧无法无动于衷。
她想起了昨天那个落在嘴角的吻。
那一刻，她终究是为自己叛逆且疯狂的念头做出了行动。
悄悄的，就很快一小下……
拍立得不拍了，就当是换一种形式的纪念吧。
想到这里，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悄无声息地在漆黑的房间里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裸的脚尖落在艾蒂安的被褥之上，沈情摸着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沈情只能看到他的脸大概在什么位置，具体的便再也看不清了，而他的呼吸很悠长，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她稍稍地放下心来，然后低下头，朝艾蒂安缓缓地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沈情瞬间开始紧张起来，动作有些犹豫地悬停在艾蒂安的上方。
等等，要是被艾蒂安先生发现了怎么办？
要不还是……不要了。
沈情下意识地吞咽，还没碰到便慌乱地直起身后退，想着自己还是爬回去继续睡觉算了。
可就在此时，有一股力用力地拉扯着她，沈情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便无能为力地被紧紧桎梏在一个熟悉且宽厚的怀抱之中。
沈情吓坏了，下意识地挣扎，男人却一个翻身，用强壮高大的身体将她不容反抗地压在身下，然后用喑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斩钉截铁地陈述，“你想吻我。”
她瘪起嘴，瞪大酸涩的眼眶，难过地犟嘴，“只是一个吻而已，我以后肯定还会和很多男孩接吻的。”
但沈情知道，她不会的，因为永远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艾蒂安先生一样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了。
“是啊，所以这只是你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吻。”
艾蒂安凑在沈情的嘴唇边克制地呢喃，呼吸却几近病态地剧烈，说话间若有若无地触碰她侧过的脸颊，体温烫得她又开始不停地抖，这样的他实在是让她感到陌生。
艾蒂安也知道他就应该和沈情保持距离，最好狠狠地伤害她，让她委屈甚至气愤地哭鼻子，可是这幅有瘾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强求。
为此，他不禁浪费自己久经百战的骗术去哄骗她、蛊惑她，好卑鄙地达成自己此刻心心念念的目的。
“沈情，在这个地方，不喜欢彼此的人也能接吻，因此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第35章 他的举动只显得肮脏。
035
整个空间一片漆黑, 艾蒂安看不清沈情的表情，只听到了空气中彼此间相互纠缠的呼吸声。
艾蒂安在过去的人生中从没有吻过任何人，明明有着难以启齿的瘾, 却又极其厌恶亲密接触。
即便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愿意让他放下防备的人, 却又极力阻止自己放纵。
诱惑她来主动的话, 就不是他的错了。
那一刻，艾蒂安的鼻尖传来了微凉的痒意，年轻女孩颤抖而又饱满的嘴唇迷失了方向，在那个瞬间，艾蒂安几乎以为沈情就要吻上来了。
他轻轻的闭上眼睛, 甚至可以想象他们在触碰的那个瞬间会变得多么奇妙, 或许会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他渴望已久的绿洲，饮下清澈甘甜的清泉一般。
一切尚未发生，他却已经难以克制的发出来自心底的喟叹。
他想, 沈情的嘴唇一定如想象中的那样柔软好亲。
可是女孩的吻迟迟没有到来，艾蒂安反而被她嘶哑的嗓音惊醒。
“可是，艾蒂安先生，我又不想吻你了。”
“——我不属于这个地方, 所以，我才不会吻我不喜欢的人。”
艾蒂安一愣, 她的发丝却代替她的唇垂落于他的嘴角, 细软的发梢却微微地刺痛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忍不住自嘲。
这确实是他认识的沈情，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缓缓地松开了怀中的女孩, 艾蒂安很不想让沈情感受到自己愈发狰狞的欲望，不过他猜她应该感觉到了, 因为沈情又像昨晚那样挣扎难安，毕竟他们的身体如此靠近，对这样一个年轻、正直又纯粹的女孩而言，他的举动只显得肮脏。
不过艾蒂安也不在乎这些，他本就习惯和欲与念作伴，在沈情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刚松开手，热源便迅速离开，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让他下意识地想起开灯时看见她向后来回翘起的小腿与脚踝，白皙纤细的脚背紧绷着的弧度，不过那双腿却正在尽可能地远离他，床榻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在距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
怀里空落落的，艾蒂安一点儿都睡不着，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另一张床榻之上的女孩。
他起身，干脆就不睡了。
离开这间空间狭小到能够清楚感受到对方存在的办公室，穿着单薄的艾蒂安走出工厂，寒风让他清醒了很多，忍不住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根烟。
他以前为了能去拍卖行近距离地观察名作，装那些老钱，借此就学会了如何优雅又低调地抽雪茄，艾蒂安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烟瘾，毕竟他已经有两年时间一点儿都没抽烟了，他出门在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精致度的，对于尼gu丁和焦油混合起来的味道很是讨厌。
不过此刻，他手上的小动作又难以克制地多了起来，那里依旧疼得厉害，在这种浑身难受的时候，烟就能稍稍派上一些用场了。
这种劣质的薄荷味细烟并不好抽，但是聊胜于无，那种深入气管的凉意可以勉强压下血液中不断翻涌的物质，让他好受一些。
艾蒂安突然想起沈情说要给他用叶子和树枝布置墙壁，好装扮成一个温馨的小家。
家对于他而言是最鸡肋无用的东西。
艾蒂安只把这个工厂当做一个藏了很多好东西的落脚之地，从未想过要把这里看成家，更没产生过半点归属感。
甚至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将‘住处’和‘温馨’这个词连在一起，有地方睡觉、有地方洗澡不就够了？
不过既然沈情对此很感兴趣，他也不介意支持一下她的一时兴起。
今天实在是太晚了，他原本打算在明天离开前再把这些弄好。
不过既然闲着也没事，艾蒂安又不想继续待在这里，而是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干脆从工具间拿了个手电筒和斧子，打算去附近的树林里把她要用的东西提前准备好。
漆黑的树林里，只有脚步声与枝叶触碰而产生的摩擦声，夜间动物发出幽暗低沉的叫声，听得并不真切。
今晚或许是多云，月亮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中看不见哪怕一颗星星。
