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群芳妒(二)
院中的争吵,慢慢演变为厮打。
梁芙蕖爹娘气不过彭汜污蔑梁芙蕖,上前扯他的衣领,要他拿出证据。
彭汜指着自己泛红的双眼,“不止上月。自新岁后,我亲眼所见,她挽着不少男子去客栈!我顾着她的名声,未曾多言。她倒好,贪得无厌,竟敢将男子带到家中。”
梁芙蕖爹娘大骂他为了逼梁芙蕖和离,不择手段,“芙蕖早与我们说了,说你整日不知所云,诬陷她与外男有染。如今她死了,你连死后落脚之处都不肯给她留一个!”
三人听着彭汜的控诉,觉他可怜。
可一听梁芙蕖爹娘所言,又觉得彭汜心狠手辣。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哭声,彭汜拂袖离开,再三告诫梁芙蕖爹娘,“最多再等三日,你们若不把她的棺材领回去,我便丢到乱葬岗。”
梁芙蕖爹娘哭天抢地,大力拍着棺材,声声唤着“芙蕖”。
等围观百姓散去,孟厌与崔子玉上前扶起梁芙蕖的爹娘,“我们三人是京州大理寺的捕役,今日路过许郡,听二老之言,梁小姐可是死得冤枉?”
梁芙蕖爹娘死死拉住两人,不停点头,“请三位大人为小女伸冤!”
据梁芙蕖爹娘说,梁芙蕖与彭汜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定了娃娃亲。
五年前,梁芙蕖方满十七,彭汜请来媒人上梁家求娶她,信誓旦旦说会对她好。梁芙蕖性子柔和,自嫁给彭汜后,尽心伺候公婆,是远近皆有贤名的新妇。
“并非老身自夸,”梁芙蕖娘亲拍着胸口,急急说道:“老身这就带三位大人去问问其他人,他们都可作证,芙蕖并非水性杨花之人。”
孟厌轻拍她的背,“梁婶,不急,你再说说后面发生的事。”
“好好好。”
从年初开始,梁芙蕖爹娘记得清楚,是正月十五元宵之后。
梁芙蕖有一日回家,与他们说起彭汜,“汜郎不知怎么了?近来总是疑神疑鬼,时常问我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那时,梁芙蕖爹娘还宽慰梁芙蕖,说彭汜或许是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后来,梁芙蕖不堪其扰,自二月初七起,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待在家中。
上月二十五,梁芙蕖开门时,偶遇一问路的男子,热心帮他指路,便说了几句话。
谁知,此情此景,被回家的彭汜看见。等男子走后,彭汜便与梁芙蕖吵起来,指责她对旁的男子搔首弄姿。
话里话外,又怀疑他们的儿子缙儿是梁芙蕖与其他男子所生,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当夜,梁芙蕖悬梁自尽于房中。
“芙蕖死后,”梁芙蕖娘亲抹着眼泪,从怀中掏出那封诀别信,“写了一封信放在房中。”
三人接过一看,上面有十八字,字字泣血。
“人言可畏,芙蕖百口莫辩。唯有一死,自证清白。”
梁芙蕖自尽后的第二日,彭汜喊来梁芙蕖爹娘,一定要他们把梁芙蕖的棺材领走,说他们彭家不会让她入祖坟安葬。
彭汜坚称看见梁芙蕖与其他男子拉扯,梁芙蕖爹娘说相信自己教出的女儿,不是水性杨花之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孟厌决定去鬼门关问问此案的第三人:鬼帝神荼。
三人回地府,径直去鬼门关找到神荼。
一听他们的来意,神荼赶忙摆手,“本官从未跟她拉扯,那日我们只说过三句话。第一句是我叫沈怀,第二句是问她不距山在何处?第三句是她帮我指路,说不距山在许郡东南向。”
一桩人命案,牵扯到一方鬼帝。
孟厌挠挠头,硬着头皮道:“可是,神荼大人。梁芙蕖的郎君彭汜,亲眼看到你们在拉扯……”
神荼见三人都不信,指指温僖,“你来,扮做本官。”
再指指孟厌,“你来扮做她。”
为免他们看清,神荼捻诀引光,转瞬房中亮如白昼。
孟厌与温僖站在房中,重演当日之事。
崔子玉换了好几个角度,看了半晌,得出结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在拉扯。”
前提是神荼没说谎。
神荼并四指举天立誓,“本官真的未说谎。”
他当日路过彭家,梁芙蕖正巧开门,他一眼认出她是他前世的夫人转世。想起前世之事,一念之差,他这才上前与她说了两句话。
可就是他这两句话,却生生害了她的一条命。
孟厌靠近崔子玉,“神荼大人确实不像在说谎,不如去问问彭汜?”
既然神荼与梁芙蕖并未拉扯,那亲眼看到他们拉扯的彭汜,便很有问题。
三人再回人间,直奔彭家。
彭汜不在家中,对门的一位女子听见敲门声,开门告诉他们:“彭汜应去酒坊买酒了。”
寻了半日,他们在一处河边找到彭汜。他已喝的醉醺醺,脚边放了好几坛酒,嘴中喃喃叫着“芙蕖”。
温僖将他扶回彭家,孟厌与崔子玉感叹,“他深爱梁芙蕖,又为何逼死她呢?”
彭汜的爹娘见他们扶着彭汜回家,不住道谢。
孟厌问起梁芙蕖,“彭叔,彭婶。我们一路听彭大哥在喊芙蕖,他们既恩爱无比,又为何梁姐姐走了绝路?”
彭汜爹痛心疾首,“你们莫信这个逆子之言!芙蕖性子好,不仅能干,还孝顺。是他胡说八道,逼死芙蕖。”
彭汜娘亲补充道:“汜儿总说他看见芙蕖与旁的男子拉扯,两人吵过几次。我和老头子都以为是汜儿没事找事,时时宽慰芙蕖。”
“你们看见过梁芙蕖与旁的男子在一起吗?”
“没有。只听旁人提过几次,说看见芙蕖和男子说话。我们一律一笑置之,谁出门不会和旁人说话。”
孟厌从彭汜爹娘的一番话察觉出两件事。
其一:彭家亲眼看见梁芙蕖与男子拉扯之人,只有彭汜。
其二:还有旁人曾看见梁芙蕖与男子说话。
针对其二,他们问了几次,彭汜爹娘都说已记不清那人是谁。
临近黄昏,彭汜依然未醒。
三人打道回府,路上遇到神荼。摇着折扇,一脸淫。邪相,大步走进许郡的一家妓馆。
孟厌心中好奇,快步跟过去。
不多会儿,见神荼搂着一个身形娇媚的红衣妓子走出妓馆,手在妓子的腰侧摸来摸去。
“神荼大人确定修的是无情道,不是合欢道?”孟厌指着前面搂着妓子的神荼,震惊问道:“他……也太好色了!”
“不对,那边怎么也有一个神荼大人?”温僖指的是正准备进酒楼的一人。
三人左右环顾,面面相觑,齐声说道:“怎么有两个神荼大人?”
崔子玉大喊一声“神荼大人”,进酒楼那人回头,妓馆那人却未理会他们。
神荼朝他们走来,“你们怎还在人间逗留?”
崔子玉急得支支吾吾,还是温僖冷静,脱口而出:“神荼大人,有人冒充你!就是前面那个搂着红衣女子的男子。”
“啊?”
神荼身形极快,三人眨眼的一瞬间,他已消失不见。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用千里传音术传来一句话,“回鬼门关等本官。”
不到半个时辰,神荼带着另一个“神荼”进门。
三人围着假神荼转圈,啧啧称奇,“呀,可真像!”
那人嘻嘻哈哈,手往脸上一摸,立马换了一副模样,却是温僖的。
神荼冷冷发话,“你再敢变下去,本官让你这辈子都变不了。”
那人老实转身,再转回来,又是一个面生的年轻公子模样。
俊俏有余,轻浮更多。
那人自称巫即,是可以幻化任何人相貌的巫妖。
孟厌还是头回见到巫妖,缠着他问东问西,“你怎么敢变成神荼大人的模样啊?”
“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瞧他的相貌,挺像个大官……”巫即尴尬应她,就是今日才知这大官,原是地府的鬼帝。
神荼气恼他败坏自己的名声,打算将他关在鬼门关一段时日。
巫即跪下求饶,“上仙,小妖在招摇山修炼百年,刚化人形,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小妖假冒上仙并非有意为之,只是觉得上仙相貌英武而已。”
崔子玉见他说的潸然泪下,从旁求情。
神荼开口警告他几句后,挥手让他快滚。
巫即走后,神荼问起梁芙蕖自尽一案,“可有了新线索?”
孟厌如实告知,“神荼大人,我们方才问了彭汜爹娘,他们说并未见过梁芙蕖与男子拉扯,只听旁人偶尔提起过几句。”
崔子玉上前,“请神荼大人放心,我们明日会直接去问彭汜。”
神荼沉思良久,“她前世今生都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此事怪本官,不该与她说话。”
他修了无情道千年,仍因她起了波澜。
前尘已然尽断,他却多此一举,无端扰了她这一世的安稳日子。
孟厌看他走远,才敢开口问崔子玉,“神荼大人前世的夫人到底是谁,都成一方鬼帝了,他竟还放不下?”
