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个人的夜会
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真真切切听到“江禧”两个字,这种感受很惊悚,没错,非常惊悚。
江禧心跳剧烈加速,像被人在脊椎骨强行注射,一股灼潮的?热浪迅猛冲击出体内,刹那漫袭在后背颈侧,迫使胸腔起伏频率异常,额角沁出点点汗意,呼吸也难以自遏的?急促。
有一种快要功亏一篑的?恐惧。
可她不懂为?什么,在惊悚的?情绪之外,在恐惧之外,江禧竟然还能清晰嗅探到难以言喻的?一点刺激。
为?什么还会感觉刺激?
是不是因为?此刻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正站在外面。就算有眼前这扇玻璃隔断做模糊处理,他也一定能看得到轮廓,看得到他的?哥哥单手掌控在她脑后,身体前倾,弯下腰,与?她私密耳语。
周时浔抵得很近。他的?嗓音低喑磁性,词尾压沉,冷漠口吻中?落有浅微沉沉的?鼻息,勾着点哑音,将?每一个字送入她的?敏感耳廓,令她无法自控的?神经?紧绷。
江禧从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可以性感成这个样子,也从没设想过,这样性感的?男性声音念出她的?名字,原来这么好听。
没有人能把她的?名字念得这么好听。
可江禧不敢有太多反应。
不敢眨眼,不敢颤抖,不敢加重呼吸。
她绝对不能对“江禧”这个名字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她会露出破绽。
那么周时浔一定会发现她的?破绽。
江禧压抑着心底的?惊悸与?惶恐,强行忽略“江禧”这个名字,只尽力?反抗他的?桎梏,不让自己这样被动。
她轻蹙眉尖,手指不自觉撑抵在他胸口,试图后仰逃开。可男人早有预料,按在她脑后的?手掌坚定有力?,让她根本动不了分毫,虚哑的?声音还在她耳边:“问你话呢。”
濒临无力?之际,江禧焦灼地一口喊出他的?名字,“周时浔,你别…”
“嗯?”周时浔挑起眉,懒腔懒调:“别怎么?”
他们之间有了真正的?肌肤贴触。男人的?削薄唇瓣仍敷落在她耳侧,吐字翕动时,唇尖会不经?意擦惹过她肉感饱满的?耳垂,似有若无,反复蹭碰她那点薄嫩脆弱的?部位。
“好痒…”江禧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躲他:“周时浔,你别靠这么近……”
“嘘。”周时浔哑着嗓线,低低地笑?起来,“叫这么大声,你想他听到么?”
多么带有歧义的?一句话。
如果不是关于“江禧”这个话题,如果不是他字音句末中?淌出的?刁难与?淡嘲,这会是一句绝对动人的?禁忌台词。
也许吧,人们热衷玩禁忌,就是痴迷于于体会禁忌感所带来,名为?刺激的?诱惑价值。
可说到底,江禧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就算她善于用谎言作?为?自我保护机制,但她终于不是自己口中?所包装的?那种,有很多前任的?“恋爱高手”。
她根本没有经?历两性关系。
她没有过男人。
所以现在一次有两个男人,她夹在这对兄弟之间,进退两难。对她来说,怎么能不刺激。
见她不肯说话,周时浔倏然松开按在她脑后的?手,放开了她:“看来黎小姐不想回答。”
他指“江禧”的?事。
说着,周时浔直起身子,作?势要转身往外走。
江禧这才慌了,一把拽住他,踮起脚尖。
身上的?黑绒浴毯松散飘落,堆叠在地。江禧也顾不上了,迅速伸出双臂直接搂上男人的?脖子,学?他刚才那样,凑近他耳边,用气音在向他求怜:“不行,这样出去不行的?…”
周时浔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看她。
江禧见他不出声,心里更加没底了,又一次贴抵上去,悄声悄气的?语调近乎是诱哄:“再等等,真的?不行…周时浔。”
男人神色未变,可以肯定的?是,他好像并不介意被她直呼姓名。
也说不准,他就是想要这样。
分析她,逼迫她,对她施压。比起听她每次假惺惺地喊他“周先生”,他更有兴致目睹她在无比极限的?慌乱下撕掉脸上的?假面。
毕竟,让一个野性狡猾的?坏女孩被迫露出少?女天真纯洁的?本质,这很有趣,让他有一种追猎的?愉悦感,和罪恶的?欣快感。
而无辜的?女孩哪里看得透他的?心思,只一心想着周锡风还站在外面呢。见周时浔依然吝啬给予她回应,江禧咬紧唇,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实在太难熬了。
要想办法。她尝试努力地头脑风暴,但很可惜,她还有些低烧,体温发烫带来令人不适的?昏沉感,让她平素转得飞快的脑子几乎停摆。
她想不出来,望着眼前的?男人,垫起脚才能搂到他的?姿势也很累。
于是江禧手臂微微用力?,拉近他,蛮横耍赖般要他为自己略低下腰身,第?三次凑向他的?耳边,妥协:
“先解决他,我们再谈。”
她将?解决不了的?难题扔给这个男人。
可这个男人并不接招。
握住她纤细的小臂将人从身上拉开,他的?眼色平寂无波。他根本不打算为?她的?难题买单,要笑不笑地微扬下颌。
仿佛在说:“自己来。”
江禧抬头?回望他,眼神略带质问地瞪着他,不满的表情浸着一股子年轻女孩的娇嗔恼怒,意思是:“你一定要这样吗?”
是的?,他一定会这样。
江禧看出来了。
靠男人靠不住,没办法,还是只能靠自己。
不是,话又说回来,从周锡风进来到现在少?说也有两分钟了,他到底是为?什么还不走啊?
正常人看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马上跑吗?
难道是看到周时浔有女人,吓傻了??
还是说……不会吧?
他不会是已经?发现自己——
江禧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虽说她泡澡的?时候闲得无聊,把浴室里的?氛围灯特?意调得又粉又橘的?,很昏暗,加上玻璃隔断的?水波纹,应该是看不到她的?脸。
但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迅速转身,后背猛地“嘭”声怼靠在玻璃屏风上。结果一歪头?,正对上周时浔斜靠着墙看戏的?样子。
江禧忿忿地扭回头?,不看他。
女孩负气的?样子让她本就泛着潮红的?脸颊更加艳艳生动,朦胧雾气也为?她的?美丽而撩起一丝动荡。
忽然这时候,江禧脑中?一霎灵光闪过。她想到现在周锡风看不到她的?样子,不过,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
试试。
“啊……”江禧陡然叫了一声。
不同于刚才在周时浔耳边虚声说话,这次她是轻扬音线,实在是地叫出了声。
但怎么说,不伦不类的?一声叫。
而且不用偏头?,也能感觉到身旁男人投过来的?炽热视线,一定有讥讽,有奚落,如此好整以暇,饶有兴致。
怎么办,他肯定觉得她跳梁小丑一样滑稽。
她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甚至还真的?有点忍不住想笑?……
要不,加个台词试试?
极力?忽略周时浔的?注视,重新调整好情绪,江禧深呼吸一口气,又试了一次:“啊…啊哈……不要……”
救命,她的?脚趾这辈子也没这么拼命工作?的?。
问题是感觉还不对。
太干巴、太生涩、太生硬、太生疏。
神经?一样,假得不行。
有点后悔平时没怎么看过黄,不然还能借鉴一下片子里的?姑娘们都怎么叫的?。江禧打算回去恶补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就算她再聪明,这种事,也没办法无师自通吧。
不管了,一名专业的?演员贵在信念坚定。
江禧决定再试一次。
这次她往周时浔身边挪了挪,刻意制造给玻璃后的?周锡风一些错误画面,夹起嗓子,软下每一个音调,尾声聪明地翘起一点喘音,一声叠着一声:
“饶了我吧周时浔,人家还在发烧呢……”
周时浔懒散抱着臂欣赏她的?自嗨,向来波澜不惊的?眸色出现一丝龟裂,他咬了咬牙,越来越沉默,嘴角微微抽动。
可偏偏江禧心里窝着团火,在那边越演越有感觉,最后完全?进入状态。
直到她眸底悄然划过一丝光,蓦地在这时歪头?,大胆看回周时浔,脸上慢慢露出狡猾的?笑?,继续喘:“周时浔…快停下,你弟弟还在呢……唔唔——”
果然到底是男人先忍不了,两指用力?夹住她的?唇,另一手抬起拍了下玻璃屏风,对着外面的?人沉冷命令:“滚出去。”
站在外面的?周锡风被吓回神。
他真的?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寡漠常年禁欲的?大哥,连最会嗅觉敏锐的?港媒娱记都从未在他身上捕捉到任何桃色新闻。
可私下里,竟然玩得比自己还花?
连女生发烧都还在……
“好的?大哥,我这就滚!”周锡风不敢多留,赶紧跑了。
听到周锡风走了,江禧一颗心才算落下来。但也没完全?落下,因为?这代表接下来,她要再次跟这个精明的?男人周旋。
关于,“江禧”。
女孩柔软的?双唇被男人两指夹着,掀起睫仰视他,她的?眼眸盈盈楚楚地充溢着薄光,又湿又亮。弱弱推了推他的?手,“呜呜”两声表示抗议。
周时浔懒漫松开双指,站到她面前,手撑在她头?侧的?玻璃上,淡敛着眼睑,语气微嘲:“独角戏也会演?”
“……临场发挥罢了。”
“这么能发挥,学?表演的??”周时浔稍稍低下腰,眯起眼,意有所指,“就像…江禧一样?”
女孩指尖轻抖了下。
逃不过的?,既然他已经?查到了这一步。
那就面对吧。
“您为?什么对她好奇?”垂在裙侧的?手指悄悄捏紧,江禧大胆对上他的?眸,直白不解的?语气貌似在表达自己真的?困惑,
“因为?发现她跟我长得很像吗?”
想掩藏心虚,就必须先发制人。
江禧暗中?更加用力?攥紧手指,脸上却?装着云淡风轻,低头?轻笑?了声,“如果说,您喜欢我这张脸的?话。”
“江禧。”她声音平静,“我可以把她介绍给您。”
她表现得十分冷静。甚至弯起的?唇,眨动的?眼,都在冷静之下藏着几分挑衅,以此来表达她对男人这种背调行为?非常不满意。
她是要稍微带点情绪的?。
这样才显得真。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自己的?底细与?过往被他人调查地一干二净,还要甩到台面上来掰扯。
周时浔笑?哼了声,不置可否。
没再对她的?回答过多评判,审量的?视线徘徊在她脸上,四两拨千斤地说:“只是奇怪,怎么有人会跟长得像自己妹妹的?人恋爱。”
“您不也跟自己弟弟的?未婚妻有秘密吗?”江禧顺嘴反问。
她没多考虑,话接得很快。以至于她说的?话听起来与?周时浔的?话毫无逻辑关联。
的?确。因为?只是单纯想怼他一下。
真是太不爽了。
每次都被他预料、被他掌控、被他支配的?感觉,太不爽了。
周时浔沉默几秒,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没有嘲讽,看上去像只是单纯觉得好笑?,扯起唇问她:
“是我们之间有秘密,还是我单方面替你,保守秘密?”
“……”江禧被噎了下,但也很清醒地不下他的?套,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浴毯,她话锋一转,说,“姓孟的?做什么都不稀奇,反正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她停顿在这里,若有深意看着他,笑?问:“您是吗?”
周时浔略挑眼尾,口吻促狭:“你觉得我是吗?”
他是好人吗?
他傲慢自矜,脾性莫测,善于以循循善诱的?口吻诠释讽刺,不必暴力?征服,无需刻意指令,只是慢条斯理的?把控,游刃有余地操纵人心。
他那么遥远,那么强大。
没有什么可以撼动他的?情绪,动摇他的?意志。因为?他缺乏真善美的?道德底线,却?拥有常人不及的?决策力?与?极具现实意义的?威慑力?。生来,就在接受他人的?精神臣服。
“我觉得您是。”江禧回答。
“又撒谎。”周时浔笑?了声,却?不计较。
而是微微施力?探手从她指间抽走那柄美工刀,那柄从他踏进这个房间起,就被女孩紧握在手的?防身刀具。
剖白她的?内心想法,“我能是什么好人?”
江禧梗了两秒,表情旋即变得警觉起来。
她不知道周时浔要做什么。
而实际男人什么都没有做。
他没有再继续任何话题,只是从江禧手中?拿走掉地脏掉的?浴毯,丢进衣箱,从高柜中?重新取出一条干净的?,展开,将?女孩裹住。
江禧愣了下,凝视他的?双眸织缠着细碎血丝,潮红的?小脸带有一种意外又迷茫地无措。她不懂他什么意思。
周时浔睨着她充血的?漂亮眼尾,沉了口气,声线略带偏移:“以后生病就吃药,受伤就看医生,这是常识。”
“解决一个男人再简单不过,他沉迷什么,什么就是将?他一击毙命的?捷径。”他扬了扬手中?的?美工刀,告诉她,“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男人向来冷淡刺人的?腔调,此刻情绪隐晦难辨,但总之那并非令人生厌的?指令,更像在顺理成章地陈述一种事实。
像耐性良好地引导,不是说教,是教授。
这让江禧有些受惊。但没有不适。
周时浔松指一抛,美工刀从他指尖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圆滑的?抛物线,最后被精准投进垃圾桶内。
伴随“咚”地一声。
仿佛砸进江禧柔软膊跳的?心尖。准信锁定,正中?靶心。
周时浔最后扫向她一眼,那样平和,如此松弛,他点到为?止,落定在她耳边的?声色自若又勾人。
他说:“你这么聪明,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当然不难,毕竟她这么聪明。只是这句话从周时浔口中?说出来,让江禧觉得格外有意思。
回到房间没多久,值班医生再度去而复返,为?她重新处理了伤口,开了退烧药。秘书办的?女助理还为?她带来一份宵夜,和一套干净舒适的?新衣服。
凌晨退烧之后,脑子清醒回来,江禧趴在床上盯着窗外繁星下的?瑰丽灯火,脑中?反复思考周时浔的?话。
很快她读懂他的?话,并想到了解决孟嘉基的?办法。
可她没能高兴很久。没过半小时,江禧正在充电的?手机陡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拿过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声音稍稍冷了几分:“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那端男生的?焦急声音:“二喜,快回来,出大事了!”