昏暗的手电筒随着走路时的脚步而晃动着，艾蒂安以前在这里避风头的时候早就见惯了这片树林的每一面，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热衷于树叶和树枝，但她告诉了他想用树枝、树叶、麻绳和拍立得的照片做一个画帘，艾蒂安觉得那色系和其他装饰的风格不一定相配，但他还挺期待的，或许这就是年轻女孩独有的浪漫吧。
艾蒂安将一些枯叶和新鲜的绿叶捡进自己的袋子里，叶子还好，地上却不会有无缘无故掉落下来的树枝，这里的维度相对而言比较高，常见是那种耐寒的杉树和松树，树木都很高大。
他此刻精力旺盛得很，但艾蒂安觉得沈情不会喜欢自己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去把好好的树枝摘下来的。
艾蒂安也不想那么早回去，今天注定是一个无眠夜，不如低着头在地上多找一会儿，除了那些细小的短树枝以外，像他这么有品味的人，必须找一根整个树林里最特别最有艺术性的树枝。
树枝还是顺利地找到了，艾蒂安发誓，那绝对是一根完美的树枝。
完美到无法再做任何挑剔。
时间也磨蹭得够久。
他觉得沈情无论如何也应该睡着了，艾蒂安希望她能做一场不被影响的好梦，这样醒过来之后没多久就能马上回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想到这里，他将今天晚上收集来的枝叶整理好，慢慢地往回走。
凌晨三四点正是最好睡的时候，天空几乎还是漆黑的，艾蒂安打着手电筒走下坡，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真安静啊。
整个世界好像就只有艾蒂安一个人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艾蒂安心中一动，像是察觉到了一丝异动，有些不安地停下了脚步，看向四周。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安静呢？
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艾蒂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悄无声息地关掉了手电筒，连同一起隐匿起自己的呼吸。
失去光源，耳朵便起了大作用，他的耳朵天生就很灵敏，此刻这片树林竟然寂静无声，而在更远的地方，低处有光微微地点亮了漆黑的夜晚，还多了与自然格格不入的声响。
艾蒂安的呼吸一窒，顾不上周围一片漆黑，立刻朝工厂的方向快速跑去。
寒风在耳边呼啸，他在树林里飞快地穿梭。
来到山坡最高处正准备冲下去时，艾蒂安一眼就看到了红蓝交替闪烁的光，三四辆警车和SUV不知何时已经将这家工厂围住。
艾蒂安克制住自己与他们硬碰硬的冲动，一个闪身，咬牙躲在一棵高大的杉树后面，胸口剧烈地起伏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下看。
目光迅速四处寻找信息，艾蒂安远远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卡特。
意识到是霍利斯那伙人，艾蒂安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霍利斯一直和他作对，但他至少还有底线，不会真的对沈情怎么样。
既然沈情之前已经联系了中国大使馆，那么他只要尽快想办法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或许能更高效地帮她周旋，还不算太危险。
艾蒂安正想着如何才能尽快去最近的小镇打电话告诉大使馆这件事情，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远远地，十多辆警车和SUV从狭小的小路上练成一字快速驶而来，艾蒂安心里咯噔了一下，握着树枝的手缓缓地握紧，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
直到看到另一伙人下了车，趾高气扬地让卡特这个做事从不顾后果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地让开，那种不安和恐惧瞬间到达了顶峰。
紧接着，沈情就出来了。
准确的说，她赤着的脚胡乱地蹬，身上只穿了薄薄的睡衣，被两个探员无比粗暴地押着，惊恐不安地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她似乎在愤怒地大喊着什么，可是风吹散了一切，艾蒂安不在她的身边，什么都听不到。
“啪——”
手里的树枝被用力地折断，他的掌心因此被尖利的木刺扎出了血，艾蒂安想要冲出去阻止这一切，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现身，不仅搭上自己，沈情也会失去最后一点活命的机会，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无比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霍利斯快步从工厂里追了出来，与另一伙人的负责人气势汹汹地争辩着，他的嘴巴翕翕合合，似乎心有不甘地在说些什么。
艾蒂安会看唇语，可是眼前的画面对于此刻的艾蒂安而言变得无比悠远且缓慢，大脑在这个瞬间甚至无法思考。
沈情原本天一亮就能回去了。
艾蒂安止不住地想，如果在几个小时前，他没有引诱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被难堪的他一个人孤独地丢在工厂里，失去了最后回家的希望呢？
第36章 艾蒂安现在做不到了。
036
霍利斯探员将红桃K混入他们内部的行为视作挑衅, 他工作那么多年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他发誓一定要将红桃K绳之以法，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为此, 他几乎将全部的经历都放在了红桃K的身上。
然而, 霍利斯并没有关于红桃K的任何线索, 因为面容百变，因此也无法通过通缉的方式确定他的身份。
不……也并非完全没有线索。
那个叫做沈情的中国女孩。
他们不知因为何种原因相识，但显然他们彼此信任，即便沈情知道红桃K混迹在探员的队伍中，却仍然帮助对方隐瞒, 实在是违背了霍利斯对于这个模范少数族裔的印象。
因此, 从沈情身上寻找红桃K的踪迹应该要高效得多。
霍利斯对沈情并不了解，但以他对于沈情心理的猜测，那个女孩在那次没能寻得大使馆的帮助之后, 很有可能会通过打电话的方式来寻求帮助。
90年代中期，中美之间已经产生了多次严重的摩擦，对于这样的行为，霍利斯本人不想评价, 但是为了能够尽快找到红桃K的踪迹，他也顾不上这样的行为是否卑劣, 还是给上面打了报告。
不仅监听越洋电话是传统, 大使馆的电话也是监听的重中之重①，霍利斯本以为以他的职级，要想申请这件事情多少有些困难, 却没有想到就在当天晚上, 他就得到了回复。
拨通大使馆电话自称名为沈情的人与他要找个那个女孩名字一样，约定在第二天下午于美加边境附近的一个小镇和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见面。
有了大致的方位之后,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霍利斯立刻出发前往这个小镇，与此同时调取所有监控、卫星地图查看距离该小镇一小时车程范围内的地方。
鉴于网络上不普及，大多数监控都不联网，再加上那个偏僻的小镇也并没有多少摄像头，霍利斯在前往该小镇的路上遇到了很大的瓶颈。
但霍利斯追踪了红桃K多年，对于他的思维方式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红桃K的生产基地，他需要不小的地方来进行自己的造伪工作，并且这个地方要足够的偏僻，人烟越少越好。
很快，霍利斯将目光放在了位于边境地带的一家废弃印刷厂上。