崔子玉走在前面,“他的夫人,孤身等了他整整六十余年,从生到死。”
“千年前,神荼大人是个将军。本来与夫人约好最后一战后卸甲归田,结果一将成万骨枯,那战之后他失踪了。他的夫人苦等他一辈子,百年之后入了地府,才知他原来早就死了。”
本以为来世还能再续前缘,可偏偏神荼成了鬼帝。
而她只能咽下苦涩的孟婆汤,情爱全忘,再世为人,一次次入地府历轮回。
“神荼大人心中有愧,他的夫人每回转世,他都会去人间看她一眼。”
崔子玉继续说道。
前几世皆未出事,独独这一世的梁芙蕖因他而死,他心中愧疚更甚,这才私下拜托崔子玉去人间查案。
走在最后的温僖,眼神凛若冰霜,语带嘲讽之意,“她已转世好几次,早已不是当初之人。他还巴巴跑去看,真是自作多情。”
前面的孟厌,忙回头捂他的嘴,再一脚踹到他腿上,“一个小跟班还敢妄议鬼帝之事。你若是被赶出地府,别连累我。”
温僖今日被她连踹两次,抱着腿,眸中尽显阴冷,“孟厌,你再敢踹我一下试试!”
闻言,孟厌一脚扫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踢到温僖另一条腿的同一位置,“小白脸,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崔子玉站在两人中间,好说歹说才把孟厌劝走。
温僖一瘸一拐跟在两人身后,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等我离开地府,定要把她踹进十八层地狱!”
第24章 群芳妒(三)
三人进房前,约好明日天一亮便去彭家询问彭汜。
温僖一进房,一言不发坐到床上。孟厌心觉他近来大有翻身做主子的架势,上前一把推开他,躺到床上。
地府时有凉风,大概是今日真的跑累了。床榻之上,孟厌呼吸清浅,睡得正酣。
偶尔溢出的几句话,无外乎“升官”“发财”几字。
温僖坐在床前静静看她,手放在她的脖颈处,来回轻抚。随她一吸一呼,他的手不自觉用力。
房中的蜡烛仍烧着,他嫌碍眼,一个抬手,隔空灭了烛光。
黑夜茫茫,呼吸声越渐清晰,一丝不屑的冷笑从他眼中掠过,“算了,我大度,不与你这小孟婆一般见识。再有一次,我定饶不了你。”
孟厌迷糊间,听见温僖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不睡,滚出去。”
温僖冷不防被她一脚踹到地上,阴沉沉地盯着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眸中闪烁着暴怒的寒光。
气不过片刻,他收敛怒气,脱了外袍,快步爬上床。
有女子翻身过来抱他,顺着扯开的衣领往他怀中摸,嘴中嘟囔着让他别再穿黑袍,“阿僖,我还是喜欢你穿白袍的样子。”
“你管我?”
啪——
女子从他怀中抽出的那双手,一巴掌打在他背上。他怒而转身,“孟厌,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闻言,孟厌“腾”的一下坐起来,咬牙切齿,“好啊,好啊。我就说你近来怎奇奇怪怪,有胆子跟我闹性子,原是有了靠山。快说,她是谁,或者他是谁?!”
她已偷摸跟踪温僖好几日,自开始穿黑袍,他常借口种彼岸花,跑去地狱,且一去便是半日。
再回来时,眼神中流露出窃喜之色。
温僖起初以为自己去地狱之事暴露,心跳如雷。结果一听孟厌说完,他无语道:“你委实够多疑的,我哪来的靠山?”
孟厌不信他的说辞,“那你说,你去地狱做什么?”
温僖伸手去脱她的衣衫,“还能做什么,去那边偷偷练练五禽戏,想强身健体,好好伺候你。”
“我今日不想动。”
“这事又不用你动。”
翌日,孟厌睁眼时,发现温僖盯着她在看。
四目相对,她先红了脸,嗔怪道:“你盯着我作甚?”
温僖未回她,反而俯身过来亲她,放肆又霸道。
两人吻了许久,才在崔子玉不停的敲门声中,依依不舍地分开。
出门前,温僖照旧找了一件黑袍穿上。面上冷漠,和面冷心更冷的月浮玉属实一对异姓亲兄弟。
连崔子玉都察觉到温僖的不对,走在后面悄悄问孟厌,“他怎么了?”
“醋坛子一个,不用管他。”孟厌和他相处的久。瞧他那副死样子,就知道这人估计又不知在何处吃了飞醋,故作冷漠折磨她,“许是上回他说成亲,我敷衍了几句,他不高兴呗。”
孟厌近日想了又想。
她这几月来,唯一对不住温僖之事,便只有他提成亲那日,她因困乏敷衍过他几句。
崔子玉:“你们打算成亲吗?听说月浮玉上任后,提出成亲可奖一千两。”
孟厌大喜:“还有这般好事?”
崔子玉扭头看孟厌一脸蠢蠢欲动,补充道:“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瞧这事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她循循善诱说了半晌,孟厌实在一句都没听进去。
人间四月春光浓,晴烟如泼,翠绿苍苔。
他们到时,彭汜正坐在院中,身旁有一个三岁孩童哭着在喊娘亲。
彭汜听得不耐烦,一把将孩子推开。万幸崔子玉眼疾手快,将孩子及时接住。
孟厌怒从心起,“你怎么对孩子这么坏?”
彭汜的爹娘听到院中的声响,跌跌撞撞跑出来。得知缘由后,他们赶忙从崔子玉手中接过孩子,大骂彭汜不是人,“你多疑逼死了芙蕖,如今还要害缙儿。”
“他不知是谁的野种,也就你们把他当个宝!”
彭汜说完这句话,一脸愤恨不平,推门跑远。
三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见他先去了酒坊买酒,而后带着酒去了梁芙蕖的坟前。
起初,他喝着酒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么。
后来,他发起疯来,徒手去刨坟。三人看得心惊肉跳,温僖赶忙上前拉住他。
“你们是谁?”彭汜被温僖拉住,转头又看三人方才去过他家,疑惑道:“你们为何一直跟着我?”
孟厌上前,依旧那套说辞,“我们是京州的捕役,来查梁芙蕖自尽一事。”
说罢,她递上那块金闪闪的孟婆令。
彭汜将信将疑,问他们想知道什么。
孟厌问他:“你真看见梁芙蕖与旁的男人拉扯了吗?”
彭汜信誓旦旦:“我瞧见过好几次!”
自元宵之后,他常在路上看见梁芙蕖与别的男子有说有笑。
最过分的一次,他看见一男子搂着一脸媚笑的梁芙蕖去了客栈。
他慌忙上去找人,却被小二拦下。他只好守在客栈外,等了半日,却没等到梁芙蕖。等他不甘心回家,却正好撞见梁芙蕖,“我问她去了何处,她说我没事找事。”
“我亲眼所见,我的妻子难道我会认错?”
彭汜提起此事,仍怒气满腹。
一次两次便算了,这几个月间,他撞见过无数次。
青梅竹马数十年,少年夫妻五载。他也不愿相信梁芙蕖是一个红杏出墙,不顾名节的女子。
“那个男子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崔子玉继续追问,梁芙蕖虽然已死,但他们可以找到那个男子问问。
“不是一个男子,是好几个!”彭汜说完,用手打了梁芙蕖的墓碑一拳,“我每回撞见她时,她身边的男子全不一样。”
三人将醉酒的彭汜送回家,原打算再去梁家问问梁芙蕖爹娘,温僖闹着要买白袍,“你不是不喜欢我穿黑袍吗?那你给我买一身新袍。”
孟厌指指自己,“凭什么是我买?”
温僖:“你当年自个说要养我,不得把吃穿用度全包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崔子玉见状不对,赶忙把孟厌推给温僖,“孟厌,你陪他去吧。做人主子,得大度些……我再去鬼门关问问神荼大人。”
“走!”
孟厌牵着得意的温僖离开,边走边抱怨,“早知养跟班这般费钱,我那日拦你做什么?”
“你自己好色,怪不得别人。”
成衣铺内,温僖试了一圈,最后勉为其难挑了一件白袍换上。
孟厌趁他试衣时无事可做,与他说起梁芙蕖的案子,“阿僖,你说梁芙蕖真的是那种人吗?”
每个人看到的梁芙蕖,和彭汜眼中的梁芙蕖好似不一样。
可彭汜说他是亲眼所见,今日观他神色,又不像作假。
温僖:“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们昨日不就撞见两个神荼大人吗?”
经他一点拨,孟厌倒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是有坏妖从中作祟。走,我们去问问巫即。”
但是巫即这妖常变化相貌,他们找他等同大海捞针。
温僖勾唇一笑,说他有办法。之后,他带着孟厌,从许郡的妓馆找到陈郡的浮戏馆。
南宫扶竹碰巧来浮戏馆,见到他们,以为两人又来查案。他神秘兮兮凑近两人,低声道:“你们知道吗?卢兄死了,而且他竟是逼死诸小姐的凶手!”
孟厌大惊,“你怎么知道他是凶手?”
南宫扶竹拉着两人上楼,“我爹说的。卢兄不知为何死在家中,表妹闹着让我爹找凶手。不曾想,竟在卢兄房中发现他写给诸小姐的信,上面全是一些让她快死之语。”
剩下的一句话,他顾及诸蔷与其他女子的声誉没有说下去。
他爹还在卢望丘房中的密室,发现不少女子的春。宫图。一看相貌,全是陈郡这些年被人糟蹋的女子。
孟厌连声道可惜,“唉,若他晚死个几日,诸蔷的冤屈便能大白了。”
南宫扶竹听出不对劲,“你知道杀害卢兄的凶手是谁吗?”
孟厌:“我随口说说罢了。南宫公子,你认识一个叫巫即的男子吗?”
南宫扶竹迷茫摇头,“不认识。”
而后,南宫扶竹带着他们在浮戏馆转了一圈,却未找到巫即。正要下楼时,孟厌发觉二楼房中一个高大身形的姑娘眼熟得很,跑过去推开门,疑惑地喊了声:“巫即?”
“诶?”