……
江禧第?二天没有借口回周家。做戏做全?套,白天她还是在【和埔】帮黎宏峯打理展销会收尾,一切照常。
然后一直到凌晨两点多,开车从港城过24小时海关口岸,回到了粤珠区伦安市。这里是她十八岁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
之所以没那么着急走,是因为?她不想再引起周时浔一丝一毫的?异常关注。他已经?在开始怀疑她了。江禧清楚,那天她跟周时浔的?周旋只是暂缓,他不会停止调查,那么查出真相只是时间早晚得问题。
月色缝入冷夜,阴凉诡气。
江禧驱车来到城郊精神病院大门前,铁栅门自动识别,滑动开敞。把车开进院里停好,她从车里下来,边对着手机那端的?人说了声:“到了。”
精神病院分东西区。东区是连体楼正常开设诊室,收治病人,西区是独栋楼,不对外开放。
江禧挂了电话,转身往西区的?独栋楼走去。
楼内发出一股防虫剂混合消毒水的?怪味,晦黯阴潮,地砖陈腐霉腥,暗沉灯影摇摇欲坠,处处颓败。
这里死?寂得像没有活人气。
“二喜,来了。”直到男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男生是杀马特?。
就是最开始为?了给周锡风制造一场特?别邂逅,假扮江禧第?一位死?缠烂打的?“前男友”。
但杀马特?今天不杀了。平头?,个高偏瘦,肤色健康,换回正常的?白T黑裤,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配饰,也算干净清爽。
杀马特?叫于佑恩,是对门大婶家的?小儿子。两家从搬到一个小区就打对门,但两家大人一直各过各的?,没来往。
只有他俩从小玩到大,互帮互助。
于佑恩性格内向,软弱,没发育之前个头?又瘦又矮,长得又白净,从小学?开始就是班里长期遭受校暴的?可怜角色。
三年级一次放学?回家路上,被几个初中?生混混扒了衣服殴打,打得不过瘾就起哄着要把他扔河里。
是同样放学?回家路过的?江禧救了他。
当时小江禧打开书包,双手伸进去抄出两只死?老鼠,冲过去就往那群人身上扔,掉地上抓起来再扔,左右开弓,又野又疯。
最后成功把所有混混都给吓跑,江禧扔掉手里东西,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于佑恩,朝他伸手:“不起来坐着赏月呢?”
小佑恩哪里敢让她拉,她手上可是刚刚抓过死?老鼠……
江禧白他一眼,在河边洗了个手,骂他“要饭还嫌馊”。
“但是你为?什么书包里装那种东西啊?”小佑恩难以理解。
江禧:“哦,本来要给我哥拌饭吃的?。”
“……你跟你哥关系不好吗?”
“还行,反正要么我死?,要么我把他杀死?。”
“?!”
小佑恩捂着身上伤口,满脸惊恐看着她,很难相信这是从一个跟自己同龄小女生嘴里说出来的?话。
“杀人是不对的?……”
江禧没理他。
佑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强行转移话题问:“那你现在不用了吗?”
问完觉得好像不太对,不料江禧回答说:“用不着了,他今晚不回家。”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东西多着呢。”小江禧骄傲一笑?,
“我知道你每天早上七点五十出门上学?,你妈妈昨天打麻将?输了672块钱,你爸爸这周一共买了13块茶饼回家,你上高一的?哥哥已经?连续两个月没回家了。”
佑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会问:“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聪明啊。”小江禧看向他,问,
“所以你以后要不要做我跟班?”
就这样,于佑恩做了江禧的?小跟班。
从此他被校暴被欺负,江禧帮他用智谋反击;江禧暗算孟嘉基的?时候,也少?不了于佑恩的?帮忙。两人就这样一起长大,朋友一做就是十几年。
命运的?拐点发生在两人遇到黎宏峯这年。
江禧回过头?,应了声,动作?自然地接住对方扔过来的?一瓶水,拧盖喝了口,问:“黎贝珍什么情况。”
于佑恩走过来,跟她一起下楼拐进地下室,话说得有些着急:“我也是刚收到消息,上个月这里的?主治医生说新型唤醒休眠脑神经?干细胞的?激活疗法对黎贝珍的?非常有效,激活信号实施第?二个周期后,黎贝珍就产生苏醒先兆了。”
“等等。”江禧突然站住,思维缜密地捉住他话里的?重点,“上个月就有苏醒先兆了,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于佑恩也愣了下,“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听到这件事就准备给你打电话,然后黎宏峯当时也在场,她说你在周家情况特?殊,不方便接电话,说到时候展销会那天见面再告诉你。”
江禧一听就来气了,吼他一句:“你听他的?听我的?!”
见她生气,于佑恩也反应过来:“他没告诉你?!”
江禧气得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强调:“我是不是反复告诉你,他的?话我们只能信三分?一个能把自己植物人女儿安排在这种鬼地方的?老狐狸,能是什么好东西?蠢蛋!”
于佑恩揉揉脑袋,好像还是不理解:
“可是为?什么?黎贝珍醒了是好事,她本身就昏迷没多长时间,要是这么快醒的?话那不是马上就可以接替你进周家,这样你的?任务也能提前结束了,他为?什么要瞒着你?”
江禧冷笑?了声:“你别忘了,我存在的?意义是冒名顶替黎贝珍,所以这个任务的?前提必须是她还是昏迷中?的?植物人。”
她淡淡掀眼,眼尾眉梢透着几分乖戾,“如果她醒了,具备完全?正常的?行动能力?,且对黎宏峯的?话唯命是从,那么我和所谓的?‘替身任务’就都不必要存在了,懂吗?”
话到这个份上,于佑恩这才恍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的?意思是,他、他……”
“嗯,他想踢我出局。”江禧笑?了。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于佑恩也急了。
江禧反而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目光穿过于佑恩,落在偏处,像在回忆:“有人告诉过我,解决一个男人再简单不过,他沉迷什么,什么就是将?他一击毙命的?捷径。”
是的?,周时浔教给她的?。
“你什么时候又始研究哲学?了?”于佑恩挠了挠额角,似懂非懂。
“……总之,只要黎贝珍还躺在那里,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黎宏峯要是敢摆我们一道,我们就跟他玩阴的?。”
女孩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拍了拍男生的?肩,眉毛微挑,“阴谋诡计,我们从小到大玩得还少?吗?”
当然没少?玩。
每一次可都是为?了活命。
于佑恩见她那副诡异笑?容,汗毛直立,但同时也立马把心放肚子里了。毕竟他太了解江禧了,没人比他更了解江禧。
她说不用慌那就不用慌。
她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江禧转身继续往里走,问他:“你在电话里跟我说,黎贝珍醒过一次是吗?”
“对,昨晚我下课过来这里做护工,你不是说让我多盯着她一点吗,我就想着我过来看一眼,结果刚过来没多久,她就突然睁眼了,当时都给我吓完了……”
“说重点。”江禧打断他。
于佑恩点点头?:“哦哦,然后医生说她睁眼也可能是无意识的?。但因为?她现在的?激活疗法非常奏效,一直在给她修复神经?元和脑细胞,加上各项生命体征都大幅度回升,所以现在就算随时会苏醒过来也不稀奇了。”
地下走廊狭长,逼仄,一路深入曲折蜿蜒。
直到他们站在走廊末端的?房间停下,于佑恩看了眼门旁的?机器,人脸识别通过后,门锁松动,一隙光溜出门缝。
全?然不同于门外破败走廊的?阴暗。
室内,完完全?全?就是一间标准病房的?样子。白色墙壁,蓝色地砖,白蓝条纹的?床褥,各类监测仪器运行发出“滴滴滴”的?声响。
干净明亮,空旷整洁。
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每每见到黎贝珍时,江禧都依然会觉得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否则床上的?女孩怎么会与?她着如此相似的?容貌五官,就连单眼皮都是一人一对,真的?很荒谬。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气质。
江禧看着病床上的?黎贝珍,她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四肢纤柔,昏迷的?样子那样脆弱,破碎,让人动容,惹人生怜。
而江禧不是。纯黑运动装套在她身上,外套拉链一拉到顶,领口竖起,高扎马尾。一张漂亮脸蛋溢满元气少?女的?胶原蛋白,动起来就活力?充沛,朝气蓬勃。
江禧的?那双眼太特?别了。剔亮,野性,带着点恹恹的?颓冷,乍一看无辜,实际藏着故事。像雨雾后的?太阳,空凉又明艳。
江禧一手插在运动裤兜里,低垂着头?看黎贝珍,忽然开口说:“孟嘉基来找我了。”
“什么?!”于佑恩一屁股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她身边,抓起她的?手撸起来衣袖看,“那孙子又对你动手了?!”
江禧浑不在意地抽回手,拉下衣袖,继续说:“他好解决,关键问题是,周时浔通过查他开始怀疑我了。”
“啊??你什么时候跟那位扯上关系了……”半分钟内两个重磅消息砸过来,于佑恩感觉难消化,“黎宏峯当时不是说,惹上他咱们所有人都得玩完,让你千万务必要躲着他走吗?”
“躲不掉。”江禧拍了拍床位栏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也不打算再躲了。”
于佑恩没懂:“什么意思?”
“现在情况紧迫,周时浔一直在查我,黎贝珍随时会醒过来,而且我有预感,这两件事不会太久。”江禧分析着,
“所以我们要最快速抽身,拿钱走人。”
“快速抽身我懂,但这跟周时浔有什么关系?”于佑恩还是没懂,“不想被他怀疑你,不是更应该躲着他吗?”
江禧转过身看他,笑?了声:“你不记得了,黎宏峯当初跟我们签的?协议上写的?任务要求是,以黎贝珍的?身份与?周家的?儿子搞好关系,攻略他,把周黎联姻的?噱头?闹大。”
“是啊。说白了就是让你拿下周家的?儿子,来个什么世纪告白或者求婚呗,这样他黎家就能趁机造势。”
“周家,可不止有一个儿子。”
江禧懒洋洋倚在床尾,弯唇,“能跟黎家联姻的?人,也不一定非周锡风不可。”
“你、你要临时换人?”于佑恩瞬间瞪大了眼,
“你要去攻略周时浔!?”
“为?什么不能?”
于佑恩都要被她说傻了:“可是攻略周锡风都已经?这么困难了,你现在突然放弃他转头?去攻略周时浔,那不是难上加难吗?”
“是更难,所以得让黎宏峯加钱。”江禧挑唇,“还有,谁说我要放弃周锡风了?”
“??”
她没有再解释,转而重挑了个话头?:“你知道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的?三大定律,是什么吗?”
于佑恩愣滞眨眨眼:“是…什么?”
江禧伸手一根手指在他面前:
“第?一,新鲜感。”
“从初遇到现在,我确保跟周锡风的?每次见面,都让他对我有一点新的?发现,所以我认为?已经?给足他新鲜感了。”
“第?二呢?”于佑恩追问。
江禧的?手机恰好在这时响起,她拿出来看了眼,扬起嘴角,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指尖敲敲屏幕让他看。
于佑恩一看:周锡风。
“第?二,猎奇心。”说着,江禧轻触屏,直接挂断不接,“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八成是喝上头?了,喝上头?时候能想到的?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于佑恩倒是越听越来劲,“那最后呢?”
最后,江禧只给他举了一个例子:
“如果我从跟你从认识那天起就是为?你而来的?,我只跟着你,追求你,哄你,听你的?话,甚至不惜被自己父亲打也要据理力?争,只为?了维护你,我几乎满眼都是你。”
“在你对我逐渐感到好奇,甚至对我有一点兴趣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很莫名地,你发现我对你忽冷忽热,钓着你。”江禧又一次挂断周锡风的?电话,说
“你不确定我眼里还有没有你,然后又有一天,你发现我前脚还在追着你跑,后一秒就跟你哥哥一起吃饭了,你会怎么样?”
“为?什么?觉得奇怪,不解,想弄明白。”
“然后呢?”江禧笑?。
“生气,不服,凭什么,得让你眼里重新有我。”
“‘得让你眼里重新有我’,”江禧笑?弯眉,“这就叫征服欲。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了征服欲,他就会死?心塌地。”
于佑恩这回好像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利用周时浔,为?的?就是给周锡风一点刺激?”
“是利用他没错。但如果能顺便把周时浔也拿下,那相当于我手里有两支优质股。开盘之后谁涨红谁跌停,都是我赢。”
有时候,于佑恩觉得江禧真是天生的?表演型人格。
她聪明伶俐,很会说谎,擅长模仿,喜欢伪装。
没有人能从她这里讨到便宜。但凡她想要的?东西,就去夺,去抢,坚定又坚韧,计划性极强。且绝不肯认输。
于佑恩忍不住同时观察黎贝珍和江禧。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宛如夏日?午后荷塘里白莲,安静沉睡,不染指,就不会凋落。
而站在病床前的?女孩,像荆棘丛中?遍体鳞伤的?野狐狸,孤独美艳,没有心,只与?天争命。
于佑恩快被江禧的?计划吓死?了,担忧道:“可是周时浔那种男人,你要怎么解决他啊……”
江禧反而漫不经?心:“解决一个男人再简单不过,他沉迷什么,什么就是将?他一击毙命的?捷径。”
怎么又是这句?
于佑恩抿抿唇,问:“那周时浔沉迷什么?”
“我。”她慢慢露出笑?容,
“接下来,让他好好地沉迷我就可以了。”
第15章 套中套(上)
三天后?,江禧才重新回?到【遊園】。
除了跟于佑恩在精神病院看黎贝珍那晚,这三天里,周锡风没有再联系过她。
不过江禧倒算心态好?,也不怎么担心。
因为。
“黎贝珍。”身后?,周锡风突然冒出来叫住她。
江禧预料之?中。
下午三点四十分,他会来玻璃花房下午茶。所以?来这里“偶遇”,一遇一个准。
江禧回?过头,见到周锡风推开门从花房里走出来,拿下衔在嘴里的烟头,扬手弹进门口的烟灰桶。
他走来江禧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嗤了声,轻漫奚落道:“哟,还回?来呢?我还以?为你突然变得有骨气,知难而退了。”
江禧半垂下长睫,声音带了点低落地“嗯”一声,说:“我就?是来收拾东西的,跟奶奶道过别就?走。”
周锡风明显意外地愣了,看她一眼,随即表情不自然地拉低视线,无?意间落在她手上,夺目亮光蓦然闪过他的眼。
周锡风突然嗤声笑了,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指尖拨挑着她戴在中指上的玫瑰金色冰块对戒,痞里痞气地问她:
“都要?走了,还戴它干什?么?”
