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千禧曼波号(肆)

    “我干脆…直接睡了你吧。”

    “周时浔。”

    江禧出其不?意地莫名说了这样一句。

    她其实真的不?懂,当下两人这种情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被下药了,他也洗澡了,床就在眼前,她人在周时浔腿上,如果他以?一个男人的方式欺负她。

    她不?会反抗。她会听话。

    所以?她真的不?懂,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已经这样了,比起她这个人,周时浔更感兴趣的依然还?是她的身份,他竟然还?有心情去质疑她是个冒牌货?!

    到?底这个男人是对她没兴趣。

    还?是对性没兴趣。

    江禧真好?奇。

    可是江禧现在也不?敢狡辩地太过火,她还?坐在他腿上呢,这种情况下无论?跟周时浔谈判什么,她都没信心。她谈不?赢的。

    但周时浔不?是教过她吗?

    谈不?赢,就出奇制胜。

    所以?她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女孩丧失分寸感的一句话,像为当下甜腻黏稠的潮热氛围又?添了把火,煽动着旖旎流动气氛,彻底烧上更为糟糕的沸点。

    好?在周时浔还?是平静。他只是被女孩细软滑腻的部分烧红了眼尾,但他眸色冷然淡寂,表情松散,看上去没有任何?再更进一步的越界打算,反而还?有闲心慵懒笑她一声。

    捉弄她说:“别乱来,江禧。”

    江禧真的有些崩溃。

    她不?想听到?这个男人叫自己的名字。

    除了害怕身份被戳穿,还?有另一种惊惧来自于他磁性低哑的声线。如果换做平时,她一定会狡猾又?乖张地大?声反驳“都说了我不?叫江禧!”。

    可是现在这种时候,他用那样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只会让她更加受不?了。更加难耐。更加可怜。

    “今天…我拒绝我的未婚夫,选择了你。”于是她只能顺着男人的话,另辟蹊径地反驳他,告诉他,

    “我跟你上来,我在教堂里吻你,求你,以?及我在踏入身后这扇门之?前,已经做好?准备要睡了你。”

    江禧凝眸与他直视,额上沁出薄密细汗,眼底血丝交织,气息破碎,话音带着喘动的颤意,这样问他:

    “你说,我们还?不?够乱来吗?”

    叫他,“大?哥…”

    她真的很聪明。利用对方的辈分,强调彼此的身份,试图以?边缘禁忌的背德感刺激这个男人的伦理道?德心。

    如果他感受刺激。

    那么他也会妥协。

    像她此刻妥协给透顶的欲望一般,向她妥协。

    他会吗?

    周时浔洗完澡后穿了条宽松的运动半裤,单腿屈膝抵门的姿势,会让他的裤腿上移,露出坚实硬朗的腿部肌理。

    而她背靠着门,坐在他腿上。

    她今天穿的是裙子。

    她现在里面什么都没穿。

    他会觉得刺激吗?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太乱来了。”尾音落下,他竟然箍紧她的腰肢,作势要收回腿把她放下来。

    “等?等?!”江禧慌忙抱住他的肩膀,身体?不?自觉地朝他依偎过去,水灵透光的双眸黏着他,有点着急地说,“不?、不?是这样!”

    她想要的不?是这样。

    他怎么可以?退开呢,怎么半点都不?怜惜她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极力挽留他。

    可周时浔有多狠心,他不?为所动,只敛低视线淡睨着她,欣赏她的破碎,冷眼旁观她的狼狈,还?要逼问她:“你什么意思?”

    江禧说不?出口?。她已经足够难堪了。

    她只能小幅度动了下腰臀,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点慰藉,他不?给,她就自己依靠本能去蹭磨,轻力碾触,柔软压挤。

    一点,再多一点。

    一下,再多一下。

    如此缺乏要领,那般不?得章法。

    肾上腺素迸发的醉酒感被催拉上最高阈值。

    她也会偶尔虚弱推拒,可推拒过后又?会不?自觉抱住他,然后发现自己根本身不?由己。她拼命藏起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却依然要在他身体?阴影的笼罩下品尝那几秒灾难般的美?妙。

    尽管短暂如绚烂烟火。尽管烟火盛绽过后是无尽深永的空落。

    欢愉和痛苦之?间她被反复地撕扯。

    一面天堂。一面渊狱。

    女孩咬着唇不?出声,只是蹭他。希望他可以?做个绅士为她提供帮助。

    周时浔唇角弧度略弯,他不?满意,于是恶劣地双手牢牢把控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一点,将她从迷乱交织的情绪里拽出来,“听你刚才的语气,好?像很委屈。”

    他低哑地笑了声,“既然委屈,为什么还跟我上来?”

    江禧忍受着体内燥郁积涌的血液贯穿神经,连呼吸都是灼烫,即便这样,还?要被他逼着保留一点清醒的尾巴,娇艳欲滴的眸波轻微转动,她在自己滚烫的呼吸里思考。

    思考该怎么讨好?他。

    究竟说什么样的谎言会让他满意。

    却被男人毫不?费力地一眼识穿想法,他腾出一只手,一巴掌拍在她腰上,口?吻漠然警告她:“不?许说谎。”

    “……因为周锡风亲了别的女人。”

    她只有交代实话。

    周时浔沉默了下,懒倦地虚眯起眸子,眼色晦郁黯沉,替她把说辞延展开,平铺直叙地补充道:“所以?,你是为了报复。”

    为了报复,才选择他。

    为了报复,才亲吻他。

    为了刺激周锡风才使?用他。不?是有心攀附,并非别有所图,而是把他完完全全当做一样趁手拿起的工具“使?用”。

    江禧在那个瞬息感受到?男人身上气场顿沉,腰上敏感肤肉被他手掌桎梏,施力攥得她生疼,她非常清晰地体?会到?他尚未爆发的情绪里,阴燃着掠夺性黑暗的破坏欲。

    那是一种属于天生狩猎者的标记。

    敏锐觉察到?危险,女孩立刻下意识撒谎:“我不?是…”

    不?,她就是。

    “不?是什么?”男人嗓音哑得厉害。

    他修削长?指抚上她的脖子,另一手穿过她的后腰与墙壁之?间,手臂大?力圈搂住她的蛮腰,压紧彼此贴触的部位。

    视线阴沉地在她脸上徘徊审视,周时浔抵近她,薄唇几乎快要碰上她的,抚在她颈上的指骨稀微收紧,缓声吐字: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嗯?”