还真是巫即,相貌变成了一个女子。
两人再见巫即,他摇身一变成了浮戏馆的美貌妓子。
孟厌盯着他细瞧,“你们巫妖,不仅相貌,连男女都可随时变换吗?”
巫即娇俏地扯开衣衫,“那倒没有,只能变相貌。”
温僖默不作声走到两人中间,鄙夷地盯着巫即,“你也不怕脏了你的眼。”
话是对孟厌说的,可那不屑的眼神却看向巫即。
巫即轻笑一声,合拢衣衫。
隔着温僖,他好奇问孟厌,“你怎么认出我的?”
孟厌冷哼一声:“就你这轻浮的样子,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你们找我有事?”巫即妩媚问道。手顺势攀上温僖的手,却被他厌恶甩开。
孟厌:“你变过其他女子的模样吗?”
“变过几个吧,”巫即说了几个,都是妓馆的妓子,“我上月才下山,只变过这几个女子。”
孟厌问他是否认识梁芙蕖,他说不认识。
又提了彭家的地址,巫即才说想起来了,“我有一个同族便住在那边,没准她变过。”
孟厌作势拉上他便要走,“走,带我们去找你的同族。”
“等我换身衣裳。”
巫即说完,进了里间。再出来时,已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第25章 群芳妒(四)
巫即说的同族叫巫湄,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与彭家仅一街之隔。
三人找到她时,巫湄说自己确实认识梁芙蕖,但平日交往甚少,只是点头之交。
不过,巫湄也觉得梁芙蕖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她与她的郎君感情很好,时常挽着手形影不离。突然听说她死了,还是因与旁人有染羞愧自尽,我还疑心过是不是我看错了人。”
而且,巫湄自十年前,再未变过相貌。
孟厌:“你是巫妖,换相貌轻而易举,为何不换?”
“他喜欢我这张脸。”
巫湄口中的他,是她的郎君,一个极为普通的凡人。
眼见两个能变换他人相貌的巫妖,都说没变过梁芙蕖,孟厌带着温僖失望地走了,后面跟着巫即。
路上,巫即与他们说起巫湄,“巫湄曾是我族最艳丽的女子。百年前入凡世,换了无数张倾国倾城的脸,最后以最普通的相貌找到恩人。只等那恩人老死之后,巫湄大概就能成仙了吧。”
“啊?”孟厌感叹道:“你们巫妖成仙的方式还挺别致的……”
她还是头回听说妖怪成仙的方式是找个恩人,相伴到老。
“你别以为容易,此等成仙方式最是折磨。”巫即伸出四指,“我族千年来,也只巫戚山、巫肦、巫咸与巫九息四位同族得道成仙。”
巫妖一族,自出生之日起,所习的法术便是变换相貌,修炼上百年、上千年。忽有一日,为了所谓的成仙,却要他们放弃变换相貌。无异于活生生杀死自己,再重活一世般痛苦。
“巫妖中没几人能做到,譬如我。”巫即说的坦荡。
他此生最爱以不同的相貌遇见不同的人,要他以一张脸与人生死相守,这仙不成也罢。
孟厌惊讶,“那你们找的这良人,又是怎么回事?”
巫即热心为她解释,“你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巫族称呼助我族成仙之人为恩人。其实,巫妖中有定力之妖多不胜数。但找恩人,却艰难无比。一要机缘二要耐心,二者缺一不可,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伴到老又不容易。你想啊,人时有意外,巫妖找到了恩人,指不定哪日恩人死了,轻则换人,重则入魔。”
孟厌嘴巴大张,“这……找个人,还能入魔啊?”
说到此处,巫即忽地凭空变出一把折扇,活脱脱一个春风得意的贵公子,“我们巫妖,最是重情重义。若恩人惨死在他人手上,就算乱了天道,也会杀死那人为恩人报仇。”
“哈哈哈,我突然发现,在地府做官还挺好的。”
孟厌从前以为妖族不用干活,活得潇洒自在。今日方知,三界众生,各有各的不易。
三人路过城外小道,孟厌自顾自在前面想事。
巫即趁机溜到温僖身边,“公子,可愿意与我同去招摇山快活?你喜欢什么相貌,我都可以变。”他边说边往温僖身上贴,这等相貌的男子,谁看了不心动。
“滚,别逼我杀了你。”温僖眼神凌厉,眸中杀气升腾。周身红光闪烁间,右手随着“杀”字,凭空聚起一团黑雾。
巫即被这一瞬的骇人杀机,吓得转身便跑。
孟厌再回头时,只瞧见温僖,“巫即跑哪儿去了?”
温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和方才欲杀巫即之人判若两人,“他回浮戏馆了,让我们不用管他。”
巫即走了又没走,躲在角落,看见温僖脸色变换,心中纳闷:“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啊。”
等人走远,他怔怔盯着温僖的背影发愣,“奇怪,我好似在哪儿见过他?”
地府中,三人坐在房中叹气。
孟厌弱弱发问,“你们说,梁芙蕖不会真和旁人有染吧?”
崔子玉:“这话你去跟神荼大人说。”
她刚从鬼门关回来,神荼大人叮嘱一通,让她务必查明真相,还梁芙蕖清白。
孟厌想起神荼当日审问她和温僖时的样子,缩缩头闭嘴了。
彭汜说看见了,其他人都说没看见。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沉默中,温僖猛然站起身:“不对,我们忘记问一个关键问题了。彭汜看见的梁芙蕖,是正面还是背影?”
“有区别吗?彭汜应该不会认错人吧……”
崔子玉记起彭汜的确没说过,他看到的梁芙蕖是正面还是背影。可他们同床共枕五年,还是青梅竹马,正面背影又如何,总不会认错吧。
“正面与背影的差别可大了。走,我们再去问彭汜。”
温僖拉着孟厌便走,崔子玉跟在两人身后急匆匆在追。
结果去了彭家一问,人彭汜不仅看到过梁芙蕖的背影,还亲眼见到过梁芙蕖本人,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笃定。
三人信心满满地来,灰心丧气地走。
出门方走了几步,遇见正要回家的巫湄。
她见到他们,热情招呼,“你们又来找彭汜吗?可是案子有了些眉目?”
孟厌无奈叹气,“没呢。对了,巫魅,许郡还有你的其他同族吗?”
巫湄认真想了后,回答说没有,“巫妖化形不易,天庭管束又严。我们在人间稍有不慎,便会被打回原形,同族们都不愿入世。”
话锋一转,巫湄说她倒知晓幻妖一族中,有一种药会让人产生真实的幻觉,“幻泪。巫妖好变换相貌,幻妖则爱造幻境。中了幻泪之毒,会勾起一个人心底的喜恶欲念。”
幻泪,以幻妖血泪为引,曼陀罗入药。
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七七四十九日,方熬七滴幻泪。
一滴,便可迷惑一人一生。
听她说完,崔子玉急迫问道:“这药哪里有,你知道吗?”
巫湄不好意思回道:“我也只是入世时,听族中与幻妖一族交好的长老们提过,实则并未见过。”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孟厌笑着向巫魅道谢,“多谢你。”
“唉。”
三人聚在一块无言叹气。
他们这一趟查案,先是遇到了巫妖,后又知道了幻泪,然而越查越觉得梁芙蕖与旁人有染。
孟厌左右环顾,“现在怎么办?”
温僖小心提议,“要不再去探探彭汜,找一个和梁芙蕖有染的男子问问?”
查案已到绝路,三人没了法子,只得再回彭家问彭汜。
彭汜本不想回忆此等糟心事,可爹娘也在旁帮腔,非要让他说出一个和梁芙蕖有染的男子。
但是,任彭汜坐在院中回忆了整整一个时辰,竟想不起任何一个男子的相貌。
他惊讶地发现,记忆中有关梁芙蕖与男子说话拉扯的情形,只有梁芙蕖的样子,没有男子的相貌。
彭汜茫然地看着对面的三人,“我想不起来了……”
“上月才发生之事,你便记不得了吗?”
崔子玉还以为他在诓骗他们,孟厌拉着她去角落,觉得彭汜不像在说谎。
照彭汜回忆中的场景,温僖与孟厌一左一右站定,在彭家还原他当时所见。
奇怪的是,在彭汜所站的位置,没道理看不到男子的样貌。
温僖断言:“他没准真被人下了药!”
彭汜深爱梁芙蕖,内心深处自然最怕她红杏出墙抛弃他。
若真的中了幻泪之毒,他日日所见的幻境,定然是她与男子拉拉扯扯。
午后阳光灼灼,孟厌却没由来地觉得遍体生寒,抱着温僖的胳膊不肯放手。
给彭汜下药之人,不知是何居心。生生离间了一对恩爱夫妻不说,还致幼子失母,梁芙蕖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番若非他们插手查案,彭汜直到死,怕是都会觉得梁芙蕖死有余辜。
孟厌本想问彭汜被人下药之事,复又想起巫湄说,幻泪与人的眼泪一样,下到何处通通不会被人发现。
崔子玉转而问彭汜与梁芙蕖是否得罪过人,彭汜缓缓摇头,“没有。”
三人跑去巫湄家,“若有人中了幻泪,该如何解?”
巫魅笑着开口,“巫妖与幻妖万年前同属九尾狐妖一族,既相生,又相克。你们找个巫妖,取他手心血,掺水喂服,便可破幻泪之毒。”
可惜,巫湄已修了百年仙道,妖血不够纯,大概破不了彭汜所中的幻泪。
温僖笑的一脸奸诈,“我瞧巫即做妖挺纯粹的,他的妖血应该够吧。”
孟厌想起巫即的轻浮样,颔首赞同,“走,我们找他帮个小忙。”
三人于浮戏馆,找到变成赤水相貌与南宫扶竹饮酒的巫即。
温僖手起刀落,一瓶妖血到手。
临走前,孟厌好心提醒南宫扶竹,“你真是笨死了,他这般轻浮浪荡,哪里会是赤水!”
