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1章
鄢容的反应是虞清光始料未及的,她想过鄢容会冷冷看她什么都不说,亦或是因此而生气。
但她从未想过,鄢容只是浑不在意的告诉她,并不怪她。
虞清光仿佛听到了鄢容对她说:只要你留下来,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只觉浑身发寒,看向鄢容时眸子都变了。
她无法理解鄢容的所做,甚至觉得这种方式异常极端又疯狂,以这种强迫式的挽留,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困住她。
虞清光心知她这回儿再怎么挣扎都无用,便坐在马背上不再乱动。
鄢容撕掉衣摆,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臂,便拉进马缰朝着原路折返。
刚行不过片刻,便见浅桥骑着马迎面跑了过来,横在两人跟前。
浅桥穿着一袭玄衣,腰间还别着一把剑。
见了鄢容连忙停下:“公子,你让属下安排的……”
话还没说完,便听鄢容轻咳了一声,浅桥立刻会意,转口说道:“属下已经安置好了,绝不会被人发现。”
鄢容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身后:“去把烟景接过来。”
浅桥点头,拉着马缰朝着小路尽头奔去。
虞清光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约莫是朝中的事,她先是被翟星霁带着跑了一夜,这会儿又被鄢容带着原路带回,一晚上颠簸还没睡,这会儿也有些乏力,自然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她知道此行路上自然跑不掉,便也不在折腾自己。斜着坐在马上自然好过跨在上头,昨夜一整晚颠簸的她大腿根都有些发疼。
鄢容骑马并不快,她后背又正好靠着鄢容的手臂,晃晃悠悠的,更是有些困倦,只是她心中仍然别扭着,便掐着手心,让自己打起精神。
毕竟一个晚上没睡觉,那眼皮子总是要乏的。
鄢容一手拉着马缰,一手环着虞清光的腰,两人挨得那样近,自然能看到虞清光的困倦。眸子时不时往下掩着又被她强撑着睁开,恐怕当真是困极了。
他搂着虞清光的腰紧了紧,朝着自己身边拉过,迫使她倚着自己。
虞清光被拉着靠了过去,思绪清醒了些,便又坐直了身子,撤离开来,半分不愿意靠近鄢容丝毫。
鄢容再拉,虞清光又撤离开,两人似乎较上了真,如此反复,虞清光终于抬眸看向鄢容。
她没有说话,可眸子里的不满却显露无疑。
鄢容迎上她的眸子,两人对视片刻,他才淡淡道:“你若是累了,可靠着我休息片刻。”
虞清光冷冷道:“我不累。”
“不累也可以靠着。”
“……”
虞清光被他说的无言,抿住唇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见她撇过头了,鄢容只是道:“我们不回驿站了,再路过下个驿站也不知道是何时候。”
虞清光并不应他,撇过脸看着前方。
见虞清光仍旧僵持着不愿动,鄢容也不再开口,只是那环着虞清光腰的手又紧了些,将她拉到了跟前。
这回虞清光靠着鄢容并未再挣扎。
明知道鄢容铁了心的要带她回去,她又挣脱不掉,虞清光自然不会再傻的给自己找罪受。
她借着鄢容的力靠着他的胸膛,连带着头也倚了过去。
鄢容没想到虞清光连头都会贴过来,他身子一僵,即刻恢复了正常,没拉着马缰的那条手,环着她的腰又紧了紧,生怕她掉下去似的。
鄢容身子的变化,虞清光自然是察觉到了。
方才又是威胁又是庇佑,死活不肯松开她,如今只是凑了一下便被吓了一跳。
她抿了抿唇,心中嗤笑一声。
只是她此时困顿的很,没心思去想其他,便稍微动了身,靠着鄢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浅桥是何时接到烟景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马蹄声浅浅,鄢容带着她晃晃悠悠,她越来越困,眼皮子也越合越近,最后没了知觉。
再醒来,是鄢容将她喊醒的。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
她揉了揉眼,缓了半晌,这才发觉并非是天色暗了,而是她躺在马车内。
外头似乎正值傍晚,昏黄的光线从窗口的绉纱溢进来,鄢容靠坐在窗边,正垂眸看她。
见虞清光撑着身子要做起来,鄢容连抬手去扶:“可要喝水?”
虞清光没应他,而是掀开鄢容搭在她身上的外袍,坐起身来,靠在另一边马车内壁,离他远远地。
这马车本就是用来赶路的,里头宽敞,两侧的座还能折叠,若是晚上找不到驿站,两个人就是都睡在里头也绰绰有余。
脚边便是镂空的梨木小几,虞清光自己道了一杯茶自己喝下,便是一看都不曾看过鄢容。
鄢容自然也不恼,隔着一层帷帐,去唤外头驾马的浅桥:“天快要黑了,可有见驿站?”
浅桥应道:“公子,这里是萦州和京都的边隘,恐怕还要走一天才能路过驿站。”
话刚落,又听外头传来烟景的声音,她似乎在看着什么,“这上面蓝色的条条是什么?”
浅桥小声解释道:“是小溪。”
应当是浅桥手中拿着地图认路,烟景好奇便凑过去瞧了两眼。
烟景:“就在前面?”
“嗯。”
鄢容听到小溪,下意识看向虞清光,后者眸子轻抬,望了一眼帷帐,便又极快的敛下。
他心中会意,知道虞清光想停留,便吩咐道:“到了溪边停下吧,扎些鱼吃。”
闻言,虞清光朝着鄢容看过去,正好撞入他的眸子里。
鄢容拿过外袍穿上,淡淡道:“我记得你爱吃鱼。”
他穿衣时,抬起手来,袖子便褪到了腕处,虞清光又瞧见了那缠在他左腕上的发带。
鄢容肤如温玉,那青粉色的发带缠在腕上,竟是意外的配适。
虞清光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鄢容留下的这些东西都与她有关,她想要赶快与鄢容撇开关系,自然不可能张口去问。
马车又陷入了沉默,只余下车辙轧过枯枝的嘎吱声响。
不过小半个时辰,浅桥便停下了马,“公子,到地方了。”
鄢容先是下了马车,抬手去接虞清光,却被她一躲,兀自提了裙侧走了下来。
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今夜的路与昨夜不同,没有了葱郁的树林,一条路直通到尽头,两侧是大片大片的田地。
田地尽头依稀瞧见几间草房,屋中点着灯,时不时的有人影走过。
道路两侧铺满了细碎的石子,石子铺成了一条小道,一直通到小溪旁,一看便是有人时常路过。
虞清光看到小溪,便提着裙侧,率先沿着在石子小路走到溪边。
她生怕裙子被濡湿,便收了收裙摆,叠着放在腿上夹着,蹲下撩水净手。
这小溪干净清澈,即便是趁着夜色,也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
烟景跟着蹲下来,撩了一捧水,当即便收回手,呲牙裂嘴道:“好凉啊。”
虞清光没觉得多凉,反倒觉得触碰到溪水的一瞬间让她又清醒了些。
浅桥此时也跟了过来,一手拿着砂壶一手拿着木桶,挨着烟景蹲下,盛了一壶水。
烟景没出过远门,见到浅桥如此自然也好奇,便凑过去问东问西,浅桥都耐心的一一回应。
虞清光见势不免勾了勾唇,心情不自觉的也好了不少。
她掬起一捧水洗脸,冰凉的水拂过脸侧,让她觉得异常凉爽。
只是她倾身掬水时,发丝也跟着动作滑了下来,染湿了不少,虞清光便抬手将头发拂到背后,继续捧水。
可下一秒,她便觉得后脑微痒,一股力道将她的头发牵引起来。
虞清光回头,就见鄢容弯下腰,方才散乱的头发皆数被他拢着拿在手中。
鄢容见虞清光回头,便十分自然的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洗。
“……”
回头的那一瞬,虞清光便愣住了。
鄢容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俯身看向他,那拢着她头发动作丝毫不见刻意。
她只觉得周围静止了一瞬间,片刻又恢复原样。
虞清光连忙回过头,她掬着水草草往脸上抹了两把,便起了身,从鄢容手中抽回自己的头发,朝着一边走过了过去。
方才在下马时,浅桥捡了不少生火的枯枝和草丝。
鄢容跟过去,便蹲在虞清光旁边生火,他与翟星霁不同,并未用打火石,而是带着火折子,一吹便将火生了起来。
虞清光穿的衣料薄,不过刚在外头站了一会,就有些冷了,她便搬了块石头坐过去,方才觉得一股温热的暖意袭来。
鄢容也学着她,邻着虞清光坐在石头上围着火堆。虞清光不说话,他便也不开口。
虞清光并不想搭理鄢容,见他总是跟着自己,心中也觉得烦闷。
两人就这么静默坐了半晌,虞清光越想越烦,她将手中的火棍一扔,腾的站起身来,朝着溪边走过去。
她刚蹲下,余光便见鄢容也跟了过来,在他一步之外的距离蹲下。
虞清光终于忍不住,朝着鄢容看过去,冷冷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鄢容撩着水净手,也不看虞清光,只是解释道:“我只是来洗个手。”
听着他蹩脚的解释,虞清光只觉得可笑,便直接挑明了:“现在你有浅桥跟着,我如今手无寸铁,哪也去不了,你不用时刻紧盯着我。”
说罢,虞清光便气腾腾的站起身,想要往回走,紧跟着便见鄢容也起了身,正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擦手。
虞清光刚抬起的脚放下,转个身又蹲了回去。
她做什么,鄢容便跟着也做什么,虞清光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溪边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鄢容面前砸了过去。
石头落在水里,激起一片水花,溅在鄢容的衣袍上。
虞清光恼道:“别跟着我!”
第22章 第022章
虞清光亲眼看着那石子落入水中,还有极少的一些溅在了鄢容的脸上。
她眸色微动,却是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小溪。
鄢容也跟着虞清光起身,他手里本就拿着帕子,便抬手擦了擦下颌溅上的水花。
虞清光并未再动,而是看着那小溪对面的树影,夜色愈发浓郁,一轮弯月也渐渐映入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尖啸,虞清光循声望去,便见一只鸟朝着两人俯冲过来。
鄢容抬手,那鸟便落在了鄢容的手臂之上,离近了一看,哪里是鸟,竟是一只羽黑发亮的鹰。
那鹰的腿部用红线绑着一个竹筒,鄢容从里头抽出一封信纸,鹰便飞去了一边,它并未直接飞走,而是在溪流上盘旋片刻,忽而俯冲水中,激起一片水花,吊着一只鱼飞走了。
鄢容展开信纸,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借着火光去瞧。
虞清光离鄢容尚且有一段距离,看不到信上的内容,只是那火光穿透信纸,虞清光从信纸的背面,瞧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鄢容看了片刻,便用火折子将信纸给烧了。
虞清光知道鄢容如今是朝中重臣,皇帝的亲信,如今皇帝将他急急召回京都,自然是有要事。
她环着手臂看向鄢容,淡淡道:“公事如此繁忙还要余出心力来盯着我,真是难为你了。”
鄢容听得出虞清光在嘲讽他,他面色如常,将手背在身后,岔开了话题:“饿了么?我下河给你捉鱼。”
若说之前的虞清光,她应当是会由着鄢容下河,只是历经四年前的事后,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千金小姐了。
自打她带着爹娘去了萦州,便事事亲力亲为,萦州本就靠水,下河摸鱼这种事情,她自然也会一些。
“不必。”虞清光放下手,将袖子挽起来:“我自己可以。”
挽好袖子后,虞清光便又去收拾裙摆,抓在一起,在膝盖上处打了个结。
浅桥洗涮好砂壶和木桶,便去削扎鱼的竹棍,这会儿恰巧已经削好了一根,听见鄢容唤她,便连忙把竹棍拿过来。
鄢容将手中细长的竹棍递给虞清光,“要比一比吗?”
虞清光并不理他,接过竹棍便光着脚下了河。
鄢容见那溪水激荡,生怕打湿了虞清光的鞋子,便将鞋子拿远了些,而后又去提过浅桥清洗过的木桶,跟着虞清光光脚蹚进了水中。
小溪应当是下游水,水底澄清,深处有不少游鱼,虞清光没敢走得太远,只是停在了水位刚及膝盖的位置。
虞清光蹚过来时,惊散了不少游鱼,等了许久才见有一两条缓缓的游过。
她拿着竹棍瞄准,猛地扎入水中,却是将鱼惊跑了好远。
鄢容跟上去,在虞清光两步之后的位置停下,环着手臂去看她,虞清光将头发全都拢在左侧身前,眸子十分认真的盯着溪流,手里拿着竹棍蓄势待发。
他看了片刻,问道:“天这么黑,看得到吗?”
虞清光头也不回的打断他:“嘘,别说话,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鄢容只好闭上了嘴。
也不知虞清光太久不做生疏了许多,还是当真天色太晚看不清楚,半晌过后,虞清光竟是一条鱼都不曾抓到。
鄢容走上前,对着虞清光张开手:“我来吧,你歇着。”
说着就要去拿过虞清光手中的竹棍,却被虞清光一抬手,躲开了去。
虞清光抬眸迎上鄢容的视线,颇有些不服输道:“我自己可以,你只消提着木桶就好。”
鄢容被拒绝,只好乖乖应下。
虞清光这才继续转过身,仔仔细细的盯着游过来的鱼。她扎入水中,扑空,又扎还是扑空,好几番下来,她裙摆上溅的都是水,终于扎中了一条。
那鱼十分肥美,约有半截手臂那么大,虞清光心中欢喜,连忙拿着竹棍转头看向鄢容:“看!我抓到了!”
先前在萦州时,虞清光时常会带着烟景去河边,散心或是捉鱼。她方才满心都扑在捉鱼上,一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以为自己尚且还在萦州。
萦州的这四年对她来说,无疑是自由快乐的。
虞清光笑的发自肺腑,眸子亮晶晶,拿起竹棍时,鱼儿摆尾挣扎,溅了她满身的水花。
她连忙半眯着眼,抬手遮在脸边去挡。
鄢容看着虞清光欢喜的对着他笑,自己不免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短暂的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欢愉。
只是下一瞬,虞清光便连忙敛下眸子,撇开眼去。
她有些失神,手指动了动,似乎觉得手里拿着东西,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竹棍,方才回过了神,便连忙将棍子朝着鄢容手里提着的木桶胡乱扔过去,淡淡道:“不捉了。”
虞清光甚至连看都没看鄢容,拉着裙子便朝着岸上走去,水花被她踩踏的四溅,那急忙离去的背影颇有些局促。
鄢容看着虞清光的背影,又垂眸看了一眼木桶里还在挣扎的鱼,颇有些愉悦的勾起了唇。
浅桥削好了第二根竹棍,便跟着鄢容一起去河里扎鱼。
虞清光方才在水里呆的久,凉气从她脚心一路穿到身体里,裙子也被水溅湿了不少,便和烟景一起围着火堆烤火。
她伸出手来,微微靠近火堆。
摇曳的火光透过手指,虞清光从手背看过去,竟是将她的手指照的荧红。
虞清光不由得抬起手,映着那火光玩起了手指。
她缓缓抬手,也不知怎么,竟是透过手指看向了不远处站在溪中的鄢容。
鄢容一身雪白的缎子在夜中格外显眼,他将竹棍上的鱼取下,扔进木桶里,弯腰时,乌发从后背沿着肩头泄下,犹如丝滑的黑绸。
她心中竟然有些意外的宁静。
一阵风吹过,裹着火堆上燃起的白烟朝她刮来,虞清光被呛的连连咳嗽,眼睛被熏得险些流出泪来。
她连忙躲开身子,抬手去挥散眼前的浓烟。
白烟拂过虞清光后,又朝着烟景的方向刮,烟景被抢的眼都睁不开,手中的棍子一撂,止不住的咳:“咳咳…这火堆暖和是暖和,就是总有烟刮过来,呛死了,咳咳……这谁受得了!”