为什么会注意这里，是因为这个印刷厂与红桃K造伪的需求完全符合，他立刻打电话给技术人员查询这个工厂的更多信息，发现这里在几年前被人买下，近两年的时间一直没有人缴清欠费……直到今天。
那一刻，霍利斯非常激动，几乎就能确定这就是红桃K的秘密基地，于是带领一行人落地西雅图之后，立刻开车前往这个印刷工厂。
事实正如霍利斯想的一样，他在工厂里找到了沈情，红桃K存在的痕迹而言非常明显，只不过或许是被他提前发现异常逃走了。
想着抓住沈情之后再从长计议，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这是被利用了。
康拉德·库克气势汹汹地姗姗来迟，意图将唯一的关联人沈情带走。
霍利斯本就不愿意将这个找到红桃K的机会让给库克，再加上他还记得那次审问沈情时，她对自己发出的执拗又愤怒的反问。
康拉德·库克是个为了向上而不择手段的男人，沈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他的手里，不然……性命堪忧还是轻的，只怕要遭受不小的折磨。
彼此间一时争执不下，再加上对方人手更多，霍利斯只能和库克一起先行离开。
*
那些探员猜红桃K肯定是得到了消息，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来冒险，在搜寻了一番之后，便全部离开，试图从沈情身上寻求新的线索。
可偏偏，艾蒂安回来了。
此刻天空已经大亮，他缓缓地往里走，所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杂乱的脚印弄脏了工厂内原本干净的地面，连一些工厂的印刷设备也被砸坏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这个冰冷的工厂还不容易有了一点点温馨的氛围，全部消失殆尽，为了搜寻证据和线索，沈情一点点黏上去的白色蕾丝布被扯了下来，他仿制的作品全部被作为证据收走。
办公室的房间里，艾蒂安之前铺在地上的被褥被狠狠地踹到了一旁，拍立得掉到了地上，不知道被谁踩碎了，之前在小镇上给沈情拍的照片上多了一个脚印。
艾蒂安缓缓地蹲下来，将照片捡起，看着照片上易容过的沈情脸上露出一副好笑的呆愣表情。
他用拇指将照片上的脚印擦干净，然后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衬衫胸口的口袋里。
艾蒂安也不知道自己如此隐匿的秘密基地究竟是如何被他们这么快发现的，但显然，调查局的能力现在已经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
如果不是因为一次意外，如果不是因为相似情景下的一时的心软，艾蒂安绝对不会和沈情扯上半点关系。
他依旧是一个独善其身、无动于衷的骗子。
只要自己安全就好了，他人的死活与艾蒂安·凯恩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
艾蒂安现在做不到了。
他猜到另一伙人应该就是格林伯格背后那些大人物派来的，他们知道沈情和他拿走了那些录影带之后会怎么做呢？
除非他们真的见到那些录影带，不然沈情肯定不会死，但有时候，活着反而比死更加痛苦、可怕。
想到这里，艾蒂安神情悲悯地抬起眼眸，漆黑纤长睫毛上沾染着细小透明的晶体，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起身，走向了工厂后面的马舍。
之所以艾蒂安第一晚会在这里直直地睡过去，除了太累了这个理由以外，就是因为艾蒂安的安全屋被建立在了这里。
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打开这个地方，只想着确认这里的安全，才能完全放心下来。
但此刻，情况变得完全不同了，艾蒂安看着层层叠叠的稻草，突然想起前一个清晨他们还在彼此亲密地相拥，明明这画面近在眼前，却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变化。
艾蒂安甚至还没有吻过她。
他低下头，无声地扫开了遮挡在地窖上的稻草，他打开地窖门，一道金属地下口出现在艾蒂安的眼前，门框缓缓的升起，艾蒂安看着漆黑的内部，拿上手电筒，缓慢地走了下去。
打开灯，空间瞬间被点亮，各种工具被密密麻麻地整齐摆放，不仅仅有多种型号的枪、几盘录影带，还有很多不知真假的职业服装、奢侈品，这些都是过去他用来伪装自己身份的道具。
艾蒂安抽出其中那张没有写名字的录影带，换上一套贴身的高定西装，看着镜子里精英味十足的自己，决定去做一件非常、非常疯狂的事情。
第37章 人总在追求自己缺失的东西。
037
沈情不敢相信那些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踪迹, 她现在害怕极了，唯一欣慰的是艾蒂安先生没有被抓到。
她当时其实听见艾蒂安先生起床离开了房间，沈情猜想, 他或许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抓走了。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刚被人从床上拽下来之后没多久, 沈情就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上一次被抓时的境遇更加糟糕。
现场除了霍利斯探员他们以外，控制住沈情的人却是另一伙人，那些人的动作很粗暴，即将被塞进车里的时候，不知道谁在沈情挣扎呼喊之际, 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
“嗡——”
沈情被打蒙了, 大脑一阵眩晕，所有感知都在快速地后退远离她，她漆黑的发丝散落下来, 挡住了沈情火辣辣的脸颊，将整个世界笼罩了起来。
她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就差一点点，就差一天的时间, 沈情就能联系上大使馆回家了。
显然，那些人确实比她想象得要可怕、强大得多。
她抬起头, 瞪大双眼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向对方, 暂时压下反抗的冲动，颤抖地剧烈呼吸着，努力地回忆之前发生的情况。
她回想起霍利斯探员和另一个似乎叫做库克的男人争锋相对, 在争夺沈情的归属, 只不过显然那个库克的职级更高，因此沈情被推上了他们的车。
库克背后的人应该就是那些‘大人物’吧。
沈情不知为何想到她在那间密室里看到的录影带,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此刻，当和艾蒂安先生童话般的世外桃源被发现，残忍、血腥和怪诞的画面不由自主地令她打了一个寒颤。
车飞速地在狭窄的小路上行驶，沈情佝偻着脊背蜷缩起身体，透过模糊的窗看出去，深蓝的天空微微地亮起红光，应该是天快要亮了。
但很快，在抵达西雅图之后，沈情被塞进了更专业的车里，车辆后排看不清外面的状况，她只知道这辆车正在不停地晃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惴惴不安之中被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和之前一样关在了一个类似审讯室的地方，这个审讯室也比之前那个旅游小镇的地方更高级一些，大片白色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沈情一个人。
这一次，被晾着的时间就更久了，沈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进食喝水，空气中好像有一种很难被听见的低频噪音，她只觉得烦躁不安，裹挟着一些不好的猜想，浑身都难受。
良久，才终于传来开门的声音，沈情下意识地抬起头，看来还是那个叫做库克的男人争取到了沈情，从门外走了进来。
“砰——”得一声，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沈情面前的桌子上，她一时间有些怔愣，片刻后才想起那应该是当时沈情寄快递时装进去扰乱他们思绪的东西。