三人马不停蹄又返回彭家,诓骗彭汜喝下掺有妖血的茶水。
不到一炷香,彭汜突然看着他们三人,面露疑惑,回身大声喊道:“芙蕖,家中来了客人,你怎未端茶水出来?”
见房中无人应答,他笑着跟他们道歉,转身走进房中说去寻他的妻子。
可空寂的房中,眼下只有彭汜的爹娘抱着缙儿,泪流满面地告诉他,“芙蕖已经被你逼死了……”
说罢,他们拿出梁芙蕖的诀别信给他看。
彭汜读完信,匍匐在地,放声痛哭,“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怎么梦醒了,芙蕖却死了?”
第26章 群芳妒(五)
孟厌与崔子玉跟着他进房,见他痛哭流涕,知他已解毒。
两人对视一眼,孟厌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你陷入梦境前,见过何人,又或者吃过他人递来的茶水或吃食?”
彭汜坐在房中,拿着诀别信想了许久,而后提到一个名字:何红莲。
今年元宵那日,彭汜带着梁芙蕖去城中看花灯,路上曾遇到过何红莲。
因彭汜与她的郎君胡少渊素有来往,梁芙蕖见她孤身一人,便拉上她一起看花灯。
中途,他们三人坐在一处茶棚歇脚,他吃了何红莲递来的糕点。
回家后,他莫名其妙,不分白夜的开始做梦。梦中全是梁芙蕖与别的男子苟且,不守妇道的情形。他有一回梦中气急,打了梁芙蕖一巴掌,还说自己要休妻。
彭汜摊着手,怅然地看着房中所有人,“可那不是梦吗?”
“是梦,但却是只有你入梦的歹毒幻梦。”
胡家离彭家不远,出门再走过一条暗巷便到了。
他们到时,院中女子凄惨的求饶声与碗盘碎地声交织。
崔子玉踹门进去,发现是何红莲的郎君胡少渊正在殴打她。
孟厌拉走何红莲,见她面上身上都是淤青,胡少渊还喋喋不休说要打死她。
崔子玉生气,一脚踢过去。
胡少渊吃痛闭嘴,大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我打她,与你们何干?”
孟厌挡在何红莲身前质问道:“她做了什么,你要如此打她!”
胡少渊回的恬不知耻,“我娶了她,自然想打便打。”
何红莲站出来打圆场,“胡郎今日喝酒喝多了,不小心碰到我而已。三位来我家,是来找人吗?”
孟厌扶着她去了外面小院角落,“今年的元宵灯会那日,你是否曾递给彭汜一块糕点?”
何红莲依言点头,“是。他们夫妻好心与我同行,我便把自己做的糕点分给他们吃了。”
她的目光中有真挚闪动,说完还急急为梁芙蕖辩解,“你们是彭大哥找到的人吗?芙蕖姐姐并非水性杨花的女子。”
孟厌又问了几个问题,何红莲都一一作答。眼神清澈,从未闪躲,实在不像撒谎之人。
三人瞧不出任何问题,见天色已晚,准备先回地府,明日再来。
可他们方走不到十步,何红莲的求饶声再次传来。
崔子玉气到直接翻墙进了院中,一抬手再一记无影腿,将胡少渊打趴在地。孟厌趁胡少渊躺在地上喊痛时,扶着何红莲去了客栈休息,“你在此歇息一晚,我们明日陪你去报官。”
投宿的银子,孟厌好说歹说才劝温僖付了,“不义之财,花在正道上才会长命百岁!”
何红莲拉着他们不停道谢,似想起什么,在三人临走前,她拉住孟厌,“我白日做糕点时,胡郎也在。他好似往糕点中放了什么,我问过他,他说就一点水而已。”
水?
难道是胡少渊下了药?
三人退出房中,原打算去问问胡少渊。结果到了胡家门外,院门上锁。邻人听见叩门声,开门出来道:“他去喝酒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孟厌看看崔子玉,“那我们明日再来?”
崔子玉踹了一脚胡家大门,“行!他反正跑不了。”
翌日一早,崔子玉去胡家找胡少渊。
孟厌带着温僖,去客栈找何红莲,说陪她去报官。
何红莲摆手,面露无奈,“不用去报官了。胡郎平日对我尚好,只喝了酒才会打我,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孟厌想说什么,但看她一脸着急回家的样子,便随她去了。
他们陪她回了家,崔子玉仍立在门外。
“还没回来吗?”
“说是半夜回来过一回,又被人喊走喝酒去了。”
何红莲带着三人进房,等至午后,醉眼醺醺的胡少渊被一男子送回家。
方一见到何红莲,他没好气道:“不是有人给你撑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胡郎,我不是……”
说着说着,何红莲竟捂上双眼哭了起来。
崔子玉被她这一哭,哭得心烦意乱,索性揪着胡少渊的衣领问道:“元宵那日,她做糕点时,你往里面加了何物?”
胡少渊不明所以,“和面水少了,我加了一点水。”
孟厌:“你认识梁芙蕖吗?”
胡少渊点点头:“认识,我和彭汜同岁,算是好友,两家常有来往。”
“你知道梁芙蕖因何而死吗?”
“知道啊,彭汜到处说看见梁芙蕖当街与人拉扯。我倒一次没瞧见,还奇怪梁芙蕖这么大胆吗?与人有染竟避也不避。”
胡少渊语气中有不解有疑问,就是没有半点心虚。
这人似乎,也很奇怪彭汜这几月的反常举动。
崔子玉挥舞拳头,“你若再敢打她,我饶不了你!”
胡少渊昨日被她踢过一脚,现下脚上还钻心痛着,赔着笑脸向她保证,“女侠,我日后定会好好对她。”
“何红莲和胡少渊都没问题,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孟厌一走出胡家,便仰天长叹。
“问题反正出在彭汜身上。走,再去问问他!”
温僖语气冷静,先一步离开。
孟厌看着走远的温僖,凑到还在生气的崔子玉身边,“崔大人,你有没有发觉温僖变了许多?”
莫名生气,莫名上进。
崔子玉心道自己一个修无情道之人,哪看得懂你俩这般弯弯绕绕的感情,“他不是想和你成亲吗?估摸着,是想做个能让你依靠的男子吧。”
孟厌恍然大悟,小跑至温僖身前,牵着他一起走。不时诚心称赞他,“阿僖,你近来勤勉不少,我心甚慰。”
彭汜自幻泪所造的梦境中醒来后,两行清泪便没停过。
昨日他们走后,他去了梁家跪下认错。今日早早出门,说要把梁芙蕖的坟移到彭家祖坟。
三人等到晚间,才等到满头大汗的彭汜回家。
“你们查的如何了?”
彭汜推门见是他们,忙问进展。
孟厌小心问道:“还没查出个结果。我们想问问你,除了何红莲,你还吃过或喝过其他人递来的东西吗?
彭汜双眉紧蹙,眉宇间的忧愁之色渐浓,“没有。”
昨日,他们与他说,他是着了有心人的道。
中了一种名叫幻泪的毒,这才产生幻觉,看到梁芙蕖与男子当街拉扯。
他日思夜想,实在想不到他和芙蕖得罪过谁。
崔子玉觉得奇怪,“你和胡家夫妇关系如何?”
彭汜欲言又止,在三人的催促下才说下去,“我和胡少渊关系还行,他常来我家喝酒。不过,自三年前,他娶了何红莲后,来往便少了。”
“为何?”
“胡少渊说她是灾星,让我们少和她说话。”
“啊?”
三人惊呼,他们看何红莲相貌清秀,不像是能招致祸端之人。
彭汜挠挠头,“我不是很清楚。这事,我也是听胡少渊有次提起往事,说他自娶了何红莲,家中灾祸连连,接二连三有人死去。”
先是他娘莫名说自己看到恶鬼索命。
有一天在湖边洗衣,一边叫喊“恶鬼来索命了”,一边走进湖中。等过路人发现她时,人已走到湖中央,旁人喊了半天,她竟毫不理会。
后是他爹,坚持说他娘没死,日日出门找人。
有次在街上找人,被疾驰的马车撞倒,一命呜呼,熬了几日便去了。
听彭汜说完,三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东西:幻泪。
“她看来真有问题!”
孟厌贴在崔子玉耳边说道,同时眼神示意温僖走人。
彭汜见他们着急要走,疑心是何红莲招致祸端,害死梁芙蕖,赶忙说道:“她爹娘尚在,就在谷里村。”
三人道谢后离开,直奔谷里村。
村中人一听到何红莲的名字,人人皆避之不及。有一个村民帮他们指了指何家的方向,也慌张跑开了。
何家在谷里村的正西方向,独门独户,家中只有何红莲的爹娘在。
两人一听他们的来意,忙问道:“她是不是又害人了?”
为何说又?何红莲的爹叹了一口气,面上无奈说道:“她不是红莲,她是青莲。”
何红莲与何青莲是一对双生子,红莲为长,青莲为幼。
自何青莲十五岁开始,村中有几个她不喜欢的人,全死了。连她姐姐何红莲,也难逃一死。
孟厌不解:“她害她姐姐做什么?”
何青莲的娘带着怒气回道:“她喜欢上红莲的未婚夫了!”