江禧下意识抽回?手,背在身后?,低着眸脸色微红,有点不服气地说:“觉得好?看我自己戴着玩不行?吗?”
还小?声嘟囔一句:“又没有强迫你也戴……”
一副惊怕又娇羞的软妹模样被她演足了劲。
戴戒指干什?么?
当然是戴来给?周锡风看的。
今天就?收东西走?
当然是要?博周锡风同情啦。
她赌周锡风不会让她走。
“我的呢?”周锡风忽然这样问她。
江禧微怔一瞬,猛地抬起头,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他的话,有点奇怪地反问:“你的?你的什?么?”
周锡风晃了晃她的手,“装什?么傻,你不是定制的一对吗?”
“你怎么知道?”明知故问。
“怎么不知道,那天被你父亲打?都不肯放手护着像个宝贝一样,想?不看见都难吧?”他拖着腔调懒散道。
原来他是看到的了。
江禧很满意。
但面上还是装着惊讶,手指故意紧张地握住包包的金属链条,往后?退了两步,貌似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说:
“是因为爸爸逼我跟你求婚,我才去找人专门定制的对戒,现在反正也跟爸爸闹僵了,就?没必要?再拿出来了。”
周锡风松开她的手,“不给?我,你想?给?谁?”
江禧轻轻撅了下唇,略微慌乱地别开眼,没什?么底气地磕绊道:“反、反正给?你你也不会要?,我想?给?谁…都没关系吧!”
周锡风没出声,眯起眼来观察她。
葡萄紫色顺纹学院风衬衫,束进高?腰超短皮裙,裙身与系的领带同为亮黄色。白色球鞋配糖果色条纹长袜,松紧袜口裹住纤腻小?腿,高?饱和度色更?显她肌肤冷白。
黑发红唇,薄肩细腰,满是多巴胺少女的元气靓丽。
之?前周锡风没怎么留意,现在认真回?想?一下就?知道,其实女孩才不想?她表现出来那样性子弱。
不然就?不会大着胆子招惹自己。
也不会梗着脖子跟她老爸较劲。
半晌,周锡风像被她逗乐了:“我发现,你还挺有意思。”
“什?么?”江禧不解。
惹来他冷哼一声,“之?前在我面前扮乖讨巧,百依百顺的,搞得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
往前走近她两步,他双手背在身后?,稍稍弯腰盯着她看,继续说:“现在又装起避之?不及,好?像跟我联姻让你很委屈。”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不由地开始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了。
江禧乐坏了,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她连忙低头压下唇角,眼波流转的一刹,声音更?软了:“爸爸的命令我总要?尽力试一试,但你不喜欢的话,我不能强人所难。”
说着,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弯起唇。
“阿风,我不想?你讨厌我。”她这样告诉他。
周锡风顿了下,没多说什?么,只?朝她伸出手:“拿来。”
“什?么?”
“戒指。”他补充,“我的那枚。”
江禧一脸不明白他的意思,更?加攥紧手中包链,显然是不想?,略带奇怪地看他:“为什?么,你又不会戴,我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周锡风不耐打?断她,
“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就算我不要也不许给别人。”
江禧撇撇唇:“干什?么呀这么霸道。”
嘴上这么说,却暗暗轻挑了下眉尖,手伸进包里半点没迟疑地赶紧拿出那方绿丝绒戒盒,有意表现得犹豫。
然后被周锡风直接从她手中抢了过去。
把戒盒揣进裤兜,他双手环在胸前,低了低腰身凝住她,懒懒挑唇说:“你来晚一步,奶奶已经出发了,道别的话你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江禧眼神惊讶地问:“奶奶去了哪里?”
周锡风瞟她一眼,“她那么喜欢你,难道没跟你说她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不在港城,而是会去内陆的灵宝山斋戒礼佛吗?”
当然说过。没回?来【遊園】的第一天,汪舜英就?给?她打?过电话,问她去了哪里,怎么不回?来好?好?养伤。
江禧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之?后?汪氏告诉她自己要?去灵宝山一个月,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事找不到周锡风,就?去找周时浔。江禧觉得汪氏简直是她的最大助攻。
“嘶。”下颚倏地被人捏起,江禧堂皇回?神,弱弱低呼了声,见到眼前周锡风突然放大的脸,睫毛眨动两下,不明所以?。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周锡风施力收紧指骨,捏高?她的下颚,凑上来,歪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说,
“奶奶其实有告诉你,对不对?”
嗯?怎么被识破了?
江禧心口微窒,薄软长睫眨颤的频率微微错乱了下,她本能屏住呼吸,压着慌意,装傻:“告诉我…什?么……?”
“别演。”周锡风又捏紧她两分,“明知道奶奶不在,还跟我说你今天是来跟她道别,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黎贝珍。”他又凑近了些,低眸,轻嗤,“跟我玩欲擒故纵呢,是不是?”
江禧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轻敌了。
她忘了,就?算周锡风再怎么无?知,再怎么蠢,再怎么脑子不够使,他都拥有周氏家族的优秀基因。
他的哥哥周时浔那样天赋异禀,精明过人,江禧不应该觉得他弟弟周锡风是个完完全全的白痴。
不过好?在,对付周锡风,江禧就?没怕过。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江禧稳住呼吸,对上他的双眸,凝住他,这样问,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我,让我先走?”
她说“你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但她根本没有给?机会对方说可以?,或者不可以?。
她直接提问。
这样的话,对方的注意力就?会被直接扯到她的问题上,夺回?主动权,找回?自己的节奏,十分暴力,绝对野蛮。
就?像这样:“你想?说什?么?”
江禧弯起眉眼,唇角笑意加深:“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周锡风下意识松开她的下巴,嘴唇轻动,在震惊地默了两秒后?才扬高?声音,尖锐得斥责更?像某种心虚:“你扯什?么——”
江禧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截断他,接下他的话说:“我不认为你真的是那种会英雄救美的绅士。”
“你是吗,周锡风。”
周锡风滞住:“是、是什?么?”
他想?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是不是对她一见钟情,还是自己是不是一个会英雄救美的绅士。
可当他一旦这样问,一旦把“一见钟情”这个选项纳入问题的考量之?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都晚了。
“因为我漂亮吗?”
江禧已经完全确定了他的答案。
“因为我漂亮,才让你第一眼就?对我有感觉了吗?”
“你少给?自己贴金!”而他只?剩挣扎。
只?有挣扎。
江禧笑得狡黠,她捉着他的手腕,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的那枚玫瑰金冰块男戒,在他彻底眼神惊愣地注视下,将对戒的其中一只?为他慢慢戴入中指。
“要?个空盒子有什?么用?”还会对他说尽情话,“只?要?你想?,我还可以?亲手为你戴上呢,阿风。”
“放手!”周锡风反应极大,近乎下一刻猛地从她手里抽出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江禧望着他的背影,一秒收回?笑容,翻个白眼,没忍住爆骂他一句:“狗东西,阴晴不定的破性格跟谁学的!”
结果刚骂完,一扭头,骤然撞上男人静谧幽深的目光。
玻璃花房中,灯影昏暗。
周时浔慵懒坐在太师椅上,缓慢掐灭指尖香烟。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窗,男人漠然注视着她惊诧惶恐的神色,隐微勾唇。
怎么……怎么周时浔也在??
他什?么时候……
他听到了多少?
江禧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周时浔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拨号,然后?视线朝她淡冷投过来,手机贴在耳边。
她站在月夜下,感觉柔软心脏像被一只?大手倏忽捏住,没有粗鲁对待,并非蛮力榨取,而是那种一点点揉搓,抚触,挑逗,摩擦,最后?再拎到她眼前,戏笑地问:
“想?要?吗?”
“那就?,求我吧,”
半秒后?,江禧的手机乍然响起。
江禧瞬间抽神回?来,从包内掏出手机的手指轻抖,拿起来,按下接听键。
短瞬的一个静默,里面传出男人胶着沉哑的嗓音。
又是命令式口吻。
命令她:“进来。”
第16章 套中套(中)
周时浔今天没有穿西装。
简单干净的?纯黑T恤,衬出肩脊平直,黑灰色宽松卫裤束进高帮马丁靴。体态修拔,气度清贵,头?发像刚刚吹洗过十分蓬松,没做往日精致的?侧背头?造型,发梢微卷。
除去脖子的?白金颈链,再无多余配饰。一身慵懒休闲风也能被他穿出港系的?优雅感。
江禧走进来,离得近了些才眼尖观察到,原来他身上那件黑T只是看似极简,实际并非纯黑,上面低调刺绣着盛绽的?鸢尾花暗纹,针脚繁复,花纹舒展精致饱满。
黑色鸢尾是周氏家族的?徽纹。
名为,鹿首骑士。
江禧记得。
她站到男人对?面,没等对?方邀请直接坐下。
扫了眼面前茶案上的?玉瓷茶盏,不难猜测这大概是刚刚周锡风用过的?,她歪头?轻笑一声,话里有话:“看来阿风跟大哥之间的?兄弟关系,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差。”
还能一起坐下来喝茶呢。
早知道周时浔在这里,她就换个地方跟周锡风“偶遇”了。虽说决定要转变策略,往周时浔身上使劲儿,但这男人太难搞。
她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按已经想到的?那个计划实施。她还在思考。真不想这么快就撞上他。
“你以?为,我?们的?关系有多差?”男人在这时开口。
江禧敛回思绪,没抬眸,而是主动拎起公道杯先替周时浔斟上热茶,低眉乖巧的?样子,说:“阿风品性顽劣,平时没少让大哥操心,我?以?为您会看到他就烦呢。”
板板正正的?称呼,规规矩矩的?敬词,一句话就已经把彼此间的?生分距离拉满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是那种天真单纯的?好姑娘。
她算好姑娘吗?
她有多聪明?。
哪个好姑娘会像她这样?
知道什么语境下该用“周先生”,也清楚哪种语气可?以?用“大哥”。她会连一个称谓都运用得如?此巧妙又娴熟。装疏离,假正经,若非面对?周时浔,她一定能做到滴水不漏。
她从不是好姑娘。
没错。
但是。
难道他周时浔是省油的?灯吗?
“他品性顽劣,你却在非常努力地追求他。”周时浔低淡笑了声,抬膝叠腿,手搭上椅圈,眼里讽嘲浓烈,
“这么想嫁给他,是因为黎小姐天生喜欢吃苦么?”
“……”
探手用檀木夹从茶水柜中取出消毒干净的?茶盅,放到自己自己面前,江禧给自己倒了杯茶,反唇相讥:“周先生没听过吗,有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周时浔稍稍挑眉,“黎小姐想当?人上人,光靠吃苦恐怕不够。”
江禧忍不住了,茶盅一放,粉嫩脸蛋带着点独属于少女气的?愠怒,问他:“您叫我?进来,就是为了讽刺我?吗?”
连续跟这男人交手几次,让她胆子也变肥了些。
周时浔果然并不跟她计较,转手从旁侧小几上拿起一张照片,放在茶案上的?圆式小转盘,长?指随手一转,小转盘将那张照片丝滑转到女孩脸前,随即被他指尖一抵稳稳停住。
男人朝桌案轻扬下颌,示意:“想给你看样东西。”
江禧撇撇唇,顺手拿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东西啊,还搞这么神神秘——”
嚣张不屑的?尾字未说出,又被她生生吞咽下去。
江禧瞳孔微缩,双目睁圆盯着手中举起的?照片,迟缓地眨了眨眼,足有半分钟,才猛地放下来略带羞恼地质问他:“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照片上的?场景非常熟悉。
正是那晚她踩了周时浔的?无人机,之后贸贸然跑去男人的?别墅跟他谈合作?,两?人在楼梯上拉扯时被周庆辉的?人偷拍下来的?那张照片。当?时还让仲一发去她邮箱里现场欣赏来着。
“不是,您把它洗印出来干什么?”这明?显属于超出她可?控范围的?“事故”,所以?江禧看上去有点急了,反手把照片拍在桌上,没好气追问,“您怎么这样啊,这事不是都翻篇了吗?”
的?确非常有趣。
看她恼,任她闹,扰乱她的?计划节奏,摧毁她的?优秀演技,破坏她的?假意虚情?。
只要他稍加布下一点心思就足够。
足够与?她进行一些你进我?退的?追逐情?趣。她主动他就后撤让她一局;她退缩他就逼近欺压一步。
要是她敢像刚才那般,故意用“大哥”这样的?伦理称谓试图与?他划清界限,要是他不满意的?话,就能像此刻这样用一张照片,一张他们的?合照而已,迫使她给出最?真实的?情?感反应。
没有比这更?罪恶、更?有趣的?事情?了。
窥探她的?灵魂,欣赏一下少女这张漂亮脸蛋下究竟还藏着一颗怎样顽皮又狡猾的?心。
小撒谎精。
周时浔懒懒勾了下唇,视线从照片平静徘徊到她脸上,目光如?有实质,要笑不笑道:“你不是说拍得不错,洗出来给你收藏。”
“?”江禧顺嘴怼一句,“我?觉得我?也不错,您怎么干脆连我?也一起收藏了呢?”
“嗯?”周时浔眯起眼睛,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般,用她的?逻辑反制她,提问的?口吻近乎华丽,“你希望我?这样做么?”