虞清光失笑,烟景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她朝着旁边挪了位置,朝着烟景招手:“你那边正是风向,你过我这来。”
烟景麻溜的捡起棍子,挨着虞清光坐下。
这会儿鄢容和浅桥捉完鱼回来,两人已经将鱼的内脏清洗完了,浅桥便将之前削的木棍,将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着。
想来是浅桥经常做这些事,下手利落又快,十分熟练。
第一条鱼烤熟后,鄢容拿给了虞清光,虞清光没有推辞,对着鄢容和浅桥道了声谢,便接了过来。
鱼肉被烤的焦黄呲呲冒油,一口下去酥脆无比,里头的肉质却鲜嫩非常,虞清光下意识的挑了挑眉,看向浅桥笑道:“浅桥,你手艺真好。”
先前浅桥跟在虞清光身边时,她也没少夸过浅桥,谁曾想这回倒是将浅桥说的脸一红,竟是有些害羞:“虞姑娘谬赞了,奴婢也只会烤鱼。”
虞清光笑道:“能把鱼做的这么好吃,那也很厉害!”
鄢容听虞清光和浅桥说的有来有回,只是看着虞清光,静静听着。
虞清光自然注意到了鄢容的视线,她起初只是忽略,可却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时间长了便也有些不自在。
她微微拧起眉头,看向鄢容,“看我做什么?”
鄢容也不避讳,便迎着虞清光的话往下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会捉鱼的?”
四年前,鄢容曾带她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她那时的确还不会这些。
虞清光迎上鄢容的眸子,微微笑道:“是钟慈教我的。”
鄢容没想到虞清光会突然提到钟慈,他先是一愣,转而笑道,“那你学的挺不错。”
虞清光淡淡道:“是他教得好而已。”
闻言,鄢容默了一瞬,才慢吞吞道:“我没有在夸他,我是在夸你。”
她自然知道鄢容想说什么,她本想借着钟慈气一气鄢容,可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计后果的话,牵连了钟子盈便得不偿失了。
虞清光收回视线,不再看鄢容,看向远处的小河,咬了一口烤鱼,淡淡道:“那就多谢你的夸奖了。”
鄢容坦然应下,见虞清光别开眼,便也循她的视线看向小溪,而后他又再次看向虞清光,淡淡道:“要不要跟我再下河捉鱼?”
虞清光回过头,只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狐疑问道,“做什么?”
鄢容道:“我教的比他更好。”
虞清光:“……”
虞清光失笑,她实在琢磨不透鄢容的想法,至于捉鱼这种技能,并不是谁教的好或是不好,而是她已经会了,根本不需要再去向另一个人请教。
这么一想,虞清光也笑出声了。
她拒绝道:“不必了,你事情繁多,留这个时间不如赶紧赶路,等到了京都,也不怕我再总想着跑了。”
鄢容听出了虞清光话中的嘲讽,他并不放在心里去,自顾自道:“回京的路不能在耽搁了,今日休息完,恐怕后面的几日都要连续赶路。”
虞清光反问她:“所以呢?你既然知道时间紧迫,还有闲心与我去做那些没意义的事?”
鄢容默默地看着虞清光,解释道:“我只是想把今日的时间留给你放松一下。”
“你若真替我着想便放我回去,对于我来说那才是真的放松。”虞清光冷笑。
鄢容仍旧面不改色:“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虞清光当然知道,所以她才会这样生气。
这会儿她确实放松,心情也确实愉悦不少,但这种在束缚下的愉悦只会让她觉得更加讨厌。
鄢容所做对她来说的确是好,可她一想到这些都是鄢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里给她营造的,她只会感到无边无尽的窒息。
若是当真对她好,就不该用这种手段将她困在身边。
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她将手中吃剩下的鱼放在砂壶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吃好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过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会儿浅桥刚把第二条鱼烤熟,作势要给鄢容,只是她瞧见两人似乎又争吵了起来,虞清光转头就走。
那刚朝着鄢容递过去的手便有些犹豫,“公子这鱼……”
鄢容摆手,“你和烟景吃吧。”说罢,便也站起身来,跟上了虞清光。
虞清光沿着石子走上小路,自然也听到后面石子摩擦的声音,她知道鄢容跟着她,心中便愈发烦躁,猛地转头,对着鄢容吼道:“都说了别跟着我!”
虞清光气得要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鄢容被虞清光吼的脚步一顿,竟也不敢往前再走,只能看着虞清光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虞清光现在及其想砸东西,这四年,她情绪向来都十分稳定,早已养成了处事不惊的习惯。也不知怎得,见到鄢容就总是遏制不住的想发脾气。
她真的很烦,甚至想骂鄢容,可是鄢容对她的态度,总是让她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但无处发。
她气自己也气鄢容,总之就是一股邪火在体内到处乱撞。
虞清光靠在马车内壁久久不能平静,抬头看着马车顶,又看向轩窗的帷幔,最后视线落在那小几摆着的茶盏上。
脑海里自动浮现鄢容下午时,拿着茶盏酌饮的模样。
这茶盏虞清光在刺史府见过,先刺史向来以节俭为名,这样子自然也做的足,就算接待鄢容,用的茶具也不是什么好的料子。
她晓得这茶具并不昂贵,便直接拿过茶盏,撩起帷幔便扔了出去。
随着啪嗒一声碎响,虞清光心中的烦躁竟是消散了不少,而后她便拿过余下的茶盏,一个个的全都摔了出去。
一声声碎响落下,虞清光心中终于好受了不少,她拿起最后一个茶盏,掀起帷幔正要摔,却是一顿,又将手收了回来。
方才的烤鱼吃的她有些口干,她自然要留着喝茶。
鄢容就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虞清光从窗户内探出手来,一个个的往外摔茶盏,便知道她气的不轻。
可方才虞清光明说了不想再看见他,一时便也有些犹豫。
鄢容站在原地踌躇半晌,还是走了过去,只是他并未上马车,而是站在轩窗外。
虞清光斟了一盏茶喝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便拿着茶盏又要往外扔,可一掀起帷幔,却见鄢容在外头站着。
她手一顿,便立刻将帷幔放下。
鄢容见虞清光那般利落的转过身,当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两人一个坐在马车上,一个立在马车外,中间只隔着一道帷幔。
夜里十分寂静,连那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都能听得见。
不知过了多久,虞清光只觉得坐的身子都僵了,才听见外头传来鄢容的声音,他压得很低:“我并非故意要惹你生气。”
这般语气虞清光颇有些觉得似曾相识。
她想起前几日,鄢容在屋外醉酒时,也是这副模样,抱着她对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可转而在她逃走时,却又不容置喙的将她抓回来。
那样的鄢容异常陌生,冷漠又居高临下。
虞清光方才歇下去的火气,腾的又窜了上来,她不等鄢容再次开口,便唰的掀开帷幔。
她语气冷冰冰的,“鄢容,不要总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我最讨厌这一套。”
第23章 第024章(一更)
鄢容向来对虞清光难以招架,无论是她四年前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还是说像现在这样嘲他吼他。
他知道虞清光说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指的是什么,可他却无法反驳,据他先前所做的迹象来看,确实是这样。
虞清光见鄢容又闭上了嘴,心中郁闷至极。
他不说话,便显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虞清光放下帷幔,转过身去不再看鄢容。
两人这边僵持着,烟景和浅桥也不敢大快朵颐,烤好的鱼一人分着吃了一半,将东西收拾起来。
浅桥惦记着鄢容方才不曾进食,便拿着洗净的叶子给鄢容包了一条鱼,这才跟着上来。
烟景随着眼浅桥坐在马车外头,鄢容和虞清光便在里头待着。
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始赶路,一路上静谧无比,唯有车辙声不停地在耳边响起。
虞清光睡了一下午,自然是清醒非常。
她不愿意同鄢容说话,可又觉得干坐在马车内尴尬,便掀起帷幔,手肘抵在窗边托起下巴,望着外面发呆。
虞清光思绪飘得有些远,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只觉得这几日变化实在太快,前一秒她仿佛还在萦州正要成亲,下一秒便到了上京的路上。
外头洒下的月光从正着的角度斜洒进了轩窗,马车走的慢悠悠,虞清光不由得想到了虞霍和江妙语。
她自小便备受宠爱,爹娘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端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从来都不强迫她任何事,便是她到了双十年华不曾成婚,二人也没有说过虞清光一句不是。
别人家都有兄弟姊妹,可她爹娘却不肯再要第二个,只说是生怕分去了她的疼爱。
虞清光与爹娘感情十分要好,也当初虞霍入狱,她与江妙语被迫分开贱卖,心中自然是悲痛无比。
后来誉王找上她,她也是心甘情愿做这笔交易。
她活这二十年,只与爹娘分开过两次,第一次便是四年前,第二次便是如今。
虞清光并非是离了爹娘不可,她只是担心。她不想看到疼爱的亲人因为她而伤心难过,更不忍看到爹娘有分毫闪失。
她突然想到先前自己与翟星霁的话,她那时说害怕鄢容以她爹娘来要挟自己,翟星霁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鄢容不会如此行事。
如今她几乎是被鄢容软禁在身边,寸步难行,等到了京都后,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怕就怕鄢容带她上京后,又私下将她爹娘也接到京都,介时她若是想跑,变更是举步维艰。
这么一想,虞清光便坐起身,看向鄢容。
鄢容注意到了虞清光的视线,便问道:“怎么了?”
虞清光淡淡道:“鄢容,我可以跟你去京都,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鄢容点头:“你说。”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扯上我爹娘,也不要妄想着拿着我爹娘要挟我,这是我的底线。”
在鄢容知道虞清光的真实身份后,便已经查过了虞家的底细,自然知道虞清光与家人感情如何,上次一见,他对虞霍便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又怎么可能会拿着虞霍和江妙语威胁虞清光。
他知道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在虞清光眼里半点好都没有,即便是解释了虞清光也不信,只是自嘲的勾了勾唇,轻轻应下:“好。”
虞清光得了鄢容的承诺,心里送了一口气,便不再去看他,继续趴在窗沿上。
夜色浓郁,头顶的悬月高挂,前头时不时响起烟景和浅桥的说话声,混着断断续续的虫鸣,夜里倒也算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密林暗处传来一阵簌响,像是惊飞了林中鸟,纷纷展翅鸣叫,引起一片躁动。
紧接着咻的一声,马车檐上似是钉入了什么东西,还带着摆尾的震颤。
虞清光吓了一条,立刻放下帷幔躲进马车内,听见外头的动静,鄢容迅速靠过来,将虞清光拉在了怀中。
外头传来浅桥的声音:“公子小心,有刺客!”
几乎是同一瞬间,马车外炸起一阵兵器交接的声响,马车被乱刀砍敲,晃荡不停。
一把弯刀顺着轩窗直接刺入马车,朝着虞清光的方向砍来,虞清光吓得叫出了声,往鄢容身侧躲去。
可下一秒,却听咔嚓一声脆响,虞清光循声望去,长刀断裂,而另一半断掉的碎刃竟是夹在鄢容指尖。
鄢容夹着断刃朝着那轩窗快速甩出。
短刃割破帷幔竟不见丝毫停滞,快速飞出轩窗,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惨叫。
“马车里不安全,我带着你下去。”说罢,他一把撩开帷帐:“抱紧我。”
如今这个情况,虞清光自然顾不得别的,二话不说便抱紧了鄢容的腰,将脸埋在他身前。
虞清光抱着鄢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噼里啪啦的声响炸开,她紧闭着眼睛,半分都不敢乱动。
她从未遇到过这等事,也没见过如此阵仗,恐怕这些人都是冲着鄢容来的。
只是这次行刺之人似乎并不多,她只觉得颠簸了一会儿,声响便逐渐停了下来,只是那腰间环着的手分毫不见松动。
直到虞清光听见浅桥开口:“公子,都解决了。”那腰间的力道这才微微松开。
鄢容扶着虞清光的肩膀,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没事吧?”
虞清光知道鄢容是问她有没有被吓到,她下意识上下打量了鄢容身上,发现无恙后,这才摇摇头:“多谢,我没事。”
待虞清光从鄢容怀中退出,这才发现脚边躺了不少黑衣人的尸体,一眼扫过去,大约有三四十个。
她连忙后退一步,朝着鄢容身侧靠近了一些。
方才鄢容护着虞清光时,烟景便被浅桥护着,虽说她知道鄢容肯定会保护好虞清光,只是心里却也不免会担心。
乍一见到虞清光,便连忙跑了过去。
彼时月亮高挂,虞清光与鄢容背月而立,清辉落在两人身上,将脚下的影子拉的斜长。
烟景正面对着两人,眼前便是那高悬的弯月。
她朝着虞清光跑过去时,却见不远处的树枝簌簌而动,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烟景似乎听到了撕裂风声的尖啸,随之而来的,是一抹银色的箭尖,飞速从树上以破空之势射来。
她眸子陡然瞪大,面色浮现一抹惶恐,脑海中轰鸣作响,拼命地朝着虞清光跑去,“小姐小心!”
只是一瞬间,烟景仿佛觉得耳边的声音竟是全部消失了,眸中的景象似乎也放慢了速度。
那支银色箭羽映在了烟景漆黑的眸中,先是银光一闪,逐渐逼近放大,最后显出了那尖削的银色前锋,越来越近,几乎要戳入她的眼。
虞清光和鄢容并齐而站,刚好背对着月光,彼时浅桥正蹲在尸体身边翻找着什么东西,并未注意到这里。
烟景这一声大喊十分突然,浅桥看过来时,那远处的箭羽,已经朝着虞清光的脖颈射了过来。
烟景几乎是朝着虞清光扑过去的,浑身的力气全都聚集在手上,刚一挨到虞清光,虞清光便觉得身子被重重一压,朝着左侧倾倒。
那箭的速度十分之快,烟景根本来不及推开虞清光,只能靠过去替虞清光挡住一箭。
烟景朝着虞清光扑上去后,便已经闭上了眼睛,虞清光自然也被吓了一跳,惊惶的喊了一声烟景。
虞清光被烟景扑的朝着一侧倒,却是被鄢容扶了一把,正好捞在了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虞清光只听耳边传来咻的一声呼啸,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撕裂,而后则是“咚”的一声落下后,便传来一阵箭羽震颤的嗡鸣。
虞清光连忙睁开眼,却见自己面前挡着一把折扇,那折扇中间破了一个大洞,就连那白玉做的扇骨都断裂开来。
她抬起头,发现身后的车辕上,深钉着一支箭羽。箭羽前段竟是全部没入车辕,只余出来后半在外头,尾端还在震颤着。
虞清光缓了片刻,方才惊出了一身汗。
那只箭是冲着她来的吗?
若是当真如此,将鄢容的扇子折断,还能狠狠地钉入车辕,这般箭术,她不敢想象若是射中了她,岂不是直接穿透她的身子?
可她从未得罪过人,怎么会有人来刺杀她?
烟景缓过神来,发现虞清光无恙,便连忙抱住了她,“小姐你吓死我了!”
鄢容收回折扇,背过身去看向后面,只见丛林树叶簌簌,不见丝毫身影。
方才的情况实在危急,那箭羽射的悄无声息,位置又十分刁钻,更是直接瞄着虞清光的后颈。
他刚刚拿着扇子去挡时,便被那箭冲的手掌发麻,若非烟景及时发现,虞清光恐怕会被箭支穿喉而过,当场死亡。
浅桥连忙站起身,拔出车辕上的箭支,她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递给鄢容。
鄢容接过一看,面色骤然冷了下来,“果然是他。”
虞清光正安抚着烟景,闻言便循声朝着鄢容看过去,两人挨得十分近,她自然也能看清楚那箭的模样。
只见尾端插羽的地方,用金箔瞄了一个细长的弯月形状。
虞清光松开烟景,看着鄢容问道:“这是冲着我来的吗?”