何红莲与何青莲长得一样,若有心装下去,连他们这个爹娘都极难分辨。
三年前,何红莲与胡少渊成亲前半月,“何青莲”消失。几日后村中池塘浮起一具女尸,当时的何红莲,实为何青莲。她带着他们跑去认尸,言之凿凿说女尸是何青莲。
“她装得很像,我们直到出嫁那日才瞧出不对劲。”
胡少渊来迎亲那日,何青莲坐在房中,无意间说了一句:“她死了真好。”
他们听到后,追问她是何意。
何青莲当时着急上花轿,回头阴森森地盯着他们,“你们若知道了,也不能活了。”
“我们早该发现的,红莲尸身浮起那日,她一直在笑!”
第27章 群芳妒(六)
月影重重,何青莲的爹娘兀自在说:“她和少渊成亲后,少渊爹娘来找过我们一次。”
胡少渊与何红莲的亲事,由胡少渊爹娘亲自定下。
自何青莲替何红莲嫁进胡家后,胡少渊爹娘慢慢察觉不对,“他们说她心狠手辣,整日缠着少渊,不准他出门。还问我们,她到底是红莲还是青莲?”
“她自小最会装成红莲骗人,我们只能猜她是青莲,却不敢肯定。”因这一丝的犹豫,他们并未说出成亲当日的怪事,也并未告知胡少渊爹娘,何青莲身边之人接连自尽一事。
可后来,他们听到去许郡的村人回来说:胡少渊的爹娘也死了。
“我们去了胡家,又是求她又是打她骂她,让她不准再害人。”何青莲的娘捂脸直哭。他们没有证据,只能凭借只言片语猜出这些人的死亡,大概与自己的女儿何青莲有关。
可惜,何青莲不仅没有停止害人,这次还拆散了一个家。
何青莲爹娘追问他们,她这次害了谁。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温僖沉声开口,“我们只是来问问。”
回地府的路上,夜静更阑,月影朦胧,隔了树梢照过来。
孟厌仔细算了算,何青莲身边莫名自尽之人,竟已有六人之多。
崔子玉声音发闷,“真是她吗?”
她实在不敢信,那样一个被郎君殴打折磨侮辱的无助女子,竟是一个嫉妒成性,滥杀无辜之人。
温僖回她,“明日问问她,便知晓了。”
过鬼门关时,碰见神荼,他在此已等候很久。
崔子玉上前与他说:“我们已找到一人,大约是凶手,准备明日去问她。”
神荼遥遥向他们道谢,“多谢。”
翌日,天光大亮。
三人去了胡家,胡少渊不在,家中仅何青莲在房中忙活。
她见他们又来找她,笑着迎上去,“多谢恩人昨日帮腔。如今我的日子如蜜里调油般甜,真的不用报官了。”
崔子玉借口有事问胡少渊,带着孟厌与温僖坐到院中等待。何青莲来回走过,又不好赶走三人,索性去了房中继续收拾。
午时初,胡少渊抱着一袋米归家。隔的老远,孟厌都能听见他的喊声,“红莲,我回来了。”
他的语气中翻腾着爱意,与往日殴打妻子之人截然不同。
孟厌看向正要走去开门的何青莲,“你终于忍不住,也给他下了幻泪吗?”
何青莲扭头,目光中满是迷茫之色,“姑娘,你在说什么?我不大听得懂。”
胡少渊进门后,见到院中三人,热情招呼,“红莲,他们是你的好友吗?”
何青莲笑着点点头,“算是吧。”
温僖从房中走出,递上一杯茶水给胡少渊,何青莲看了一眼却未阻止。
半个时辰后,温柔的胡少渊消失,一把推开坐在他身旁的何青莲,急躁地问她:“他们怎么又来了?”
何青莲被他推倒,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你们做了什么?”
温僖晃晃手中的瓷瓶,笑得神采飞扬,“帮他解毒罢了。”
胡少渊听到他们的交谈之语,想起自昨日吃了何青莲递来的吃食后,自己便好似做梦一般。梦中的他娶了心上人何红莲,夫妻情深,日子安稳。
但梦醒一睁眼,他还是娶了何青莲这个毒妇。
胡少渊:“你给我吃了什么?”
何青莲温柔回应:“让你开心的东西,你这两日不开心吗?”
胡少渊指着她大骂,“毒妇!害了红莲与我爹娘还不够,你还想害我。”
何青莲扑上前,泪光莹莹,“胡郎,他们妄想分开我们,死有余辜。我没有害过你。”
事已至此,何青莲也不装了,大方承认彭汜的毒是她所下。
崔子玉带着哭腔,步步走近,“为什么?”
何青莲大声吼道:“她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再好的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她尝过什么叫嫉妒。
未出嫁时,何青莲嫉妒姐姐何红莲。她们相貌一样,偏偏姐姐得了好夫婿,可以去许郡生活,而她却要一辈子留在谷里村,嫁给镇上的屠夫。
她看着登门求亲的胡少渊,心动了。想起那人说的好东西,她将幻泪掺进姐姐的吃食中。
果然过了几日,姐姐因幻觉跳水自尽,救回来时已是一具尸体。
她们姐妹长得一样,自姐姐消失那日,她便用心扮做姐姐。
她装得很像,可谓天衣无缝,连她的爹娘及姐姐相熟之人都未曾起疑。
唯独胡少渊,还是认出她了。
他们成亲后不到三个月,胡少渊便质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扯了无数个谎,来证明她是何红莲,胡少渊却总说她和红莲不一样。
她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她知道胡少渊的爹娘已经开始怀疑她,他们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害过人。那些人是因幻觉而死,怎么能怪到她身上?
胡少渊不在家的那半个月,他们去谷里村的日子越来越多。
她没办法,只好用两滴幻泪,送他们这对恩爱夫妇去了黄泉路团聚。
去年,她开始嫉妒梁芙蕖。
彭汜与胡少渊喝酒,常常炫耀梁芙蕖是难得的贤妻。以致于胡少渊每次打她,都会提一句,“你瞧瞧梁嫂子,再看看你。”
梁芙蕖既然千好万好,她便毁了她所有的好。
语罢,何青莲站在房中,大笑起来,“你们就算知晓了真相,又如何?他们自尽而死,关我什么事。”
胡少渊听她说完,上前要杀了她,被崔子玉拦住,“何苦为了她,赔上一条命。”
真相查清,被何青莲害死的游魂出现,齐齐围在她身边,而她还兀自笑着。
出胡家时,黑白无常与月浮玉都在。
月浮玉数了数跟着他们身后的游魂,痛快地给孟厌加了二十六分,“二十四分为查冤拘魂,另外两分为发现恶魂。”
黑白无常惊讶一个凡人因为嫉妒居然害死了六个人,拉着孟厌不停问,“这人会有什么惩罚?”
崔子玉路过三人身边,“她会好好活到五十岁。”
黑白无常震惊,“岂不是什么惩罚都没有?”
何青莲说的对,就算他们知晓了真相,也是徒劳无功。
幻泪之说,天方夜谭。
他们没有证据,官府不会信的。
万幸何青莲手中的七滴幻泪已用完,她再也不能害人。
胡少渊决绝地要休妻。
她所珍视的一切从今日开始,将全部失去。
可这算是惩罚吗?
孟厌看着走在最后的梁芙蕖,实在说不出“算”这一字。
六个无辜者因何青莲的嫉妒丢了命,差点连轮回都入不了。
而何青莲,也仅仅只是失去了郎君而已。
彭汜当日从胡少渊口中得知真相,提了一把刀想去找何青莲报仇,被他爹娘拉住,让他想想孩子。
他叹了一口气,去了梁芙蕖的坟前,说自己对不住她。
梁芙蕖站在他身后,轻声回了一句,“没关系。”
说完,她对着神荼弯腰道谢,提步跟着黑白无常离开。
神荼正要跟着回地府,月浮玉上前道:“鬼帝神荼,无视地府规矩,私自引渡游魂,扣一百分。”
孟厌与崔子玉目瞪口呆。神荼倒不在意,拍拍月浮玉的肩膀,潇洒离去,“月大人,地府有你,是幸事。”
神荼能来,全因崔子玉提前告知了他真相。
他对梁芙蕖有愧,等现魂后,特意跑来问梁芙蕖是否有未尽之事,他可以帮忙。
地府中,由神荼带队,一行人送六个游魂去了奈何桥。
等他们投胎之后,神荼站在桥上笑道:“又送她转世一次。”
正要回房,温僖大喊糟糕,“完了,巫即的妖血还在胡家。”
孟厌一边怨他拖后腿,一边拉上他去胡家找妖血,崔子玉跟着两人身后。
刚走到胡家,便见胡少渊将何青莲推出门,甩给她一封休书。
何青莲与他们擦身而过,眼神阴森,似要杀人。
温僖拿走装有妖血的瓶子,三人回地府的路上,却碰见何青莲跟着一个姑娘。
崔子玉怕出事,忙招呼孟厌与温僖跟上。
前面两人的路越走越偏,崔子玉心中起疑,一回头却发现孟厌不见了,“孟厌呢?”
温僖跟着回头,发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孟厌,早已不见踪影。
“快喊地府的人来,她没准被什么厉害的妖怪抓走了。”
闻言,崔子玉捻决施法。
不到一炷香,今日在附近巡视的顾一岐赶来,之后是带着牛头马面走来的月浮玉。
“出了何事?”