江禧气坏了,剔透澄明的一双眸亮闪着不忿,猛提一口气:“我?——”
“老板。”仲一这时候走进来。
一进来仲一就有点懵。首先是眼前画面的?视觉冲击感极强。满室黑色鸢尾黯郁开绽,蕊瓣靡丽,香气馥秾。
茶案上两?人对?立而坐,男人一身暗色系高贵自矜,气质卓绝。反观少女身上的?衣服像打翻了油画调色盘,葡萄紫上衣,亮黄色皮裙,多巴胺色调大胆跳脱。
像只误闯进幽谧黑森林的?七彩精灵,斑斓又生动。
画面已然如?此诡异。
仲一更?不懂的?是两?人之间的?氛围,说紧张好像的?确剑拔弩张不算愉快,可?细看又好像只有少女在孩子气地闹脾气。
自家老板看起来,倒像有种逗小孩的?愉悦感。
这让他站在门口几乎顿住,又是熟悉地,进退两?难。
江禧本就不满,被仲一突如?其来的?一个打断更?加不爽,正想连他一起怼,又一眼瞥见?人家手中拿着沓资料文件进来。
算了,苦命人何必为难苦命打工人。
“让你,你有急事你先说。”江禧主动打破沉默气氛,懂事地闭上了嘴,安静地拿起桌上茶盅慢慢细品来起来。
俨然一副不打算起身走开的?样子。
开玩笑,走什么,她跟姓周的?还有账要慢慢算呢。
仲一看了眼周时浔脸色。
男人没什么在意,甚至微挑眉,非常顺手地也给江禧添了杯茶,眼也不抬一下地吩咐仲一:“说。”
仲一迅速汇报道:“【容奥】那边重新拟定了合作?提案。并表示他们将在下一个季度开启新一轮无人机新品研发,新品在外观、质感、功能性及人工智能等方面将比【蜂声】更?为进阶,他们提出希望您能继续注资,为下一代无人机提供资金上……”
容奥?蜂声?
等等……
江禧觉得这两?个名字非常耳熟,她一定不是第一次在仲一这里听过。迅速拿起手机,她点开搜索引擎,输入,结果显示:
【容奥创新未来科技公司】。近三?年来在港城科技圈内横空杀出的?高战力黑马上市公司,主体研发生产无人飞行器控制系统及人工智能芯片,深受当?下年轻人追捧……
她又快速点开另一则新闻:
“【容奥】将于本季度召开有关新品无人机【蜂声】的?记者发布会,据可?靠消息,【蜂声】得到瑞和金实集团现任执行总裁的?认可?,【容奥】此番或将在新品发布会公开宣布【瑞金集团】强势资金入驻喜讯,当?前,【容奥】的?股市指数持续飙升…… ??不是,什么意思?
这【容奥】是要求周时浔投钱,那也就是那个【蜂声】,也就是上次被她砸坏又踩了一脚那台黄色无人机,根本就是对?方在新品上市之前先送过来给周时浔玩的?吧??
那他还让她赔钱?!
江禧想明?白的?一瞬,猛然抬头?凶狠瞪向周时浔,不料周时浔也在看他,正正撞上他饶有兴致的?眼神。
他真的?是——
“阿浔!”蓦地又一道女声闯进来。
江禧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女人很漂亮,一米七五的?身高,皮衣里配吊带,短裤长?靴,大波浪卷发,唇色冷艳,细腰丰臀。不同于江禧古灵精怪的?少女感,对?方是那种成熟女性的?美丽,明?艳开合,风情?万种。
江禧脑中立刻闪现周家成员关系图。
迅速认出这位是周时浔的?姑姑,周曼玲。中环三?大建筑地标之一,周氏家族旗下产业的?【姝纪娱乐】就是她的?。
非常标准的?新时代女首席CEO。
比人更?先一步到来的?是妩媚沁人的?女性香水味道。周曼玲脚步飞快走过来,见?到江禧,女人非常自来熟地跟她打了声招呼:“诶黎家小姑娘也在呢。”
“姑姑好。”江禧要起身迎她。
又被她一把按坐下来,“不用客气,你该吃吃该喝喝,我?有点急事问阿浔,问完还要马上赶回公司开会。”
江禧应声点点头?,听话地坐下继续默默喝茶。
“什么事?”周时浔声线冷淡。
周曼玲瞬间秒切八卦神情?,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用在场几人都听到的?音量张口就问:“我?听说你有女人了?!”
周时浔皱眉:“你从哪听说的??”
“你别管我?从哪听说的?了。”周曼玲明?显抑制不住脸上兴奋的?激动表情?,又一次追问:“我?还听说你玩得还挺狠啊,把人小姑娘玩到高烧,搞得集团当?晚的?值班医生连续跑进你办公室两?次!”
“噗——”江禧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顷刻,对?面两?男一女齐刷刷地把目光望向她。
江禧:“……”
周曼玲大咧咧地赶忙抽了张纸巾给她,顺便摸摸她的?脑袋,歉意道:“诶呀不好意思啊,不该当?着你这个小姑娘的?面说这些,但姑姑实在是太好奇了,你不知道我?们家阿浔这人,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听他碰过女人,你说听到这种事谁能忍住不八卦……”
“以?后这些八卦还是少听。”周时浔不耐打断她。
周曼玲才不怕他那副寒凉模样,笑意得逞:“少跟我?来这套,说吧,到底是谁,你要不说我?这就打电话告诉你奶奶,你信不信她老人家今晚就能从内陆赶回来,连夜帮你上门提亲?”
“确实没有。”周时浔说。
大抵是听到她搬出汪氏,男人倏然在这时朝江禧投来一道视线,唇角微弯,多说了一句:“不信你问她。”
周曼玲一愣:“问谁?黎家小姑娘?”
江禧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时浔指指自己:“问谁?我?……?”
周时浔乐了,似是而非地淡侃道:“是你。”
“那晚,你不也在么?”他虚眯着双眸,薄唇翕动,
“我?的?办公室。”
第17章 套中套(下)
玻璃花房内,气氛几近趋于凝固。
那?个瞬息,江禧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可?以听见周时浔腕表的跳秒声。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幻听。
实在是。
实在是玻璃房内太过安静了。
江禧觉得,周时浔可?能是疯了。
眼见着周曼玲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惊诧、到狐疑、再渐渐转变为若有所思的深意——
“姑姑!”江禧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抬高声音喊了一句,惊乍的过激反应倒是让周曼玲成功住脑了。
“啊…?”周曼玲被她吓一跳。
江禧脑内开启这辈子最混乱的一次头脑风暴,只有表面还在极力维持一名演员的专业素养,要冷静,冷静才能表演。
她强作镇定地看着周曼玲,眨眨眼,勉强牵起嘴角挤出笑容,先做出解释拖延一下:
“那?天我父亲刚好在【和埔】举办新品展销会,当?时我因为不懂事,跟父亲闹了点不愉快,汪奶奶特意让大哥过去帮我撑腰,之后还让我在他办公室等阿风一起回来?。”
三两句解释,被她说得委婉又得体。
“周锡风那?小子又犯浑了是吧?”周曼玲直接问?。
能高坐首席总裁位的女人何其精明,自然轻易能从她委婉得体的措词中,第一时间捉到重点。
首先汪氏喜爱江禧是周家人有目共睹的事。这在很大程度上,让江禧的话可?信度拉满。
其次周锡风看不上她这件事,在【遊園】内更是人尽皆知?。她说是自己?不懂事,实际想想也?知?道,必然是周锡风没?有在黎家的展销会当?天露脸。否则汪氏又怎么?会特意安排周时浔去给她撑腰,还让她去周时浔的办公室等人。
江禧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转而突然问?起:“姑姑听到的消息大概在晚上几点呢?”
谈判的关键点,在于出奇制胜。
周时浔教给她的。
果?然周曼玲被她问?得一愣:“这个倒没?听说。”
“那?晚我大概是十二点左右到的,凌晨三点多离开的。我在办公室里等阿风期间,大哥一直在办公,办公室里没?有见到除我之外的女性出现?过。当?然,就是不知?道我走之后……”
她的话点到为止。
江禧这次没?有撒谎。
她天生对数字敏感,那?晚几点到的,几点走的,她都可?以精确到几点几分。但怕弄巧成拙,所以故意模糊了时间数字。
周曼玲双手?交叉胸前,似乎在思考江禧的话。
而江禧到这个时候也?已经从措手?不及到完全反应过来?,找回了状态,整个人的头脑都清醒起来?。
于是她多分析了一嘴:
“不过那?天大哥的行程表是当?周排挡最满的一天。早上五点二十分起床跑步健身,六点半准时到公司。”
“之后有电讯招标会、跨国并购交易、码头竞拍、与政府洽谈水工基建项目等等,最后晚间还有一场商务饭局和庆功夜宴。”
余光能感受到旁侧那?道好整以暇的炽热视线,江禧强压着心底想骂人的冲动,接着说,“一整天高强度的密集行程安排,直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工作,估计就算是大哥也?会感到体力疲乏吧。”
“只是为了跟喜欢的女生…”她抿唇,组织了下措词,“……玩一下,就要放弃仅有的休息时间,连轴转到第二天一早起来?继续工作,未免过于荒唐。”
江禧弯眉轻笑:“我不认为大哥会做这种事。您说呢,姑姑?”
“确实不像他会做的事……”周曼玲思忖着点头赞同。
江禧也?跟着紧张地点点头。
反观这件事的当?事人,倒还能不紧不慢地坐在对面品茶,姿态优雅,慵懒自矜,事不关己?地像看乐子一样,兴致挺高。
一想到这男人居然敢卖她,现?在还在那?里一派悠哉,江禧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她当?然是一万个不情愿帮周时浔的。
要是造谣就能给他惹麻烦让他不痛快,江禧恨不得一分钟造他八百个谣言,太可?气了这男人。
但是不行。这件事不能闹大,如果?现?在不按住周曼玲,等她真正往深里挖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毕竟那?晚值班医生和秘书办的人都见过她的脸。
在事情走向?更麻烦之前,必须翻篇。
然而江禧的一颗心尚未落定,转瞬又被周曼玲下一句的转折词而顷刻心脏揪紧,神?经再次绷了起来?。
“不过……”她听见她问?,“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会对他的行程安排知?道得那?么?详细?还背得这么?熟??”
不愧是女总裁的超强敏锐力,一针见血。
“那晚见大哥凌晨还在忙工作,忍不住好奇就跟仲一多聊了两句,听他说的。”江禧不敢迟疑,话接得很快。
“是吧。”说着她转头望向?仲一,眼神?求助,甚至似有若无地软下声音多加了两字称谓:“仲一,哥哥。”
周曼玲下意识看了眼仲一。
仲一:“……是。”
很好,花没?白送。
江禧忍不住暗暗眼神?感激。
这时候,始终沉默的男人掀起眸,情绪莫辨地瞥了眼随口?扯谎的女孩。江禧正心里不爽着,忍不住暗狠狠地瞪回去。
周时浔不动声色地敛回视线,像是烦了,他反手?敲扣两下桌案,凝向?周曼玲,压低嗓线:“八卦够了么?,姑姑。”
周曼玲被他这声姑姑喊得一哆嗦,悻悻地止住了这场八卦话题,可?又直性子憋不住,三秒没?过又教训起他来?:“我就说你平时别总像个工作狂一样,听听小姑娘背的这行程表,这是人能干——”
“不开会了?”周时浔半点面子不给她。
周曼玲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有重要会议,赶紧拎起包,走之前揉揉江禧的脑袋,跟她打了个招呼,“我喜欢头脑聪明的小姑娘,以后阿风那?小子如果?敢欺负你,就来?跟姑姑说,我给你做主,走了。”
女人来?去一阵风,直爽干练。
周曼玲离开后,仲一也?不敢多逗留,工作说完就走。
玻璃花房内顷刻回归平寂。
担心自己?忍不住会对周时浔出言不逊,江禧也?不想多待,起身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不打扰您赏花喝茶的雅兴了。”
说完,抓起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
身后的男人倏然开口?,声线戏谑,“让你走了么??”
江禧转身不满地瞪着他,气不过道:“周时浔你——”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需要一名粤语老师。”
男人先截断她的骂句,又故意拖着尾音调子,稍稍眯起眼,伪作坦荡地“嗯?”了声,“我什么??”
“……您真是伟大得让我倾慕。”良心好痛。
周时浔在这时站起身,迈步朝她走过来?。男人脊骨修挺,肩背周正,当?他站定在眼前,一米九的高大身形极具压迫感,在她纤瘦的身上落下坚毅落拓的阴影,连空气都刹那?稀薄。
江禧薄肩瑟缩,本?能地往后微仰了下,而男人偏偏不肯放过她,俯低腰,上身前倾朝她更加抵近几分,口?吻淡淡奚落:
“所以也?是因为倾慕我,才对我的行程倒背如流?”
坏了,忘记周时浔这茬了。
“我、我记忆力从小就比较好。”她悄然捏攥指尖。
“这么?谦虚?”周时浔挑了下眉尾,
“看一眼我手?机就背过全天行程,听一遍【容奥】的名字就过耳不忘,速记能力强,一目十行,数字敏感,逻辑缜密……”
他停顿在这里,意味不明地啧一声,而后蓦地抬起手?,掌心轻轻按在江禧的发顶,晃了晃,说: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甚至出色到让我忽然想起一个人。”
男人斥足剖析感的视线注视着她。
江禧瞬间心跳加速,全身血液激涌,精神?极度紧绷起来?,她的本?能告诉她不该、不要、千万不能顺着男人的话追问?下去。
可?是周时浔此刻的眸光这样森寒,如此寡情,他的唇仍勾着,眼底却不着色半分笑意,锋锐冰冷地直直刺入她眼中。
她知?道,周时浔在用眼神?逼迫她追问?。
“……谁?”而她只有这样做。
“江禧。”他还在笑。嗓音低迷。
江禧当?即后背惊起一层细汗,瞳孔剧烈骤缩,无比阒寂的空气中,她听到自己?呼吸微微加重,声音在发颤,嘴角沉重得几乎牵不起来?:“夸我就夸我,您这样突然提起她,我听不明白。”
周时浔凉凉笑了声,却并不再进一步施压,反而放松了逼问?的语气,饶有兴味地说:“孟嘉基竟然没?有跟你炫耀过,自己?有一个天资聪颖的妹妹么??”
他又在试探了。
而周时浔这个男人有多难对付。他的洞察力,他的天赋异禀,他卓尔不凡的精绝头脑,他一切常人所不及的思维运算,让她那?点所谓圆滑的小聪明太不值一提了。
所以她不能再自作聪明。
那?就大智若愚好了。
江禧咬着牙强迫自己?与这个男人对视,开始了今晚的表演。
“我不喜欢我的男人在我面前讨论别的女人。”女孩灵动晶莹的眼波带着十足的胆大蛮横,霸道偏执,不讲道理。
“既然您这么?好奇,那?我就直说吧,孟嘉基确实没?少在我面前显摆她妹妹,那?又怎么?样?妹妹又怎么?样?”
