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安将花祝年往外拖拽出去,直接拎起一桶冷水,就往她的身上浇灌下去。
将她怀里的香烛尽数打湿。
仿佛只有这么做,他心里的恶气,才能稍稍出一些。
冷水泼过来的时候,花祝年仍旧死死地抱着怀里的香烛。
哪怕他们被水打湿后,变得潮湿黏腻。
她还是紧紧地抱在怀里。
想象着,将军享用这些的样子。
正是因为享用不到,所以才要想象。
试图用浩大无边的想象,来填补现实中所遇到的不圆满。
贺平安跟花祝年生活了三十年,一看她闭眼睛,就知道她又在想别人了。
上去将她摁倒在地上:“你在发什么春?刚才没跟我睡够,又想他了,是不是?”
花祝年摇头。
地上的污泥,黏在她的头发上。
看起来很狼狈。
可是贺平安还是不满足,他又抓起一把污泥,涂抹到她的脸上。
之后一路往下,粗暴地往她的身上抹去。
他今晚差点被她气死!
花祝年知道贺平安一向不肯听她的解释。
从来都是他认为什么,就是什么。
喜怒无常到了极点。
衡羿在贺平安撕开花祝年衣服的时候,推开了篱笆,赶了回来。
贺平安正在气头儿上,哪怕是来了人,也是要睡她的。
他从来不吝啬于在外人面前和她做。
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她是他的人一样。
衡羿忍不下去,及时地出声道:“贺大叔,你这是,在干什么?”
贺平安趴在花祝年身上骂骂咧咧道:“干你娘!看不出来吗?一天天地,该留的时候不留,该走的时候不走,没他妈见过你这么没眼力见儿的后生!”
衡羿走上前,将贺平安“搀扶”起来。
说是搀扶,其实就是强行拉拽起来的,他看不了这个人,再在他的小信徒身上多待一秒。
并不是破坏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而是,他,他受不了。
像花朵一般美好的人,被人狠狠弄在污泥里践踏折辱。
花祝年仍旧躺在地上,怀里抱着被水泼湿的香烛。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仿佛陷在了污泥中一样。
怎么提都提不起来,也没有任何力气,只想在烂泥里躺着。
主要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将军说。
没有保护好给他上供的香烛,让她觉得十分愧疚。
她实在是对不起他。
总是让他受到贺平安的侮辱,明明她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
夜空中的月亮,是那样的皎洁。
没有人能触碰到。
有那么一刻,她好像从中看到了他的面容。
如果,如果他在,就好了。
不仅她不用嫁给贺平安,人间应该也会少许多战事吧。
可惜,那样干净的少年,被无道的君主,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处死了。
衡羿将贺平安扶进屋内后,才出来对花祝年伸出了手。
花祝年其实已经被打得魂儿都没了。
只想静静地躺在泥土里。
衡羿见她并不去拉自己的手,直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屋里的贺平安,已经“睡”熟了。
衡羿知道对一个凡间的男子,用这样的术法不好,可是,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小信徒,就这样躺在污泥里。
花祝年被抱坐到台阶上,衡羿坐在灶台前,帮她烧着热水。
她的怀里,是断裂的香烛。
当初下那样大的雨,她都没有弄湿一分。
结果,回来却被贺平安泼湿了。
衡羿因为使用了法术的缘故,所以水烧得很快。
他打好水后,将花祝年拉拽到暗处,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突如起来的触碰,吓得花祝年浑身一哆嗦。
她看向眼前的人:“后生,你要做什么?”
“我烧了热水,你把衣服换下来,擦擦吧。”
花祝年愣了几秒后:“哦,谢谢你啊。”
衡羿没说什么话,在一旁等着拿她的衣服。
花祝年脱去外衣后,发觉他还站在这里,她仰起头看他:“你回屋里去啊。你在这儿,我怎么擦?”
衡羿转过身去:“我等着,给你换水。你就擦吧,我不看。”
花祝年现在也没心思计较这些。
她把他当儿子看,再加上,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她觉得这后生是个很正直的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他说不看,那就是不会偷看。
花祝年在暗处擦洗着身体,将贺平安涂抹在自己身上的污泥,一点点用热水抹去。
擦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股粗粝的感觉。
可能是贺平安在涂抹的时候,不小心抓伤了她,所以有些疼。
再加上一碰热水,就更疼了。有种血肉剥离的痛感。
她一时没忍住,哭出了声。
衡羿下意识地想要转身,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他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其实,现在他已经很过分了。
哪有把人家男人弄晕,自己烧水给女主人洗澡的……
这放在任何话本子里,都是狂徒的配置。
可偏偏他是心性澄明的神。
因此,才不会对她起那种不好的歪心思。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是不能转过身的。
衡羿听着小信徒的哭声,攥紧了拳头。
最终,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她:“花大娘——”
可是,刚说了三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贺平安简直是个禽兽!