崔子玉:“长话短说,孟厌不见了。”
温僖补充:“我方才原路折返回去,也不见她。”
六人兵分五路,除了崔子玉与月浮玉留下继续跟着何青莲,其余四人沿着林中的四个路口寻找。
温僖去了正东方向,一路走一路喊孟厌。
在密林中转了两圈,无人回应。他心中着急,只得求另一个人,“快帮忙找她。”
那人嗤笑他没出息。
他发了狠,把刀抵在脖子处,“你若不帮忙找她,我现在就把自个杀了。”
“往左边走,里面有一间房,她就在里面。”
温僖瞧了一眼他说的房子方向,好似有些远,“那你先过去帮我看看,要是有人杀她,你就出手救她。”
那人骂他和孟厌一样烦,温僖将刀又抵在脖子处,“你看着办。”
一道红光闪过,妖气升腾而起。
顾一歧在温僖反方向,一回头便看见妖气冲天,暗道不好,匆忙追随妖气而去。
密林深处的房间中,孟厌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旁边站了一个人。
她看着这人轻浮的背影想起来了,是巫即。趁她迷路找不到温僖,扮做温僖来找她,带着她来了此处。
眼看巫即越走越近,孟厌撑着身子起来,“你要做什么?”
巫即笑得一脸邪魅,“原来你是地府的孟婆啊。”他尝过人和妖的味道,至今还没尝过地府神仙的味道。
孟厌中了迷药,勉强起身又无力躺下。
眼皮合上之际,她在想:“不是吧,怎么还有劫色的啊?”
第28章 群芳妒(七)
巫即转动眼珠,舔舔嘴唇。想他这趟虽没拐到温僖,能得到孟婆也算不错。
正欲上前脱孟厌的衣裙,杀气忽然从背后袭来。
庞然大物般的身影完全笼罩了他,亮如白昼的房间霎时暗淡下来,一瞬间彷如置身黑夜。
他回头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坏他的事,反被一团黑影掐住脖子。钳制他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他动弹不得,呼吸不了,无处可逃。
黑影的声音由远及近,魔音绕耳,“巫即,你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你也敢动?”
“你是谁?”
“姜杌。”
寒意从心底升起,悬在半空中挣扎的巫即,终于记起面前之人是谁。他推着黑影的双手求饶,“姜杌,我错了。看在九息姐姐的面子上,求你放了我……”
“孟厌!”
外间温僖的声音传来,在巫即快要被黑影掐死之际。
黑影听到有人进门,瞬间消失不见。
巫即倒在地上,直流冷汗。温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来不及喘气,赶紧跑了。
温僖推门而入,一道黑影与他擦肩而过。
“一个孟婆还能被妖怪骗了,她也真够没出息的。”
温僖跑去床上看孟厌,见她脸色还好,只一直在睡觉,想她应是中了什么迷药。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朝她泼过去。
孟厌一睁眼见到温僖,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该死的巫即,竟想劫我的色!”
温僖抱着她安慰,“没事了。色没劫成,巫即已经跑了”
两人正抱的难舍难分,其他几人赶到。走在最后之人,赫然是月浮玉与崔子玉。
顾一歧质问,“你们来干什么?”
崔子玉回他,“这边好大的妖气,我们以为是吸恶魂的大妖。再说何青莲跟着的姑娘是幻妖,她想做坏事也做不了。”
大妖现世,东方红光一闪。何青莲跟着的那位姑娘转身,“你为何要跟着我?”
何青莲:“我知道你是幻妖,我需要幻泪。”
“你救过的那个幻妖,难道没告诉你,妖与妖亦有差别吗?”那幻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片刻后狰狞着脸,“快走吧,要不然我真会忍不住吃了你。”
何青莲固执地不肯离开,幻泪已用完。她如今无家可归,急需一滴幻泪迷惑胡少渊,她不能失去他。
两人争执间,幻妖作势要吃她,反被一道黑影弹开。
“滚,她是我的猎物。”
黑影冷冷说道。幻妖自知不是他的对手,逃之夭夭。
何青莲不知死期将近,“你是谁?”
只可惜话未说完,她的所有魂魄被吸入一颗珠子中。
她这一生,救过妖,害过人。
最后,只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远处房中的顾一歧暗道不好:何青莲是恶魂,他们不在,正好给了大妖吸魂的机会。
“温僖留下照顾孟厌,其余人快走,何青莲有危险!”
然而,等他们赶到,何青莲已死,脖颈间妖气甚浓。
顾一歧:“那妖应是刚走不久,分头找找。”
密林中忽地没了鸟雀之音,安静极了。
温僖扶着孟厌出门,一团黑影朝他们袭来。两人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
“阿僖,是那个吸恶魂的坏妖,快跑啊!”孟厌一抬头,与一团黑影对视。她大叫出声,慌忙去拉温僖的手。见他没反应,一回头才发现他早已晕倒。
眼见那团黑影又要撞过来,她赶紧回身护住温僖,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黑影以为她在捏诀,靠近之后,才听见她说的是:“好妖在上,求求你别杀我们。我和阿僖道行低,吃我们都不够你塞牙缝。”
“傻子。”黑影消散之前,在孟厌的耳边骂道。
语气中,无奈与鄙夷交织。
等孟厌敢睁眼时,黑影已经消散。
顾一岐与崔子玉站在她面前,后面跟着牛头马面与月浮玉,“出了何事?”
孟厌指着半空,“那个吸恶魂的坏妖来找我们了!”
崔子玉心有疑惑,出声问她,“他刚吸了何青莲的恶魂,为何会来找你们?”
孟厌:“反正我们一开门,一团黑影便冲过来撞我们。”
温僖仍昏迷不醒,牛头马面架着他回地府。
顾一岐走在后面,与孟厌并肩,“那团黑影长什么样子?”
“就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孟厌双手挥舞。恍然记起那妖的最后一句话,她恼怒道:“对了,他临走前骂我是傻子!”
月浮玉笑出声,“你确实像一个傻子。”
一个孟婆先是被巫妖骗,接着撞见大妖,连个模样都没记住。
孟厌不服气,和他吵起来,“我俩当时都快被吃了,哪还敢睁眼看他长的是丑还是美。”
顾一岐打断两人的争吵,继续问她,“他为何放过你们?”
“不知道,反正我再睁眼的时候,只看见你们几个。”
连失三人恶魂,酆都大帝发了火。
五方鬼帝齐聚查案司,除了温僖,查案的几人全部被盘问了一遍,特别是遇见大妖的孟厌。
孟厌回忆半晌,只记起那个大妖是一团黑影。
再多的细节,实在想不起来。
神荼好心帮她说话,“她连日查案,今日先被巫妖迷惑,又撞上大妖,记不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几位鬼帝见问不出任何有用之事,挥手让她回房。
房中的温僖依旧昏睡,孟厌守在床前,托腮看他。
临近黄昏,隔壁房门被推开,她忙跑出门去找崔子玉。
孟厌:“如何了?”她今日从查案司离开前,曾听见顾一歧说此次留下的妖气够重,应能查到是何妖所为。
崔子玉:“只知来自搅乱荒,其他一概不知。”
“搅乱荒在何处?”
“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一搅乱荒。日月不至,昏天暗地。”
再回房,温僖总算醒了。
孟厌抱着他一阵安慰,言语间不时炫耀一番自己的丰功伟绩,“我俩出门遇见坏妖,你晕过去了。要不是我护着你,你肯定没命。”
温僖听完语气平淡,甚至透着一股嫌弃,“是吗?那你还挺厉害的。”
想象中的夸赞和吹捧全部没有,孟厌从他怀中钻出,瞪了他一眼,满面不悦,“我救了你,你不得谢谢我吗?”
温僖低头,诚心诚意道谢,“谢谢主子救命之恩。”
孟厌满意了,抱着温僖又啃又亲。亲累了躺进温僖怀里,握着他的手抱怨,“那个坏妖真讨厌,骂我是傻子。”
温僖摸着她的头发,“那下次见到他,你骂回去。”
孟厌面色涨红,“你也是个傻的。他专吸魂魄,万一听见我骂他,一生气杀了我,怎么办?”
温僖强忍住从心底冒出的一阵阵笑意,“那你日后避着点他。”
孟厌拍拍他的手,“放心,我又不傻。”
两人这一宿,抱着睡至日上三竿才醒。
温僖经此一吓,身子更加虚弱。孟厌不准他出门,表面说去查案司打听消息,实则与崔子玉一道去了人间抓巫即。
孟厌带着崔子玉去了巫即曾出现过的所有地方,一个人影也未见到。跑去找巫湄打听,才知巫即回了招摇山,“他昨日急匆匆跑来,说得罪了一个大妖,再不回招摇山躲躲,恐怕命不久矣。”
“哼,别让我再遇到他!”
地府内,顾一岐去找温僖问话。
温僖的说辞与孟厌一样,“我们推门出去,他突然撞过来,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一岐:“你晕倒前,可曾看清黑影的模样或特征?”
温僖摇摇头,“没有。”
两人正说着,孟厌推门进来。
见是顾一岐,知是为大妖一事而来,连忙为温僖解释,“他法力低微,大妖撞过来前便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皆一问三不知,顾一岐尚有要事在身,出门前回身叮嘱道:“你们这个月不要去人间。”
孟厌一口答应下来,“好的,好的。”
等顾一岐走远,孟厌气呼呼关上门,“巫即这个王八蛋,跑的倒快。”
温僖斜靠在床上,不住咳嗽,“你平时不是能一眼认出他吗?这回怎会被他欺骗?”
孟厌指着温僖,“他装得可像了,和你冷漠的样子一模一样。”
温僖陷入沉思,“是吗?”
孟厌看他眉头紧锁,跑过去抱他,顺嘴说了关于大妖的几个消息,“对了,崔子玉说那个大妖来自搅乱荒,几位鬼帝大人已带着妖冥使去查了。快的话,下月便有消息了吧。”
“若查的慢呢?”
“一年半载,反正总会查到。”
一番劫后余生,两人闷在房中温存了几日。隔壁的崔子玉出门倒勤快,每日天未亮出门,夜已深也不见踪影。
孟厌近日时常觉得温僖变了,具体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温僖说她疑神疑鬼,“好啊,孟厌。你不会是想找理由抛下我,去找你的旧情人吧?”