可?声音里渗漏一点点哭腔,诉尽委屈。
“他拿我跟别人比,我就讨厌他!我讨厌死他了!”
再用无理取闹的少女表象粉饰自己?。
最后,她这句台词的情绪介于嗔怒、耍赖与撒娇之间,哪种味道都有点,哪种情绪都不能完全概括。
她说:“您也?要拿我跟她比吗?”
非常完美的一场表演。
演技精湛,情感投注,无可?挑剔。
周时浔扯起唇角弧度,手?掌从她发顶拿开,顺势推开她身后的玻璃房门?,结束了这个话题,只说:
“走吧,去见见你的粤语老师。”
扔下这句,周时浔率先绕开她走出去。
江禧站在原地,像是还没?从上一场表演中抽离出来?,极尽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闭眼缓了缓,慢慢回神?。
这样不行。
再这样下去,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她套不住身上黎贝珍的“千金皮”,被揭穿身份。
要么?,就是在她被揭穿身份之前,先被周时浔折腾死。
看来?,只能试一下那?个办法了。
江禧跟在周时浔身后想七想八,很快到了地方都没?发现?,周时浔在前面蓦然停步,江禧压根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地一个重心不稳,脑袋径直撞上了他的后背。
男人没?转身,只略微偏回头看她。
江禧揉揉撞疼的鼻尖,抽抽鼻子,又十分殷勤地伸手?他掸了掸黑T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忽然听到前面一道温柔女声,喊他:“阿浔,来?了。”
江禧简直是出于本?能一样,反应得叫一个迅速,飞快跟周时浔拉开距离,从他身后站出来?,朝前看去。
女人一身雾霾蓝色高定旗袍,盘扣繁复,细勾金边,刺绣宫灯百合纹提花,有丝光缎垂坠感顺滑,长及小腿。
立领式显出女人修美的脖颈线,腰线收束得紧致纤弱,窈窕腿长,一根碧玉簪绾起黑发,清消骨感,白皙淡颜,有种东方女子极致温婉的神?性美感。
没?等周时浔介绍,江禧先一步笑脸叫了人:“姐姐好。”
周锡风的姐姐。
更准确一点,是周锡风同父异母的姐姐。
周宝娴。
周锡风的父亲周庆辉风流成性,早年没?少在外面播种求子,最终导致的后果?是得了三女一子,四个孩子四个妈。
按照黎宏峯给的资料总结,周锡风就是那?种标准的没?什么?用的小儿子,游手?好闲,花天酒地的公子哥。
反观周庆辉的三个女儿个个争气,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其中周宝娴30岁,比周时浔大两岁,算是家中长姐。可?江禧觉得她看上去很年轻,更像二十岁出头。
“你就是珍珍对吧?”女人说起话来?慢声细语,温声一笑:“我都听阿浔说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慢慢学习粤语吧,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江禧乖巧点头:“姐姐,我们相处一定愉快。”
如周时浔所言,江禧天资聪颖,自幼名列前茅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她学习能力强,学起东西来?也?应该非常快。
只是那?天的学习过程,江禧有意保存了实力。分明看一眼就记住的粤语写法,要故意像普通人那?样记个两三遍才懂;明明听一次就能说的粤语发音,也?要反复听周宝娴读个四五回才会。
好在周宝娴除了性格温柔,教学过程也?非常有耐心。江禧记不住,她就一次次教写,江禧读不准,她就一遍遍纠正。
那?个半天,江禧觉得原来?当?个普通学生也?很幸福。
直到后来?,江禧被黎宏峯一个电话叫走。
周时浔却多留了会儿。
他低眸大致扫了眼江禧临走前默写的当?堂小测题,看着上面对错半开的批注,眉骨略动了下,问?:“堂姐觉得学生怎么?样?”
周宝娴从他手?中拿过测题卷,若有所思:“这张成绩单看起来?似乎中中般般,没?什么?特殊,就是一个平凡孩子的普通答卷。”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教她过程中,我总觉得小姑娘其实很聪明。”来?自港大中文系教授的敏锐直觉,她指着卷子上江禧做错的题目,说,
“我观察了一下,发现?她的答题过程很有意思,做错的题目全部?都是毫不犹豫就下笔,像乱选的一样,反而做对的题目却要思考,要纠结很久。”
“像在装作不会。”周时浔说出她的后话。
周宝娴耸肩一笑:“所以,她做出的这份答卷也?是你要的答案吗?”
“如果?她全部?做对,或许我还不能确定。”周时浔侧低眸又一次掠了眼江禧的答卷,虚眯了眯眼,口?吻莫测,
“但如果?她控分,那?就是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宝娴问?。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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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仲一的调查结果?,不需要很久。
三天后的晚上,仲一站在周时浔的办公室里,将手?中最新调查的资料递过去,汇报说:“在调查江禧小姐时,我发现?她整个成长过程中,身边只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朋友。”
“我顺便连他一起查了。”说着,仲一将另一份文档摊开,放到周时浔面前,“于佑恩,他目前在内陆伦安市读大一,平时课余时间,会去城郊的一所精神?病院做护工。”
周时浔微微拧眉:“精神?病院?”
仲一:“是。”
周时浔睨着档案上的资料,没?什么?情绪,半晌后,他反手?敲了敲那?家精神?病院的位置,命令:“继续查。”
“收到。”稍稍迟疑,仲一看了眼周时浔的脸色,像憋不住内心的疑惑般,最终试探着问?道:
“老板,您…为什么?会对失踪的江禧小姐感兴趣?”
调查资料显示,江禧在考上【港岛演艺学院】表演系后,开学当?天并未到学校报道,而是直接提出了休学半年的申请。
在那?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无论仲一如何动用人脉调查,直到今天都没?有查到这个女孩的下落。
周时浔重新拎起江禧的档案,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张生动熟悉的小脸,他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仲一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男人倏忽开口?,嗓音似笑非笑地说:
“是她先对我感兴趣的。”
几乎尾音将将落定。
周时浔的手?机就精准卡点般响了起来?。
瞟了眼来?电显示,竟然,
——是江禧。
女孩没?什么?前提铺垫,也?没?有任何开场白,上来?就只是说:“周先生,上次走得匆忙,我有东西落在你办公室了。”
她清楚交代东西遗落的方位。
在浴室,她泡澡那?间。
摆放在第二层中空柜的烘干箱中。
周时浔一手?举着电话,拉开门?,漫不经心地侧头定眼。
甜腻似流汁的葡萄香氛溜出来?。
柜灯自动打照。
里面,挂着一条超薄蕾丝花边内裤。
内裤里面,正斜插着一株旺盛绽放的黑色鸢尾。
第18章 千禧曼波号(壹)
直到真正?登上这座十六层高的邮轮,江禧仍然感?觉恍惚。
昨晚周锡风打来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要补给?江禧一场约会,真是稀奇。
他给?出的约会理由,是因为之前跟江禧的那场对赌约定,如果她可以成功从周时浔那里?拿回他的车钥匙,就答应跟她约会半天。江禧当然没有忘记这茬。
原本江禧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约他呢,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主动邀约,倒是省她的事了。
不过直觉告诉江禧,这不太像周锡风的做派。
家?世显赫的金贵阔少爷,心高气傲,轻狂不羁,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对一直看?不上眼的联姻未婚妻提出约会?
难道他真是一见钟情?
江禧不确定。上次那么说只是诈他一下。
总觉得,这小子要搞事。
尽管心里?充满疑虑,还?是要来。
被周锡风带上邮轮没过五分钟,很快一群富二代公子哥和?名媛千金就涌上来围住他,前呼后唤,香槟喷彩,簇拥着他离开。
他眼中哪里?还?有江禧,转头就把人扔下不管了。
江禧倒也不在意,因为周锡风不难对付。毕竟这座邮轮极尽奢靡到不真实,华丽豪派,纸醉金迷。游轮上可发挥的空间实在太多了。只要保证大?家?同在邮轮上,江禧有的是办法钓他。
难受的是,她没有提前做功课。
目前她对这座邮轮一无?所知。它的航程是几?天几?夜,航线经停哪些?城市,泊靠哪座口岸码头,目的地是哪里?,有多少娱乐设施,地标方位是怎样等等信息,她一概不知。
她甚至还?不知道这座邮轮的名字叫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代表毫无?安全感?。
这对江禧来说,是致命的,她做任何事都习惯于谋定而后动,精细布局,步步为营。她随机应变的底气来自对事物有一个最起码的前提把控。就像这场【替身任务】一样。
等等,看?这座邮轮的夸张规模,该不会要航海跨洋直接出国吧?!不行?,得先找到周锡风。
正?想着,周锡风恰巧打电话来让她过去?。
却只说让她到泳池轰趴那边去?找他,根本不关心江禧能不能找到路。要知道按这座邮轮浮夸的离谱程度,单纯泳池就有十九个。鬼知道周锡风说的是哪一个!
正?欲随手拦下一名海乘员要张邮轮导图,江禧忽然想起来上来之前,海乘给?每位宾客赠送过一盒珍珠,从包里?翻出来,观察了眼手中贝壳样式的珍珠盒,果真在盒底找到一个二维码。
拿出手机扫码,页面跳转后立马出现整座邮轮的地标概况导图,江禧开始往脑子里?记位置,边在邮轮内兜兜转转。
四十分钟后,江禧找到了周锡风。
在西区顶层,邮轮八大?主题之一,百乐汇欢乐谷。
简单来说是个成人版水上乐园。
“黎贝珍。”周锡风从不远处朝她走?过来。
江禧闻声抬头望过去?。
见到周锡风只穿了件绿蟒泳裤,骚气张扬。
一头狼尾漂成浅蓝色,颈上叠戴两条潮牌项链,一条骨节满钻,一条菱形芒星,锋芒不拘。平日藏在松垮T恤下的身形看?着瘦,衣服脱了倒显体态清拔,薄肌硬挺分明,腰窄腿长。
有意思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个浓颜系美女。身上穿着与他情侣款绿蟒连体泳衣,紧勒性?感?火辣的身材,纤腰丰臀,环球小姐似的模特范儿十足,长卷金发低扎马尾,更衬皮肤嫩白。
更有意思的是,江禧轻歪眸,斜撇一眼,注意到他懒散搭揽在女人肩头的手上,还?戴着跟自己同款的冰块对戒。
他果真是要搞事。
没办法,戏还?是要演。
江禧往前走?近他两步,垂下睫毛无?辜轻颤,像不敢看?他,又像对他的行?为表达不满,小声呢喃:“阿风,你这是……”
周锡风搂着怀里?名媛,睨了江禧一眼,仿佛浑不在意她会怎么想,又拽又傲,甚至还?招呼她说:“走?啊,一起下水玩。”
玩什?么,玩多人运动吗你个废柴。
在这开后宫选上妃了。
心里?骂得有多脏,面上就要有多装。
江禧这时候抬起眼睛,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他身边不知哪家?的千金大?小姐,眼里?浸着退却,半天后摇摇头说:“我不会水……”
不,她是会的。
小时候被孟嘉基扔过河里?,为了保命,江禧就在学校游泳馆里?偷偷自学了这项技能。所以她非常精通水性?。
可江禧精通没用的,黎贝珍不会啊。
“真扫兴。”周锡风冷嘁一声,“那你就站在这看?着吧。”
说着就要搂着怀里人走。
“阿风等一下…”当他从身边经过,江禧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她脸色微微涨红,咬着唇凝望他,却好半天没出声。
周锡风稍顿了下,停下来,偏过头低眼看?她。
似乎在耐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江禧嘴唇轻动,说:“你带我上来这座邮轮,是为了什?么,你不是答应过给?我半天时间约会吗?”
她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女人,“现在是什?么意思?”
江禧眨颤着长睫,掩下眸波里?一闪而逝的小心机。没给周锡风还嘴的机会,她握在他小臂上的手指落下,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蹭过他的手臂内侧,滑下来,划过他掌心,停下。
尾指略挠了下他的指根,而后柔软指腹贴触上去?,轻力撩动他戴在中指上的那枚冰块男戒,幅度微小,但攻势强烈。
她的台词也充满激进?的嗔怨:
“你讨厌我的话可以直说。但说好给?我的时间,现在却戴着我的戒指陪别的女孩子约会,还?要让我现场观看?,又是什?么意思?”
音未落,她就捉住周锡风的手指,作势要上手摘下他的对戒。
周锡风反应非常激烈。
还?有点奇怪。
前一秒江禧故意与他产生肢体接触,只是感?觉他身形猛地僵滞,触电一样,但站在那里?并未反抗。
反倒是当她要取走?戒指的时候,周锡风才大?力抽手甩开她,拧起眉,突然语气凶恶地吼她:“戒指我想戴就戴,约会我想陪谁就谁,没说不带你玩,是你自己扫兴玩不了怪谁?”
他声色刻薄,带点某种恼羞成怒的心虚。
就像这样。
“你哪来那么大?权力,还?真觉得自己已经上位能当我老婆了是吧?用不用我每天吃喝拉撒都跟你汇报一下啊?”