鄢容迎上虞清光的视线,并未开口。
浅桥见鄢容什么都不说,终究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虞小姐,您还是好好跟在公子身边,不要总想着跑了,我们公子会保护你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奇怪,语气也古怪的很。
烟景本就因为方才虞清光险些被射中,心里怕的要死,却不想半句安慰没听到,浅桥反倒开始埋怨了。
再说了,若不是鄢容强迫她们家小姐,她们小姐早就和钟才子和和美美的上京了,又岂会遇到这档子事?
烟景腾的一下火气就冒了上来,对着浅桥便驳了回去:“你不要倒打一耙,我们老爷夫人为人和善,从未得罪过人,我们家小姐也在萦州受人爱戴,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更别说刺杀了,连句骂都没听到过。”
“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怎么还怨上我们家小姐了?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家公子得罪的人太多,险些害得我们家小姐丧命呢?讲讲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们小姐非要跟过来的,是你们公子强迫我们小姐的!”
浅桥向来好说话,先前跟在虞清光身边伺候时,烟景说什么她都半句不接,却不想听了烟景这番话,竟也是来了气。
她也对着烟景反驳道:“你胡说什么?若非是我们公子,恐怕你们——”
“浅桥。”
“烟景。”
话还未说完,便听虞清光和鄢容同时喊住两人,打断了浅桥的对话。
鄢容和虞清光同时开口时,便不由得对视一眼,继而默契的撇开视线。
虞清光拉了烟景的袖子,小声道:“浅桥和鄢容救了我们,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鄢容也看向浅桥,淡淡吩咐道:“清理一下马车,等下继续赶路。”
浅桥和烟景被自家主子拦住,心中十分不快,却又不得发泄出口,方才明明还坐在一起吃鱼聊天的两人,这会儿竟是谁都看不惯谁。
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纷纷气恼的撇开视线。
第24章 第024章(二更)
因着路上遇刺,鄢容便加快了速度赶路。
萦州离京都实在有段距离,若是慢悠悠的,时间长了鄢容怕会再生祸端。
那些行刺之人武力值并不特别高,似乎只是为了混淆视线,分开他和浅桥的注意力,而那射向虞清光的箭,才是真正的目的。
他并未见到射箭之人,可那箭术实在高超,整个京都箭术能达到如此境界的,恐怕一只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鄢容虽然不能准确猜出来究竟谁有如此箭术,但那箭羽上独有的弯月印记,自然是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而皇帝急急召他回京,自然也是与三皇子有关。
鄢容生怕这样的刺杀再发生一次,便寸步不离虞清光,驿站到了也不停,精神时刻紧绷着。
四人一路上颠簸几日,终于到了京都。
还未进城门,远远的,虞清光便听到了一句接一句的叫卖声,热闹极了。
四年未来京都,虞清光仍旧记得当初那繁华的模样,鄢容带着她逛的每一处,她似乎都历历在目。
马车驶入城门,喧闹声近在耳边,似乎是街上人太多,马车都走的慢了些。
先前烟景和浅桥吵了一架,别扭闹到了现在,她也不跟着浅桥坐在外头,而是和虞清光一起进了马车。
烟景从未来过京都,外头的叫卖声几乎要将她的魂儿勾了去,她难以按捺好奇,频频朝着窗外望,但见虞清光并不掀开帷幔,自己便也不敢动手。
鄢容见虞清光盯着帷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见烟景被外头的声音勾的眼神乱飘,便对虞清光开口道:“不看看吗?”
虞清光回过神来,看向鄢容,鄢容朝她递了个眼神,“你的婢女似乎很好奇。”
烟景便趁着鄢容的话忙不迭点头,虞清光见势只是笑了笑,朝着鄢容身边挪动身子,将靠窗的位置让给烟景,“你坐过来看吧。”
烟景也不推脱,直接坐过来撩起帷幔,虞清光便也跟着看过去。
如今的京都同跟虞清光记忆里的没什么区别,路边的酒楼商铺仍然是原来的模样。
誉王是皇帝的胞弟,府邸自然离皇宫是最近的,京都又大,马车硬是慢悠悠的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誉王府。
下马前,鄢容将先前的幕篱又拿了出来给虞清光戴上,才扶着虞清光下了马。
府门外早就候着人,一见到鄢容下马,便连忙上前将马车里的东西卸下。
誉王府对虞清光来说并不陌生,府邸内全部都是老样子,就连一些面容,她都能叫出名来。
烟景虽说跟在虞清光身后,但眼神却是不停地到处瞟,每路过一处,便惊喜的瞪大眼睛。
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府邸,在萦州,刺史府已经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宅子,可今日来到誉王府,这才方知什么叫做气派。
那下人头上戴的簪花,在萦州城的首饰铺子都能当二两银子,还有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一看就知道一天一换,就连锦鲤养的都又肥又大。
烟景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无比震撼。
只是震惊归震惊,烟景却不至于忘了规矩,时刻紧跟在虞清光身后。
鄢容的院子位置靠西,临近长街,距离也不远,走过三四条长廊便到了。
虞清光脑海仍然还记得这院子的模样,如今再见,与记忆中并无两样。
先前她跟在鄢容身前伺候时,因为身份特殊,又是鄢容的贴身婢女,便不曾与下人同住,而是住在鄢容的院中。
鄢容还特为虞清光收拾了一间偏室,说是偏室,可房间的大小同鄢容的房间并无区别,她虽是鄢容身边的婢女,可观鄢容对她的态度,誉王府的下人都将她视作半个主子。
只是刚进院子,便听后面有人呼喊:“公子!”
虞清光回头,闻锦急急忙忙的正朝着这边跑来。
鄢容停下来问道:“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闻锦应当是进了王府便一路跑过来,不曾停下半刻,那头发都被吹乱了一些,他停下后,只是喘着气道:“陛下知道你回京,便急忙召你进宫。”
鄢容点了头,只应说知道了。
说罢,他却仍旧转身往院子里走,带着虞清光进了偏室。
这偏室虞清光熟悉的很,自然是她四年前住的地方。
鄢容推开房门,并未进去,虞清光视线看过去后,却是愣了一瞬,里头的每一处,都与四年前一样,分毫都没有改变。
推开门的瞬间,她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视线落在桌上,看不到半点灰尘,应当是时常有人打扫。
鄢容看着虞清光微微愣神,开口道:“你还住在这里吧。”
虞清光点了点头,并未开口,抬手摘下了帷帐。
鄢容和虞清光站在偏室门口说话,并未注意到廊庑尽头的柱廊后,正躲着两位女子。
她二人从柱廊后探出头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正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上头的女子生了一双含情目,眉目温婉,此时探着头,倒是生出了些不符合气质的俏皮。
她有些好奇:“这便是二弟带回来的姑娘?”
下面的女子年轻略小一些,杏眼柳眉,眸子水灵灵的,看起来十分机灵,闻言抬头看向头顶的女子:“应该是吧,大嫂,你看清楚那女子的脸了吗?”
说话的女子,是誉王最小的女儿,也是鄢容的小妹,鄢乐安,而她口中的大嫂,便是誉王世子妃,许景盈。
“她带着幕篱,又隔得那般远,怎么能瞧见?”许景盈摇了摇头。
鄢乐安不信邪,她站起身子,往前挪了一个柱廊,“我倒要看看,我二哥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是谁能让他再次动心。”
恰好她刚说完,远远地,便见虞清光摘下了幕篱,正好她又靠近了一些,将虞清光的脸敲了个仔细。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鄢乐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鄢乐安被那张脸吓得一惊,捂住了嘴:“阿瑶?!”
这不是四年前跟在二哥身边的婢女纪灵瑶吗?
许景盈是三年前才嫁入誉王府,自然没见过纪灵瑶,她听鄢乐安喊出了虞清光的名字,也有些好奇:“乐安,你认识她?”
鄢乐安震惊的无以复加,一时说不出话。
不对,这不是可能是阿瑶,阿瑶早就在四年前被大火烧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鄢乐安又自己的辨认了一圈,所说这人长的和纪灵瑶十分相像,可那眉宇间流露出神态却与纪灵瑶大不相同。
纪灵瑶看人时都是笑眯眯的,十分甜美,哪里向她这般,眸子淡淡的,像个木头人似的。
鄢乐安连忙回头去看许景盈,“大嫂,先前爹娘说这女子叫什么?”
“好像是虞什么,名字我也没记太清楚。”许景盈见鄢乐安陷入了沉思,便又问了一遍:“你认得她?”
鄢乐安连忙摇头:“不认得。”
许景盈问道:“那你说的阿瑶是?”
鄢乐安解释道:“长的太像,我只是认错人了。”
认定了眼前的女子与纪灵瑶不是同一人,鄢乐安心里便有些生气。
两人相似程度便是她见了都会吓一跳,更别说是鄢容。看来她二哥是将这女子当做死去的纪灵瑶的替身了。
鄢乐安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她环着手臂思忖半晌,终于下了决定,“不行!二哥这事做的不地道,凭什么要让一个女子为他死去的爱人当替身?我要去告诉那个女子!”说着,便要气冲冲的跑过去。
只是她刚一抬脚,便被许景盈给拉住了,许景盈被她的自言自语搞得一头雾水,“小妹你等等,什么替身不替身的,你先说清楚呀。”
鄢乐安被许景盈拉住,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许景盈并不认识纪灵瑶,便解释道:“大嫂你不知道,四年前二哥身边有个捡来的婢女,二哥可喜欢她了,可是后来被一场大火给烧死了。”
许景盈问道:“就是你刚刚喊的那个阿瑶?”
鄢乐安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就是她,二哥特别喜欢阿瑶,后来阿瑶死后,二哥天天都跟丢了魂似的,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她回忆道:“因着二哥惦记阿瑶,每年都要给她过生辰。还让画师给她画二十张裙子和二十套首饰做出来烧给她。首饰烧不了,便只给她烧画纸和做出来的裙子,做出来的首饰便放在阿瑶的房中留着,都是二哥自己亲自设计的,别提多好看了。我先前看中一套头面,我想要另做一份二哥都不让,宝贝的不行。”
说到这,她突然有些气愤:“正因为这样,我一直都十分佩服二哥,可现在可好,这才刚过了四年,他转眼便领回来一个长的特别像阿瑶的姑娘,还让人家姑娘住阿瑶的房间,这公平吗?”
“我的确喜欢阿瑶,可我也不能看着这个姑娘受委屈,给一个死去的人当替身,她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而且这对阿瑶也不公平!”
鄢乐安越说越生气,“忍不了,我必须要告诉那个姑娘。”
许景盈听罢也觉得鄢容此举有些过分,同是女人,她们自然能懂这种欺骗意味着什么,便也不再拦着鄢乐安,随着她一同走了过去。
人还没到跟前呢,便听见怒气冲冲的一声喊:“二哥!你怎么能这样?!”
虞清光转过头,便见鄢乐安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女子。
鄢容刚吩咐完下人,正准备同闻锦进宫,先前他还担心虞清光自己一个人无聊,便见鄢乐安跑了过来,便开口道:“小妹,你来得正好,陪她解会儿闷。”
他话说的自然,显然是忘了先前的纪灵瑶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如今随他一同回府的,是虞清光。
鄢乐安一听鄢容的话,更是气的跺脚,她看了一眼虞清光,而后气鼓鼓的瞪着鄢容:“气死我了!我一直以为二哥你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鄢容被鄢乐安指责的一脸莫名,只是他这回儿要面见圣上,便没空搭理她,只是说:“行了,我还有别的事。”他连句敷衍都懒得,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气的鄢乐安只能对着鄢容的背影大骂:“鄢容,我真是看错你了!”
回应她的只有鄢容的越来越远的背影,不过瞬间,门外便只剩下虞清光鄢乐安四人。
鄢乐安见鄢容根本就不理她,只好转过身来看先虞清光。
眼前的女子和阿瑶长的实在是太像,除了一些神情的不同,其余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过二哥会将她带回府中。
鄢乐安对着虞清光说道:“姐姐,你别怕,我是鄢容的妹妹,”她看向身侧的许景盈介绍道:“这是我大嫂。”
许景盈对着虞清光笑了笑。
虞清光见鄢乐安见她面色如常,并不惊讶,只当是鄢乐安并未认出她来。
她当时来誉王府时,鄢乐安约莫只有十多岁,认不出她也正常。
虞清光应下,便对着两人福礼:“见过小姐和世子妃。”
看到虞清光这般守礼,鄢乐安更加生气了,她心中暗暗咒骂了鄢容两句,压下心中的怒气,这才看向虞清光。
她并不知道虞清光是否知晓自己是阿瑶的替身,她不好直接点明,又怕虞清光早就知道,是心甘情愿的跟着鄢容回来,搞得她见不得鄢容好似的。
鄢乐安心中斟酌半晌,这才问了一句:“那个……就是,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和一个人长的很像?”
虞清光也被鄢乐安的话说的一脸茫然,跟一个人长的很像?还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话。
她慢吞吞的摇了摇头:“不曾。”
鄢乐安心中有了思量,便拉着虞清光的手进到偏室:“你随我来。”
待虞清光进了屋里,她连忙将门给关上,这才一脸凝重的看向虞清光,“我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
见鄢乐安如此神秘,虞清光不由得也有些好奇,便问道:“小姐请说。”
鄢乐安道:“我说了你千万不要伤心。”
虞清光:“小姐尽管说便是。”
鄢乐安面色郑重:“我不知道二哥为什么将你带回来,但是你被他骗了,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心仪的子女,那女子死了四年。”
她抿了抿唇,似乎并不忍心说出口,心中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说出来:“你与那女子长的十分像,他只是把你当做替身而已。”
第25章 第025章(一更)
虞清光并不知道鄢乐安找她要说什么,见她神神秘秘的,又让她不要伤心,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谁知道鄢乐安说的竟是这件事。
她懵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鄢乐安自然是瞧见了虞清光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她定然不知道这件事。
虞清光缓过来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鄢乐安,其实她就是纪灵瑶。
她为难起来,便有些无措。
鄢乐安连忙趁热打铁,抬手朝着屋中指了一圈,说:“这个屋子就是那个女子曾经住的房间,二哥每天都要人来打扫。”
说话时,她还朝着靠窗的妆台走去,将柜子里抽屉里的妆奁拿出一一打开,各种首饰珠宝映入眼帘:“还有这些,都是二哥给那个女子准备的首饰。”
鄢乐安又朝着衣橱走去,里间屏风后摆了一排檀木柜,她一一拉开,里头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裙,“这都是二哥这四年来为她准备裙子。”
虞清光听的又是一愣,这些头面和衣裙……
她想起当初为了让鄢容怜惜她,说的那些话,没想到鄢容一直都记得。
她还说自己最喜欢紫色,那衣橱里清一水的摆了不少各色各样的紫色衣裙。
虞清光有些恍然,她实在是不知道在自己诈死后,鄢容还能记着这些,甚至能够想着她。
关了门,这房中便暗了一些,虞清光侧对着鄢乐安,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中默了半晌,竟是谁也没说话,只能听得外头下人的一些说话声。
鄢乐安见虞清光失神,只当她心里难以接受,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事实的确是这样,我来告诉你,也只是觉得二哥这么做对你不公平,没有别的意思。”
虞清光也知道鄢乐安没有恶意,闻言便朝着她笑了笑:“多谢小姐提醒。”
鄢乐安见她面色尚好,小心的问了一句:“你……应该不伤心吧?”
虞清光只是笑着摇头。
鄢乐安本来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她只是怕虞清光被骗后伤心,因此才决定要告知虞清光实情。
可她见虞清光面色淡然,似乎并不像是作假,鄢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就好!毕竟你是二哥带来的,我自然不会讨厌你,如果你想留下来也没有关系,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和大嫂都会帮你的!”