禽兽都不如。
他能怎么替他说好话呢?
难道要他对花祝年说,大家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忍一忍就好了?
还是劝她说,人都是会变的,贺平安将来会变好?
又或者,直接让她跟贺平安和离!
每句话,他都说不出口。
既不切实际,也像是二次伤害。
唯独让她跟贺平安和离倒还靠谱一些,可是,贺平安势必不会答应。
他总不能直接夸下海口,说要带她去私奔。
那不是一个守护三界的神该做的事。
她虽然是他最为狂热的小信徒,可是他也不能因此对她太过偏爱。
况且,花祝年和贺平安的姻缘,是被月老写在姻缘簿子上的。
这一世要是没过完,下一世她还得遭罪。
遇到的人还是他。
每条路都行不通,他能怎么劝她呢?
或许是花祝年也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的事实。
哭声居然越来越放肆。
从起初的小声呜咽,到后面捂着脸嚎啕大哭。
仿佛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一样。
衡羿心疼地看着她。
其实,拜神有什么用呢?
他是全天下最没用的神,即便是来到她身边,也无法护她分毫。
不过,花祝年哭,倒不是因为拜神没用。
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了。
再加上,前不久刚跟贺平安做过,身体本来就很不舒服,本来想找将军聊聊天,缓解一下。
结果还被贺平安打了一顿,被他涂抹了一身的污泥,越是擦洗,就越是觉得不舒服。
情绪积压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
衡羿在看了她良久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转过身来了。
既然已经转过了身,就去看看水还热不热吧。
他弯下腰探了探桶里的水温,发觉已经不烫了。
只能不动声色地将水倒掉,重新给她换了一桶热水。
花祝年捂着脸哭得太过沉浸,所以并没有看到。
她现在就是被人一刀捅死,可能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
衡羿换好水后,忍不住对她提醒道:“花大娘,快点擦洗吧,不然水就凉了。擦洗好后,好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做饭呢。”
并不是他在压榨她,而是,花祝年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本就是如此。
无论夜里遭遇了怎样的事,睡的时间有多短,都是要起来做早饭的。
贺平安是个饿死鬼投胎。
动不动就喊饿。
一没饭吃,就暴力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胡乱借机发泄。
但按时给他做饭的话,总归是能少挨些打的。
花祝年听完衡羿的话后,倒也没有露出如何生气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的命本就是如此。所以,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开始变得平静而麻木,她仔仔细细地擦洗着身体,比跟贺平安睡完之后的擦洗还要细致。
等擦洗完毕后,一只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手里递了一个小包袱。
包袱里是两件新衣服,倒是挺符合她这个年纪的。
花祝年穿好后,看着衡羿:“你怎么会有老妇人穿的衣服?”
衡羿无奈道:“本来,是给娘买的。但是,看你没有衣服穿,就先给你穿了。”
花祝年很多年不买新衣服了。
并不是贺平安不给她钱买,而是她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供奉将军了。
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在意吃穿的人。
不过,该市侩了,还是很市侩的。
花祝年对衡羿说道:“这衣服,我既然穿了,那就是我的了。咱们可先说好,我可没钱还你。”
衡羿笑了笑:“好。花大娘,你就穿着吧。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家。没事的。”
花祝年其实是个很容易被哄好的人。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也不会让自己长时间的处于悲痛之中。
只要生活里有一点点甜,她就能熬过那些苦。
夜里,她把衡羿给自己的新衣服换了下来,又穿上了那件老旧带着破洞的睡衣。
衣服要省着穿。
再者,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不该穿太好的衣服。
毕竟前不久,她才想联合鲁家的人,把这个后生给强上了。
唉。
这后生是真有钱啊。
跟个大肥鹅一样!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谁看见了不想咬一口呢?
她是真心想让鲁绒绒嫁给他,过一辈子好日子。
而且,花祝年觉得这两个人多般配啊。
怎么就没弄成呢?