“我没有。”孟厌最怕他吃醋,这日趁他醋劲发作前,借口去查案司打听消息,赶紧溜了。
在地府转了一圈,她跑去黄泉路,和黑一白二一起送游魂。
今日的游魂中,有一人很是闹腾。
从进了土地庙开始,便不老实,死活闹着要留在人间,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黑一白二不堪其扰,索性闭口不言。
那人见到孟厌,又缠上她,“你能带我回去吗?”
孟厌摆手拒绝,“你已经死了,回不去的。”
那人继续问,“那你能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吗?”
白二:“你说的那个人,明日也会死。”
第29章 孔孟道(一)
凡人的寿命,在一出生便已被写进生死簿。
生老病死,无人可改,无人可免。
孟厌无事可做,跟着那个喋喋不休的游魂去了奈何桥。
泰媪见到她,又把她从头到脚好好奚落了一番,“本官瞧是谁,原是查案司的大红人孟厌呀,怎赏脸来了本官这小小的轮回司?”
“哈哈哈,下官来瞧瞧……”
喝孟婆汤前,那个游魂总算消停片刻。
他对着一直跟着他的孟厌,殷切哀求道:“我应是见不到他了。若你明日能见到他,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就说‘不管世人如何谤他毁他,但子桐知他是好人’。记住了,他叫陈留葴。”
一碗孟婆汤入喉,他笑着走向忘川河。
独留孟厌站在桥上自言自语,“陈留葴?这名字,我好似在哪里听过……”转念想起白二方才说,这个叫陈留葴的人,明日会入地府。
“只是一句话,我明日在黄泉路上等着便是。”
回房路过望乡台,她看见顾一歧孤身在山坡上坐着。背影孤寂,肩膀耸动,应是在哭。
孟厌心中不忍,走过去陪他一起看。
原是他爹生了病,大夫来了好几个都束手无策,他娘急得在床前掩面而泣。
孟厌扭头便瞧见顾一歧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下,此刻布满了泪痕。
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扑簌落下。
孟厌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你莫伤心了。我从前不是帮你偷看过你爹娘的生死簿吗?他们会安然活到八十五。”
五年前,顾一歧刚入地府,想家又不肯说,整日憋在心里。
孟厌常看他偷偷来望乡台,于是自作主张跑去偷看他爹娘的生死簿。可等她高兴地告诉顾一歧时,他不仅不高兴,还把她说了一通,“偷看凡人生死簿是大罪,你以后不准再冒险做这些事。”
顾一歧越哭越伤心,孟厌只好不停安慰他,直到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孟厌!”
温僖一来,便撞见孟厌抱着顾一歧。双手紧紧握成一团,眼睛冒火,上前拉着孟厌就走。
孟厌的手被他拽得生疼,只好不停解释让他放手,“好阿僖,我当顾一歧是同僚安慰他呢。我发誓,我真忘掉他了。”
温僖转身,刻薄反问,语气中满是冷嘲热讽,“孟厌,安慰同僚,何时需要搂搂抱抱?”
孟厌立在原地,小心翼翼伸手去拉温僖的手,“我瞧他实在想家哭的伤心,才好心安慰他。”
温僖没躲开,把她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下次不准安慰他了,他哭的再伤心也不行。”
“行!他下次再哭,我推阿旁阿防去安慰他。”
回房路上,孟厌倒有一事奇怪,“你也没喝孟婆汤,不会想家吗?”
自温僖来了地府,她一次都未见过他去望乡台。
温僖面无表情,语气冷漠,“我爹娘早亡,生前过得极惨。纵使去了望乡台,也无亲人可望。”
孟厌记得温僖死时,方不到二十。
爹娘早亡,英年早逝,一无亲眷二无至交好友。去了望乡台,入目空荡荡,唯余悲酸。
她一时心疼不已,歪着头问他,脸上浮起无边笑意,“我们明日去找月浮玉拿成亲文书,好不好?”
温僖蹙眉,“为何成亲还需填文书?”
孟厌语气幽怨,“月浮玉上月刚定的规矩。”
她前些日子惦记成亲之后的一千两奖赏,专门托阿旁去打听。谁知,一打听才知,如今这地府成个亲,手续繁琐。一要填文书,二要各司上司及酆都大帝朱批同意。
温僖犹豫片刻,最终缓缓点头答应。
翌日,月浮玉听说他们二人打算成亲,爽快地扔给他们两本书,其中要填的内容数不胜数。
温僖粗略翻了一下,竟有九十九道题要填。
孟厌拿着书嘴角抽动,结结巴巴,“成亲而已,不用填这么……多吧?”
她三十年前入地府当孟婆,另一位孟婆成亲,只在泰媪面前说了一声罢了。
月浮玉抬头,冷冷看着面前的两人,“近年来,地府和离人数增长过快,已是三界第一。为防地府众仙盲目成亲又和离,本官下令从成亲开始严格把控。怎么,你们有意见?”
两人连连摆手,“月大人,我们随口一说,您忙您忙。”
月浮玉细细交代,“拿回去填吧,填完后须交给本官。后续本官将会与钟馗大人商谈,大概半个月会出结果。”
孟厌牵着温僖去酆都城,找了块空地一起填。
方才没细看,如今正要填写,才发现这些问题难于上天。
譬如,第一题便是:你为何要与他/她成亲?
两人坐在石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月浮玉就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孟厌把笔扔在桌上,愤愤不平。怎么这地府中的所有好事,每次到她,都在改规矩!
温僖见她生气,把笔收起来,抱着她一顿宽慰,“我们慢慢填便是。”
他们的脚下,成片的彼岸花连绵至黄泉路,花开簇簇,流萤在其间一明一灭。孟厌长叹一口气,从温僖手中拿过笔,又埋头填起来。
孟厌写到一半,咬着笔头,偷瞄温僖。见他一挥而就,还以为他写了什么肉麻情话。
她忙凑过去,结果上面只有四字,“身不由己。”
“你什么意思?”孟厌指着那四字,骂骂咧咧,“跟我成亲,你很身不由己吗?”
温僖争不过她,只好划掉重写,“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满意了吧?”
“哼,算你有心。”
孟厌想了半日,憋出四个字,“因为缺钱。”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温僖发火。他丢了笔,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怔怔看着那四个字,“孟厌,你什么意思?”
孟厌自知理亏,偷偷补上一句,“千金难换温僖,自然是因爱他,才愿同他成亲。如何,我写的不错吧?”
“哼,算你知趣。”
黑一白二带着游魂路过,看见两人在填成亲文书,揶揄道:“暖床三年,总算熬到成亲。温僖,你实属不容易啊。”
孟厌看见他们,想起昨日曾答应帮一个游魂传话,“你们今日勾的游魂中,有没有一个叫陈留葴的人?”
白二回头瞅了一眼,“没有这人。”
黑一:“既然他今日会死,就一定会来地府。没准被别的无常同僚勾走了,你且等等吧。”
这一等,便等到酆都城城门关,所有黑白无常回了地府。
“怪了,难道那人没死?”
五方鬼帝去了搅乱荒至今未归。
五月已到,二十六分的绩效再次归零。孟厌思来想去,又跑去查案司领案子。
温僖讥讽她要钱不要命,“你也不怕那妖盯上你,把你吃了。”
“那你养我?”
“那你还是去查案吧。”
孟厌:“小气鬼,背着我攒了不少私房钱吧?”
温僖:“我自个凭本事攒的银子,与你无关。”
查案司内,往日分案子的判官见到她,连连称赞,“孟大人入查案司才三个月,连破四件大案,月月都是查案司绩效榜首。”
话音刚落,判官环顾左右,招手让孟厌附耳过来,“昨日来了一个小案子。阎王已下令,谁破此案,便可拿六百两银子!”
她从前还是孟婆时,一年到头辛苦熬汤,每月只得五两。
六百两,需她不吃不喝攒十年才能攒到。
如今,破个小案,便能得十年之数?
尽管孟厌已死三十年,但此刻她的心,隔着几层衣衫,一下接一下,跳得极快。耳边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在咆哮,字字句句汇成一句话,“接啊,不接是傻子。”
温僖耳朵灵,听见孟厌与判官的悄悄话,心觉有猫腻。
阎王最是抠门,一年到头,别说银子。每回那宴席,回回泰媪掌厨,回回喝不完的孟婆汤。
这种黑心上司,会平白无故给你六百两?
这案子,定是难查还麻烦。
一想到此处,他慌忙去拉孟厌。可他的手,方一碰到孟厌的袖子,便听见她兴奋说道:“我接!”
“她是傻子吧?”
他的声音与心底的另一个声音重叠。
一听孟厌答应接案子,判官笑得比她还开心,恭敬地将卷宗递给她。看孟厌签字之时,他在心中庆幸,“这破案子,终于甩出去了!”
此案中的自尽之人,正是前日托孟厌带话给他,说是昨日会死的陈留葴。
孟厌拿着卷宗,喜不自胜,“这也太巧了!”
一旁的温僖,嫌弃写在脸上,不住翻着白眼。忍无可忍之下,他指着卷宗道:“你能否看看下面的那一排小字?”