虞清光本想告诉鄢乐安自己便是纪灵瑶,可听她方才的话,便又迟疑了。
鄢乐安的意思是,若是她不想留下来,会和世子妃一起帮她离开?
她面色一时有些犹豫,抿着下唇却不开口。
虞清光自然是不想留下来的,哪怕是上次跟着翟星霁走被鄢容追回,她也不可能真的认命。
她仍然还记得当初翟星霁临走前对她说的话,若是她想跑,还可以再去找翟星霁。
只是当时他的话虞清光并未放在心里,翟星霁在萦州代任刺史,尚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即便是回了京,路上也要十多天,她怎么可能会在誉王府待这般久。
纵然鄢容这四年来确实念着她,想着她,如鄢乐安所说,十分喜欢她,可这些对她来说,也只是鄢容回忆她的一种方式。
她心中的确是有些动容,但这些动容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况且,日后鄢乐安和许景盈真的帮她离开誉王府,鄢容知道被自己的妹妹和大嫂摆了一道,也不知该当如何。
鄢乐安自然看出了虞清光脸上的犹豫,她虽说年纪小了点,但却并不愚笨,她知道虞清光在担忧什么,便连忙开口。
“你放心,这事是二哥不占理,就算你真的走了,他也不敢对我发脾气!”
虞清光迎着鄢乐安的眸子,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先前与鄢乐安关系颇好,那时她刚及笄,鄢乐安也才十多岁,小姑娘单纯可爱,虞清光时常会陪着她外出。
她不能利用别人的善意,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是她和鄢容之间的事,她不想牵连别人。
虞清光终究是笑了一声,对着鄢乐安坦白:“多谢小姐挂念。”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其实,奴婢便是纪灵瑶。”
屋中十分明显的默了片刻,才听见一声惊呼:“什么?!”
鄢乐安水灵灵的眸子瞪大,满脸不可置信:“你是阿瑶?!”
虞清光点头笑着,“我是阿瑶。”
鄢乐安连忙跑过去,拉住虞清光的手,好一番上下打量她,这才欣喜的开口:“阿瑶真的是你!”
她开心了一阵,忽而又受了笑,拧起眉头:“不对啊,可四年前的那场大火……”
她没有往下接着说,而是禁了声,转而却又想到方才许景盈说,鄢容带回来的姑娘姓虞,便又开口道:“还有,你你,她们都说你姓虞,这是怎么回事?”
虞清光四年前离开时,同誉王约定好了,除非万不得已,不可将这件事对他人宣之于口。
先前被困在刺史府,虞清光实在没办法,才会告诉爹娘,如今被鄢乐安问起,她自然不能解释。
许景盈是御史嫡女,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女,心思向来细腻,见虞清光神色微变,便知她心有苦衷,连忙拉住鄢乐安,“好了小妹,毕竟都过去了。”
鄢乐安被这么一扯,即刻领会其意,她不再往下追问,而是岔开了话题:“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再喊阿瑶总不太好。”
虞清光如实道:“虞清光,小姐直呼我名字便可。”
即便是隔了四年,鄢乐安再见虞清光也不见生疏,虞清光能感受到鄢乐安的真诚,也知鄢乐安是打心里喜欢她。
虞清光这几日沉闷的心情在此刻终于也好了起来,看向鄢乐安时,也真心实意的扬起一抹笑。
因着这几日虞清光一路颠簸,鄢乐安便并非打扰虞清光太久,只是同她说了会儿话方才离去。
似乎是鄢容特意吩咐过,除了鄢乐安来过一趟,再无别人来打扰她。
虞清光暂且不知,若是誉王和誉王府知晓她被鄢容发现当会如何,她心中虽有些忐忑,但并未多想。
若是誉王当真来找她问起,说不定誉王还能再助她离开一次。
虞清光这几日赶路有些劳累,到了誉王府临近下午,她稍稍沐浴了身子后,便上了榻睡下了。
再醒来天已经暗了下来,正好烟景唤她用膳。
虞清光不想下床,烟景便在榻上摆了个小几,虞清光凑合吃了两口,便又躺下了。
她刚睡醒,自然不困,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手工女红她并不擅长,唯独就爱看点书,可这房中的书架上,几乎所有的书都被她翻了个遍,没什么好看的。
虞清光靠在床头有些无聊,忽而脑海里白光一闪,她似乎记得大婚那日,她娘亲来找她时,因着时间紧迫,连话都来不及说,似乎往她怀里塞了一本书。
后来她被困在刺史府,便也没心情去看,只是让烟景收进包袱里,也不知烟景有没有落下。
虞清光便开口去唤烟景:“烟景,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给你的那本册子吗?”
彼时烟景正坐在桌前用膳,闻言便抬头看向虞清光,“什么册子?”
“就是我大婚那天塞给你的,你可带来了?”
这书册烟景虽不知是什么,但毕竟是夫人塞给小姐的,恐怕是什么要紧东西,虞清光一直来不及看,她便一直贴身带着,就连来到京都时都装在包袱里。
烟景连忙放下筷子起身:“有的有的,奴婢都带来了。”
她从衣橱里翻出包袱,将那册子拿了出来,递给虞清光。
虞清光床头放着一个小几,上头摆着一盏茶,烟景上前把那茶水拿走:“小姐你先等等,奴婢给你点上灯,不然伤眼睛。”
这房中里外两间分别点着一盏灯,烟景用着膳,因此那灯便摆在了她跟前。
虞清光忙道:“不急,你先吃你的,过会再点。”
烟景本就吃饱了,只是吃到后面见这菜品太好,实在是没忍住馋,便又耗了一会儿。
她摆了摆手,出门唤人将晚膳撤走,这才将桌子上的灯盏拿过来,放在了虞清光床头。
虞清光见烟景也忙了一天,便吩咐她:“好了,你也去歇着吧,这几日你都没休息好。”
虞清光住的是偏房,虽说屋子十分宽敞,里外间都有供人休息的软塌,可誉王府的吃穿用度到底还是不一样,就连烟景都有独立的房间,就和虞清光的屋子挨着。
烟景早先便去看了,宽敞又好看,她心里欢喜得紧,如今听虞清光说了,便也不推脱,“那小姐你有事记得喊我啊。”
虞清光点了点头,催促她:“好,快去休息吧。”
烟景得了吩咐,这才退出房门。
虞清光将榻前的帷帐整理了一番,扎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前,这才拿起那本册子。
这册子似乎是刚买的,外头的黄皮封条都不曾解开,书封上落了三个白色的大字——春庭赋。
沿着书的侧面,她甚至可以看到里头的纸张并不像是普通的纸,厚厚的一层,更像是什么画册。
虞清光见这名字,只当是什么才人写的诗词,又配上了景画。
她撕掉封条,将书册翻开。
刚翻开第一页,瞧见那画上的东西,心中便有些怪异,只待又翻了两页,才回过味来。
这哪里是景图,这分明就是春-宫图!
虞清光啪的一声将书合上,不敢再往下翻开。
谁知她这边刚合上图册,便听见一阵珠帘击打的声响,虞清光循声看过去,却见鄢容走了进来。
她刚刚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虞清光心中一惊,这图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即刻手忙脚乱的想要把图册压在身下,却不想她太过着急,那书中的图册竟是啪嗒掉在了地上。
更不巧的是,落在地上的瞬间,整本图册都被翻开,正好显出里头的画来。
那一瞬,虞清光只觉得脑海里轰鸣大作,心跳声咚咚直响,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脸来,她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趴在床边将书册捡起,一股脑塞进了被子里。
鄢容知道虞清光爱看书,因此先前在刺史府便为她送了不少书册,这会儿见她又看,心中也没什么想法。
却不想虞清光一见到他,像是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似的,慌乱的不行。
方才那书册掉在地上时,他不免好奇也看了一眼,将里头的画面收入眼中。
这……
鄢容愣了一瞬,连脚步都顿住了。
他看向虞清光,后者的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她低着头,视线似乎有些躲闪。
鄢容虽说未经人事,但却并非不知晓这些。
他不知道为何虞清光一个人会看这些东西,但他不敢往下继续乱想。
屋中安静的有些诡异,只有那灯罩里的烛芯摇曳忽闪。
鄢容只顿了一瞬,便走过去,坐在了虞清光床边。
虞清光仍旧低着头,只给他留了个头顶,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能看到虞清光颊边的绯色,以及那红透了的耳根。
鄢容看着她片刻,终于开了口:“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虞清光也动了身,“我要睡下了。”
她没有去看鄢容,而是起身靠向床边,想要掀起灯罩,将里头的灯芯吹灭。
可虞清光因着方才的事情,又因鄢容坐过来,心跳越发频繁,更是觉得尴尬的要死。
她心中慌乱,去拿那灯罩自然也手忙脚乱,刚一靠过去,方才被她塞入被中的书册便硌住了她的腿。
虞清光疼的吸气,手上也一空,竟是直接将那灯台从小几上给推了下去,身子也不由得想要往床下跌。
灯盏摔在地上,啪嗒一声,燃着的火苗也应声而灭。
虞清光本以为自己也要同那灯盏一样摔在地上,却不想被一双手接住,捞进了怀里。
虞清光不知道自己扑在了哪,但腰间扶着的手足以让她知道,自己应当和鄢容离得极近。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连带着虞清光身子也一僵。
房中里外分别点了一盏灯,内室的灯灭了,只剩下外间的一点光亮溢进来。
直到虞清光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她才借着外间的那点光,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交叠的领口,再往上是脖颈,以及凸出的喉结。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头顶轻微的呼吸声,以及那落在鬓角的温热触感。
她脸上的滚烫丝毫不减,心跳更是隐隐又加快的气势,昏暗的视线和炙热的气息,让她思绪有些混沌。
周遭安静的诡异,虞清光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僵持半晌,终于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直起身子,想要挣脱开鄢容的手,却被他按住后腰。
虞清光下意识抬头,周遭一片昏暗,虞清光看不太清楚鄢容的脸。
可越是看不清楚,虞清光心中越是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她有些紧张的避开视线,身子微微后撤。
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松开我。”
出了口后,虞清光才觉得自己的失态,连那声音都低的几乎微不可闻,似乎仅仅是心跳都能将她的话掩盖。
她不知道鄢容有没有听到,但她明确的感受到,她在话落后,那扶在自己腰间的手,似乎正在微微用力。
而后力道微微松开,沿着她的腰身往上。
轻微的触感让她感受到一股难耐的痒,虞清光只觉得身子难以控制的发颤,她连忙抓住鄢容的手腕,用力握紧。
虞清光并未看他,而是垂眸看入黑暗,咬紧下唇,轻喊他了一声:“鄢容,别这样。”
第26章 第026章(一更)
虞清光抓住鄢容的手十分用力,似乎生怕他有下一步动作。
鄢容的手被制住,也因此停了下来。
外头窗棂半掩,月光斜扫入房中,落了一地清辉,微弱的月光将眼前的昏暗被驱散了不少。
鄢容被虞清光拉着动不了,虞清光便也与他就这般僵持着。
良久,她才觉得身前的男人朝着她又贴近了一下。
她原本便被鄢容拉在怀中,只是因为正面对着他,两人便不曾亲密的贴近。
虞清光发觉那股头顶的热源微微移开,最后那股热流拂在她的耳尖。
若是鄢容突然就这般靠过来,虞清光自然会觉得他在发疯,可前提是她被鄢容撞破正在看春-宫图,还好巧不巧的被他看见了里头的内容,她慌乱之中,对于鄢容之后的行径,便有些难以招架。
黑暗之中,听觉嗅觉以及触觉都会尤为灵敏。
鄢容闻到了来自虞清光发间的清香,以及他凑过去时,虞清光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
他向来轻欲,先前他是个纨绔时,也只是听曲逗乐,别无他意,后来遇到虞清光,也从未对她动过手脚。
后来虞清光诈死,这四年内,也有不少人往他身边塞过人,或是通房或是丫鬟,他一概拒走,从未起过这等心思。
他不好这些,但却并非不同通情爱。
鄢容先前也不是没看过这些图册,可看过之后便放在了一边,仅仅只是看过一遍,心中并无他意。
即便是如今再遇到虞清光,他也只是想将她留在身边而已,从未想过之外的事。
他不知道虞清光为何要去看这些,可如今的情况却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他脑海里浮现虞清光羞赧的模样,以及方才他凑过去时,女子的反应。
七情六欲理所应当,他不觉得这是羞耻,更不会因此而觉得怪异。
虞清光上榻只穿了件里衣,如今鄢容靠过来时,隔着一层衣料,手心便能感知到那股温热的体温。
耳边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混着衣料摩擦的声响,分明是早春的夜,却让鄢容觉出一股热来。
幽暗中似乎生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无法遏制的想要去靠近虞清光。
似乎是被鼻尖间的淡香蛊惑,他鬼使神差的贴近虞清光的耳侧,低声道:“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
这声音低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吓到虞清光,更是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哄诱。
说话时,鄢容便已经贴过去,吻住了虞清光的耳尖,那手也挣脱了虞清光的禁锢,抚上了她的后背。
耳侧传来的柔软和热气让虞清光身子一僵,她连忙抬手抵住鄢容的胸膛,手上用力,狠狠地将他推开:“鄢容你别这样!”
将鄢容推开后,虞清光连忙抓着锦被往后躲,背靠在床榻前。
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慌乱过,无论是心跳还是反应,都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可控。
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想象,若是她没有及时推开鄢容,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鄢容被推开后,也才回过了神。
他是习武之人,在黑暗中视力也不弱,抬眸看去,虞清光靠在榻前,眸中的慌乱尚未平复,更像是惊吓过后,松了一口气。
鄢容看懂了她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她这副样子,是不愿,还是不愿和他?
鄢容抿唇,这才轻声开口:“抱歉,是我失礼了,我以为你想——”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虞清光打断:“我不想。”
刚出口,虞清光方觉的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她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下心绪。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所做被鄢容误会,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虞清光拿出被中的图册,直接扔在地上:“这是我娘在大婚前塞给我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今日想起来才看了一眼,接着你便进来了。”
听了虞清光这番解释,鄢容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虞清光,“抱歉。”
虞清光别开眼,并不应他。
方才的行为,不单单是鄢容,就连她都有些混乱,鄢容并未十分强硬的强迫她,但正是因为这种半推半就的行为,才会让她觉得后怕。
在她认知里,这种事情压根就不应该发生在她和鄢容身上。
虞清光咬紧下唇,“还有,我与你之间,并无任何关系,也不该如此。鄢容,还请你自重。”
虞清光说话时,鄢容一直看着她,她看到虞清光眸子躲闪,看着她仍有余悸的抿着下唇。
他回想起方才虞清光对他的反应,她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甚至也没有挣扎,无论是将她接在怀中,还是拂过她的后背,虞清光都给足了他回应。
他可以从这些细微的动作中看出,虞清光并不讨厌他的触碰。
虞清光推开他,他自然也不会强求,但是他无法理解虞清光的话。
鄢容有些难以置信,他并未应下,而是反问道:“不该如此?”
他失笑:“那你觉得怎样才该如此?又为何不该如此的偏偏是我?你分明并不讨厌。”
“够了!”虞清光见鄢容越说越离谱,便连忙打断他的话。
她心里本就因为方才的事有些乱糟糟的,又经鄢容这般逼问,更是心烦意乱,她透过黑暗看向鄢容,“你非要我说这么清楚吗?”