    江禧动了动嘴唇,刚要张嘴说什么,不?料周时浔恶劣地勾挑起唇角,倏地膝盖稍动,朝上顶了一下。

    江禧瞳孔骤缩,瞬间拱腰叫出了声。

    “是不?是想我这样对你?”

    他勾紧她的腰,腔调散漫,笑。

    江禧手指本能撑抵在他胸膛。他没有穿上衣,指下男人欲气深嵌的锁骨,硬挺虬结的肌肉,热度惊人的体?温无不?过电般刺激着她。他凑得这样近,两人鼻尖不?过三指的距离。

    她感觉脑中有根神经脆弱得快要崩断。

    她惊慌失措地否认:“我没有…”

    “又?撒谎。”周时浔懒淡嗤了声,“有还?是没有?”

    “我不?知道?……”她总算学会诚实。

    他的唇浅微擦过她的唇瓣,似碰非碰,却不?肯停留哪怕一瞬,连一个短暂的唇吻都吝啬,像故意钓着她,如此心思恶劣的男人。

    少女肌肤丰腻薄透,冷白?皮近乎白?得发光,他的拇指微微摩挲着她颈侧皮肉下根根细韧的青蓝血管,触手滑软,感受她旺盛搏动的生命力,掌控她的脆弱。

    江禧一下子感受到?血液涌动的积潮,眼前弥蒙一片水雾,边缘渗出淡微红色,直至渐渐模糊。

    可是为什么。

    周时浔稍稍压紧她的身体?,目光挑起,凝落在她眼尾滚下的泪珠,薄唇慢慢吻上去,吮走,而后放松逼问的姿态,眼神郁沉发黯,循循善诱地引导她,要她说出来:

    “告诉我,碰哪里你会舒服?”

    为什么氧气越抽离,快感越强烈。

    越窒息,越兴奋。

    越粗鲁,越愉悦。

    这个时候的女孩,已经被彻底教会坦诚,江禧没犹豫,偎向他,偏头去寻找他的唇,含糊不?清地命令他:

    “吻我,周时浔,吻我好?不?好??”

    命令的语气哀求他,“你说好?,好?不?好?。”

    周时浔不?说,只是笑:“一个吻就能让你快乐么?”

    他低笑着叫她,“小撒谎精。”

    江禧觉得好?混乱,好?堕落。

    无论?这个男人曾经或在外有多矜冷,对人或对她是多么傲慢,现在都被自己搂腰缠身,亲密过火;就算他性感的唇再如何?讥讽刻薄,也被自己亲过咬过。

    或许是酒精加持,或许是药物催发;

    又?或者是她的虚荣心作祟。

    或许吧。

    总之?,他此刻欲色性感的样子与他平时高贵冷漠的形象反差太大?。让她想试试他理智的边界在哪里,他失控后会有多变态,向来站在权势之?巅操控欲望的男人,会不?会也被她带来的欲望所操控。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成就感的事呢。

    然而就在这里,她还?没来得及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周时浔倏然挑起眉,松开箍在她颈侧的手,膝盖发力抵住她,慢速轻振,每一次频率都在细数她的脆弱,观察着她迅速涨红的脸色,瘦白?腰线拱弯成放浪的弧度。

    然后,给她一个重力。

    下一秒,江禧颤抖不?止的身体?猛地僵住。

    尖利的哭声闷在他的颈窝。

    哭得没有半点骨气。

    “到?了?”他嗓线沉涩地笑。

    江禧根本没办法回答,整个人委顿在他怀里,完全虚脱,还?在瑟颤,像只被玩弄的小猫,初次尝到?这种绝望而濒死的快乐。

    男人在这个时候总算肯展现一点绅士,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再过多的动作,他收回腿,搂着她的腰将人放下来,帮她稳住身子耐心等?待她缓神回来。

    但他依旧是恶劣的捕手,本性难改。

    一旦发觉女孩稍微回过劲儿来,便松了手,放开她的身体?,之?后随手指了下旁侧的大?理台酒桌,命令她:“站过去。”

    江禧吸吸鼻子,难得乖顺地听话站了过去,站在吧台前,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迷茫又?空洞,脑子里还?的大?半理智都被上一秒顶峰的快感冲刷干净。

    她从来反叛。她从不?屈服。但她期待周时浔的下一道?指令。

    在这个短暂的片刻清醒中,她问了一遍自己:

    为什么你分明最讨厌被命令,现在却期待这个男人的指令?

    是因为酒精吗?有一点。

    是因为药物吗?也有一点。

    只是因为这些吗?

    不?是,或者说,与这些都没什么关系。

    如果一定要往深里挖的话,确切来说,是因为江禧内心深处的慕强,从而对这个强大?到?不?可估量的男人生出了根本不?可控的征服欲。

    有谁规定过,只有发出指令的人才能是操控方?

    周时浔让她看医生,她不?听。周时浔逼她说实话,她不?肯。一定要激怒他,惹恼他,利用周锡风刺激他,逼他对她下指令才诚实,逼他对她上手段才听话。

    等?他真的动起真格来,她就会立刻没骨气,表现得弱小,娇气,易碎,无辜,需要疼惜,需要保护。

    久而久之?,周时浔对她的态度就取决于江禧想要他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他的情绪是强硬、是温柔、是讥讽、是怜惜,都由她操纵。

    那么他就是可以?被征服的。

    看似她被操控,实际是她操控周时浔操控自己。

    看似是他得到?她。

    实则是他被她得到?。

    这就是江禧接下来的目标。

    完全控制周锡风。

    努力得到?周时浔。

    只不?过前者易,后者难上加难。

    比如此刻。

    当周时浔真的给她一些指令:

    “趴好?。”

    “塌腰。”

    “再低点。”

    江禧在这个时候就顾不?上前面所有的想法。什么谁操控谁,什么谁得到?谁。

    她只记得自己刚才尝到?了甜头,所以?本能告诉她要照做一切。

    当下这半分钟里,她只会以?为周时浔是真的有所动容,知道?她从楼下到?楼上这段时间里是怎样的难捱与痛苦,以?为他会疼惜她,让她摆脱药物的掌控,让她得到?比刚才更淋漓的快乐。

    她甚至以?为男人会从后面亲她。

    可是没有。

    过去半分钟,周时浔都没有动她。不?仅如此,她反倒在这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淡懒懒的笑音,调侃她说:

    “怎么我让你看医生你不?肯听话,让你摆姿势,你倒是相当愿意配合?”