“小字怎么了?”孟厌凑近仔细去瞧,一字一句念出声,“陈留王朝太子陈留葴。”
怪不得阎王这般重视,原来死的人是人间的太子。
可判官不是说是小案子吗?难道……孟厌猛然回头,果然分案子的判官已拿着纸笔消失不见。她心虚去看温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阿僖,接都接了。”
孟厌笑嘻嘻:“哈哈,没准这次我又能破案呢。”
温僖苦兮兮:“呵呵,你睁着眼睛还会做梦啊。”
第30章 孔孟道(二)
榴花正艳,鸟鸣不绝,人间夏浅胜春朝。
季节转换之间,送春迎夏。
两人牵着手,正要出地府,迎面撞见两个男子等在门边。
美的是:全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坏的是:左边顾一歧,右边月浮玉。
孟厌谨记五品以下仙官需向上司问好的规矩,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态,“月大人好,顾大人好。”
月浮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停往她身后看。
孟厌一时奇怪,顺嘴问道:“月大人,你在等谁吗?”
顾一歧看她拿着一袋卷宗,猜她又接了新案子,柔声问她,“你今日要去查案吗?”
孟厌点头,翻开卷宗,与顾一歧抱怨起来,“陈留王朝太子陈留葴昨日自尽,这案子分到我手上了。”
谁知,一旁的月浮玉一听这话,当即大惊失色,“你要查谁的案子?”
孟厌眨眨眼,复又说了一遍,“陈留王朝太子陈留葴。”
闻言,月浮玉无语望天。
倒是顾一歧面露关切,“你怎么接了陈留葴的自尽案?”
孟厌不敢说是因她贪财,上了判官的当。只好现扯了一句谎话敷衍二人,“这案子来得急,其他判官一早去了人间查案。唉,我想着为地府分忧,便自告奋勇接了。”
温僖的眼白转动如风,在后面默默拆台,“她贪图阎王的六百两,被骗了。”
月浮玉与顾一歧对视一眼,双双止不住的叹气。
见状,孟厌小心问道:“这案子,很难吗?”
“没事。”
顾一歧回的是没事,担忧却挂在脸上。
温僖最烦顾一歧,见他问够了,拉着孟厌便要走。
然而他们一动,顾一歧和月浮玉也跟着动。温僖回头,眉眼中遍布不耐烦之色,“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陈留王朝太子无故自尽,此案上达天庭。为避免人间大乱,大人特派本官与顾大人协助你们查案。”莫名被分了一个自尽案便算了,还要被迫和孟厌这个傻子查案,月浮玉有苦难言。
四人的查案队伍,到了人间变成了五人。
消失好几日的崔子玉出现在书斋,被眼尖的月浮玉抓住在人间画春画。
事发之前,孟厌远远看见崔子玉拿着一本书,与书斋掌柜讨价还价。
为防她被月浮玉抓住,孟厌特意带着三人绕路。
不曾想,转个弯又遇到崔子玉,正当街收下书斋掌柜递来的银子。
月浮玉急忙追过去,拿了她一个人赃并获。不仅当场被扣三十分,还收了她刚画好的一本春画。
崔子玉忍气吞声,跑去跟孟厌诉苦,“我起早贪黑,画了半月,才画好这一本……”
孟厌:“你胆子也忒大了。”
“我哪知道他今日会来人间?”
“实在不行,你回去低声下气求求他,好歹把画要回来。”
“行,我试试。”
五人走到太子府时,府中的嚎哭声此起彼伏,陈留葴的棺椁前跪满了女子。
崔子玉借口来吊唁太子,借机与太子府的一个小厮打听,“这些女子是谁呀?”
小厮们见怪不怪,“她们都是太子殿下纳的妾室。”
孟厌粗粗扫了一眼,发现陈留葴的妾室竟有二十人之多。个个妙龄佳人,貌美如花。
“他也太花心了。”
崔子玉与孟厌调侃陈留葴的花心,“我猜测,此案是因情所致。”
孟厌:“崔大人高见。”
两人悄悄躲在角落讨论案情。
一女子飘然而至,一袭白衣出尘如仙,发髻间仅插着一支素净的簪花。
路过他们身边,她并未惊讶。只看见顾一歧时,她脚下一滞,惊讶地问道:“公子,你可是姓顾?”
顾一歧拱手行礼,“在下姓月。”
语落,那女子神情落寞,“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其余四人不知这二人的恩怨,崔子玉偷偷问一旁的小厮,“这女子又是谁?”
小厮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太子妃都不认识吗?”
崔子玉支支吾吾,“我们兄妹五人不常来京州,一时眼拙,才没认出太子妃。”
见太子妃到来,前面跪着的妾室起身退后,把棺椁前面的蒲团留给她。
可太子妃却不动,只微微看了几眼灵堂便转身回房,有妾室叫住她,“太子殿下对你情深意切,你就这般狠心,今日连为他哭几声都觉勉强吗?”
太子妃回头讥讽,“他有什么值得我哭的?”
“你!”
妾室起身想去拉她,反被另一个妾室劝住,“她祖父是丰卿侯,我们惹不起的。”
祖父?丰卿侯?
孟厌一点就通,怪不得太子妃说顾一歧长得像她的故人,原来这两人差点成了夫妻。
出门一趟,无意得知上司的八卦。
孟厌深觉这趟不亏,看着顾一歧捂嘴偷笑,直到那些妾室愤恨地盯着她。
崔子玉在旁不停拉她,眼看有妾室招手让侍卫过来。月浮玉急忙站出来,“在下这位妹妹,自小脑子不大好,请诸位见谅。”
几个妾室来回打量孟厌几眼,觉她看起来确实有点痴傻,挥手又让侍卫退下。
“原是一个苦命人啊。”
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五人在太子府待至傍晚,也没见到有官员来拜祭陈留葴,为他悲哭之人,全是他的一众妾室。
原想找人问问,但来往的小厮行色匆匆,压根不理他们。
这一趟,注定无功而返。
回地府的路上,孟厌问顾一歧,“你生前既然是状元,和陈留葴交情怎么样?”
“还算熟吧,若他不是太子,他会是好人。但他生来就是太子,所以他是坏人。”
顾一歧说话高深,除了月浮玉,其他三人都道没听懂。
“无能无才之人当皇帝,是国之不幸,蜀有阿斗,晋有司马衷。如此,听懂了吗?”
月浮玉反问三人。
孟厌带头点头,其实她没听懂。
但看月浮玉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只能听不懂也得装听懂,她自觉很有做底层小喽啰的觉悟。
崔子玉执拗,“陈留葴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单单因他是太子,就断言他是坏人,岂不是有失偏颇?”
月浮玉语气严厉,“他得了无上的权势,却没有与之相配的才能。继位之后,只会举步维艰。直至无法守业,天下大乱,百姓何其无辜?”
见月浮玉好似在生气,孟厌拉着崔子玉赶紧走了,“他就是一个活阎王,你没事惹他作甚?”
此案天庭与地府皆催得甚急,顾一歧招呼四人去查案司商讨案情。
孟厌第一个开口,“人嘛,要么为财死,要么为情死。陈留葴应很喜欢他的太子妃,没准是因为他爱她,她又爱他。他无意间得知真相,受不了便自尽了!”
说完,她状似无意,瞄了一眼坐在中间的顾一歧。
此话意有所指,另外三人随着她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顾一歧。
顾一歧无奈摊手,“她并不爱我……”
在四人期待的眼神中,他只得将当年之事一一告知。
太子妃叫丰芫,当年,他拒绝丰卿侯的结亲。丰芫曾女扮男装,跟在陈留葴身后来找他,“你为何拒绝我祖父?”
顾一歧那时并无成亲的打算,便如实告知。
两人之间的误会说清后,丰芫常与陈留葴一起来找他,说的都是一些朝堂之事。
丰芫虽是女子,但谋略过人,颇有治国之才。
三人交谈,唯有陈留葴插不上话,默默坐在一旁。
顾一歧回想往事,“连我都看的出来,太子很喜欢她,她其实也很喜欢太子。”
陈留葴才能见识,皆平平无奇。丰芫嘴上嫌他不上进,昨日看的书今日就忘,但若旁人私下议论陈留葴,丰芫便会上前与他们理论,言语中对他多有维护。
“可陈留葴要是真喜欢她,怎会娶了她,又纳了二十个妾室?”
孟厌想起今日灵堂上的那些女子,这陈留葴,横看竖看,也不像什么专情之人。
“他们二人大婚后,我外放去了南郡。直到死,再未回过京州,实在不清楚他们二人之间出了何事。”
当年京州琴瑟和鸣的太子与太子妃,如今为何会变成一对怨侣,顾一歧也不知道。
崔子玉:“我觉得孟厌说的在理,我们明日不如先问问陈留葴的妾室与太子妃?”
月浮玉:“行,明日早些出发,你们先回去吧。”
定好明日要做的事,五人各自回房。
孟厌与温僖回房后,点上蜡烛继续填那本成亲文书。
两人昨夜奋笔疾书,今日已填到第十一题:“你觉得对方有什么缺点?”
这题简单,两人三两下写完。
孟厌写的是“太爱吃醋”,温僖填的是“太蠢”。
“我看看你写的。”一写完,孟厌迫不及待地拉过温僖的答案细看。不料,一看便生气,“你敢骂我?我聪慧过人,连神荼大人都夸我聪明来着,怎么就蠢了?”
“你不会觉得这些案子,全部是你破的吧?”温僖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眼神漠然,冷若冰霜,和平日那个醋坛子温僖完全不一样。
孟厌察觉不对,“你怎么怪怪的?”
温僖自觉失言,连声附和夸孟厌聪明,“我的意思是你运气挺好,每次误打误撞,也能破案。”
为防孟厌生气,他把“太蠢”划掉,改写为“好色”。
孟厌仍不满意,“生前事不提了,我死后只喜欢过你和顾一歧,怎么就好色了?你重写,快点。”
温僖写无可写,最后在孟厌的逼迫下,写下一句:“在我心中,孟厌没有任何缺点!”
孟厌满意了,“孺子可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