虞清光硬着头皮道:“这种事情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我只是同意跟着你来到京都,并非是任由你为所欲为。”
鄢容被为所欲为这四个字狠狠的扎了一下,他并未想到虞清光会将他的行径归类是为所欲为。
不过瞬间,鄢容便又释怀了,也是,在虞清光眼里,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强迫他,即便是解释了也无用。
鄢容眸中快速闪过一丝自嘲,一时又庆幸两人都身置在夜中,虞清光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他不再接虞清光的话,默不作声的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黑暗中,他似乎踢到了那被虞清光扔在地上的册子,册子贴着地面划走,发出一阵粗粝的摩擦声。
外间透着光,虞清光亲眼看着鄢容撩起帘子,消失在视线里,而后响起了关门声。
终于走了。
虞清光彻底松下一口气,靠在床头。
她坐起身,将挂起的帷帐放下,这才躺回榻上,抬手捂上胸口,心跳声也逐渐平息下来。
虞清光回想起方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异常惶恐,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感受。
她年已二十,已非懵懂年幼的少女,自然通晓这些,但她没想到竟是会对鄢容有了片刻的失态。
虞清光连忙用锦被将头蒙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只是她心中实在太乱,翻来覆去也难以平复。
她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实在无法,又下了床,将窗户推开,吹了会儿风,心中才渐渐静了下来。
虞清光并未点灯,只是临窗而站,外头的风异常凉爽,驱散了她身上的燥,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再次有了睡意后,方才上了榻。
第二日醒来,天刚刚亮。
虞清光昨日睡得多,今日便醒的早了些。
如今浅桥回来,自然是再次跟在虞清光身边伺候,只是烟景与她上次争吵过后,两人久久没有和好,即便是同时跟在虞清光身边,也都是谁也不理谁。
浅桥倒也不跟烟景争,烟景进屋她便守在外头,烟景有事出去,她才会跟在虞清光身边,偶尔两人才会拌一句嘴。
虞清光心知烟景是为了她才跟浅桥置气,便也不好劝两人和好,只能由着两个人暗暗较劲,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趁两人即将要吵起来时拦一拦。
鄢容的院子大的很,水榭楼台林立,池子后面还有一片花园。
虞清光用了早膳,便去花园走了一圈,无人打搅她,她自然也乐得清静。
先前在刺史府,虞清光有事传唤浅桥,浅桥才会过来,只是如今回到了誉王府,浅桥反而跟的更紧了,大有一种寸步不离的架势。
虽说浅桥跟得紧,但却并非不知尺度,并未让虞清光为难,因此虞清光也并未说些什么。
三人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又走了回来。
这还没到堂前,一块石子骨碌碌的滚在了脚下,随后头顶便传来一声口哨。
虞清光循声望去,却见墙头上坐着一人。那人一身明橙色长袍,正是前些日子她刚见过的翟星霁。
他手中还抓着两颗石子,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抛起再接住,见虞清光抬眸看过来,便一挑眉,笑道:“虞姑娘,别来无恙啊。”
虞清光愣了一瞬,连忙提裙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而后她又眉头一皱,“你不是在萦州当刺史吗?怎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虞清光忽而想起这是誉王府,身后还跟着浅桥,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浅桥,若是浅桥知道翟星霁来找她,她定然会告诉鄢容的。
不对啊,她和翟星霁之间又没有约什么亏心事,她担心什么?
这么一想,虞清光便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翟星霁问道:“你来做什么?”
翟星霁从墙头跳下来,稳稳落在虞清光面前,他环起手臂:“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你哪个呢?”
他不等虞清光开口,便对着虞清光摊开手:“不如跟我出去一边逛,我一边说给你?”
虞清光有些惊讶,“出去逛?”
翟星霁先前是要带着她逃跑的人,现在大喇喇的翻到誉王府说要带着他出去逛,鄢容会同意吗?
虞清光刚一这么想,身后浅桥便上前了一步:“翟公子……”
话都还没说完,翟星霁连忙抬手制止她,“停。”他看着浅桥勾了勾手:“你跟着。”
翟星霁说罢,便要转身走出院子,走两步却发现身后并无动静,这才又折回来,问道:“怎么不走啊?”
他撇了撇嘴,歪头看向虞清光:“该不会是怕鄢容那小子生气吧?”
虞清光方才只是在想为何翟星霁总是来找她,便一时没回过神,如今听他故意拿鄢容调侃她,便有些无语:“我怎么会怕他生气?”
她又问了句,“要怎么走?”说着,视线看向方才翟星霁反过来的墙头,难不成翟星霁要带她翻出去?
翟星霁被虞清光看向墙头的动作逗笑了,“当然是走出去啊,不过你要是想让我带着你翻墙出去,也不是不行。”
说着,他根本不给虞清光反应,立刻上前将虞清光扛在肩上,翻出了墙。
虞清光吓的惊呼,只觉得身子一轻,连带着地面都晃了起来,不过瞬间便又便落在地上。
她刚站稳,又听见烟景一声大叫,浅桥将她夹在腋下,也跟着翻了出来。
虞清光站稳身子,将头发捋顺,这才有些不满的看向翟星霁:“你下次能不能先说一声?”
翟星霁闻言一挑眉,一副吃惊的模样:“居然还有下一次?看来你很喜欢这样。”
虞清光:“……”
见虞清光即将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翟星霁方才收敛了下来,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街道:“前几天陛下已经派去了新的刺史上任,我没什么事,自然就回来了。”
他侧过身看向虞清光:“鄢容先前是个纨绔,想来这京中能玩的地方你都跟着他去过了,不如我今天带你去个不一样的地方?”
虞清光没应,只是道:“翟公子,我与你并不熟悉,你为何要这样?”
翟星霁道:“可能是因为无聊吧。”
虞清光:“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翟星霁笑嘻嘻看着她:“你也知道,我是个纨绔,整日游手好闲,自然比不得鄢容那样手握实权的使持节喽。”
“人家重臣一大早便要起床上朝,我呢,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绞尽脑汁的想要去哪玩,吃好玩好,怎么就不算正事?”
虞清光被他的歪理说的无法反驳,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道:“那你要带我去哪?”
翟星霁并不言明,只是神秘兮兮道:“跟我来就知道了。”
虞清光见他故意吊胃口,心知追问下去也无果,便跟着他上了街。
誉王就建在宫墙脚下,若是要进宫,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翟星霁带着虞清光一路朝着宫门方向走去,而后又饶了一圈,最后在一座府门前停下。
那府邸占地极大,围墙几乎占据了一整条街道,墙内宅院楼阁鳞次栉比,瞧着相当恢弘又肃穆。
虞清光抬头望去,只见那门头匾额上落了两个镀金大字——贡院。
虞清光愣了一下,作势要走,却听翟星霁“哎”了一声,被他拉住了袖子:“别走啊你。”
她甩开翟星霁,冷冷道:“你带我来礼部贡院作甚?”
翟星霁:“怎么样?这里鄢容是不是从未带你来过?”
虞清光只当翟星霁耍她玩,便不再搭理她,继续往回走。
翟星霁见虞清光说完又要走,便连忙跟上去,后退着挡在虞清光面前,虞清光往左绕,他便往右挡着,虞清光超右绕,他便往左挡。
虞清光停下来,有些不耐烦:“让开。”
翟星霁连忙好生哄道:“别生气呀,你再等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虞清光被堵住去路,到底还是耐下心来,转过身去看着那贡院门口,“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翟星霁就是不肯说,靠在那那门口的石狮子上,“反正你等等就知道了。”
虞清光无法,只得跟着翟星霁在门口等着,日头渐渐毒辣了起来,虞清光便往那石狮子的阴影后躲了躲。
四人约莫躲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听见贡院里头传来一声钟响,那钟声轰鸣而作,连响好几声,不一会儿,便见里头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众男子。
虞清光看过去,发现那些男子老少皆有,皆穿着文绣大褂,长发被一条儒带束起,有的手中还拿着竹卷,下台阶时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个个气质明朗,如书生一般。
虞清光拧起眉头:“这是…?”
翟星霁解释道:“今日是春闱的第二场考试。”
他戳了戳虞清光的手臂,催促她:“还不上去看看?兴许还能遇到钟子盈,同他说说话哦。”
虞清光没想到翟星霁带来贡院是为了见钟子盈的,她先前并未接触过这些,因此并不知晓春闱是要在贡院考试,她回想起方才对翟星霁的斥责,一时便有些尴尬。
她转过头看向翟星霁,“抱歉,我刚刚不知道你带我来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翟星霁便一脸听不下去的将她从石狮子后头拉了出来,“别废话了,赶紧过去。”
虞清光起初本是想过去的,但是一想自己若是过去了,钟子盈岂不是知道她也来京都了吗?可又一转念,翟星霁是钟子盈委托帮助她逃走的,即便是她并不去见钟子盈,翟星霁也会告诉他。
思及此,虞清光便也不再犹豫,从石狮子后走出。
只是从贡院走出的人实在太多,人头攒动,虞清光一时难以认出。
她便只好退回石狮子旁,想要让翟星霁同她一起找,只是刚背过身去,还未开口,却见右侧突然停下来一个身影,狐疑道着开了口:“扇扇?”
虞清光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便抬眸看去,果然是钟子盈。
钟子盈欣喜无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下打量着虞清光好几眼,这才开口道:“真的是你?”
说话时,他终于注意到了虞清光身后站着的翟星霁,“翟兄,是你救了她?”
虽说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但虞清光知道钟子盈的意思,恐怕是见到她和翟星霁在一起,便误以为翟星霁助她从鄢容身边成功逃走了。
翟星霁被问的一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尴尬的额了两声。
钟子盈高兴地有些过了头,并未注意翟星霁尴尬的脸色,他抓住虞清光的手臂,只是笑道:“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只是钟子盈的手刚搭在虞清光手臂上,下一秒,便被另一只手给狠狠叩住了手腕。
不是虞清光,也并非是翟星霁。
那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更像是男人的手。
虞清光抬眸看去,却见鄢容身着一身绛色官袍,上绣麒麟补子,锦绶作坠,腰束纹金大带。那通身的红,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风流意气。
可他此时却冷着眉目,视线落在钟子盈身上。
那握着钟子盈的手收紧,连带着声音都像是结了霜,一字一句道:“松手。”
第27章 第027章(二更)
方才钟子盈见到虞清光后,一时太过欣喜,便并未仔细思量其中缘由,如今看到鄢容走过来,叩住他的手腕,方才回过了神。
他先前曾托过翟星霁助虞清光逃走,若是虞清光当真被翟星霁解救,便不应该出现在京都。
恐怕是鄢容将虞清光带上京的。
钟子盈向来别有一身风骨,他身量并不弱,与鄢容比起来几乎是相当的,他家世清白,先帝又是受过他祖上的恩惠,便是隔了几代,这等恩情也足以让他挺直身板。
他抬眸瞥了鄢容一眼,将那叩在腕上的手甩掉,上前一步挡在了虞清光身前,将鄢容隔开。
眼前的这张脸,他自不会忘,这些日子他每每梦回,便是大婚当日,被鄢容抢亲的耻辱。
钟子盈冷冷道:“大人此举为何?小生与未婚妻叙旧,恐怕与大人并无瓜葛,还请大人放尊重点。”
虞清光被钟子盈挡在身后时,翟星霁便拉着她躲在了石狮子后面,他一脸尴尬的凑到虞清光耳边道:“抱歉啊,我不知道鄢容是考试的帘官,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了。”
她这会儿哪里还顾得着翟星霁的道歉,只是在耳边过了一番,并不细听说的是什么,她只顾着去看鄢容和翟星霁两人,生怕两人一言不合争打起来。
方一听到钟子盈说道“未婚妻”,虞清光更是眉头一跳,下意识去看鄢容的表情。
鄢容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他迎上钟子盈的视线,冷冷笑道:“未婚妻?若我记得不错,虞家早就将聘礼退了回去。难不成钟才子想空手谋妻?”
鄢容说的并非假话,在他抢亲的第二日,虞家便亲自来到钟家退了聘礼,若是未婚妻,虞清光确实不能再算。
钟子盈知道自己这话并不占理,可夺妻之仇岂能善罢甘休。他向来稳重,即便是鄢容那话估计激他,他也不曾变了脸色。
他不过只穿了一身素衣,可站在鄢容面前,如松竹伫立,风撩过他鬓上的儒带,气势竟是不输鄢容半分。
钟子盈迎上鄢容的眸子,淡淡道:“即便是退了聘礼,未婚夫妻也是实事,总好过只会夺人妻子却留不住人的罪臣。”
鄢容是权贵堆里混出来的,自然见惯了场面话,闻言也只是嗤笑一声:“罪臣也是臣,总比连未婚妻都护不了的废物强。”
“以权谋私安能长久?他日楼台塌陷,只怕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那我这楼台可未必轻易能塌,若是钟才子能够逆谋策反,挟天子以令诸侯,说不定倒是有可能将我打入牢狱。”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字字珠玑,谁也不肯让谁。
翟星霁站在虞清光旁侧,听两人斗嘴正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想越说越离谱,竟是扯到了造反。
这礼部贡院门口人多眼杂,指不定叫谁偷听了去记在心里,日后在圣上面前多嘴,便是出了大事。
他连忙上前,拦住两人,一手抓了一个,开始当和事佬:“哎哎,不至于,说到哪去了,别激动别激动。”
鄢容被翟星霁抓住了手臂,并为说话,只是垂眸扫了他一眼,那视线落在他手背上,竟让翟星霁生出了凉飕飕的错觉。
他连忙又将手收回,默默的退了回去:“继续,你们继续。”
钟子盈是文人,向来只讲道理,论歪门邪理自然说不过鄢容,他不再搭理鄢容,转身去拉虞清光,“扇扇我们走。”
只是那手刚碰到虞清光,便听啪的一声,一柄折扇敲在了钟子盈的手背上,将他的手狠狠的打了回去。
钟子盈被敲的手背传来一股剧烈的刺痛,似乎指骨断裂在内。疼的他狠狠蹙起眉,转头看向鄢容,只是还未说话,便见眼前挡过来一抹紫色身影。
虞清光将钟子盈挡在身后,看着鄢容有些生气:“鄢容你做什么?!他还要考试!”
方才那一声响,虞清光自然听到了,她又不是不知道鄢容的武功如何,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急急冲上前来。
若是鄢容不知轻重,给钟子盈的手敲出个好歹来,那钟子盈此行便是白来一趟京都了。
鄢容没想到虞清光会护住钟子盈,他敛下眸中的暗色,并不搭理虞清光,而是越过他,望向被她护在身后的钟子盈,冷冷道:“第三场考试在十日后,你若是现在回去养手,自当影响不了你握笔。”
虞清光听鄢容如此开口,心中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她不再去看鄢容,而是转过身拉起钟子盈的手背仔细端详。
见钟子盈的手背红了一片,虞清光也不敢触碰,只是忧心道:“子盈,你科考不可耽误,还是赶快去找个大夫瞧一瞧吧。”
钟子盈并不理会自己的手,而是反手抓住虞清光,仍然执拗开口道:“你跟我走。”
他拉着虞清光,却并未拽动她,只好不解的回头看向虞清光,“扇扇,你为何……?”
虞清光自然不可能跟钟子盈走,莫说鄢容还在旁边站着,就算是鄢容不在,她也不能跟钟子盈走。
鄢容不可能轻易放她,况且钟子盈上京最主要的便是科考,他这只是与鄢容见了一面,手上便受了伤,若是当真一意孤行将她带走,以鄢容的脾性,恐怕未必能放过钟子盈。
虞清光只好挣脱开钟子盈的手,摇头道:“子盈,你赶紧回去吧,别管我了。”
她不待钟子盈反应,便又扯了翟星霁一把,催促道:“你送他回去。”
翟星霁被扯了个措不及防,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我?哦哦,行。”
钟子盈抬手拒绝道:“不必。”
方才虞清光说话时,在拼命地给他使眼色,他自然是看出了虞清光眼中的情绪,他知虞清光身不由己,也知她苦衷,更知自己如今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无法给她讨个公道。
他没有再勉强虞清光,而是看了她良久,这才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好,听你的,我回去。”
钟子盈转过身,没有片刻停顿的走了。
这会儿那从礼部贡院出来的考生也散了个干净,后面尾随出来的,便是一些监考的帘官。
虞清光没有搭理鄢容,更是一眼都不曾看他,只是对翟星霁道:“我们也走吧。”
翟星霁本以为虞清光要跟鄢容回誉王府,正准备借口离去,却不想虞清光竟是看他一眼,拉着他过了街对岸,就像没瞧见鄢容这个人似的。
他被拉扯着停不下来,连头都不敢回,只觉得如芒刺背。
待虞清光拉着他走远了,翟星霁才松了口气,“我说,你不跟鄢容回去,就不怕他生气吗?”