    小姑娘还?是,太嫩了。

    戏弄感由头浇落下来,江禧不?爽到?爆炸,她气狠了,回头眼神狠狠地瞪住她,凶恶吼他一句:“你耍我——”

    “啪!”

    周时浔一巴掌甩在她屁股上。

    女孩羞愤嗔怒的尾音,全然湮没在这声令人震惊的脆响中。

    可是不?痛的。

    她刚刚在楼下已经体?会过一次。

    周时浔手掌打下来的力度拿捏得很有分寸,带有技巧,既有响声,又?不?至于真的弄疼她。

    江禧红着脸转身瞪向他,正欲开口?说什么,突然她眉毛微挑,眯起眼直直盯着他身上那条灰色运动裤。

    她看到?,他右边裤腿上有一滩灰色明显被洇透,变为更深沉的灰色。

    那条腿被她坐过,刚刚。

    她游移在他裤子上的视线略微挪动,直到?落点在中间的位置,忽然笑了。

    当她看清周时浔的变化,江禧忽然有点恢复理智了。

    走近他,仰起头,仰视的眼神里含藏戏谑,潮红欲滴的脸色如此生机勃勃的漂亮,如此风情,如此放肆。

    她问:“你也被下药了吗,看来冷水澡…真的没什么效果呢。”

    是的,他的变化很大?。

    一个正常健康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没变化。面对湿漉漉的她,灵动野性的她,清纯无辜的她,娇气风情的她。

    都是因为她。刚刚为他绽放过的她。

    “我可以?帮你,大?哥。”女孩从前一秒破碎失守的情绪里缓过来,眼梢恢复一点狡猾,将前提条件设置在慷慨施舍的句末。

    她又?想动心思操控他了。

    她说:“只要你愿意叫我一声,弟妹。”

    第22章 千禧曼波号(伍)

    “弟妹?”周时浔冷嗤一笑。

    他恹恹倦怠地敛睫,落眸在她潮润酡红的?小脸,稍稍歪头,低斜着眼睨她,薄唇轻翕:“这么想当我弟妹?”

    怎、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忽然?感觉到周时浔气场骤冷,仿似瞬息从方才那场腥膻湿泞的?情?潮中?决然?抽离,眼色清肃无波,阴郁沉漠。

    全身?而退的?冷淡样子,像没动情?过。

    他身?上森然?寒凉的?气势过分锋锐,情?绪冻结。那个刹那让江禧恍惚回忆起?初见时他是那样的?傲慢自矜,高贵,低蔑,又苛刻。不可一世得像没人能入他的?眼。疏冷到不近人情?。

    可那时候与现在又是不同的?。

    那时候只是冷漠。

    是对她这个人、对她说的?话、她做的?事完全不带任何情?绪的?轻视,兴致缺缺,冷眼旁观。不施加半点关注在她身?上。

    但此时他是有情?绪的?。江禧知道。可她说不上来应该为?这种情?绪找到怎样一个确切的?形容词去定性。

    尽管他也?神色平淡,表现得缺乏情?感,依然?孤高,依然?倨傲,依然?漫不经心得从容。不过。

    不过。

    当她说出“弟妹”这个称谓。

    江禧似乎在周时浔身?上,在他眼尾唇角,他的?字词音容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某种不爽的?情?绪存在。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为?什么会不爽?

    在这种违背伦理的?道德观下进行?两性情?。事的?交流,只属于他们的?隐秘,男人不是都会对秘而不宣的?事情?感觉刺激吗?

    他不爽的?点在哪里呢?

    江禧不明?白。

    所以她觉得周时浔这个男人真的?太难搞。

    但无论如何,这一秒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变得不太好,濡湿涌动的?热度顷刻僵停,在冷却,在凝固,黏腻不再。

    但是不怕。

    至少周时浔还没有离开。

    他还没有丢下她不管直接走掉。

    江禧抿起?唇,理智的?声音在脑子里叫嚣着让她说点什么,药物与酒精的?双重催发却让她不能正常思?考。

    就算气氛停止拉丝,可她的?身?体还在煎熬。由周时浔给予的?初次小欢愉就在刚刚已经深入脑髓,光是回味,腰脊便猝然?刺入一瞬电击感的?酸意。舒畅得令人失语。

    不想只是跟这个男人站在这里说,还有什么可说的?。

    做吧。她想。就现在。

    那一定会更快乐。

    她喜欢快乐。

    见她不出声,男人渐渐低下腰,摇荡在他眸底的?荤腥欲色渐然?平息,眼波寡寂,裹着她,问句冷得骇人:

    “就这么喜欢周锡风?”

    喜欢周锡风?

    谁会。

    江禧轻轻叹了下,像有些厌烦,嘴里的?违心话说得敷衍,但也?算自然?。声音湿漉漉的?,眼神更是。

    她回答:“阿风…其实还挺有趣的?。”

    惹来男人颇感荒唐的?一声低笑。

    他眉骨微挑,斜撇她一眼,饱含戏讽的?视线先是缓慢滑过她的?脸,然?后压得更低,凝着她那双不安分的?手,腔调淡懒地奚落:“夸他有趣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管住自己?的?手?”

    江禧不自觉舔舔唇,直直盯着男人这副精妙如雕刻艺术的?皮囊,腰腹肌肉分明?紧实,不会过分夸张,清晰虬结,肌线利落而恰到好处,极尽张弛荷尔蒙,又锋利禁欲。

    尤其腰肌两侧,深刻有力?扎入裤边的?人鱼线……

    “……”江禧不情?不愿地从他腰上收回手,心痒如蚁爬,倏尔却听?到头顶传来男人低如梁音的?嗓线,这样问她:

    “说来听?听?,周锡风哪里有趣。”

    “什么?”江禧明?显被问愣住。

    “现场欣赏他亲别人就觉得他有趣?”说到这里,周时浔略勾唇,偏了偏头眼神示意她看过来。

    江禧顺势看过去,看清他右侧裤腿上那滩被自己?坐湿的?痕迹,也?听?见他在此刻扔出的?这道选择题。

    “还是,”他稍顿,口吻浸染戏谑,压虚的?尾音勾着撩拨声腔,“在我腿上高。潮的?时候,也?觉得他有趣?”