在与对方脸上那种好似鬣狗一样凶恶的目光对视后，沈情心中一慌，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块肉一样被盯上了，只好快速地移开了目光。
“《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和《福克斯时报》对吧？”
“不过，你太小看我了。”
说完，库克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几个录影带，沈情认出了上面的字，就是她寄到其他报社媒体的那几份，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睁眼！”
男人突然握住了沈情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告诉我，剩下的那几份在哪里？！”
库克脸上的横肉微微抽动，以一种几近于愤怒、得意和轻蔑的表情逼近面前的沈情，沈情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
她以为自己的内心还是很强大的，但是当此刻的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沈情还是忍不住地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
沈情的声音颤抖着，“我才来美国一个月！我真的不知道！”
“说谎！”
库克伸出手用力地拉扯着沈情的头发，沈情的头不得不被迫向后仰，对方并不是在吓唬她，沈情能感觉到头皮处剧烈地牵扯感，疼得她下意识地尖叫。
“你不知道，红桃K肯定知道，告诉我他的信息，或许你还能留一条命。”
“要不然，我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我以前在CIA使用的手段。”
沈情忍着痛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但因为头发被拽住，只能大声地喊，“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未落，男人重重地按下沈情的头，她的鼻子不受控制地磕在面前的金属桌面上，温热的液体缓缓地从鼻子里蜿蜒下来，她看着一滴滴红色的血液滴落，完全被吓坏了，一边手足无措地抽噎一边呜咽道，“好痛……好痛啊……”
库克烦躁地松开了拽着沈情头发的手，目光上移看向固定在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即便他有上面的授权，但他的行为也有些过线了，不由得觉得这东西实在是有些麻烦，最好想个办法把这个女孩转移到其他地方。
画面逐渐地拉远，在库克抬头看向摄像头的同时，也有人通过屏幕看向摄像头拍摄的画面。
年轻的男人一边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操作着，一边对身旁死死盯着屏幕发呆的人催促道，“快点，虽然这套新的系统是我设计的，但是使用外部设备进入的话，时间太久还是会有风险！”
“虽然我恨上班，但我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个年轻的男人叫做凯尔·鲍尔森，16岁就通过自学网络知识成为了一名知名黑客，在两年前因为跑得太慢而被捕，但因为其高超的能力而被调查局收编为网络技术人员。
他现如今也就刚刚二十出头。
艾蒂安脸色难看地看着屏幕里的沈情趴在桌子上狼狈的哭，不由得缓缓地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掌心，却始终比不上内心中不断翻涌的愤怒。
凯尔转过头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面，有些见怪不怪，他平时最喜欢看八卦了，所以比这更可怕的都知道，“我当时被抓进去的时候，你有像这样在意我吗？”
艾蒂安没有空理他，凯尔和沈情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被抓之后那些人甚至没碰他一根毫毛，最多只是言语恐吓了一下，便将他收编。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有凯尔的存在，艾蒂安才对这个计划多了几分把握。
“好吧……好吧……”
即便没能得到艾蒂安的回应，凯尔的手也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着，同时进行着多线操作。
“找到了！你想找的那个大人物应该正在一座小岛上愉快地度假，但他第四个儿子正好在美国境内，地址在洛杉矶的这家布莱顿酒店……”
听到这个熟悉的酒店名字，艾蒂安一怔，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身旁依旧在敲击着键盘的凯尔，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凯尔却毫无察觉，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哎，这么远，看来这个可怜的女孩还得再吃几天苦头咯。”
“凯尔，现在就请年假……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
凯尔大叫一声，然后冷哼道，“我才不去！你可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如今竟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中国女孩叫我丢下工作跟你走？”
艾蒂安到底年长凯尔好几岁，过去他只是将凯尔当做搭档，既然他有了新的出路，自然就渐渐疏远甚至分道扬镳了。
是的，艾蒂安就是这样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男人，他们的身份变了，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勉强继续来往呢？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艾蒂安只好安抚道，“凯尔，你现在已经是调查局的一员，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而我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骗子，我不出现只是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
“但你知道的，凯尔。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寻求帮助时的第一选择。”
对于像凯尔这样缺爱和别人认同的男人，艾蒂安实在是太懂怎么拿捏他了，三言两语就把他哄得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只是说完，艾蒂安却又觉得有些苦涩，自嘲一笑，总算明白为什么沈情也能如此轻易地拿捏自己。
人的一生总是在追求自己缺失和向往的东西。
“哎……说起来那女孩确实也挺可怜的，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听到多少黑暗的八卦，真不敢想她还会经历什么，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帮帮她吧。”
“谢谢你，凯尔，这对我意义重大。”
“别这么说，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呢？”