虞清光不想回答,便岔开话题道:“除了贡院,你还有什么好去处?”
翟星霁也不是什么刨根问底不识趣的人,知道虞清光不想说,他便顺着台阶下,“有倒是有,就是远了些,恐怕要坐马车去。”
虞清光应下:“那就坐马车吧。”
她看向翟星霁:“你府上有好的大夫吗?”
翟星霁听得一笑,“怎么,你还不放心钟子盈啊?”
虞清光并不否认,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翟星霁叹了一口气,满脸都写的无奈和惋惜。这表情倒是让虞清光心里一惊,难道说钟子盈的手救不回来了?
她皱眉,忍不住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翟星霁耸了耸肩:“你还真以为鄢容下了狠手啊?我刚刚看过了,鄢容用了巧劲儿,并未伤他手上筋骨,甚至都不用看大夫,泡个热水第二天就自动好了。他方才的那番话,只是吓唬钟子盈的。”
他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帘官在考场外将考生筋骨打断,这也不像话呀。”
经翟星霁这么一说,虞清光这也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只是看钟子盈手背一片红,若是当真筋骨断裂,应当生出淤血来的,她方才太过紧张,竟是一时忽视了。
见虞清光失了神,翟星霁凑近了些,小声的问了一句:“那…你错怪了鄢容,要不要回去找他?”
翟星霁忽然凑近,让虞清光有些措不及防,她连忙后退躲了半步,怪异的看了翟星霁一眼:“我回去找他做什么?”
她顿了顿,再看向翟星霁的眸子里便满是狐疑:“还有,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一会儿说是钟子盈的发小,承了他的诺要帮我,一会儿又说我不了解鄢容错怪了他,要我去找他,好生奇怪。”
翟星霁只是笑道:“我谁边儿也不站,只站你这边儿。”他又靠近虞清光,轻声道:“所以,你若是有求于我,我一定不会拒绝。”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虞清光不由得皱起了眉,下一秒却又听他笑嘻嘻道:“谁让我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呢。”
他拍了拍虞清光的肩道:“走,我先带你吃点好的。”
虞清光虽说吃了早膳,这会儿一听说好吃的,确实嘴有些馋了,便跟上翟星霁上了街。
翟星霁走在前头,虞清光便在后头跟着。
这人好像是只有一身衣服似的,总是穿着同一件明橙色的衣裳,虞清光盯了会儿他的袍子,视线也不由得顺着他的袍子落在他耳后。
他今日又换了一副耳坠,不再是先前那装着火石的珠坠,而是只带了单只耳朵,坠着一根轻飘飘的白色羽毛。
虞清光跟上去,有些好奇:“你有一盒子的耳珰么,怎么还天天换着花样戴?”
翟星霁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也没多少,也就三四盒吧。”
“三四盒还不算多啊?”虞清光道。
虞清光吃惊之余,仍看着翟星霁的耳珰,视线不由得落在了他的耳廓,却是意外的发现,除耳垂之外,连带着他的耳骨和耳廓,都有不少显眼的耳洞。
她没想到翟星霁竟会打如此之多的耳洞,便问了一句:“我瞧你耳朵有不少耳洞,你打这么多做什么?”
翟星霁回头看她,下意识的抹了一下耳朵,他摸的很慢,似乎在感知那一个个耳洞:“我这是秘密,你若是想听,自然也要拿你的秘密来换。”
虞清光只当他又起了歪心思,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他:“那算了,我也不怎么感兴趣。”
翟星霁追着开口道:“并非一定要你的秘密,别人的也可以。”
虞清光拒绝,“不换。”
见她拒绝的如此果断,翟星霁笑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两人沿着长街走了片刻,才听翟星霁淡淡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叫银丝穿耳的酷刑。”
虞清光转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翟星霁道:“先用银针将耳朵戳出出数个孔来,再用银丝一根根穿进去,这便是银丝穿耳。”
虞清光听得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甚至都能幻象到那种刺痛感,连带着眉头都皱了起来。
可下一秒,虞清光便意识到,翟星霁说的这银丝穿耳,似乎是在解释他耳朵上的众多耳洞。
虞清光脸上的表情一凝,再看向翟星霁时,便有了些迟疑:“所以,你耳朵上的那些洞,是因为……”
后面的,她没有说出口来,只是一脸复杂的看着翟星霁。
翟星霁见虞清光神色认真,忽而大笑出声:“当然是骗你的,没想到这你也能信。”
“……”
虞清光有些无语的撇了撇嘴,只觉得浪费感情。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翟星霁要带她去的小摊前,虞清光没想到翟星霁说的好吃的,竟是早春少有的酥山。
那酥山用碎冰堆积了个山峦形状,上头洒满了奶油和碎果粒,还有甜而不腻的酥油,清凉又爽口。
翟星霁好心的买了四个,连带着烟景和浅桥都有份,只是浅桥并不喜欢翟星霁,便死活不肯接。
翟星霁无奈道:“怕什么,我和你主子不对付,又不是和你不对付,不会给你下毒。”
烟景见浅桥不吃,便腾出另一手,想要从翟星霁手中接过:“给我,她不吃我吃!”
浅桥见烟景要夺,连忙接了过来,让烟景扑了个空。
烟景瞥了浅桥一眼,不满的小声嘀咕了一句:“真讨厌。”
翟星霁又带着虞清光走了一段路,抬头看了一眼天,忽而停了下来。
虞清光问道:“怎么了?”
翟星霁笑着开口:“抱歉,今日不能带着你闲玩了。”
虞清光倒也不是不知体谅的人,翟星霁看着不就是正经的浪荡子,自然会有自己的事情做,她只是点点头,“无妨。”
翟星霁看着虞清光,从怀中摸出一片羽毛,塞到虞清光手里。
那羽毛像是孔雀羽,可却比孔雀羽要大许多,羽周涂了一层金粉,精巧又好看,当装饰也绰绰有余。
虞清光接过来,有些不解的看向翟星霁:“做什么?”
翟星霁笑道:“送你的,你若是想找我,可以直接拿着这个来翟府。”
虞清光自然不觉自己会主动去找翟星霁,便想还给他,却不料翟星霁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肯定有用得到的地方,你就收着吧。”
见他如此开口,虞清光便也不再推辞,收好羽毛,便于翟星霁道了别。
她自己一个人在京都没什么好玩的,便只能折回誉王府。
翟星霁似乎一早便想走了,因此和虞清光买完酥山后,直接带着她朝着誉王府的方向走,虞清光只需再走个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回去。
虞清光回到院中后,发现鄢容已经回来了。
他褪下那身绛色朝服,换了一身紫色的锦缎。
虞清光推开门一看,鄢容正坐在外间等着他,手边的茶盏已经不见丝毫热气,想来是已坐了一回儿。
她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酥山,这会儿也觉得没了味道,她将酥山往奓斗里一丢,朝着鄢容旁侧的软椅走了过去坐下。
方才在贡院门前,她拂了鄢容的面子,更是直接拉着翟星霁走了,连理都不曾理他,想来他还生着气,恐是要质问她。
虞清光也不避讳,看着鄢容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鄢容看向虞清光,默了半晌,才听他开口道:“你小名扇扇,究竟是真是假?”
第28章 第028章(二合一)
虞清光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道鄢容会问她小名。
记忆突然拉回到萦州,她记得鄢容生病那天早上,亲口问过她,扇扇的小名是真是假。
她那时并不想与鄢容牵扯太多,便什么都没说。
可今日遇见钟子盈时,她记得钟子盈当着鄢容的面,亲口喊了她的小名。
这种细微的称呼,连虞清光自己都下意识的忽略了,却不想鄢容还记在心里。
若是再说这名字是假的,恐怕鄢容也不信她。
虞清光仍旧是当初的那副样子,不去看鄢容,也并不回应他。
这是鄢容第二次在质问虞清光时,面对她的沉默。
他依稀还记得,在刺史府,他贴着虞清光的额头问她小名真假时她的表情。也正是因为两人离得格外近,他才能将虞清光的神情一览无余。
躲闪,心虚,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抗拒。
他那是只当是虞清光骗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的心虚,却不想是被他猜中,却不想告诉他的心虚。
鄢容低声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含着浓浓的自嘲,片刻,他才看向虞清光,问道:“即便是真的,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却由着钟慈张口闭口的喊你,你就这般不想与我牵扯上关系吗?”
虞清光语气平静:“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大名小名又有何区别?”
她抬眸看向鄢容,“至于你说的关系,我与你之间本就没什么关系,是你想的太多了。”
鄢容似乎是听到了可笑的事:“那我们现在又算什么?”
虞清光听得一愣,竟是生出些匪夷所思,她看着鄢容笑道:“算什么?我或许算是被你囚禁的一个民女,亦或是一个没有自由的人,至于你,自然是誉王嫡次子,光鲜亮丽的使持节。”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毫不留情,可即便是如此,鄢容也只是瞳孔微微一缩,继而恢复了正常。
他掩下眸中的情绪,看向虞清光道:“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虞清光收起了笑:“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行困在你身边,这就是事实,难不成不许我说?”
鄢容被堵的哑口无言,一时说不上话来。
虞清光站起身,垂着眸子看向他:“我并非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猜测不到你心中所想,无论你认为的何种关系,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在我眼中我和你都只是强迫和被强迫。”
“而钟子盈,我曾经和他是未婚夫妻,如今现已了断干净,至于他怎么称呼我,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也管不着。”
虞清光字字句句都尤为冷静,看向鄢容时也并未有太大情绪波动。
鄢容默了半晌,脑海里只剩下了虞清光那句“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他还记得晌午,钟子盈似乎也说过这种话,两人都各自护着对方,唯独他是个不相干的人。
鄢容迎上虞清光的眸子,只是冷笑:“所以,你仍旧还是念着他,就连称呼都是你们私有的,对么?”
虞清光认为自己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为何鄢容总是能将她的话理解成另一外一种毫不相干的意思。
她心中只觉得堵着一抹邪火,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她深吸了一口气,再也遏制不住怒意,冷冷道:“是。我的小名就是叫扇扇,谁喊都行,我就是不想让你喊,我就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你可满意了?”
话落,鄢容也跟着站了起来,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既不想让我喊,当初为何偏偏又要告诉我?虞清光,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虞清光被鄢容问的心里烦躁无比,她实在不懂为何他们两个为了一个乳名便能争吵至此。
她迎上鄢容的眸子,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鄢容你到底发什么疯?不过只是个名字而已,至于吗?”
“至于吗……”鄢容喃喃重复道。
他看着虞清光,眸中闪过一丝嘲弄,而后上前一步,握住虞清光的手腕,抚上自己的脖颈。
虞清光一惊,作势要抽出手来:“你做什么?!”
鄢容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整只手覆盖在虞清光的手背上,迫使她手指勾中自己的衣领,而后往下一扯。
那整齐贴合在脖颈前的衣领被拨乱敞开着,显出里头大片的肌肤。
虞清光亲眼看到,那锁骨下面,靠在心脏的位置上,落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印记勾勒着一个精巧的团扇。
虞清光一愣,看着鄢容半晌无言。
鄢容握着她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上,手心传来阵阵的心跳声,她似乎能感受到那团扇印记在掌心贴合,正在逐渐发热变得滚烫。
“除了我的血肉,就只有它最靠近我的心脏。”鄢容嗤笑道:“你觉得我至于吗?”
虞清光先是愣住,而后是难以置信,她盯着那团扇印记看了半晌,最后最扬起一抹苦笑。
虞清光并未说话,而是十分干脆的将手抽了回来,在抽回手的一瞬间,眼中的情绪也已经归回冷淡。
在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她与鄢容争吵的缘由。
鄢容和她,从来都坚定着同一个信念从未改过,甚至都在试图强迫对方服从。
她想要离开,才会想方设法的让鄢容放了她,甚至用难听的话伤害他,刺激他。
而鄢容只想让她留下来,因此会用尽一切手段留住她。
鄢容并不能理解她,她也不能理解鄢容,她与鄢容本就背道而驰,若是如此纠缠下去,只会逼疯对方。
她没有让鄢容将她的小名刻在胸口,也没有强迫鄢容记着她,可鄢容自己当了真,甚至被这一厢情愿的戏码感动了自己。
可鄢容的所做,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甚至在鄢容将印记展现出来的一瞬间,震惊之余,只让她感受到了无力和窒息。
难道鄢容要用这种方式来说服她吗?
在她眼里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字,但在鄢容眼里却是贴近心脏最珍贵的东西。
现在她的确知道鄢容对她用情至深,可之后呢?之后仍然是不眠不休的纠缠,两个人继续争吵。
她并非不是一定要走,她也可以留在鄢容身边。
但她想要的实在是太多,她不光想要做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还要有个人可以坚定的支持她相信她,给与她充分的安全感。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有爹娘在身边。
正是因为这些鄢容全给不了她,所以她才要走。
虞清光忽然想到,方才翟星霁对她说的话——你若是有求于我,我一定不会拒绝。
她手中攥着翟星霁给她的羽毛,实在是没想到,前脚她说根本用不到的羽毛,在下一秒便有了用处。
虞清光收回思绪,看向鄢容,只是轻声道:“抱歉,我不该用那些话来伤害你。”
说着,她上前一步,替鄢容将敞开的领口拢好,而后转过身去,“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虞清光不再停留,而是掀起珠帘,进了内室。
看着虞清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鄢容心底里忽而生出些慌乱,可这慌乱只是一闪而过,让他捕捉不到丝毫端倪。
脑海中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追上去,可他似乎被钉在了原地,丝毫都抬不起脚来。
他的心跳突然频繁跳动,一声接着一声。
鄢容抬手按住胸口,只觉得那心跳乱成了一团麻。
他有些茫然。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的脱离他。
但是他却抓不到-
虞清光进了房中后,将鞋子蹬下,合衣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下了榻,朝着屏风后的书架走去,她依稀记得之前书架上有一本讲的是京都的地图。
虞清光走过去,循着记忆摸索,很快便找到了那本图册。
书册只有一张地图,余下的讲的便是京都的房屋构造,以及一些地理位置和风土。
虞清光记忆很好,她先是将地图抄记下来一份,之后便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她不知道这地图对她来说能否派上用场,但是总比没有的好。
虞清光一直忙到了下午,这才动身出门。
她心情并不好,自然要出门消遣一下,顺便去翟府找一下翟星霁。
浅桥仍旧守在外头,见虞清光戴上幕篱要出门,便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虞清光知道这是鄢容的吩咐,便并未为难浅桥,任由着她跟着自己。
她先是去了翟府,却不想翟星霁并不再府中,叫她扑了个空。
外头的府卫并不认识虞清光,但见她手中拿着金羽,心知是翟星霁交给她的,并不敢怠慢:“姑娘若是着急尽可在府中等候,公子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虞清光摇了摇头,“不必了,等他回来你告诉他一声就好,我姓虞。”
那府卫应下:“姑娘慢走。”
虞清光离了翟府,并不急着回去,而是沿着长街一路走过,走到小摊前停下左看看右瞧瞧,不知不觉竟是到了袖月楼。
她停下来,抬头望向那楼门前的匾额,上头的镀金大字因着时间的冲刷有些暗了,甚至字角的金漆都斑驳了些。
袖月楼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回忆,但这些回忆却尤为重要。
虞清光将幕篱整理好,提着裙侧上了台阶。
袖月楼并非是风月场所,但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唯一的区别应当是里面也有不少的女客。
虞清光一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虞清光认得她,正是四年前的窦妈妈。
袖月楼有个规矩,便是不可盯着客人细看,如今她又带着幕篱,窦妈妈自然认不出虞清光。
况且虞清光这通身的穿着,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身后又跟着两个婢女,纵然隔着纱帐觉得有些相像,窦妈妈也不可能将她和虞清光联系在一起。
窦妈妈连忙引着虞清光上楼,由着她挑选雅间。
袖月楼是乐馆,规矩也和别处的风月场所不同,来的客人都是先挑雅间,再挑歌姬。
雅间的房门都敞着,唯独有客人挑中了,才会将门关上。
窦妈妈带着虞清光一路上了二楼,边走便介绍道:“小姐您来的可真是时候,这会儿天色还早,几乎没什么客人,好的房间都空着呢。”
虞清光一路应着,一路看过那敞开的雅间。
直到两人走过拐角,在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停下。
房门紧闭着,却并不点灯,很显然里头并没有人,若是寻常房间,虞清光应当只会路过并不理睬,可这间房,恰好便是当初虞清光接客的那间。
那十日,都是她自己在里面待着。
虞清光停下,看向窦妈妈:“这间房为何关着?”