    “够了…”江禧听?不下去,抬手捂上他的?唇,薄肩轻抖的?频率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刺激,“别说了…周时浔……”

    她已经饱受煎熬。

    快被刺激疯了。

    到底这个男人要恶劣到什么程度。给一点,但不给多。撩一下,又悬停下。让你明?确地感觉愉悦,再技巧性收回,让你在未知的?边缘里提心吊胆,在罪恶的?欣快中?惴惴不安。

    江禧气不过,意向要强的胜负欲让她哪怕这种不占半点优势的?状况下,也?还是忍不住跟他争夺主动权。

    她试图找回自己?的?主场,说:“他亲了别人,我也?亲了你,所以我跟他…算扯平。”

    江禧轻喘着缓释气息,连眼角都生红,一双眼眸像被过水的?琉璃,湿亮,剔透,灼烫,生动欲滴地凝望他。

    然?后落在他灰色运动裤上,探手过去,指尖捏住其中?一个抽绳的?一端,弯唇告诉他:“你刚才帮了我,现在我帮你。”

    却被周时浔一把扣住手腕。他虚眯起?眼,挑眸瞥向她,攥紧她不给她碰,而后随意丢开她的?手,抬抬眉,

    “扯平?谁允许了么?”

    江禧彻底气急了,瞪着他:“你到底想——”

    正欲张嘴骂他之际,唇尖蓦地被男人迅速喂入一粒药丸。他捏着她的?脸颊,削长指尖轻微挠了下她尖巧的?下颚,像逗弄小孩子似的?,语气慵懒:“这次,我帮你。”

    手上力?道放开她,周时浔竖起?食指,点了点女孩精致挺翘的鼻尖,散漫拖长字音的?调子,低语威胁:

    “下次记得还,小骗子。”

    ……

    江禧没料到,周时浔喂给她的?是缓释药。

    意识到这点,她才发觉自己?始终忽略了一点,如周时浔这样豪门勋贵家的?掌权话事人,一年到头下来饭局无数,应酬无数,夜宴酒会更是数不胜数,暗算他的?人怎么少得了?

    女人他是完全不碰的?。

    冷水澡是根本无效的?。

    私人医生也?一样会走漏风声。

    所以那些紧急情?况的?时候,他都是怎么避险,手握掌控权,游刃有余躲开外界诸多陷阱的??

    江禧那么聪明?,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应该不难猜。

    是的?。原来他有药。

    他竟然?有药可吃。

    关键重点是,他明?明?有药可以一早帮她脱离难捱的?辛苦,可他居然?不肯在最?开始拿出来,还叫什么医生,还让她慢慢忍,让她整个晚上都在纠缠他,向他索吻,向他索求帮助。

    甚至到最?后给药的?前一秒,还在有意捉弄她。

    这男人真的?是,恶劣到骨子里了。

    江禧气得药效过了都睡不着。一整晚都在失眠,翻来覆去地不甘心,不服气,一口气闷在胸腔难以纾解的?胜负欲,让她恨不得当晚冲进周时浔房里咬死他。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洗完澡化完妆,一想起?昨天?这事,还是气得想杀人。还没哪个男人能让她这么吃瘪呢。

    江禧越想越气,目光下意识在这间主卧里来回逡巡,半晌后,她将视线定落在摆放在镂空柜旁的?黑乌鸦烛台,一米多高,中?古哥特风,定制款黑漆手工艺术塑雕。

    她挑挑眉尖,走过去,拿下蜡烛点燃,转身?毫不犹豫地扬手一把将高杆烛台直接拽倒。

    石膏塑雕“哐当”砸在实木地板,发出好大一声巨响,闷厚敦实。

    客厅里,周时浔正低头扣上袖扣。

    这时主卧内陡然?传出一声刺耳震响,他下意识略侧头,朝江禧的?房间淡淡瞥去一眼,隐约皱起?眉。

    手上动作停下来,周时浔在原地沉默几秒,唇线微抿,片刻后他走去沙发边几前,拿起?电话听?筒拨通房间内线。

    响了好半天?,但无人接听?。

    周时浔又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眉骨拧得更深了些,他挂下电话,转身?走去江禧的?房门口,抬手,敲了三下房门。

    没声音。也?没人开门。

    周时浔连续敲了半分钟,始终没动静。

    拉低眼神,他的?眸光自然?而然?凝落在门上拉手。

    周时浔顿在那里。

    推门进入的?动作太容易,但他迟迟未动。

    房间里的?小姑娘很聪明?,会演戏,有野心,也?天?真,也?莽撞,乖僻狡猾,口蜜腹剑,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花样百出。

    这或许又是她的?新招数。

    他不该进去。

    或许也?可能是她有危险。

    他怎么能不进去。

    男人长身?玉立在门外,一分钟,他花费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来给自己?做了一道选择题。

    可他分明?天?赋异禀的?。

    没有什么选择题在他面前需要花费这么久。

    他当然?有所意识。而当他意识到这点,周时浔就知道什么都晚了。就像他的?下意识行?为?已经替代大脑为?他填写答案。

    指骨收紧握住房门拉手,按动,男人推门而入。

    房间内光影沉郁,三层厚重绿绒遮光帘紧密闭阖,全然?阻隔掉外面大亮的?天?光。室内没开灯,只有烛光幽微。

    石膏雕塑四分五裂,碎落满地。

    甜腻暖融的?葡萄香调弥散萦绕,空气微湿,发黏,透着女性胭脂的?特殊香气,角落香薰加湿机运转出沙沙轻盈的?白噪音,蒸腾出潮雾迷蒙的?水汽,氤氲朦胧。

    水雾潮湿的?光影里,是女孩纤细曼妙的?身?体。

    她站在一面立体穿衣镜前。

    身?量盈软玲珑,光着双足,脚踝粉红,肌肤白皙薄透。亮片高腰超短裙勾勒窈窕挺翘的?腰臀线,碎光晶闪,极度张扬。

    上身?仅有一件黑蕾丝内。衣。

    可内衣还没扣好。

    两根细带吊在双肩,大片优美凝白的?裸背狠狠刺入周时浔眼底,肩胛后一对高突的?蝴蝶骨,像蚕茧破落后生出的?漂亮翅膀。

    从镜子里看到男人推门走进来。

    江禧嘴角轻弯,双手背去身?后捏住两侧的?内衣扣,然?后转头回望他,眼神无辜又无畏地,要求他:

    “来都来了,帮个忙。”

    第23章 千禧曼波号(陆)

    气氛稍稍空凝静寂。

    两人在?此刻无声对望,隔着潮霭迷蒙的雾气目光交触,短瞬碰撞,到最终纠缠在?甜融融的香薰里。紧密又炽灼。

    江禧在?等周时浔抉择。他会进来还是离开,她在?等。就像昨晚男人洗完澡后故意不?锁门,等待她主动找上门来那般。

    原来守株待兔的心情是这么令人愉悦。

    她到这时才有所体会。像酒精下的刺激,像药物给的催发剂,像高。潮那一秒的尖锐爽感。

    难怪比起主动追击的猎杀,精明卓尔的狩猎者会更享受猎物自行?入网的美妙画面,那意味着某种心理?层面被彻底满足的成就感。偏偏她与周时浔天生都爱狩猎。

    周时浔站在?原地没动。

    半分钟后,他反手带上了背后的房门。

    光源从房门关阖的狭缝之间渐然消褪,一霎而收势。密闭空间转而陷落丝丝晦黯的昏光里。

    水雾分子携泛着葡萄气味的甜调暖香,像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撒了蜜,上升,回?旋,弥散萦绕。

    烛火零星盏盏似金,明灭不?定,晃曳招摇。

    江禧歪头看着男人关上门,细长眉梢轻弯,慢慢牵起嘴角露出笑容,似乎是对他做出的正确选择表示满意。

    周时浔漠然挑起眸,从她光裸的薄白肩背上撤走视线,目光的落点是女孩晾晒挑衅意味的一双眼。

    他淡去情绪,尾音压得发沉,以一种近乎陈述的口吻做出提问:“不?接电话?,不?开门,就为了这个。”

    她当然是故意。

    全球最专业精良的海域质检团队早在?启航之前,就为邮轮上的每一处安全隐患做过全方位的精密勘察,并在?航行?期间全天24小时不?停歇监测,无死角把?控每一处摄像电子眼,时刻在?为这座乘载近万人的巨型邮轮保驾护航。

    所以她能有卧室里有什么危险。

    除非是她自己制造危险。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开门的那一刻他不?就已经?在?心底有所预料吗?还问。

    站在?镜子前的少女也在?演。

    她略微撩起脸侧的碎发,别去耳后,指了指耳间露出的塞入式白色蓝牙耳机,佯作?没听到他的话?:“你说什么?”

    周时浔轻挑眉骨,低下头,抬手,拇指指腹若有似无地擦拭过唇角,倏尔笑了。

    他缓步走过去,站在?江禧身后,没动她。他拥有属于?成年男性修挺清拔的体态,靠过来时,在?少女身上倾投淡淡阴翳的暗影。笼罩住她,将她完全桎梏在?身体范围内。

    周时浔在?这时俯低腰身,双手插在?西装裤兜,目光仍挑着,凝在?对面的穿衣镜上,与她一同观望镜中的彼此。

    冷寒薄凉的男香刹那袭入鼻腔。他的西装胸前佩戴一根白金驳头链,肩领处,鸢尾纹样的链头悬挂插花眼,像渡了奢昂恣意的冰光,靡丽亮闪在?他衣肩。

    当男人欠身前倾,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感擦碰过女孩裸露在?外?的后肩胛,在?蝴蝶骨上边缘的一点位置,浅微游移。

    瞬间令江禧感觉战栗,不?自觉缩了缩肩头。

    周时浔薄唇略弯,稀微凑近她耳际,再近一些,侧头贴靠着她的蓝牙耳机,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

    自然是,听不?到半个音符出来。

    又在?说谎。

    “歌都不?放。”男人低磁胶着的音质里,有不?加掩饰的讽笑意味滴落在?她耳边,“有时候,我真想?给你的拙劣演技颁个奖。”

    “……”江禧尴尬了下。

    以至于?指尖一个不?慎,蓦地卸力,让她没能捏住后背两侧的内衣暗扣,以至于?内衣松紧力极强地霎时弹回?来。

    那件黑蕾丝便要掉不?掉地挂在?她肩上。

    穿比不?穿更性感,更刺眼。

    她不?敢抬眼看镜子。

    但不?看也知道镜中此刻呈现的画面,有多靡情。

    在?她身后的周时浔一身墨黑西装勾勒落拓身骨,衣冠端正硬挺。而站在?他身前的少女,几乎是衣衫不?整。

    亮片超短裙仅仅到臀线,快露出腿根。上身只有一件没扣好的内衣。黑色蕾丝纱料堪堪半遮胸廓,十分松垮,轻薄得可怜,已经?完全不?能起到任何保护隐私的作?用。

    所以,到底是江禧先败下阵。

    就算是她先故意穿成这样,是她先向男人发出挑衅式的邀请,也是她,单纯为了报复而率先挑起新一轮的较量拉扯。

    可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次。

    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半裸。

    江禧瞬间感到脸颊升温燥热,手指有些无措地攥紧裙边,耳根涨红,连凝白薄透的脖颈都染上粉色。

    “不、不帮算了。”她随口磕绊地扯了句,转身就要走,不?料被身后男人倏地拦腰搂回?来,手掌牢牢把控她的腰肢。

    “没说不帮。”他低音微哑。

    周时浔站在?她身后,眼梢微扬,落在?她肤肉的掌温热度异常攀升,有点烫,烫得她忍不?住瑟缩着颤抖。

    他的指骨分明修削,她的蛮腰纤细堪折,看起来一只手就近乎揽握她大半软腰。骨感长指徘徊在?她短裙腰边内,指尖似有若无往里探一点,抵触在?她平坦细腻的小腹。

    指腹落在?她肚脐边缘轻轻滑移,施力一按。

    江禧顷刻感觉腿软,溢出一声轻哼。

    她立马捉住他的手指,腰拱了下,眉尖皱起来忍不?住嗔恼地想?回?头瞪他。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下巴,掰正脸蛋看回?镜子。

    周时浔扬了扬下颌,示意她看。

    江禧委顿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依照他的要求被迫再次望向镜子,透过镜面清晰的反射,她看到自己放在?旁侧矮方柜上的手机正在?静音震动。

    周时浔抬指拍拍她的腰,提醒她:“电话?。”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来。

    ——周锡风。

    真巧。

    江禧吞了下口水,没动。

    “不?接么?”周时浔贴抵在?她耳边,吐字平稳,口吻从容又危险,“不?敢接?不?想?被他知道我们在?一起?”