艾蒂安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因为烦躁而不断地交错着，但他知道时间紧张，转过头看向了屏幕里被拖出画面的沈情，手指在这个瞬间交错紧握。
“原本我想用这盘录影带去和他谈判。”
“艾蒂安，你认真的？这太危险了！”
“所以我现在改变注意了，凯尔……帮我一个忙。”
他深邃的蓝绿色眼眸直直地盯向凯尔，就好像他的眼中没有其余的全世界，只有被注视者一个人。
艾蒂安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人愿意无条件的帮助他。
“……什么？”
“给我这个人的所有信息资料。”
第38章 侍者抬起那双冷傲眼眸与他对视。
038
眼前的整个世界好像变得光怪陆离, 黑与白交错，与沈情感知到的似乎隔了一层薄膜，但疼痛却还在继续发作。
沈情的鼻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没有办法, 只好艰难地张着嘴巴, 狼狈地用嘴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面对这样可怖的事情，开始不断地质问自己，这个选择究竟值得吗？
当疼痛和死亡的威胁降临，沈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
她很清楚自己落入他们的手中之后，那些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 这或许对于沈情之后遭遇的事情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是……可是, 沈情只是想做正确的事情，想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却没有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小事都变得如此困难。
昏暗的整个世界依旧在不断地晃动, 就好像在车内颠簸一样，沈情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儿，怎么又被转移了。
但那些人并没有给沈情足够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吱呀——”, 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沈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向前, 她的双手扣上了手铐, 只能勉强抬起手臂抵抗惯性，这才没有被如此着急的刹车伤到。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身体沉重得好似灌了铅, 即便过了良久, 她都无法厘清自己此时究竟出现在什么地方。
但很快，车门被打开, 刺眼的光照射进来，沈情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挡住光线，但很快就听到了格格不入的脚步声快步地朝沈情的方向冲了过来。
沈情惊讶地瞪大眼睛，虽然没有适应外面的强烈光线，却还是看清了对方身上的特点，脸上瞬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朝沈情冲来的两人并非警方，而是穿着衬衫和背心，身材魁梧，带着墨镜，和她料想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挣扎的举动，瞬间警觉起来，沈情只感觉到那两个男人将她整个人都架了起来，用力地扛下了警车。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要把她从警车上拉下去？！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余光瞥见一旁两位探员举起双手被枪抵着脑袋，只不过那两人看上去对此并不慌张，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意外。
沈情的心又迅速沉了下去。
直觉告诉她，那或许是比被探员抓捕更加糟糕的境遇。
……
霍利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正在等待自己上级对于沈情归属权给予的回复。
他追踪了红桃K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女孩与红桃K之间产生联系至多不过几个礼拜的时间。
还是因为他们卷入到上面那些大人物的龌龊事情里面了。
霍利斯探员很想要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办案，想尽办法尽可能地搜集线索并非是错事。
可是，想到沈情被库克那个标准的投机主义者带走，就忍不住地感到不安。
他早就该知道的，事情之所以如此顺利就是因为库克想要趁机将他的发现抢走并归为己用！
霍利斯仍记得沈情在审讯室面对自己的威逼利诱时那种坚定、执拗又纯粹的眼神，或许总是和那些坏人打交道，霍利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
她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终于，电话响了起来，霍利斯立刻接通电话，听到了上司的声音。
然而，霍利斯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之后，掌心紧握，不仅仅只是期待落空，他甚至忍不住不可置信地反问。
“红桃K是个经济罪犯！凭什么经济犯罪小组失去了追踪他的权限？！”
官大一级压死人，霍利斯已经是调查局内该职级较为年轻的探员了，可是终究还是比不上某些靠干脏活上位的人。
霍利斯的上司并不坏，他和库克是平级，对此也没有办法，毕竟在这个地方生存了那么长时间，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早就已经是默认的潜规则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霍利斯这个同样圆滑且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竟然为此生了这么大的气。
但霍利斯没有听上司的劝解，而是重重地挂断了电话，双手插着腰，胸口因不甘而上下起伏。
只不过，气还没有生多久，卡特急匆匆地闯入了霍利斯的办公室，脸色难看地嗫嚅，“老大，沈情失踪了……据说是被一伙拐卖人口的组织劫走的，我也是看到库克那边发布了通缉令才知道的……”
霍利斯听闻这件荒唐事，先是一愣，在想明白后竟不由得气笑了。
“你是说，沈情被拐卖人口组织从FBI的车上劫走了？”
这实在是太离奇了！
红桃K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的，根本不可能带着一伙人精确地找到沈情的位置，而库克那群人应该是迫切地想要红桃K手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让沈情离开？
霍利斯靠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将脑袋向后仰，手背靠在额头上，金色的中短发垂坠下来，细细地思索起来。
以他多年来办案的经验，库克一方面是想将沈情转移，好避免霍利斯这边的关注，另一方面……或许是想将沈情做一个诱饵，引红桃K上钩。
他先是在卡特担忧的目光下无声地沉默，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渐渐发出了难以克制地闷笑，然后‘唰——’得一下起身。
“走！”
“去哪儿？”
卡特还有些一头雾水。