窦妈妈笑道:“小姐是新来的吧?这是我们花魁的雅间,被一位公子包下了,因此从不开门。”
虞清光脑海里不自觉的便浮现一抹明橙色身影,她看向窦妈妈,问道:“那位公子可是姓翟?”
窦妈妈连忙摇头,一脸的避讳:“哎呦,咱们袖月楼的贵客可都从不留名的。”
两人正说着话,这雅间里突然亮起了灯,隐隐约约走过一抹纤细的身影,不一会儿,便打里头传来悠扬的琴声。
这雅间不仅外头有房门,里面还有一间暗门,接客的艺伎从不抛头露面,都是从暗门里进到雅间。
虞清光鬼使神差的便问了一句:“这位包下花魁的公子,是不是每日都点她,却从不出面示人?”
窦妈妈点头,似乎有些吃惊虞清光为何知道,只是却并未开口去问。
“那她每日都会在这时候抚琴么?”虞清光道。
窦妈妈也叹了口气:“没错,我们这花魁毕竟心气高,便是那位公子不来,她仍旧会在这房中守上一日。”
虞清光心中了然,从怀中摸出一粒金珠塞给窦妈妈,对着她笑道:“多谢妈妈,我在这听会儿便好。”
窦妈妈见她并不点人,还给了金珠,心中乐开了花,便也不再管她,只是随手叫了一个丫鬟过来:“你跟着这位小姐,若是小姐有事吩咐,速速来禀报我。”
说罢,她对着虞清光施施然行了一礼,便转身下了楼。
虞清光静静立在雅间门前,听着里头传来的琴声,一时有些恍惚。
当初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但她依稀还记得,自己那时便是如此,从暗门进来,点上灯,最后坐在纱帐之后抚琴。
至于为何要抚琴,她记不太清楚了。
约莫是怕窦妈妈知道她偷懒,亦或者是怕那位公子来时听不见琴声,又转头走了。
虞清光不知道她在门外站了多久,只觉得那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站的她腿都麻了。
忽而一只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才唤回她的思绪。
虞清光看过去,发现是翟星霁来了。
他今日换了一身青白色缎子,手中竟也十分文雅的拿了一柄青白色的折扇。
翟星霁不等虞清光开口,便上前推开了门,见虞清光仍在原地待着,便啧了一声,催促她道:“进来啊。”
虞清光这才提着裙侧,迈进屋里,身后浅桥和烟景见势要跟上,却被翟星霁抬手拦住了:“停,你们两个就在外面乖乖等着。”
浅桥并不理睬他,想要硬闯,翟星霁再次拦住:“我说浅桥姑娘,她心情不好才会来这消遣,你应该做不出再给人添堵的事情吧。”
这话一出口,浅桥便迟疑了。
晌午虞清光和鄢容两人的争吵,她自是看在眼里,也知道虞清光心情并不好。
先前在誉王府时,浅桥便守在门外,虽说是来到了袖月楼,但她守在外头似乎也并无不妥,况且烟景还跟在她身边,虞清光应该做不出丢下烟景,跟着翟星霁逃走的事。
如此一想,浅桥便也不再硬闯,退回了门外。
翟星霁将门关上后,这才转身进了房中。
雅间的构造似乎一点都没变,中间隔着一道厚厚的纱帐,抚琴的歌姬便坐在纱帐后面。
虞清光进去后,先将幕篱给摘了,这才坐在了软塌上。
翟星霁跟着坐过去,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小几,他先是给虞清光和他各倒了一杯茶,一口饮下,这才同虞清光一样看向纱帐后的歌姬。
歌姬在翟星霁进屋的瞬间,便停下了抚琴,她起身,乖乖的立在纱帐之后。
她并不开口,只等翟星霁忙完坐下,视线投过来时,这才对着两人福了一礼,低声道:“公子您来了。”
翟星霁被她客气的有些招架不住,他连忙道:“坐下坐下,雪凝姑娘不必客气。”
雪凝这名字虞清光并不认得,想来是在她走后才来的袖月楼。
听了翟星霁的话,雪凝也乖乖坐下,却是对翟星霁道:“公子今日要听什么曲目?奴家为公子弹奏。”
翟星霁也并不推脱,随口报了两个名字,“之后的你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吧。”
雪凝应了声,便抬手抚琴,一串悦耳的琴音从帐后徐徐飘来。
两人竟是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开口,默默地听着琴声。
半晌,虞清光才看向翟星霁:“你为何又要这样?”
翟星霁自然知道虞清光的意思,是问他为何又要召人不见,便笑道:“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虞清光:“你做过很多亏心事?”
翟星霁:“亏心事倒不曾,只能说是良心发现。”
虞清光笑了一声,不再看他:“那你为何不将她赎出?你应当知道只有为她们赎身才是自由。”
翟星霁笑道:“你怎么就能肯定替她们赎身后,过得会比现在更好呢?”
虞清光淡淡道:“那你又怎么肯定,她们宁愿身在囚笼过着吃穿不愁的生活也不愿意被赎身呢?”
翟星霁默了一瞬,却是会心一笑:“你在说你自己?”
虞清光被他的直白打了个措不及防,她面色闪过一抹尴尬,语气有些不太好:“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闻言,翟星霁叹了口气,收起了副轻浮之色:“谁不是身在囚笼呢?说不定她们早就不奢望被赎身了,安于现状挺好的。”
虞清光并不能认同这句话,她忍不住反驳道:“你不问她一句,你怎么会知道她没有这么希望过?万一她们当真有这么想过,你却不问,岂不是让她们抱着这些希望遗憾一辈子?”
翟星霁被这话说的一愣,半晌才笑了,那笑里还带着稍纵即逝的恍然。
他看向虞清光,头一回眼里多了些赞许:“虞姑娘,没想到你还真是伶牙俐齿。”
虞清光淡淡道:“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翟星霁点着头,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便转口问道:“你刚才来我府上找我了?”
虞清光嗯了一声。
翟星霁突然便换上了一抹轻佻的笑,“看来虞姑娘对我是半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虞清光知道翟星霁的脾性,便忽略了他这般轻佻的态度,只是淡淡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午对我说的,只要我有求与你,你一定不会拒绝。”
“记得!”翟星霁笑道:“当然记得,不知虞姑娘想要我帮的,是什么?”
他甚至不等虞清光开口,便抢先一步道:“不过我功夫不好,身子骨又弱,要是杀人放火的事呢,恐怕是不行,但若是私奔这样轻便又刺激的事,我倒是十分乐意。”
虞清光没想到翟星霁先把她的意图直接说出来了,只是那用词实在是有些粗鄙,让她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翟星霁说话时自然时刻注意着虞清光的脸色,见他刚说完,虞清光面色便有些僵硬,便笑道:“难不成我说中了?”
他手里转着茶盏,手肘抵在小几上头,笑盈盈的看着虞清光,那模样实在轻佻。
虞清光看过去,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翟星霁见好就收,连忙将茶盏放下,“好吧,你说来听听,我能做到的必然全力帮你。”
虞清光刚想开口,却想起外头浅桥还守着。
浅桥是习武之人,听力应当比常人敏锐几倍,便有些戒备的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翟星霁心领神会,支着手靠过来,“放心,我刚刚关门时便在门上洒了药,浅桥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虞清光看了翟星霁一眼,心中暗暗吃惊,只觉得这人绝对不简单,可一迎上他不正经的笑,便又无奈的收回了视线。
她仍旧不太放心,便压低声音道:“我想请你帮我逃出京都。”
听到这话,翟星霁即刻想到了自己方才说的私奔,不由得笑出了声,虞清光自然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便及时瞪了过去。
翟星霁立刻收敛了笑容,轻咳一声,“自然可以,只是现在还不行。”
他声音正经了许多:“这段时间我还有别的事,最快也要小半个月,你能等么?”
虞清光点头,“可以。”
“那你可还要再去见钟慈一面?”
虞清光摇头:“不了,待我成功离开京都,托你带我传话给他便好。”
翟星霁应下,“也好。”
虞清光见她答应的这般爽利,不由得有些怀疑,“你能行吗?鄢容似乎并不会轻易放我逃走。”
翟星霁只是笑道:“我只负责带你逃走,至于要怎么搞定鄢容,可就要靠你自己了。”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便从怀中又摸出一个药瓶,“诺,给你。”
虞清光接过:“还要我吃?”
翟星霁竖起一根手指摆动:“是给鄢容吃。”
“给他吃?”虞清光拧起了眉,有些不解,“他戒备心向来极强,这要怎么喂他吃下?恐怕还未送到他跟前,便被他发现了。”
见虞清光拿着一个药瓶竟是发起愁来了,翟星霁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要说别人下毒,的确是不好下,但你绝对是轻而易举。”
虞清光被翟星霁这话说的更是懵了些,茫然的看向翟星霁,似乎在等他告知办法。
翟星霁无语至极,只好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以作提醒。
虞清光愣了一瞬,慢吞吞道:“你让我用嘴喂?”
这才见翟星霁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29章 第029章(一更)
虞清光一时难以相信,她盯着翟星霁看了半晌,甚至都笑出了声:“你在开玩笑?”
“……”
翟星霁视线在虞清光脸上停留片刻,忽而开始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他挑了挑眉,“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
虞清光拿着那白釉瓷瓶稍稍用力,心中知道翟星霁此计确实可行,可仍是不死心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并非是介意要亲口喂鄢容,她并不太在乎这些。她只是想起先前两人的接触,便让她有些异样,若是真到那个时候,恐怕……
翟星霁耸了耸肩,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也说了,鄢容他警惕性极强,我呢,就这一个办法,你若是觉得行不通,那你自己想好了。”
翟星霁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是她求着翟星霁帮忙,若是再嫌弃他的意见,似乎有些不知好歹了。
虞清只好将那瓶子收起来,对着翟星霁笑道:“好,谢谢你。”
翟星霁总想着女子若是以身为诱,总会顾忌些什么,他方才摆出那副样子,只是怕虞清光坚贞不屈不肯做,便想着刺激一下她,谁曾想她竟是答应的这般爽快。
他不由得也生些好奇来,便问了一句:“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虞清光问道:“介意鄢容?”
翟星霁点了点头,慢吞吞开口:“我知你与他之间并未到那个地步,况且你先前本是要嫁给钟慈的,如今却又不得不做这种事,别的女子都是心有芥蒂,所以……”
再往后的他也不好意思说的太过直白,便及时禁了声。
虞清光看他转变的如此之快,便问道:“那你刚刚怎么一副怕我介意的样子。”
“可我没想到你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那我要介意吗?”
“……”翟星霁默了一瞬,忽而有些忍俊不禁,笑着看她:“你在跟我打哑谜?”
虞清光被他突然一笑打了岔,又见他确实笑的开怀,竟是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各自笑了片刻,这才收敛,翟星霁从怀中又摸出一个青色药瓶,放在虞清光面前:“哦对,这是解药,我特意区分开了颜色,别弄混了。”
虞清光若是当真亲口喂给鄢容,她吞了这药,自当是需要解药的。
她接过瓷瓶,对着翟星霁点点头:“多谢了。”
翟星霁应了声,不再去看虞清光,而是看向窗外。
临近傍晚,天际只余下了一抹橙红色。
“那你现在要回去么?天色晚了。”翟星霁问道。
虞清光循声也看了眼天色,只是摇头:“不回。”
翟星霁似乎正等着虞清光这句话,他当即便来了兴致,手肘搭在小几上:“这袖月楼的饭菜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虞清光忙了一下午,又外出走了一圈,这会儿的确也饿了,便点了点头。
“有何忌口?”
“没有。”
“能喝酒吗?”
见虞清光顿住,翟星霁便补了一句:“果酒。”
虞清光这才应下。
翟星霁刚招呼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布菜,生怕虞清光不够吃似的,翟星霁足足叫了十多个菜品。
两人起身往与桌前坐下时,虞清光看了一眼那纱帐扔在抚琴的雪凝。
虞清光先前在袖月楼时,因并不听话,吃的都是些残羹剩饭,况且这些东西都是给楼中的贵客准备的,便是这里的头牌歌姬,自然也无福享受。
翟星霁注意到了虞清光的视线,见她有些失神,心中意会,便出声喊住雪凝:“雪凝姑娘,不必再弹了。”
雪凝停下手,站起身来,“公子有何吩咐?”
他先是笑了一声,转而对她招了招手,“你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雪凝先是推辞了两句,可翟星霁实在盛情,便只好掀起帐子走了过来。
她十分拘谨,却并不坐下,伺候人似的拿起银筷,开始为翟星霁夹菜。
翟星霁抬手,握住了雪凝的手腕,生生将她拽上了绣凳,又生怕她起来,收回手时还摁了摁她的肩:“坐好,吃你的,不用管我。”
雪凝这才垂下眸子,有些拘谨的将银筷拿在手中,低低的道了声谢。
虞清光看着两人并不做声,她其实非常能体会雪凝的感受,今时若是换了她,她应当也会如此的吧。
虞清光在想,人果然都欲壑难填。
若是誉王不曾将她赎身,她不曾见到过鄢容,恐怕以她的性子,早就在袖月楼被折磨死了。
可偏偏她被誉王赎身,还拿了一大笔银子离京,过上了舒服的日子,如今被困在鄢容身边,她恐惧当初被困在袖月楼的日子,才会想要拼命的退缩,逃避。
若是她现在是雪凝,被鄢容留在身边,她恐怕也不会总想着要逃走了。
可虞清光很难说服自己这种内心,她心中自然感激誉王和鄢容,若不是他们,自己如今还不知何去何从。
但她又的确难以释怀当初在袖月楼的日子,她只是在袖月楼待了个把月,却让她痛苦的不敢再回忆。
她实在是不想从一个牢笼挣脱,再跳进去另一个牢笼。
虞清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果酒,甜味在舌尖散开,让她稍稍抽离了思绪。
她刚放下酒杯,便见翟星霁凑了过来:“怎么样?味道如何。”
虞清光回味了一下,如实道:“还不错。”
翟星霁便连忙又给她倒了一杯:“那就多喝点,反正是果酒也不会醉。”
虞清光并不拦他,看着他将酒杯斟满,才说一句:“你似乎很想灌醉我。”
“这叫什么话。”翟星霁当下酒壶,“心情不好饮酒才能聊以慰藉,有句话怎么说,酌酒以自宽。”
他歪了头看向虞清光:“你觉得呢?”