大?抵是他身边那位千金也没料到周锡风会莫名发火,看?上去?有些?惊惧,强撑着胆子搂上他的胳膊,晃了晃哄道:
“诶呀大?家?出来玩都是开心的嘛,你干嘛呀,不喜欢人家?也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吧,你看?都吓到人家?了。”
对方转头还?安慰江禧,只是显然话里?有话,“小妹妹,不要再在这里?碍事了哦。他脾气很差的,有些?时候呢死缠烂打不是对谁都有用,我们阿风不吃这套的。”
周锡风没了耐性?,抬手推开她的身子,“让开。”
江禧没再挽留,任他撞过肩膀擦身而过。
委屈楚楚的表情一瞬消失。
江禧恹恹地掀起眼皮,目送前方男女身影的眼神颓冷阴郁,她还?停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女孩弯唇讽笑了声。
接下来的时间,江禧依然没有离开。
因为她猜到了周锡风什?么意思。
他就是要她站在岸上,站在这个最佳观赏的位置,看?他表演。既然他像这样,那就成全他。
于是江禧看?到。
周锡风怀里?抱着妩艳的漂亮女人,从三十米高的梯道上直线滑下后迅猛冲入水面,无?波水流骤然惊皱,水花怦然溅射,如露四散,飞落在幽蓝泳池中,推漾点点圈圈的波纹,涟漪层叠。
他们站在水里?拥抱。
站在最明媚灿烈的太阳光下亲吻。
水中众人为他们尖叫。
男生浪荡恣纵,女子纤妙曼美。
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
万千晶荧七彩纸屑漫天纷飞,飘落在他们肩头,电音炸响,光斑洒在水面流动爆闪,奢豪名酒激射数道白色泡沫,喷淋在他们紧密贴抵的胴体,阳光似烈焰,气氛被点燃,在怪诞音浪中迎来火一样狂野炽热的欢呼高潮。
一场激烈热吻结束,周锡风停下来,对比怀中气喘吁吁的女人,他的眼神还?算清明,看?起来好像没多投入似的。
他手掌抚在女伴脑后,视线穿过她,眯眼扫向她身后寻找岸上女孩的踪迹。
然后一眼就瞥见少女的身影。
光怪陆离的泳衣派对,所有人都肆意,洒脱,振奋投入。
所有人都是松弛自由的存在。
只有少女是例外。
她很听话。没有离开。
真的就孤零零地站在岸上,遗世独立般,看?向刚刚结束接吻的他们。周锡风在无?边悬空的泳池中央,距离岸边有点远。
他看?不清女孩脸上的表情。
但很奇怪,他的心情并不爽。
他以为这样做很解气。
谁让这女孩没有分寸,竟然敢不知死活地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他就是要证明给?她看?,他才没有,他不可能。
可即便在她面前跟别的女人接吻,也并不舒服,根本找不回以前潇洒风流的爽感?。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觉得开心。
反而有一股气堵在心口,发闷,烦躁,不上不下。
他就是想逼她知难而退。
这个时候,岸上有个富二代少爷递给?江禧一杯洋酒,要跟她碰杯。周锡风瞬间推开怀里?的女人,想也不想就大?步走?过去?。
不过,他晚了一步。
那边江禧已经大?方接过酒杯,一口干了,之后顺势摘掉手上的冰块对戒,指尖一松,将戒指丢入富二代还?没喝的洋酒杯中。
眼睁睁看?着她弯眉望向对方,纤指从他手中勾过酒杯,举起来,递到男生唇边,喂给?他喝,笑容无?辜得纯欲。
男生也够豪爽,挑挑眉一饮而尽。
酒杯空掉,男生唇瓣含着她的戒指边缘,被江禧竖指抵住。
“见面礼。”周锡风听到她这样告诉对方,“送你。”
很古怪的,周锡风忍不住又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
——你还?想要她知难而退吗?
他怎么可能只要她这样。
他还?要想点别的。
比如,
看?她吃醋。
结果呢。
现在疯狂吃醋的竟然是他自己。
太不爽了,操。
……
江禧没等周锡风上岸。
她知道他也目睹了自己把戒指送人的全过程,她当然是故意的,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他想逼她知难而退。
江禧明白。
只是她真的很想笑,不是嘲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好笑。怎么这个年代了,还?有人会用这么蠢昧无?知的方式气人。
既然他想玩。
那她也不介意陪他玩玩。
问题是,还?缺一位陪她对戏的男演员。
刚刚那个小虾米咖位可不够。
要周时浔才可以。
只有他可以。
江禧穿过中央公园,经过旋转餐厅时顺手让侍应生开了瓶红酒,懒得用杯,她干脆对嘴直吹,之后拎着酒瓶乘坐缆车途径划时代大?道,下车后就达到了目的地。
——皇家?府邸。
刚刚在旋转餐厅的时候,留心听到外地宾客讨论,说皇家?府邸是专供上流豪门新贵娱乐消遣的区域,一个板转扔出去?砸中十个人,九个是总裁。
她决定来碰碰运气。
江禧仰头灌了两口红酒,走?出玻璃电梯,想抬头看?一眼自己身处哪个方位,结果刚一撩起眸,就见到长廊拐角处走?出来两道熟悉的男性?身影。一个冷漠高贵,一个标致周正?。
瞧瞧,这不那谁嘛。
运气不要太好。
江禧立刻笑了,有种异国他乡见到家?人的喜悦感?,眉眼都开心地弯成了月牙弧,连忙兴冲冲地朝他小步跑过去?,轻声低呼他的名字,又娇又黏:“仲一!”
对面两人同时顿滞步伐。
被叫中名字的男人表情十分震惊,愣怔一瞬。
没被叫中名字的男人当然也停下来了,侧低头瞥去?,看?着少女从身旁跑过,带起一阵小风,携泛浅淡的蔷薇香氛与酒气。
男人眉尾挑动了下,薄唇冷勾。
“黎小姐。”仲一礼貌应她。
江禧毫不见外:“好巧啊,你们怎么也上船了?”
她竟然把这座在各方面都成功打破世界纪录的豪华巨型邮轮,称之为——船。
让人有点忍俊不禁。
但仲一向来待人温柔,没有纠正?,也不带半点鄙夷的意味,只微微朝她侧身倾斜了下,放低声音回答她:
“这是老板前不久刚拍下的,在视察中。”
这、这邮轮是周时浔的?!
她恍然想起自己去?他办公室那晚,他的行?程表上确实写有一场邮轮竞拍庆功夜宴,原来贺的就是这座邮轮。
江禧眼都亮了,伸手半捂着唇,小声好奇地问仲一:“拍了多少?”
仲一也学她,半捂唇答:“16亿。”
夺少?!
多少亿???
见她眼都瞪圆了,仲一又默默在她旁边,多加了两个字:“美金。”
……什?么东西?!
好小众的两个字。
江禧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打转了,还?没从金钱数字的震撼里?回过神来,这时,她听到旁侧始终沉默男人冷淡开口,不留情面地打断两人:“聊够了么?”
仲一立即微颔首,适时跟两人道别,随后转身单独乘坐电梯离开。
而周时浔还?留在原地。
氛围蓦地落空阒寂,静得人心慌。
不料,这次没等江禧主动打破沉默,周时浔反倒先一步出声,懒腔懒调地讥嘲她一句:“你倒是挺会跟人装熟。”
江禧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知道您不喜欢,所以我刚才也没跟您主动装熟不是?”
周时浔扫了眼她手中的红酒瓶,他没再接话,像懒于理她很快撤回视线,缓慢迈步走?到长廊尽头,一扇雕花厚重门前。
江禧也跟着他走?到长廊尽头。
但她并未开口说什?么。
只是懒洋洋后倚着门边的墙,双手环胸抱着手里?的红酒瓶,眸光落在他黑西装左胸前的口袋巾处,直角型口袋巾透出一点点白边,上面还?叠插一片黑鸢尾花瓣,优雅又禁欲。
她盯着那里?看?了好半天,直到周时浔伸手转动鎏金门把,拉开门,打算抬步朝里?面走?进?去?。
江禧挑起视线凝着他,还?是没说话。
周时浔竟在这刻倏尔顿住。他单手拉敞着门,却停下来,没走?进?去?,过了三秒,他偏过头看?向江禧,也没说话。
江禧刹那接住了他的眼神,与他无?声对视。
一场彼此完全沉默的眼神交流。
可奇怪的是,两人间的气氛却不似方才那样静止,没有冷却,也不是保持恒温。而是在持续攀升热度。
潮热流动的气氛变得濡湿,变得灼热,变得黏稠。
或许是江禧喝了酒的缘故。
她后背靠墙的姿势不稳踉跄了下,身子转过来,直面男人,变为肩头斜倚在墙上。凝视他的眼色如此迷离,似有光影摇颤滴落,湿亮,但不像平日通透,蒙着层水色,勾人惑心。
江禧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脸颊生温泛烫,眼尾发红。她因为酒意而渐渐加重呼吸,一声,又一声,声声带喘。
周时浔仍未有动作,只睨着她。可一丝犹豫从他漠然凌厉的眼底划过,似一刹崩坏的潮涌,让他素来缺乏情绪的眸中波澜骤生。
她在喘动。
他在她喘音中,喉结微滚。
人心有波动,理智会败下风,冷情的人也会丧失清醒。
半晌,周时浔后退一步,侧身的动作幅度不大?,但足够为纤软柔韧的女孩让开一条路。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但是门后面有什?么。
他没说。
那她也不问。
江禧靠墙仰头又猛灌下几?大?口红酒,擦擦唇,慢慢站直身子,看?着周时浔她忽然笑了,抬手轻力拍了下他胸口的口袋巾,非常没由来地夸一句:“很漂亮,适合你。”
音落,她顺势推开他,从男人的身体与门框的夹缝中,钻了进?去?。周时浔在她身后低眼睨着她,稀微弯唇。
门内的场景令江禧一霎震住。
光线黯淡,平添诡奇幽谧氛围。
眼前是一道极高的古典实木楼梯,狭窄,逼仄,深永延宕。欧式宫廷黑金印花地毯一铺到顶,藤蔓辗转缠绕扶手,空气湿潮,双侧壁灯散发亮度极低的光晕,朦胧昏聩的黄。
周时浔扶正?领带,正?欲抬腿迈上第一层台阶。
蓦地,旁边伸出一截纤靓小腿,拦住他的去?路,女孩脚上的高跟鞋抢在他之前先一步踩在楼阶毯上。她的鞋跟很高,极细,尖头,张扬的蔷薇红极具攻击性?。
他懒淡稍抬眸,瞟向她,看?戏似的等她耍花招。
“女士优先。”江禧这样告诉他。
不等周时浔开口,女孩大?着胆子收回小腿,往后轻轻一踢,高开叉的裙尾被她十分自然地提在了手中。
这条修身裙没有蕾丝轻纱的装饰,也没有采用珠宝钻石点缀。只有最简单的绒缎,最原始的剪裁,和?最纯正?的蔷薇红。
江禧在他前面走?上楼梯。
裙身完美勾勒出女性?曲弧,极致掐腰设计,束出她的小蛮腰,盈盈细软,胸线挺翘,臀型饱满。
更要命的是,原本长及小腿的裙摆被她拎起,没了遮掩,她的双腿彻底暴露在周时浔眼前。
她步子走?得很慢,腰臀扭得曼妙,随她抬步爬楼的动作,身后的男人甚至看?得见她裙下,柔软细腻的腿根。
江禧明显是故意的。
周时浔不打算让她这样嚣张下去?,他有了动作,学着江禧,抢先长腿一跨迈上三层台阶。
黑色皮鞋尖径直抵住红色高跟鞋的细长鞋跟。
女孩猝不及防,没来及收住身体就顺着惯性?迈出脚,踩上了更高一层的台阶,却将高跟鞋留在了原地。
“你!”江禧回身瞪他。
周时浔挑起唇,讽她:“走?得那么别扭,我以为你不想穿鞋呢。”
江禧翻个白眼,狠狠得将手中裙角丢下去?,伸出腿,纤白脚尖探出来去?够鞋,带动踝骨上的双排珍珠链叮当作响。
谁知周时浔不让她,又勾勾鞋尖,她的红色高跟鞋便顺着台阶滚了下来,歪倒在男人亮黑色的牛津皮鞋边。
江禧气急了,后抬起小腿,索性?连另一只高跟鞋也脱下来,直接扔在他怀里?,被男人顺势接住。
周时浔半弯腰身,捡起地上的高跟鞋拎在手中。
他们停在了狭长的楼梯中央。
江禧像是走?累了,一手还?捏着红酒瓶,倚在墙壁上。她稍稍回过头望着他,露出脖颈线,纤直优美,两根细吊带勒着她的肩锁骨,耳下红宝石滴坠轻晃摇曳,衬得肤肉冷白。
女孩笑容天真又刻意,问他:“我腿白吗?”
她想让他看?的画面。
他一定看?到了。
周时浔没有迈上与她同层的台阶,就站下了三层,幽深莫测的眼神徘徊在她脸上,回答:“没兴趣。”
“错了。”江禧眯着眼,纠正?他,“你应该说,没看?到。”
被拆穿了,但周时浔眸色未变,神情不见任何慌乱的迹象,依然那样气定神闲,高高在上,说:“我的确不如你会说谎。”
他唇角弧度加深,笑骂她:“伶牙俐齿的,小骗子。”
女孩有些?醉了。
她脸色红得烂漫,微醺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易碎,又有种属于女人的纯欲性?感?。又甜美,又罪恶。
酒精伤害神经,让她失去?警惕,让她不再虚假。
让他非常适合在这个时候,作出审问。
于是他问:“落在我这里?的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拿回去??”
果然,她会被牵着走?。
顺着他织好的网掉进?去?,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假象,什?么圈套,只会跟随他的引导,问:“你带来了吗?”
让人满意。
“找找看?。”周时浔这样要求她。
江禧重新站好,猛然冲击来的晕眩感?让她一时没能挎好包包,小香包错手飞出去?,落在楼梯上,贝壳样式的珠盒从包内甩出来,圆润饱满的白玉珍珠顷刻溅洒在复古地毯上,如露四散。
一道耀白的光从斜对角突兀打照进?来。
雕花厚重房门被人从外拉开。
瞬时映亮散落一地的珍珠。
又一位客人造访。
其?中一颗珍珠滚出去?好远。
最终摇摇晃晃地,在一只白色球鞋边停下来。
——周锡风的鞋边。
在这样密闭昏暗的空间。
这下,站了三个人。
非常诡异。
三个人的站位很有趣。
周锡风站在楼梯最低端。
周时浔站在楼梯中央。
而江禧,站在比周时浔更高的三阶之上。
她已然站在了,最高位。
楼梯上的两人同时偏头看?下去?,看?见了周锡风。
楼底,周锡风朝他们望上来。
三个人都望见彼此的这一秒。江禧慢慢走?下两层台阶,这样就与周时浔站在同一水平线,然后她伸出手,朝周时浔西装胸前的口袋巾探过去?,指尖捏住那片黑鸢尾轻轻一抽。
黑色鸢尾花瓣被抽出。
还?连带着她的那条,
——蕾丝内裤。
红酒后劲上头,江禧拿着那条超薄蕾丝内裤捏在手里?,身量摇摇欲坠地晃动,又迈下几?层台阶,更醉了些?。
晕眩感?带来昏沉,也为她带来更多的胆量,让她也敢模仿周时浔平时讥讽她的口吻,反嘲他,压小声音说:
“周时浔,你今天就带着它,跟别人签定动辄上亿的合同吗?”