“既然沈情现在‘失踪’了，她作为与红桃K有着密切联系的嫌疑人便没了归属，我们自然也要去找她啊。”
被霍利斯这么一点拨，卡特也有些想明白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去翻找局里所有和人口拐卖组织的卷宗，尽量在三天内找到有关的线索！”
“不用了。”
霍利斯出声阻止了卡特。
他在第一次抓到沈情之后就开始大量调查沈情的情况，其实也隐隐有了一些收获。
沈情就读于南加州大学，恰好在她缺勤的当天，该校艺术专业的达勒姆教授也离奇失踪了。
霍利斯猜测他们大概率就是在洛杉矶南加州大学附近认识的。
但霍利斯能查到，那些人应该也能查到。
那个人口拐卖组织应该就是某个大人物旗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产业，而洛杉矶最知名的一个与人口拐卖有着关联的地方，他几乎呼之欲出。
菲格罗亚走廊。
*
乔纳森·阿伦斯坦拥有一个低调却有着厚重历史的姓氏，他是家中的第四子，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有着非常丰厚的信托基金，因此平日里除了管理一部分家中庶务以外，也经常会飞往全球各地玩乐，算是家族中在外露脸最多的人物之一了。
晚上，脸生的侍者推着小推车进入这间不对外开放的豪华总统套房，被他的安保人员上下检查了好久，这才终于允许他进入为乔纳森服务。
侍者恭敬地为其倒酒，即便只是低着脑袋，却也因为英俊出色的外表被乔纳森多看了好几眼。
侍者身材明明高大健壮，长相很特别，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人种，似乎结合了西欧、昂撒和亚裔的特征，面容深邃、棱角分明，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最是好看，正因为认真倒酒而垂下长长的睫毛。
似乎是察觉到乔纳森的目光，侍者抬起那双冷傲眼眸与他对视。
他一向是来者不拒的，前后皆可，对于这种冷傲的风格更是产生了很强的征服欲，虽然不确定这家酒店的侍者是否也是布莱顿安排为他服务的人，但还是给安保人员打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出去。
这种事情安保人员早就见怪不怪了，再加上还从没有人会拒绝乔纳森这种有钱有势的钻石王老五，几秒钟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并贴心的锁上门。
只是，几秒钟后，乔纳森感受着脖子上虬结起来的肌肉形成了重到几乎可以掐死他的桎梏时便瞬间后悔了。
天开始降温了，侍者衣服穿得有点厚，因此乔纳森没看清自己觊觎的猎物原来竟是个凶恶又强大的猎手。
第39章 “我不怕。”
039
沈情被关在一间房间里, 她双手被绑得紧紧的，浑身紧绷地坐在床沿。
这是一间很破败、脏乱的房间，对于沈情这个爱干净的女孩而言可以说简直糟糕极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她的胸口起伏着, 四处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老旧的换气扇发出嘎吱嘎吱难听的声音，暗淡的光线艰难地从里面照进来。
这里显然和警局没有半点关系，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在哪里，但是眼前的一切让沈情不可抑制地想起事情的最开始, 那个像麻袋一样被扛起, 穿过狭长的走廊看到的房间。
廉价的、赤裸的……
交易场所。
沈情意识到大事不好，她迅速看向周围，然后顺着换气扇看到上面的几颗螺丝钉, 无一例外全部都有些松动。
是本来就被谁拧过吗？
她此刻顾不上那么多，迅速起身，跳着靠近，但那换气扇很高, 沈情根本碰不到，只是突然她注意到了一颗掉在地上的螺丝钉, 沈情连忙坐下来, 试图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将这颗螺丝捡起来。
她试图用那根纤长的螺丝钉将绳子弄断，但是他们绑得很紧，沈情一时间无法挣脱开, 手腕反而被摩擦得生疼。
隐约间, 沈情听到外面传来电话铃声，但具体的对话听不清, 只能听到对方恭敬的应答声。
话音落下没多久，脚步声便朝这边传来，沈情迅速跳回了原来的地方做好，然后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向门口，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来临。
“砰——”得一声，大门打开，沈情立刻注意到门外确实是一条走廊，只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看得不全，不能确定外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下一秒，下颌被紧紧握住，沈情的视线被迫仰起与对方对视，“没想到又回来了吧？”
沈情心里一咯噔，视线对焦，看清了男人的脸孔，竟然就是当时绑走沈情，并且堵在大使馆要抓沈情回去的男人。
看来这里就是沈情一开始被抓来的地方。
“听说你不愿意交代那个红桃K的下落？”
沈情艰难地吞咽着，一边悄无声息地试图用那根螺丝钉摩擦绳子，一边用沙哑的嗓子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不可能编纂出什么的。”
“呵，还是挨打太少了。”
然而对方显然并不相信沈情的辩解，她一把抓起沈情的头发和领子，用力地将她拽起来，她脚上也被绑着绳子，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倒在了地上。
她手里的螺丝钉差点掉了，被沈情紧紧地攥在手里。
然而男人并没有停下，而是嗤笑了一声，用力地将她在地上拖行，沈情的身体左右摇晃，手臂狼狈地抬起试图拽住对方的手来挣扎，可是她的力量对于一个壮汉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她两边的房间不断地后退，后退的同时，耳边竟重叠着响起集合撞击、尖叫和闷哼，与不知道哪里来的厚重繁复交响乐重合，使得她一时间竟觉得无比恍惚。
被拖行不知多久，男人终于停了下来，那是一个像是客厅一样的地方，房间里的所有男人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沈情。
她的目光先是注意到了一个坐在男人腿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那女人嘲讽地看了沈情一眼，而是抓着男人伸在自己衣服里的手娇笑着。
沈情又看向了一旁的收音机，竟然有人真的在此时此刻放交响乐，正坐在旁边无比陶醉地晃着脑袋。
另一个人则拿出一份报纸，展示在沈情的面前，用手指为她指出上面印着的她的照片。
是通缉令。
“竟然还妄想揭露这里？你连逃都逃不掉啊！”
“总有刚来的妞以为可以逃跑，时间久了还不是卖力的干活哈哈哈哈。”
“一个女人一天能反复为我们赚几十次钱，这可是比毒还赚的暴利，你可真是让人想笑。”
“……”
嘲讽和嘲笑声不绝于耳，沈情抬起头，强忍住继续在眼眶里的眼泪，用一种夹杂着愤怒、厌恶和鄙夷的目光缓慢而深刻地看向所有人的脸。
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沈情要记住这些人此刻的嘴脸，一定要……
“啪——”
沈情歪过了头，还被人恶狠狠地踹了一脚。
“敢这么看着我们？”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真不敢对你做些什么？反正等会儿只要活着送你去布莱顿那里就行了！”
沈情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泪终究还是顺着眼眶蜿蜒着濡湿了脏兮兮的地板，掌心里的螺丝钉硌得生疼，她轻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