躺在一旁的贺平安,鼾声渐起,睡得愈发熟了。
花祝年本来想起身,再去跟衡羿说说那门亲事,可是又怕弄醒贺平安,到时候再挨一顿打。
罢了,等明天吧。
第二天一早,花祝年早早地起床做饭。
衡羿倒是没起来,一直睡在床上。
这似乎是,仙术的反噬。
每当天道觉得他不该用法力的时候,都会惩罚他睡个几天。
外表是睡着的,但神识是清醒的,只是浑身乏力,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活动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衡羿也不后悔。
他不后悔昨晚弄晕贺平安,更不后悔给小信徒烧水擦洗身体。
衡羿的神识仔仔细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贺平安睡醒后,去外面撒了泡尿。
他昨夜虽然打了花祝年,可早上醒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次次都是如此。
打完人,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像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搭伙过日子的夫妻,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如果天天吵架打架,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晚上打完架,早上她依旧给他做饭,他依旧会给她留家用。
贺平安在吃饭前,喊了衡羿几嗓子,可是见他实在是起不来,只好自己跟花祝年一起吃。
这可不能怪他没叫他。
花祝年记得衡羿要的,三菜一汤。
即便是早饭,也是按他的要求来,不过,眼下倒是全都便宜了贺平安。
贺平安吃了两口,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说道:“衣服不错,哪儿来的?”
“后生给他娘买的,我趁他不在,偷偷翻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昨晚擦洗身体后,就想换上,看合不合身。”
贺平安笑了笑:“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这后生是个傻子,你就是偷他几锭银子,他估计也觉察不了。”
花祝年附和道:“下次吧。下次他要是再出走,我再去他房间翻倒翻倒。”
贺平安很快喝了一碗粥,将碗递给花祝年,要她给自己盛。
花祝年照做了。
正盛着的时候,鲁绒绒走了进来。
自从那天,衡羿逃跑后,她就一直躲房间里不出来。
花祝年曾经喊了她好几次。
可是,都没有回音。
此刻,她见她主动来了,十分开心。放下碗,就过去揽住了鲁绒绒。
刚想说话,却被鲁绒绒一把推开。
鲁绒绒看着花祝年,嫌弃道:“花婶儿,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菜味儿啊?”
贺平安听不上这话,对鲁绒绒斥责道:“说什么呢?你花婶儿做了一早晨饭,那是饭香味儿!我就爱闻这个味儿。”
鲁绒绒并不搭理贺平安,而是转头对盛粥的花祝年问道:“花婶儿,你昨晚洗澡了么?”
花祝年一头雾水,不知道鲁绒绒为什么问自己这个。
不过,她一向拿她当闺女看,于是老实答道:“哪有那个条件啊,就弄个桶水擦了擦。”
鲁绒绒冷笑一声:“哦。你自己擦吗?”
花祝年端着粥碗,放到了贺平安面前:“不然呢?你贺大叔呼呼大睡,哪能使唤得动他啊。”
鲁绒绒仍旧觉得不解气,她知道花祝年在骗自己。
她看了看四周,故意对花祝年问道:“薛凡呢?我昨晚上,在窗户里看到,他回来了。怎么不出来吃早饭?”
贺平安喝了口烫粥,烫得直冒热气,他一边扇风一边回应道:“喊他了,他起不来。这后生,这些天也不知道跑哪儿躲着去了。一回来就睡大觉,看把他给累的。”
鲁绒绒的眼里冒出了几分阴毒的冷光。
“看他累成这样,说不定是伺候女人去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后生!”
花祝年不太想让衡羿受到这样的揣测,再则,她还是想撮合他们的。
于是,忍不住出声道:“绒绒啊,这后生人不那样。他品行蛮好的。这些天,可能是在外面,流离失所的,累着了。”
鲁绒绒看着花祝年身上的新衣服,冷笑着讽刺她:“花婶儿,你别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吧!”
贺平安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鲁家丫头,你疯了不成?一大早这是吃枪药了?你花婶儿从小拿你当亲闺女看,你干嘛呢这是?怎么越说越难听了?”
鲁绒绒看了看花祝年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衡羿睡觉的书房。
眼睛渐渐地变红了。
“贺大叔,别看你这么怼我,好像显得自己有多精明一样。我看啊,你也跟我一样,是个糊涂到家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