虞清光淡淡道:“我没有心情不好。”
“心情好那更要喝酒喽。”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拿着那空酒杯对着外头暗下来的天色,笑嘻嘻道:“莫使金樽空对月。”
虞清光说不过他,便也没再开口,只是端起酒杯轻抿。
晚膳虞清光没怎么说话,翟星霁倒是和雪凝不停地在聊天,直到后面雪凝才渐渐卸下了拘谨。
待那晚膳撤下后,翟星霁便吩咐雪凝回去,雪凝并不推脱,抱着古琴从暗门离开。
外头弯月已然高悬,街上都挂上了灯笼,更是响起了嘈杂的叫卖声。
翟星霁拿起幕篱递给虞清光:“走吧,我送你回去。”
虞清光没有推辞,跟着翟星霁出了袖月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中间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并未逾越。
翟星霁一边看着路边的小摊,一边问道:“我真的挺好奇,你和鄢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真的不吃味的吗?”
虞清光并不想回答,而是淡淡道:“你不是比我更了解鄢容吗,还问我做什么?”
翟星霁笑道:“我了解的是他的为人,又不是他的感情,这种私事我若是能了解,才是有问题。”
“你也说了,这是私事。”虞清光回应。
见虞清光并不想说,翟星霁便不再追着询问,他环着手臂默默的跟在虞清光身后。
虞清光的身量比别的女子高一些,他视线落在虞清光的后颈,即便是带着幕篱,也看的出来她脖颈和耳垂白如脂玉,将那满头乌发衬的如绸缎一般。
翟星霁勾唇笑了笑,撇开视线。
两人走了半晌,眼看着就要到誉王府了,翟星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便开口道:“对了,你可别忘了循序渐进啊,若是太突然肯定不行。”
虞清光听明白了翟星霁话中所指。
她当然知道,想要亲口把这药未给鄢容自然不能突然如此行事,莫说是鄢容,换了谁都会怀疑。
自然是要先假意迎合鄢容,逐渐放下他的警惕。
她转过身看向翟星霁,有些无奈:“我知道。”
翟星霁对她摆手:“知道就好,回去吧。”
虞清光见他一副赶人的模样,便不再去看他,转身进了誉王府。
回到院中,虞清光见鄢容的主室并未点着灯,应当是还在忙于公务,并未回来。
她摘下幕篱,收拾了一番,便去泡了个澡。
虞清光泡澡时,将翟星霁给她的两瓶药拿在手里把玩,玩着玩着便走了神。
所以,她到底要如何循序渐进的接近鄢容?
这些日子,鄢容知道她并不太喜欢与他接触,自然十分规矩的同她保持了距离。
她打开那白色的药瓶,发现里头竟然只有一粒药。
也就是说,她必须要保证这药万无一失的能够让鄢容服下,甚至连试探的机会都没有。
而能够让鄢容不起疑心,还能让他服下的方法,似乎只有自己亲口喂下。
翟星霁小半个月后才能带她离京,在这小半个月内她要找准时机逐渐去接触鄢容,还绝不能让他怀疑。
虞清光一时觉得有些难。
先前哄骗着鄢容读书学习,虞清光都耗费了大半年时间,如今只有十多天,还只有一粒药,她便有些拿不准主意。
虞清光想的入迷,便木桶里坐了许久,直到那水彻底凉了,冷的她打颤,方才回过了神。
她只好收起药瓶,穿戴好衣服回了房中。
虞清光将那药收好锁进柜子里,忧心忡忡的上了榻。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交错的脚步声,仔细听来那脚步是一道浅,一道急,似乎其中一人正在后面追赶。
接着便听见闻锦开口道:“公子公子,你别生气啊。”
脚步声停了下来,鄢容的声音冷冷响起:“我让你送信,你便送成了这样?”
闻锦声音有些为难:“属下确实是送到了,可当时王爷正忙着,属下连人都见不着,只好把信给了仓管家。”
鄢容冷笑了一声,罕见的从里头听出了一丝怒气:“你说的忙,就是忙着打马吊?”
闻锦没应,只听得外头呼呼的风声。
半晌才听他安慰道:“公子你别生气,王爷已经着手去准备了,若是从明日开始算,兴许小半个月便能准备好。”
外头的对话声并未再响起,随着两道脚步声落下,是轻微的推门声,鄢容已经进了房中。
两人的对话虞清光虽不知说的是什么,但约莫猜得出来个大概,应当是鄢容有什么要紧的事,提前吩咐闻锦回京送信,可誉王忙着玩没见到闻锦的人,也没想起来那封信,便将事情给耽搁了。
听鄢容的语气,这事似乎还挺重要的。
她拧起了眉,心道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誉王亲手准备,还要准备小半个月。
正好她和翟星霁承诺离京的时间,也是半个月,应当不会是跟她和翟星霁有关吧?
思及此,虞清光连忙驱散脑中的疑虑,誉王能亲手操办的事,怎么可能会与她有关。
虞清光脑中搁下这件事,便又想起来方才鄢容的语气。
听他的声音,似乎十分生气,那她现在是不是可以趁热打铁,去找他一趟?
第30章 第030章(二更)
虞清光心中纠结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她今日一大早便醒了,早上出去了一趟,下午又出去了一趟,这一天忙下来不免也有些疲惫。
即便是她泡了澡,也不见丝毫缓解。
加之她在袖月楼还喝了不少果酒,虽说不至于喝醉,但到底也占了半个酒字,这会儿便也有些醉醺醺的。
虞清光不再去想,揉了揉太阳穴,翻了个身便又躺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虞清光只觉得还没躺下一会儿,便晕晕乎乎的,浑身乏累,她只当是那果酒的后劲儿上来了,便也没当回事。
虞清光借着这股晕乎乎的酒劲儿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梦中。
只是这梦却不甚踏实,她只觉得身体一阵头重脚轻,像是漂浮在巨浪之上,摇摇晃晃的让她头晕脑胀。
她像是被火烤一样,从头到脚都难受的不行。
虞清光无意识的蹬掉锦被,一股凉意袭来让她缓和了片刻,下一秒却又像是进入了冰窖里,让她冷的下意识的抱住手臂。
她躺在床上挣扎了半晌,却觉得脚下一空,在黑暗中坠了下去,那种失足坠落的窒息感让她猛地惊醒。
虞清光从床上坐起身,才知是一场梦。
她头晕的不行,浑身无力,就连嗓子都干的险些冒烟,虞清光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对劲儿。
她似乎是染了风寒。
恐怕是昨夜她只穿着里衣,站在窗前吹了半宿风,方才又泡了个凉水澡的缘故,身子骨这才支撑不过去,终于病倒了。
虞清光躺了回去,闭上眸子缓了片刻,撑起身子扬声去唤烟景。
她声音小的如蚊蝇,便是烟景在外间小憩,这气若游丝的声音也不能将她唤醒。
虞清光换了两声,不见回应,她只好自己坐起身来。
窗棂半掩着,透过那错开的窗缝,虞清光只看到了那细细的弯月,让她一时觉得有些发冷。
她拢好衣襟,准备下榻,便见浅桥撩起了珠帘进来,“虞姑娘,怎么了?”
虞清光薄唇苍白,可颊边却是泛着红晕,那里衣拢在她身上,显出了她纤弱的腰身。
她撑着身子坐着,感觉风一吹便倒了似的。
浅桥毕竟是习武之人,一瞧便看出了不对,她连忙上前来,“你不舒服?”
虞清光点了点头,“烦请给我倒杯水喝。”
浅桥直接将茶蛊都提了过来,端着茶盏放置在虞清光唇边:“姑娘慢些。”
虞清光就这浅桥的手,喝了两杯下肚,方觉嗓子不那么刺痛干痒,她看着浅桥道:“浅桥,你离我远些,莫要将病过给你。”
浅桥见虞清光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会不会把病过给她,她叹了口气,连忙扶着虞清光躺下,只是安抚道:“虞小姐先躺着,奴婢给你请太医去。”
虞清光即便晕乎乎的,也听出了浅桥话中所说的是太医,而并非大夫,她连忙拉住浅桥,小声道:“小病而已,只需要请个大夫就好,不必去请太医。”
浅桥也不管虞清光说什么,只是一顿点头,便连忙出了门。
她并未先去找太医,而是先去敲了主室的门。
主室仍旧点着灯,鄢容并未睡下,而是在桌案后面坐着。
他穿着一袭素白绸缎,执着一捆卷轴,手肘抵在身侧的椅子把手上,眸子半遮,眉宇间堆积了些倦色,那宽大的袖摆逶迤静垂,金色的绣线便如水一般蜿蜒流下。
听到外头的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只是轻道:“进。”
浅桥推开房门,人都没进来,便急忙开口道:“公子,虞姑娘似乎是染了温病,这会儿脸色十分不好。”
闻言,鄢容一愣,连忙站起了身,起身的瞬间,那眉间的倦怠已全然不见,他二话不说将卷轴放在桌上,绕出桌案,朝着外头走了出去。
浅桥这才连忙跑去请太医。
鄢容一见到房中,便见虞清光坐在床边扶着胸口咳嗽,他连忙坐过去,将她扶上榻:“快躺好。”
虞清光没想到鄢容会过来,可转念一想,浅桥是鄢容的人,她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鄢容都会知道。
这会儿她身体使不上劲儿,便只能由着鄢容扶着她躺下,鄢容将她的手放进锦被里,开口道:“浅桥去请太医了,马上就过来。”
“可要喝水?”他又问道。
虞清光只是摇了摇头,对他说:“谢谢,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鄢容并不接话,也没有动身,只是低着头看着她。
虞清光知道劝不动他,便也不再张口。
她先前也不是没染过风寒,先前尚能走动几个来回,从未像今日这般有气无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竟能柔弱成这般样子。
喝了水后,她喉中的不适感稍稍褪下,只是那头晕的劲儿却丝毫不减,她睁不开眼,便只能闭着眸子。
头脑昏沉之间,虞清光就连听力都弱了不少。
她难受的睡不着,却又晕乎乎的介于半睡半醒之间,眼前的光影也忽明忽暗。
耳边时而有人说话,却又似幻觉,手腕上似乎被覆上了什么,可又转瞬即逝,一切都有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唤她,虞清光这才微微清醒,她艰难的掀开眼,撞进了一双狭长的眸子。
那眸子生的十分好看,微微垂敛着,眼尾微翘,无端勾着一抹冷意。
可这会儿,在那眼中,虞清光只看见了关切和担忧。
鄢容将虞清光扶起来,拿着软垫塞在虞清光后背,让她靠着坐起身。
见虞清光靠坐上去后,鄢容这才从小几上端起玉盏。
那玉盏是琉璃所制,透过那琉璃,虞清光甚至可以看到里头黑色的药。
鄢容拿咬了一勺,微微吹凉,这才放在虞清光唇边。
那勺子刚放在唇边,虞清光便嗅到一股恶苦,苦的她眉头不由得蹙起,连带着身子都遏制不住的在发抖。
虞清光本想开口说话,可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只能恹恹的撇过脸去,躲开那勺子。
鄢容知道虞清光嫌苦,便开口道:“我放了糖,不会苦的。”
虞清光闻言,这才看过来,视线落在那黝黑的勺子上,鼻息间仍旧萦绕着浓烈的苦味。
她蹙起眉头,硬是盯着那勺子半晌,似乎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这才凑过去,微微张口。
只是那药刚溢进口中一丝,虞清光便猛地拧起眉头。
实在是太苦了,苦的她舌尖都在颤抖,甚至她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今日的药似乎比她这辈子喝过的,都要苦上百倍,让她一点都忍受不了。
虞清光连忙阖上唇,偏过头去。
鄢容正倾斜勺子,却见虞清光一偏脑袋,那勺子中的药便微微溢了出来,顺着她的唇角流过下颌,沿着脖颈滑去。
鄢容连忙放下玉盏,用袖子为虞清光擦拭滑向脖颈的药汁。
见虞清光并不喝药,鄢容一时也有些发难,只是哄道:“你不喝药,如何能好起来?”
虞清光只是看着她,眸中的抗拒十分明显。
她向来都不爱喝药,以前喝药时虽说并未被人催促,可心中也是做足了准备。
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虞清光只觉得头好疼,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药也好苦,她一点也不想喝。
鄢容看了虞清光半晌,又开口道:“我再放些糖给你?”
虞清光摇头,动了动唇,这才轻声道:“我怕苦。”
眼前的女子面色恹恹的,薄唇也有些苍白,她长睫黑如鸦羽,乖乖的垂掩着,在她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鄢容端着茶盏的手一时便有些无所适从,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去哄虞清光将药喝下,纠结半晌,才试探的问了一句:“我喂你?”
饶是虞清光此时有些思绪昏沉,却也听出了鄢容的意思。
虞清光慢吞吞的掀起眸子看他,却什么都没说。
鄢容见虞清光没什么反应,他抿了抿唇,只能硬着头皮喝一口药汁,而后倾身过来,慢吞吞的靠近虞清光。
与那苦味不同,向她裹挟而来的,是一股及其清淡的水沉香。
鄢容凑过来时,逐渐放慢了动作。
两人越靠越近,鼻尖几乎贴在一起,薄唇之间也只隔了一指的宽度,只见那一指的距离越来越小,只消两人任谁一动,那唇便能贴在一起。
可就在这时,鄢容却停了下来。
他垂眸,看向虞清光,后者敛着眸子,却并不看他。
他不知道虞清光这副态度是默许,还是拒绝,但他没有再动。
他想看虞清光是接纳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避着视线却不看他,即便这只是喂药。
鄢容眸色微微暗了些,半晌,这才抬起手,捏起虞清光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在虞清光被迫抬颌看向鄢容的瞬间,她的唇便不由自主的被迫朝着鄢容的贴了过去。
两人的视线也在这一瞬间交汇,虞清光只觉的唇上传来一抹柔软的凉意,她眸色微微一颤,便闭上了眼。
而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唇被撬开,一股苦涩的药味涌入口中。
那苦味让她难以下咽,她想要吐出,却被鄢容狠狠的堵住了唇,她拒绝不得,便只能用舌尖去抵,那药汁便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鄢容渡过来的药汁一半洒了出来,一半被虞清光吃进了嘴里。
那乌色的药汁不禁仅顺着虞清光的唇角洒下,也顺着鄢容的唇角流到了下颌,鄢容抬手,只是用指尖轻轻抿掉。
而虞清光唇角的药汁,则是从下颌蜿蜒到了颈间最后没入衣领,留下一道浅色痕迹。
鄢容将口中的药喂给虞清光后,便吻住她的唇角,薄唇沿着药汁流向的轨迹一路抿过,那褐色的药痕吞食口中。
片刻后,鄢容松开虞清光,继续喝下一口药汁,凑过去,再次渡给她。
那玉盏并不大,里头的药汁也不多,约莫几勺便能喝净,可虞清光却觉得鄢容给她喂了一口又一口,将她唇角和脖颈的药汁抿了一遍又一遍。
次数多的她数都数不清,直到最后连她都有些意乱。
那口中苦涩的药味逐渐消褪,竟是让她微微尝出了些甘甜,是鄢容放的糖么?为何她刚开始并未尝出甜来?
一瞬间的甘甜让她生出了些错觉,鄢容真的在给她喂药吗?
……这种感觉好奇怪。
唇上的冰凉软意逐渐变得滚烫了起来,药的苦味,转瞬即逝的甘甜,以及鼻息萦绕的水沉香混在一起,让她思绪有些混沌。
头好晕,好沉,浑身使不上力气。
虞清光下意识抬手,抵在鄢容肩上,只是稍稍一用力气便将他给推开了。
鄢容眸色晦暗不明,只是微微撤开身子,垂眸看着虞清光。
虞清光柳眉微微蹙起,似乎异常难受,面色不知是染了风寒还是怎的,浮起一抹淡淡的潮红。
她半眯着眸子,轻声道:“鄢容……我头好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