“那你呢。”男人情绪平静,将问题抛回给?她,
“在我办公室那晚,你穿的什?么?”
江禧穿了什?么。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一整晚。
当时泡澡的时候把内裤洗干净,消毒烘干。以防万一,她特意没有带走?,冒险留在了周时浔的办公室。
没想到,还?真让她用上了。
“这么想知道,你当时怎么不检查一下。”女孩嘴上很硬气。
可这样好吗?
楼下周锡风就站在那里?,楼上,他们却在谈论这些?。
她好紧张。也好晕。
江禧就站在兄弟两人之间。
楼上是哥哥。
楼下是弟弟。
“黎贝珍。”楼下,周锡风在叫她,“下来。”
江禧扭头看?过去?。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周时浔低哑涩沉的笑声。
他问:“跟我上去?,还?是下去?找他。”
“好好选,江禧。”
第19章 千禧曼波号(贰)
江禧。又是江禧。
嘴上让她好好选,可?他都叫出?“江禧”了,她还有得选吗?
江禧知道,周时浔又想诈她。
她一向聪明,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还可?以利用残存的?一点理智,来分析当下这?个?很有意思的?境况。
他叫她“江禧”,跟他上去,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江禧。这?跟自爆没什?么区别。
不跟他上去,就不能让周锡风难受。这?可?是周时浔啊,既能利用他去刺激周锡风,又能顺便钓一钓他,这?种一举两得的?机会简直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
错失这?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更何况这?次是不同的?。
这?次是周时浔主动邀请她的?。
刚才在门?外,他完全可?以不理她直接走掉。可?是他犹豫了。他眉眼间的?那丝犹豫江禧看得非常清楚。
像他这?样的?人也会犹豫吗?
这?很难不令人兴奋吧。
他想带她上去做什?么呢?是她想的?那样吗?
想到?这?里江禧又觉得有一些?混乱。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酒精会麻痹神经,会侵蚀理智,让她失去防备,让她变得胆大妄为。一切未知的?恐惧在酒精的?催动下都成为放纵的?诱因。
不就是想诈她吗?
那就干脆明牌跟他玩好了。
反正今天?过后,明天?清醒过来她可?以抵赖所说的?一切。应该没人会相信一个?醉鬼的?胡话吧?
这?样想着,江禧慢慢露出?笑容。她轻垂下睫毛,歪头看着楼下的?周锡风,抓着红酒瓶口仰起头生猛灌下几口。
随即,女孩在两个?男人的?注视里,转身下楼。
周时浔眯了眯眼,稀微松动紧绷的?咬肌,之后,没有犹豫地转身跟随女孩下楼的?方向,正欲抬脚迈出?步伐——
他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比他的?大脑更快做出?决定。
阻拦她,带走她,他决定。
但不必轮到?他出?手动作。
女孩只是跑下去几层,弯腰捡起掉落在楼梯上的?包包,二话不说就掉回头往楼上他所在的?方向跑上来。
“楼下那人谁啊,你认识吗?”经过男人身前,江禧回眸凝向他,望着他,眼尾烫红得近乎妖异,性感生媚。
不等周时浔开口,少女已经一手拎着酒瓶,身量踉跄,光裸着腻白骨瘦的?双足继续往楼上走,丢给他一句:
“还是我们?一起玩吧,周时浔。”
楼上双扇欧式门?被女孩大力推开。
禁忌之门?被破坏。
伊甸园的?光溜出?来,万般垂怜着被邀请的?绅士。
做错事的?男生只有被遗留在无声?息的?黑暗。他没预料,他不自知,他完全震诧住。其实他也尝试挽留明媚。
可?明媚,只肯施舍他一个?旖旎摇曳的?风光回响。
……
走上楼梯推开门?,江禧怎么没想到?门?后的?世界会让她如此意外。眼前没有出?现任何她脑海中所设想的?景象。
比如一间神秘幽闭的?酒吧。或是,一间套房。
没有。这?里竟然?是一间,教堂?!
纯白圆石柱或直或斜错纵矗立中殿,搭造贯穿起幽长柱廊,似古树枝干交叉叠缠出?几何空间,折曲投射梦幻光线。
每根柱体精细雕刻圣经文字,经文繁复汇聚穹顶,横竖对角线打照33盏艺术明灯,代表耶稣寿命,悬空廊顶。
两壁彩绘玻璃成就不同圣光。
一面代表耶稣诞生的?冷色,葡紫,湛蓝,翠绿。
一面代表耶稣受难的?暖色,奶黄,橘橙,粉红。
极度挑高的?恢宏圣殿,正中央为耶稣荣耀圣象,左侧牧师雕塑,右侧天?使与白鸽。绝对冲击力的?建筑结构为整间教堂赋予极致精妙的?采光视觉与空间延展性,近乎梦幻般的?天?国光景。
这?样神圣纯洁的?殿堂,更显得江禧在踏入这?扇门?之前的?思想污秽愚昧,可?她喝醉了。
喝醉的?女孩子总归是无厘头的?。
信仰之门?缓缓关阖在身后。
从耶稣圣雕上收走目光,江禧烫红着脸,砰地一下将红酒瓶支在祷告桌上用手撑着,转回头看向慢悠悠跟上来的?男人,语气惊疑地来了一句:“我们?就在这?里做?!”
周时浔懒散挑起眉尾,像不懂她的?意思。
女孩更加嗔怒,指着身旁用来祷告的?桌椅,抬高些?声?音表达不满:“这?里连一张床都没有!”
“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周时浔低淡地笑了,步步迈近她,质问她,“教堂里为什?么要有床?”
“你的?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女孩不甘示弱,
“为什么要选择在教堂偷情?”
多么天真。多么胆大。多么的,不懂分寸。
周时浔薄唇微弯,眸底碧色在她缺乏边界感的?字词中燎燃起火,他微微欠身,凑过去,长指轻佻勾起她尖巧的?下颚,笑她:
“原来你刚刚选择我,跟我上来,是做好了这种准备么?”
他讥诮带刺的?口吻太过灼人,让江禧有一瞬间短暂的?清醒。可?江禧不要清醒。她喝了酒,所以她够胆,这?里是教堂,那就来得正好。她今天?的?使命就是要在耶稣面前,揭穿这?个?男人虚假作伪的?假君子做派。
她昂头迎上他的?视线,硬气道:“你不是吗?”
她掩下心虚连续反问:“难道你邀请我上来,是为了听我在这?里向神明祈祷,向天?主大人忏悔的?吗?”
就算酒精上头,也丝毫不影响她反应机敏,口齿伶俐。
真是个?头脑灵光的?小姑娘。
“没错,我就是带你来忏悔的?。”周时浔捏起她下巴拉近,拉低眼神,温热指腹轻力擦拭掉她嘴角残留的?红酒渍,慢速挪移,指尖最终施力抵住她的?唇瓣。
“这?张嘴这?么不乖,撒谎成性,不怕被天?主惩罚么?”
她会怕么?
她怎么可?能怕。
下一刻,江禧张开嘴,一口含咬住男人的?食指。她尖利贝齿稍稍咬紧他的?指骨,不许他抽走,挑挑眉尖十足得逞的?小鬼。
周时浔低敛着眼,略微动了动手指,反被女孩齿尖咬得更用力。他似乎没料到?,但又似乎没那么意外。
天?真的?女孩不会懂,这?种行?为有多乱来。她一双晶莹黑亮的?丹凤猫眼被酒意醺得朦胧,迷乱,有一种野蛮生机的?风情。
可?她的?表情却无辜,懵懂,单纯报复性的?得意。
“松口。”周时浔还在耐着性子警告她。
但一向反叛的?女孩哪里会乖乖听话。得意过了头,连理智的?尾巴都搞丢,江禧将男人的?警告误认成一种无奈的?妥协。
那么她只会更加嚣张。
嚣张地与他直直地对视,眼神告诉他“我偏不”。然?后竟然?挑起舌尖,往外一送,试探性地稀微舔了一下男人的?指腹。幅度很小,力道很轻,怯怯的?,放肆的?。
一下,又一下地舔他的?指尖。
像幼鹿舔水。像小猫发情。
渐渐她像是玩累了,也咬累了,齿尖稍稍松动却并非松开他,而是用更为娇软豔红的?嘴唇替代脆硬净白的?牙齿。
含住他,轻柔包裹,没有停止的?舔指动作让她的?鼻息变得短促,变急,连都呼吸变得破碎而甜腻。
她粉红的?舌,点点辗转,笨拙地滑移,不得要领地勾惹,弄湿他修削有力的?指骨,也弄湿他的?心。
女孩整张脸都浸在绯红靡丽里。
在这?样的?圣阶神殿之上。
一半身份伦理的?禁忌,一半擦边禁忌的?罪恶。
双倍的?快感。双倍的?刺激。
周时浔压着眉,下颌绷紧,危险地虚眯起眼眸,低睨着她的?唇,顿了下,这?之后迅速两指收力掐住她烫红地脸颊。
被她含在口中的?食指屈蜷,一个?巧力轻易顶起江禧的?口腔上颚,指腹施力按抵住她不安分的?舌,触感滑腻,濡湿。
完全意料之外的?,卑劣的?美妙。
周时浔眸色深不见底,表情隐忍又克制,想要从她口中抽指却不慎一个?错力,指尖无意划过她的?舌尖。
酸慰感刹那尖利狠锐地刺入体内,过电般冲下尾椎骨,江禧浑身颤栗了下,手指本能抚上他的?腕骨,细眉轻蹙。
在他手指之下,软软哀哀地闷哼了声?。
尾音的?喘几乎快溢出?来。
更糟糕了。
周时浔立刻从她口中抽指出?来。江禧迷蒙地看向他,脸色涨得潮红,眼神空洞,小腿忍不住隐隐发软。她仿似被一霎抽水便枯萎掉的?花蕊,没了支撑,不得不脱力后倚在廊柱。
她低着头,轻喘,独自承受电流在脊椎上穿行?的?煎熬,激起难捱的?**,烧得血液凶猛积涌,眼前是模糊,腰脊在发麻。
圆石廊柱上篆刻着神性的?经文。
女孩背靠圣经,轻轻夹腿,空虚得欲罢不能。
真漂亮。真可?怜。
不对,不太对……
“天?主的?确会惩罚不乖的?孩子。”江禧闭了闭眼,默声?调整过两个?呼吸,尽量强迫自己忘记刚才与周时浔发生的?那件事,也极力忽略体内让她快要疯掉的?燥灼感。
她听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但神不会惩罚孤独的?孩子。”
周时浔深深凝视着她,自然?敏锐觉察到?女孩所流露的?异样,他没有再主动靠近,而是顺着她的?话,沉下嗓,叫她的?名?字:
“你很孤独么。”
“江禧。”
又开始了。
这?个?男人,又在精明地试探了。
江禧竟然?感觉到?痛苦。可?这?种痛苦的?来源不是周时浔无时无刻地剖析,也不是她自幼至今无时无刻的?孤独。
此刻,令她感觉到?的?这?种痛苦非常具体。
是周时浔叫她的?名?字。
是她这?一刻的?寂寞。
是她无比迫切地需要周时浔抚慰她的?寂寞。
——就像,刚才那样。
哪怕。一根手指。
是的?没错,给她一根手指也可?以。
可?是她该怎么说出?口。
她怎么能对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报以这?样低劣的?诉求。
江禧觉得自己不太对。
她的?酒量没这?么弱,她的?酒品也绝不会如此差劲。
为什?么她现在会这?么的?想要宣泄……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叫我?”江禧觉得呼吸困难,又想极力表现得自然?,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找自己,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只是紧握手机的?指尖根本止不住颤抖。
她还在强忍:“到?底你是对江禧这?个?人感兴趣,还是看上了我这?张脸所以才对江禧感兴趣?”
她只能硬撑:“难道,你已经去伦安见过她了么?”
“伦安?”周时浔捕捉到?这?个?词。
完了,说走嘴了。
这?不能怪她,毕竟此时她连只是靠着廊柱站在这?里,都已经是在用最后的?清醒与身体最原始的?欲望对抗。
她的?声?音开始断续,喘得厉害:“孟嘉基…是伦安人……她妹妹、当然?也是……”
周时浔会不知道江禧怎么了吗?
不,他当然?比她本身更先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
可?绝情冷漠的?男人明知道女孩在承受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向她施压,逼迫她,分析她,要她一句实话:
“我的?确在伦安见到?了一个?人。”
江禧扭头看着他,脸红得像一掐就出?水,双眸碎光湿亮地勾住他,唇色比酒色更秾艳,整个?人看上去仿似一颗饱满熟透的?水蜜桃,浓甜,很香,蜜软得流汁。
周时浔眉骨微紧,在她明显渴求的?目光里滚了下喉结,可?还是不为所动,这?个?男人坐怀不乱的?定力简直强悍得可?怕,就算旖旎的?情绪已然?到?位,也要坚持将她拽回正经严肃的?话题:
“她的?朋友,于佑恩。”
“!”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惊吓更多,还是男人越没情绪,越能促使她心底的?情欲催拉攀升。
江禧想要站直的?动作陡然?失衡,在她身体瘫软之前,周时浔终于肯出?手,敏捷利落地快一步把人搂住,单臂圈紧她的?腰肢,往上一提直接将她抱离地面,放到?身后的?祷告桌上。
“乱喝别人给的?东西了?”周时浔低声?问她。
被他一提醒江禧才想起来,泳池岸上看周锡风在下面跟别的?女人接吻的?时候,她为了气回周锡风,喝过一杯陌生富二代递给她的?洋酒。还把自己的?戒指也一并送给了对方。
原来是酒里被下药了。
看来从她刚才表现出?异样的?时候,周时浔就已经猜到?了。
可?是这?个?男人有多恶劣?
明明猜到?了,却不肯帮她,还任由她在酒精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逼她露马脚承认身份,逼她说实话。
江禧气得想杀人。
她太难受了。
“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她伸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身,手指捉紧他腰间的?西装衣料,昏沉地吐了口气,最后一次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带我上来这?里。”
“这?间教堂的?原型,是巴塞罗那的?第一教堂,圣家堂。”周时浔低眼瞥她,还算好心地没再为难她,冷淡笑了声?:
“你在西班牙留学,没去过那里么?”