沈情觉得这可太屈辱了，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和这么多男人硬碰硬，只能艰难地嗫嚅着，“对不起，是我错了。”
“大声点，听不见！”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认命了，请你们放过我！”
沈情咬着牙艰难地朝他们大喊，眼泪无声地汹涌着。
随即，她听见了更大声的嘲笑声，但她的掌心也愈发得疼，她的情绪好像瞬间跌入了幽深的黑洞，强烈的愤怒正在驱使着她。
沈情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她必须得做些什么！
“那么，我可以选你吗？”
她敏锐地看向那个腿上坐着女人的男人，直觉告诉她，对方可能是这些人里较为高级的负责人。
“哦？”
男人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他朝沈情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笑，然后将怀中的女人推开，还轻佻地拍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其他人见状，自然是领会了意思。
即便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却还是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开，瞬间只留沈情和那个男人两个人。
她用一副怯怯的样子细声细语道，“你能先帮我解开绳子吗？”
“你真以为我这么好糊弄？”
男人的手在沈情的肩膀上轻轻地抚动，她微微僵硬，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沈情还是很快恢复过来，红着眼眶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猜你是他们的老大，选择讨好你是想能够好过一点罢了。”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吗，如果你没惹出那么多祸来，或许还有点机会。”
沈情强笑着，知道对方可能不会解开她手上的绳子，趁着其他人不在，只好快速地用那颗螺丝钉迅速地磨绑在手上的绳子。
“你该庆幸，等送你去布莱顿那里之后，可就不一定有我那么温柔了。”
说着，男人缓缓蹲下身伸向她被绑住的手，沈情又燃起希望，迅速将那根螺丝钉藏在手心，心脏怦怦地跳，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要送我去哪儿？”
“谁知道呢？那边的人点名要你，还让人别碰你……不过么，这种事情，洗洗就看不出了。”
手腕的桎梏真的被解开，沈情仰起头看着男人又解开了自己的裤头，她的下颌紧绷，伸出手，强忍嫌恶和恶心，将那个东西半握在手里。
男人愉悦地微微仰起头，同时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脖颈，大概是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住纤瘦的沈情，她可以想象到等会儿自己会承受怎样的痛，她其实很怕痛，但这已经已经不重要了。
想起其他女孩在他手里遭遇了多么可怖的经历，这样的禽兽、人渣，这点痛又算得上什么呢？
沈情抬起双眼，看着对方的表情，然后将那颗螺丝钉重重地扎了进去，毁掉他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雄性象征。
红色的血液瞬间溅到了她的衣服上，男人脸色突变，痛得愤怒地大吼，一脚将沈情踹飞出去！
沈情整个背都撞懵了，但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就这么停下来，要是不在这里解决他，沈情就糟了。
于是，她忍痛起身，肾上腺素给了她无比强大的力量，扛起一旁依旧放着交响乐的收音机，朝看着自己伤处不知所措的男人重重地砸了过去。
音乐终于停了。
男人的头上也被砸出了血，这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从口袋里摸索着，沈情这才意识到对方身上竟然还有枪，立刻上前要将他手里的枪夺过来。
男人因为剧痛而无力和沈情争枪，但他张口大声呼救，沈情还没来得及夺过枪，那些离开了的男人们察觉到不对立刻冲了进来，看到他们狼狈的老大，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沈情被几人狠狠架住，想到自己用一根钉子废了他，忍不住勾起嘲讽地唇角，再度重复那句刚刚让她觉得屈辱的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呢！”
只不过，这一次，沈情的语气变了，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几个小喽喽听了之后都气疯了，没想到情况竟颠倒了过来，拿着枪恶狠狠指着沈情的脑袋，就等男人下令。
可恰在此时，男人的手机又响了，他明明脸色已经无比苍白，却还是忍痛接了电话。
“好……好……我、我明白了……”
几人急了，“老大，这妞简直是个油盐不进的疯子，杀了她算了！”
“别……别杀她！布莱顿那里要活的！”
“啊？那诱捕红桃K的事情怎么办？”
男人无力且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胸口不断地起伏，咬牙切齿道，“我怎么知道？他要我们现在立刻就送过去，还要我们千万不要碰她！”
他的脸气得涨红，但嘴唇却无比苍白，朝沈情放狠话，“你等着，布莱顿那里的大人物疯得很，最喜欢折磨人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他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的！”
沈情哪儿还在乎这些呢？
她一边流泪一边坚定地笑。
“我不怕。”
“你们这些走狗才应该害怕，因为你们终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话音未落，后颈传来剧痛，沈情的眼前一黑，再度失去了意识。
第40章 大掌抚按她脆弱的后腰和肋。
040
霍利斯拿着望远镜, 站在远处地高楼上，透过落地窗远远地看向菲格罗亚走廊。
年轻的女孩穿得花枝招展地站在街头，周围一些男人站在附近, 即作为保护者, 又作为看守者。
今天站在附近的男人要更多且更隐匿一些, 甚至还有一些库克手下的熟脸混迹在里面，在不着痕迹地到处查看每一个途径的男性。
显然一切都是为了红桃K。
但霍利斯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他之前打电话给了负责人口拐卖的部门，希望他们配合一起，可是对方称这不符合流程, 因此并没有来。
不过即便对方来了, 霍利斯心中最困惑的问题也没有被解答。
就比如说现在，他想到了此时应该在那些人手中的沈情，照理说, 如果是为了将红桃K和这些处在肮脏产业链上的人一网打尽，他本就该蛰伏到红桃K现身的这一刻，这才是效益最大化的做法。
可是那个中国女孩呢？
那些人知道她和红桃K是一伙的，经手过那些会揭露他们的录影带, 一个弱小纤瘦的女孩出现在这样的魔窟中，又会遭受什么？
折磨还算是轻的, 如果红桃K迟迟不来, 她对他们彻底没了作用，结局……可想而知。
霍利斯站在高楼之上作为执法者高高在上地看着一切，看着那条狭长宽阔的街道两旁, 在马路边来来回回与经过的车主攀谈搭讪的年轻女孩, 看着她们的脸上扯出僵硬的笑，彷徨地四处张望又无法逃脱的模样,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又不禁想起了沈情当时在审讯室愤怒地对自己的质问，之前和霍利斯还很远，但此刻这个情形变得尤为具体。