    他笑容微妙,“看来是担心他知道,你昨晚也睡在?我这里。”

    江禧从镜子里瞪着他,眼神?不?满他的明知故问,语气怨怼地反驳:“你一定要把?话?说成这样吗?”

    “哪样?”他勾着尾音淡侃,黯沉的注视感令人无处可藏,如锋芒在?背。他说,

    “是你没亲我,还是我没帮你,嗯?”

    镜中两人的站位暧昧。

    周时浔的身形足够高大,女孩身上的黑蕾丝也足够松散,他恹恹轻懒的低敛眼睫,视线拉低,从她身后的这个视角看下去,可以非常清楚地瞥见她不?算隐蔽的胸线曲弧。

    起伏绵软,凸点俏丽。

    江禧透过镜中追逐他郁郁黯沉的眼神?,发觉到他视线的落点,登时站不?稳了,本?能扭动身体欲图从他怀里逃走,反被男人收紧腰上的力度,她的挣扎惹来彼此身体更为紧密的贴合。

    “放开我周时浔!”江禧气恼地命令他。

    “别动。”周时浔箍着她的腰,指尖挑开她黏在?脖子上被汗意打湿的发丝,懒着声道,“我帮你。”

    江禧居然信了他一下。

    结果下一秒,周时浔单手搂紧她的同时,另一只手探过去矮方柜上,指尖随意滑过手机屏幕,帮她接起了电话?。

    还贴心地帮她,按下免提键。

    这个混蛋……

    “你在?哪?”那端很?快传来周锡风的声音。

    江禧心口一窒,知道自己这下要玩脱了。

    她整个人开始颤抖不?止,心脏急速泵血令全身血液逆涌,颈后一秒惊起薄汗,呼吸难以为继,指尖也走失温度。

    偏偏身后男人劣根性浓烈,指腹略微摩挲她的肤肉,随即指尖绕到她腰后,选在?靠近脊椎的位置力度巧妙地一个轻划。

    雾气稠靡潮涌下,江禧深深吸一口气,险些叫出声来。她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唇,生怕再发出半点不?合时宜的哼吟。

    可是她忘了吗。

    自己现在?穿的是什么。

    当她不?管不?顾地抬手,那件挂在?身上的黑蕾丝随她的动作?而被拉起,半遮半掩,欲落未落,除了更加显衬她薄软的肌肤白得透光,它唯一的作?用已经?变为某种几近情。趣的诱引。

    真是糟糕。

    但更糟糕的还有,她听到自己碎乱不?堪的心跳。听到周锡风的声音穿透电流从手机里喊她:“喂?怎么不?说话??”

    她还听到,耳边周时浔疏淡懒散的低语。

    问她:“还穿么?”

    无比极限的瞬息,她看向镜中的男人。烛火跃动的光影潋滟在?他侧颜,粉饰他孤傲的眉眼,鼻唇线的欲色冷艳,定格在?镜中的一秒构图,几乎是男性荷尔蒙与光调视觉的完美合璧。

    他在?昏缈流动的细雾中垂眼。

    她在?他黯沉的眸光里,在?他半讥半嘲地眼色凝视下,一览无余。

    直到周锡风的声音将她扯醒。或许是江禧长久的沉默令对方感到疑虑,又或许是他也有所感应到当下气氛的不?对劲,总之,他再次开口的问话?像助燃剂,一瞬将背德感催升到顶。

    周锡风加重字音,问:“你在?,干什么?”

    一个短暂的清醒空隙里,江禧恍惚回?神?,她清楚周时浔有多疯,她必须做点什么讨好他,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她现在?是在?不?能更被动了。

    于?是下一刻,她在?周时浔的怀中转身,脚下惊慌错乱的步子让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周时浔挑挑眉,还算好心地出手勾紧她的腰肢,帮她稳住身体平衡。

    江禧没有再犹豫,她低头微微掀起一点裙边,解开大腿上的黑色腿环,从腰上拉下他的手,然后动作?灵巧利落地将那根腿环绕缠两圈,系戴在?男人精实有力的腕骨。

    “帮我。”她嘴唇动了动。

    用口型默声告诉他。用眼神?乞求他。

    周时浔低眼,视线睨着手腕上女孩的腿环,情绪莫辩。

    半晌,在?女孩骇然堂皇的神?情下,他抬起手轻力掐住她的脖颈,与昨夜遗留的指痕重合,拉近她,薄唇抵上她的耳垂,一字一顿地低声威胁:“怕翻车,就别玩得太过。”

    音落,他松开江禧,慢悠悠挂断了周锡风的电话?。

    而得到自由的这个瞬时,江禧手脚麻利地快速反手扣上内衣暗扣,扯过挂在?旁边的上衣,二话?不?说套上,恨恨地用力一把?推开周时浔挡在?眼前的身体,不?解气地骂他一句:“疯子!”

    女孩抓起手机就跑走了。

    周时浔被骂了倒也不?恼,低懒挑唇,在?原地站了会儿,等待一些体内的小麻烦缓过去。

    良久后,他走去落地窗边,随手碰了下墙上的触控开关。

    天鹅绒墨绿遮光帘对向拉敞。

    窗外?璀耀明媚的光淋漓斜洒进来。与此同时,窗帘盒内的棚顶有自动智能晾杆缓慢降下,周时浔一眼斜撇过去。

    一条黑色蕾丝内裤正正好,悬停在?他面前。

    咬肌一瞬绷紧,他眯起眼,戴着女孩腿环的那只手抬起来,稍稍挑开眼前短窄的裆部。

    然后看到窗外?,江禧正站在?甲板上看上来。

    彼此目光对视的一秒。

    江禧弯起嘴角,转身拉过周锡风的手臂,轻轻踮脚,毫无征兆地仰头朝他凑了过去。

    第24章 千禧曼波号(柒)

    江禧从楼上房间走出来,穿过教堂,一路跑下皇家?斜拉式高阶木梯。整个过程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滑动操作。

    直到她在手机上搞定以后,才推开大门,经过长廊迈上露天甲板,刚巧被四处找她的周锡风堵个正着。

    “黎贝珍!你昨晚跑哪去了?!”对方抬高声音喊她。

    江禧装没听见,也全当眼里没他?,冷着脸色,看都不看他?一下,低头作势要从他?身边绕开走人。

    周锡风当然不可能?放她走,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拽回来,语气?不善地厉声质问:“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听不见?”