西班牙。
黎贝珍自幼长大的?国家。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想从她这?里揭穿破绽。
“全世界各地每时每分都有人在向耶稣祈祷,他都能听得过来吗?”江禧搂紧他,小腿贴着他的?西裤悄然?抽动了下,声?音发虚,但语气倒是坚定,“他帮不到?我的?,所以我不做他的?信徒。”
“但是我信你,周时浔。”
女孩在这?时仰起头,尖巧的?下颚抵在他硬挺的?西装上,嘴里把话颠过来倒过去,委婉地告诉他,“我发烧了周时浔,上次你不是说,发烧不可?以冲冷水澡吗?”
“那你来帮我吧,好不好?”
男人接住她乞怜的?目光,凝视她眼尾闪燃一抹动情的?红,彼此视线在圣光浮影下炽灼纠缠,他力道强势地按住她的?腿,不准她乱动,掌心炙热惊人的?温度近乎烫伤她。
“帮你。”他的?嗓线也浸染压抑,“那么,你的?诚意呢?”
她的?诚意。
他想要她给出?什?么诚意。
“我刚才,的?确有一件事骗了你……”她猜想他索要的?诚意,是要她在这?一刻,必须坦白地交出?诚实。
“知道今天?见面的?时候,为什?么我只跟仲一打招呼却没有理你吗?”
既然?他这?么想听她说一句实话。
那就告诉他又何妨。
“嗯?”男人似乎饶有兴致。
江禧紧抿了下唇,朝他招招手。
周时浔看了她好一会儿,半晌,他非常配合地低下腰,朝她凑近,耳骨慢条斯理地靠过去。
江禧稍稍直起上身,抵向他,双唇似有所无地擦过他的?脸侧,感受到?男人身体微滞,她立马单手搂上他的?脖子,看着他背在身后的?双手还拎着她的?那双高跟鞋,唇瓣贴在他耳边,说:
“因为看到?你那一刻,我就湿了。”
周时浔瞬间咬紧牙,眸眼波澜骤缩,把控在她腰后的?长指没控制好力度,几乎弄疼了她,惹来女孩一声?惊喘,又娇又黏,偏偏就非常恰好地贴着他耳根叫出?来。
准星锁定,正中靶位,贯穿他的?心。
周时浔呼吸发沉,握紧她的?胳膊想把人从怀里拉开,然?而这?个?时候,蓦然?间,江禧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低头看过去——
来电显示:狱友。
江禧心底猛地一沉。
登时后背冒出?一片冷汗,全身瑟抖了下,连情。色当头的?欲望都被吓褪一半,迷离混乱的?酒意都醒了。
什?么狱友。
哪里有狱友。
是她给于佑恩的?备注。
江禧第一反应是逃离,想也不想当即就要从桌上跳下来,结果反被周时浔更快地伸臂拦腰搂住,他眯起眼盯视她,命令的?嗓音有些?涩哑地不成样子:“就在这?接。”
江禧当然?不会接。
她知道若非特?殊情况,于佑恩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的?。
唯一的?特?殊情况一定是,黎贝珍。
于是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一直等到?电话持续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可?江禧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落下,转头下一秒,她的?手机就疯狂炸起接二连三的?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
不用看,一定还是于佑恩。
就在周时浔缓缓拉下视线,朝她手机屏幕的?外显消息透出?探究的?目光时——
江禧反应极快地一把扣住手机。
另一手拽住周时浔的?领带,往下一拉,抬头直接用力亲吻上了他的?唇。
第20章 千禧曼波号(叁)
这是江禧长这么大以来, 第?一次主动献吻一个男人。
不过,更严格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江禧表现得十分?拙劣,亲吻男人双唇的?时候近乎撞上去的?,力道粗鲁,不管不顾,用力贴上他的?唇之后,连她自己也?怔住。
还是太紧张了。一面强迫自己忽视当下这个离谱的?行为?,紧紧攥捏着手机,娇嫩掌心被机身硌得生疼,试图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藏起?手机的?动作上;一面却根本做不到分?心。
她不懂什么是亲吻。
也?不知道唇贴唇后的?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此刻满心满脑都是周时浔身上性冷淡的?茶调男香,那么疏远,那么寡凉,那么的?贵不可攀。
事实上,周时浔也?被她突然亲上来的?动作弄愣了。她的?亲吻如此莽撞,牙齿微磕唇肉,会带来一点轻率的?疼痛。
他狠狠僵直着身体,像被钉穿在那里,呼吸略滞,下颌骨紧紧绷起?,削薄性感的?唇无意识稍动了一下。
这似乎给了女孩一个信号。
江禧接收到他的?信号,更加拽紧他的?领带,手机悄然丢入包内,随即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搂上他的?脖子。
她也?没有闭眼,直直地望进他的?双眸,那样淡冷,如此动人,似有碧火流动般的?眼波深永无际,那里充满了克制与压抑,这种神色令她得到快感,让她鼻息紊乱,长睫不停眨颤。
连她的?心也?为?之一颤。
江禧撅唇,再次从他唇上偷走?一个吻。
一个短暂的?唇吻,她亲完就回稍稍离开一点点,但不松开他,仍紧密无间地搂着他,贴近他,蛮不讲理般,逼迫他半弯腰身将就自己坐姿的?高?度。
然后认真凝望他,在这样神圣静谧的?天?主殿堂里,她求怜的?声音实在清晰:“别推开我,周时浔…”
她的?语气是谨慎,堂皇。
可她的?眼神里是好奇,还有一点渴望他给予回应的?期待与兴奋。完全割裂的?情绪徘徊在她脸上,眼角眉梢都是反叛的?美。
周时浔还没有动作。
他当然不会回吻,可也?没有推开她。
江禧现在脑子其实并不太清醒,有酒精,有药物,还有一种名?为?“男性荷尔蒙”的?欲念催发,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他的?回应,允许她在他身上继续自我探索的?,一种默认。
体内承受着火的?女孩,这次松开紧攥男人领带的?手指,渐渐下移,探手进周时浔的?西装外套内,穿过马甲下摆,钻进去,纤指小心翼翼抚上他精瘦的?劲腰,指尖轻划,顺势捏了捏。
猝不及防地被她上手抚触,周时浔隐忍地皱起?眉,还没来得及推拒,江禧先受不住,仰头,给了他今天?的?第?三个吻。
可是唇吻已经无法满足她的?贪心。
她那么聪明,就算在这方面还是一张纯白的?纸,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总归被动接受过来自外界影视文学的?熏陶与驯化。
所以这次她做出了大胆的?尝试。
江禧稍稍张开唇,像几分?钟前舔他的?手指那样舔了下他的?唇,很轻微,舌尖舔触一下又?马上滑开,再舔回来。
指下感受着他愈发过高?的?体温,即使隔着衬衫衣料,也?能轻易体会到他腰肌处惊人的?热度,欲气坚韧,让她快要融化。
接下去江禧开始有些不能自控了,她舔吮着周时浔,心急又?迫切地辗转在他唇上舐吻,没有技巧,不得章法,全靠体内勃发的?情欲驱使她本能地探索,电流脉冲的?刺痛感令她饱受折磨。
直到她急迫到不慎啃咬了下他的?唇。
周时浔低低微喘,喉骨做了个吞咽动作,反手按住腰上她不知分?寸的?手,从西装内抽出来,牢牢扣握住她的?手腕。
深深眯起?眸子,他的?声线浸透湿哑:“谁教你这样的??”
“别…周时浔……”江禧第?一反应是挣扎,可被他紧紧箍着手腕动不了,以及他已经直起?身子,这样也?就连亲也?亲不到。
江禧彻底急了,“别啊……”
“别这样,周时浔!”浅尝辄止的?快乐最痛苦,江禧快要被逼疯了一样,情绪染上些崩溃,“我现在好难过…真的?!你能不能不要——”
不要拒绝我,她想说。
但未及出口的?祈求字词蓦然吞没在女孩的?一声惊呼里。
是周时浔不等她说完,直接伸手捞起?她的?身子,把人一把扛上肩,另一手拎起?她的?包和鞋,转身绕过圣经柱廊,大步迈上圣光绚烂的?旋转楼梯。
但江禧还是太心急了。
他要带她去哪里,要把她扔出去吗?
她哪里都不要去。
在这里,就在这里,这里就可以。
这样想着,女孩在男人肩上开始不安分?地乱动起?来,小腿凌乱蹬踹,极力想要挣脱他的?桎梏,“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周时浔被她吵烦了,扬手一巴掌拍在她腰臀上,沉着嗓线,懒声懒调地用粤语警告她:“别动,收声。”(闭嘴)
被打了一巴掌的江禧闭嘴了。
当然是不痛的?。
周时浔明显是用了巧力打?她。
不会痛,反而?腰脊被振得发麻。
那种要人命的?酸慰感又?来了。
……有点爽,呜。
在她闭嘴安静的?几分?钟里,周时浔单手将她扛上了旋转楼梯,双扇感应木门?自动开合,江禧下意识抬起?头,在晕眩的?视线里勉力观察眼前这个新的?陌生环境。
这回是了。
是她想的?那样。
一间极尽华丽奢豪的?,顶楼套房。
周时浔二话不说斜身将她扔在沙发上,走?去一旁,从沙发边几上拿起?电话拨通内线,一声响通不到,那端很快传来仲一的?声音:“老板。”
“叫医生上来——”
“不行,不要,不许叫医生!”江禧立马打?断周时浔的?命令,从他手中抢走?听筒,挂断,非常坚决地拒绝说,
“还叫医生,到时候前脚刚下邮轮,姑姑后脚就在码头等着盘问你的?‘新女人’了!”
“不叫医生,我怕你撑不到下船。”周时浔冷笑。
的?确,江禧变得越来越难受。
这种难受,并非寻常发烧带来的?那种不适。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体温高?烧没有为?她带来寒冷的?战栗感。
而?是热,十分?难耐的?热,血液燥灼,神经脆弱,理智低下,一切感官都被烧得比平时敏感百倍不止,眼尾脸颊都是烫红。
她明显感觉体内有一种得不到宣泄的?火。
热气窜行得太激烈,她急需释放。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必然不肯轻易帮她,但现在出去只会更加危险,只有周时浔这里是最安全的?。
“我可以忍。”她咬了咬牙说。
不料周时浔也?没再坚持的?意思,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低敛眼睑睨着她,说:“好。”
“我去洗澡。”他唇角微嘲,“你,慢慢忍。”
说完他转身朝里间主卧走?去。
等等,洗澡?
对啊,还可以洗澡,那她是不是也?能……
结果这时候走?在前面的?男人倏然转身,瞥向她,仿佛一眼看穿她脑子里那点小心思,命令式的?口吻说:“别想。”
“不准冲冷水,想都别想。”
“……”江禧气不过,扬声反击一句,“你就不怕你洗澡的?时候我直接闯进去!”
周时浔低哑地笑起?来。
再次转身前,慵懒淡淡地扔给她一句:“够胆,你就来。”
然后,这男人就真的?去洗澡了。
真的?丢下江禧一个人在沙发上煎熬。
起?初江禧还觉得可以忍受,她还没忘记正事,还记得于佑恩非常着急的?找她。于是她赶忙从包里摸出手机,滑开,点进微信界面去看于佑恩的?对话聊天?框,发现他发来十几条消息。
可是,她确实低估了这种药物的?威力。
也?实在是,过分?高?估了自己。
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晕,体内那股野火几乎是在一个瞬息爆发性炙烤,冲击全身每一处神经末梢,熏灼血液激涌逆流,心脏泵搏得快要跳脱出来,口干舌燥。
甚至连视线都无法聚焦到手机的?字体上,眼前一片模糊,脑内却一片浑浊。分?明前一秒隐约看到于佑恩发来的?是“黎贝珍醒了”,下一瞬脑子闯出来的?却是她主动亲吻周时浔的?画面。
江禧知道,她再也?忍不了一点了。
她猛地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然后在头脑无比混乱的?情况下努力回忆起?周时浔刚刚进的?是哪间房,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条件反射般握上门?上拉手。
江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飘。
但她还没完全失去思考,她低下头,盯着房门?把手急得不行,她在心里认定周时浔会上锁把她关?在门?外。
不管了,试试。
江禧抬手握上门?把,刚刚按下——
倏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江禧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经被门?内的?男人扣住手腕径直扯了进去。
她被施力抵在门?上。
“比我预想中,来得还快。”周时浔挑了挑眉骨,食指屈蜷,轻力刮蹭掉她鼻尖的?薄汗,夸道,“真乖。”
刚刚洗完澡的?男人发梢还滴着水,上身半裸,下身一条宽松的?深灰运动半裤,身上弥散地冷香勾心又?惑人。
刺激得女孩情。欲大增。
迷醉与失守反复交织。
“你…早就猜到我会闯进来……”她连话都说不完整,却又?强迫自己必须完成这个句子,“你故意没锁门?的?……”
周时浔扯唇,长指把控她的?软腰往上一提,将女孩抱离地面,随即一条腿伸过去屈膝顶住门?,他的?腰腹核心力量有多可怕,足以让江禧直接坐在他大腿上,稳稳地托住她。
“周时浔!”江禧被吓到,软声惊叫,“不行……”
这个姿势…她好没有安全感。
她今天?穿的?是裙子啊……
“怎么不行?”他问。
可他刚问出口,眸眼当即一沉,转瞬就明白了过来。
怎么不行。
“今天?也?没穿?”男人的?嗓音瞬时哑得低迷。
音落,他故意动了动被她坐着的?那条腿。
很柔软。很要命。
“嗯…”江禧瞬间软了腰,她死死抱紧周时浔,拼命躲藏他极具攻击力的?眼神,不敢抬头,脸色酡红,体温滚烫得不像话。
声音几近小到听不见,还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很好。
客厅到房间就这么几步路。
还有力气脱。
周时浔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手掐起?她的?脸,攥得她生疼,咬着牙,极力压抑的?字词下,涌动着未曾爆发的?恶劣情绪。
“除了周锡风,我也?是你的?任务对象么?”他眼底充血,这样叫她,“小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