是不是应该为了他一直追捕的红桃K，就对其他的罪恶熟视无睹呢？
霍利斯甚至忍不住地在想，红桃K明知道沈情就在这里，为什么不早一点、更早一点，这样他就不用深陷在这样的难题里左右为难了！
难道，他也从未想过一个漂洋过海刚来美国一个多月时间的女孩究竟会遇到多么可怕的情形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在利用那个无辜女孩的正直和天真来为自己开脱？
时间逐渐流逝，连守在外面的那些人都有些失去了耐心，霍利斯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卡特，“我们行动吧。”
“……行动？可是红桃K还没出现啊！”
霍利斯垂下眼眸，胸口微微起伏不定，显然连他自己都在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解释来说服一脸不可置信的卡特。
可突然，就在此时，身旁另一个同组的探员却注意到了什么，忍不住开口大喊，“霍利斯，你们看！是那个女孩！”
众人迅速将目光看了过去，霍利斯举起望远镜，果不其然看到那个熟悉的女孩被捆住了双手双脚，扛在了一个壮汉的肩头，被重重地扔进了车的后备箱，像是在泄愤一样。
“怎么会？红桃K还没有现身，他们怎么就突然行动了？库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霍利斯微微侧过头，又将望远镜聚焦在库克手下那几个埋伏在周围的几个探员身上，果不其然，那些人也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其中一人直接不惜暴露地小跑跟了上去，似乎在和他们交涉。
但他们显然是执意要将沈情带离这个地方，库克那一方的探员扯着耳机，一边气得跺脚一边通过耳机和藏在幕后库克说着什么。
“霍利斯，那我们怎么办？”
霍利斯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变化，他追捕红桃K那么久，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彻底无药可救的坏人，更何况红桃K总有太多出乎意料的行为，因此霍利斯直觉上觉得，他们转移沈情可能就和他有关。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心中隐隐有了思量，“不要暴露，我们先悄悄跟上去再说。”
*
沈情昏倒之后总想醒来，可是空气里始终有一股带着甜的刺激性味道，身体变得越来越软，像是一汪春天里的水。
她觉得那味道很熟悉，似乎从记忆的最开始就有这股味道，将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拉入了梦幻又疯狂的世界里。
但梦幻只不过是包裹在外面的彩衣，剥开外面的一层表象，里面其实泥泞不堪。
沈情整个人的意识都模模糊糊的，身体各个地方都在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昏迷下去，不然就只能继续成为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可无论怎么样，她努力地呼号，却就是醒不过来。
眼前的世界混乱不堪，其实在以为能回国的前两晚，沈情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可是现在，她看见的全部都是血，是男人身下溅射出来的血液，是使得屏幕变色的赤红，是口腔中不知何时弥漫的血腥味。
她强迫自己清醒，可是她的身体却不争气，内心好像有一个不断膨胀的漆黑深渊，渴望着能有什么东西将它填满。
眼皮沉甸甸的，眼睛看不清楚，但沈情的知觉却还在继续工作，她感觉到有一只炙热的手掌轻缓地拂过她的额头，捋过她散乱的发丝，沈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雄性生物身上的荷尔蒙变得如此敏感，她甚至觉得那似乎变成了可以缓解心中愈发空虚的东西。
柔软的身体被操控，沈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拉了起来，被桎梏在一个坚硬宽厚的怀抱，大掌抚按她脆弱的后腰和肋，耳边不断地响起朦胧的呼喊，可是沈情一时间还是有些听不清。
她的脸颊逐渐变得滚烫，可是却还是在贪恋对方身上同样发烫的东西，嘴唇与暴露在外的皮肤断断续续地触，随着他胸口的起伏震动而麻麻痒痒的，嗅觉是最早恢复的器官，她的鼻尖尽是陌生又充满强烈倾略性的古龙水味，沈情的意志力告诉她应该远离对方，可是理智已经消失不见，绵软的身体下意识地反应在违背她此刻的想法。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沈情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舌，意图清醒过来，她的手脚开始挣扎，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坠入深渊。
意识勉强清醒了一些，周围暗得要命，并非是寻常的室内装饰，她的眼前晃过极为模糊的人影，面容虽然看得并不清晰，但沈情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
这令她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忍不住闪过可怕的猜测。
沈情对那些人的卑劣早就心知肚明，做出这种恶心的事情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她艰难地挪动着完全没有力气的四肢，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身体根本无能为力。
她又张了张嘴，可是声带却根本不受控制，发出如同婴儿一般咿咿呀呀毫无意义的碎片音。
下一秒，陌生男人高大的躯体朝她靠近，甚至不容置疑地压了上来，如同一座绝无办法撼动的高山似要死死地将她碾开。
身上的布料违背她的意志一点点远离，本就敏感脆弱的皮肤变得凉飕飕的，沈情尖叫挣扎急得要命，她疯了一般想要推开对方，可是她的双手抵在对方强壮的胸口上纹丝未动，体现出来的不过是她眼角的两行清泪，无法违抗地心引力，向下蜿蜒。
男人陌生的气息凑到沈情的耳畔，微张的薄唇带着沉重的呼吸与她的耳畔摩挲，皮肤在这一刻变得敏感至极，沈情心里抗拒至极，可是身体却难以违抗，他用力地捧着她意图逃避的脸，似乎依旧在说些什么，但她眼前的世界依旧模糊，只能隐约感觉到一双碧蓝的眼眸直视着她。
不是他的眼……不是……
听觉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恢复了作用，沈情感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道略有些许熟悉的声音，然后愈发朝她逼近，直至清晰。
“沈情……是我。”
“是我。”
沈情一时间有些困惑了，她的心中短暂地闪过一丝希冀，她知道艾蒂安会易容，或许真的是他。
可是，她的内心很快又被困惑席卷，艾蒂安有一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蓝绿色眼眸。
然而，那道极为低沉轻缓的气声在沈情的耳畔响起，她呜咽着，沈情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即便是意识正在逐渐清醒，可是缺失的力量依旧无法让她发出声音，让她不断地摇头。
“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压抑地在沈情的耳畔响起，他似乎也在努力地克制，“来不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