    又讽她一句:“你现?在挺牛,有我大哥撑腰,都学会不理人了是吧?”

    江禧这才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撑腰?周时浔什么时候给她撑腰了?

    其实今天早上她把周时浔勾进卧室,也没想怎么着,就是单纯昨晚被他?将了一军,心里气?不过所以想耍耍他?。

    至于?后来事态倾斜到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变态程度,是她根本无从预料的,那已经完全超出她预期范围了。

    让周时浔进来房间,除了报复心起想玩他?一下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是江禧想跟他?串下“口供”来着。

    关于?怎么解释昨天两人一起离开的事。

    不过现?在想想,是她蠢了。

    依照周时浔那种具有劣根性的疯子,恐怕就算她问,也只会平白?遭来一通那男人的冷嘲热讽,然后让她自?己解决。

    算了,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解决周锡风这傻子,可比解决周时浔那个疯子容易得多。

    “你知道我昨天一直跟大哥在一起?”她决定先套套他?的话。

    “说给你撑腰,你还真?端上了。”周锡风不屑“嘁”了声,“别演了,仲一都跟我说了,大哥日理万机忙得很,抽出五分钟时间听你在楼上教堂诉诉苦,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一直在一起’?”

    “是么。”江禧真?想笑。

    怎么说呢,这兄弟俩还真?是,哥哥坏,弟弟蠢。

    剩一个仲一,万年苦命工具人。

    “那你知道我昨晚睡在哪里吗?”江禧又试探道。

    周锡风一听她这么问,反倒来了气?:

    “你问我?我还正要问你呢,打你电话不接,人不见影。我问仲一,仲一只告诉我你跟大哥说想冷静一下,大哥让他?给你安排了房间,但你让仲一保密不许告诉我。”

    听听,多么冠冕堂皇的合理解释。

    原来周时浔一早就都安排好了。

    刚才不该多余找他?玩的。

    又输一局。更?气?了。

    周锡风见她一直不说话,只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好像,那眼神还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服气?和狠劲儿?,多少?有点瘆人。

    “怎么了?”他?皱起眉,凑近她一点望着女孩的漂亮眉眼,隐有关切地问了句,“你昨晚有什么事……”

    “我被下药了。”她出其不意来了句。

    一句话,仿佛平地起惊雷,足以钓走周锡风全部的注意力,瞬间引来他?追问三连:“在哪?什么时候?哪来的扑街?!”

    江禧突然眯起眼睛,扬手甩开他?,弯唇嘲弄:“泳池趴,你跟美女在水里抱一起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说着冷笑一声,又酸他?一句:“少?爷还真?是,贵人多忘。”

    “……”周锡风受着她的怼,心里不爽,但又自?知理亏,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摸了摸鼻子,清嗓道,“那你……”

    江禧没好气?瞥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嗯”了声,直白?接下他?的话:“烧了一晚,差点被搞死。”

    差点,被你大哥搞死。

    她想说的是。

    但这话在周锡风听来,当然只会以为她是单纯独自?承受药物带来的煎熬,体内烧着无处释放的火,烧了整整一晚。

    出来混,周家?金贵二少?的身份摆在那里,周锡风根本用不着搞那些下三滥手段。当然,他?也不敢用。

    否则周时浔会直接打断他?的腿。

    但对于?常年混迹纵情风月场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就算没碰过,自?然也是没少?听人提起。他?记得,下给江禧的那种药是有时效性的,撑过去就撑过去了,撑不过去硬熬也能?熬过去。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周锡风补充没说完的话。

    “找你?”江禧奇怪地看他?一眼,表情有些不可置信,“找你做什么?看你跟别人接吻不够,还要看你跟别人做。爱吗?”

    她用词的大胆程度,让周锡风愣了一下,不免有些惊讶她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来。

    “说什么呢,我昨晚自己睡的!”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被震住。

    他竟然在主动自证。

    太奇怪了。

    事实上还有更?奇怪的事。鬼知道他?昨天看到江禧在岸上跟富二代喝酒,还看着她把属于?他?们?的对戒送给对方让他?有多不爽。其实他?有所意识那酒里被“加料”,但当时光顾着不爽了。

    后来在楼梯上被她无视,眼睁睁望着她跟自?己大哥一起上楼离开让他?心里更?加难受。他?想还好周时浔不会对她看上眼。

    等等,还好?他?为什么要觉得“还好”?

    难道自?己已经对她看上眼了吗?

    周锡风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就像昨晚他?也很不正常。半夜实在睡不着,居然跑去周时浔那里想问问江禧到底被安排在哪个房间,毕竟邮轮这么大,最多的就是房间,真?要找起人来也是海底捞针一样?困难。

    想到这个,他?忽然没由?来地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我大哥他?好像……”

    他?莫名又顿了下。

    反倒让江禧登时心里一紧,睫毛轻眨,问:“好像什么?”

    “我觉得他?好像,有女人了。”他?说。

    江禧眉尖微跳了下,指尖悄然攥紧,强压着声音里微不可察的慌意,担心说多错多,她只能?顺着周锡风的话往下走,貌似不以为意道:“他?有女人不是很正常吗?没女人才奇怪吧?”

    怕他?起疑,还顺势怼他?一句:“你不也有很多女人吗?”

    “……”周锡风又被噎了下,但也没气?,“你对他?不了解所以你不懂,他?跟我不同,我没女人奇怪,他?有女人更?奇怪。”

    “哦,那你真?棒。”江禧损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属于?完全戒色那种类型你懂吗,他?这人根本不近女色,我长这么大,哦不对,也不光是我,是整个周家?所有人就没有谁见过他?碰女人。”

    像是为了确保自?己说话可信度,他?又多补充一句,“包括天天跟在他?身边的仲一,像他?影子一样?的特助,也没见过。”

    江禧表面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却?在复盘昨晚到今早跟周时浔的纠缠,觉得好像周锡风话说得也没错。

    毕竟她都跟他?纠缠成那样?了,那男人愣是连个吻都吝啬给她。

    想再试试,下次。

    至少?,被他?打屁股真?的很爽。

    啧,又痒了。

    “你想什么呢,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周锡风招呼她回神。

    江禧懒洋洋地抽回思绪,捉住他?话里的重点,问他?:“那你怎么知道他?有女人的?”

    周锡风鼻子哼了声,“还说呢,昨晚我到处找你,最后想去我大哥那里问问把你安排在哪了,结果仲一堵在门口,不让我进,我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说大哥房里有女人在。”

    江禧听到这里也有点惊讶,“你去哪里找他?的?”

    “这座邮轮都是他?的,周家?当然有属于?自?己的特级VIP海底景观套房,在负七层。”周锡风语调得意,“你还不知道吧?”

    她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她只知道周时浔明明一整晚都跟自?己在一起,还事先早有预料地为了堵住周锡风,安排仲一独守空门在什么海景房。

    这个男人城府到底有多深?

    这还是人吗??

    有那么一瞬间,江禧忍不住都有点可怜周锡风了。好在他?们?应该不用争家?产,否则……这怎么玩得过啊?!

    “你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周锡风不解。

    江禧撇撇唇,不想打击他?,话锋一转:“总之,昨晚想了一晚上我想明白?了,我们?就到这吧,周锡风。”

    “你说什么?”周锡风当场被她说愣住。

    “你昨天的意思不就是这个吗,答应跟我约会,结果在我面前抱着别的女人亲不就是故意想让我知难而退吗?”她像彻底释怀一般轻叹了下,“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没必要这样?。”

    说着,她低头从包里掏出手机,举到他?面前,敲了敲手机屏幕告诉他?:“看,我已经跟我父亲摊牌了,就当我们?之间的这场联姻不存在,以后你想亲谁亲谁……”

    “让我想亲谁亲谁之前,”周锡风蓦然出声打断他?,视线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笑得痞气?,

    “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我的照片从你屏保上换下来?”

    江禧瞬间收起手机,脸“唰”地红了。

    当然,脸红是演的。

    手机屏保也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从周时浔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在下楼时候江禧飞快选了一张换上的。照片是她之前随手偷拍的,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周锡风真?的很好对付。

    一张照片,就能?让他?心满意足。

    不好对付的是此刻楼上那个男人。

    江禧这样?想着,似有感应般顺势抬头,果真?就看到了落地窗前,男人身骨挺拔修瘦,单手抄兜站在那里。

    他?那么遥远。那么冷漠。

    唯一违和不匹配的,是他?指尖勾着一条黑蕾丝内裤。

    她的。

    湿的。昨晚。

    江禧弯起嘴角,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转身拉过周锡风的手臂,轻轻踮脚,毫无征兆地朝他?凑了过去,贴在他?耳边,软下声音撒着娇说:“那你今晚陪我看海上日落,我就不走了,阿风。”

    ……

    周锡风听话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几乎都在陪江禧。

    他?真?的很矛盾。一面明明最讨厌被约束,被家?族束缚,被安排什么鬼的豪门联姻。另一面,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可以接受江禧时不时怼他?的感觉。哪怕不像从前那样?讨好他?。

    总比不理他?强。只要别不理他?。

    周锡风觉得自?己好像在犯贱。

    就好像此刻,知道江禧想与他?一起看日落,他?就可以心甘情愿地跑去替她端酒,替她取甜品,替她找到整座邮轮上最佳视角位置观赏日落。像狗摇尾巴一样?。

    行吧,他?根本就是在犯贱。

    但有什么所谓,江禧还在等他?。

    听说今晚他?大哥会在顶楼露台举办游轮晚宴。那里一定会又海上烟花。他?想江禧应该会喜欢。

    当他?赶到顶楼露台时,江禧正懒洋洋瘫在吊椅上。她似乎睡着了,那样?安静,那么动人,跟她平日里古灵精怪的鲜活模样?是完全不同感觉的。但都令他?拔不下目光。

    周锡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过去的。等他?有所意识的时候,他?恍然惊觉自?己已经站在她身旁,低弯下腰,一手撑在她头侧的吊椅上,不可自?控地想。

    想吻她,就现?在。

    江禧却?在此刻蓦地睁眼。

    周锡风撑在她身上,微微僵直。

    海上晚风沁着冷凉吹拂幽荡,飘起女孩的黑色发梢,似有若无地,擦蹭过她身上男人的耳骨,携泛她的甜香撩惹他?。

    丝丝缕缕,缠绞他?的心。

    午夜宴会开始了。

    他?们?在午夜的钟声里视线交触。

    周锡风沉默地凝视她,良久,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看着她,看着她的唇,然后伏低身正欲朝她吻下去。

    江禧淡淡偏开头。

    当她偏头——

    她看到周时浔就站在不远处,凝眸过来。

    海上焰火一霎放绽夜幕,流光璀耀,浮华霓彩,怦然盛炸在他?身后。任由?烟花如何绚丽,不及他?眉眼半分神髓。

    “跟我来。”耳畔,她听到周锡风的声音。

    她也看到周时浔掐了烟,踏着光影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然后,当周锡风伸手握住她的细腕,将她从吊椅上拉起来准备带她走时。在下一瞬——

    另一手腕被身后男人施力扣住。

    江禧低眸看过去。

    她发现?。

    一个男人的指骨上,戴着她的对戒。

    另一个男人的腕骨上。

    戴着。

    她的腿环。

    第25章 千禧曼波号(捌)

    江禧不是没想过这种场景。

    只不过这个?场景比她想象中要来得?更快。

    显然,也更有趣。

    江禧轻淡垂下眸,睫毛微微眨动?,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眼前两个?男人同时捉握住她的手,眼底带有一点思考。

    这是两个?都被她打过“标记”的男人。戴着跟她同款对戒的男人,是浪荡纨绔的周家小少爷;戴着她今早刚刚赠送的腿环的男人,是冷傲清贵的周氏掌权人。

    以他们与他们背后的资本家族在港城的影响力,无论他们二人当中的谁与任何女性?发生纠缠,都将毋庸置疑地,成为港媒哄抢且连续霸榜热搜的爆炸性?头条话?题新?闻。

    而此刻,他们两人竟然同时与江禧发生拉扯。

    可惜的是这座邮轮上的豪门权贵太?多,有钱人越多的地方私密性?越强,保密工作越到位,所?以这里不会存在任何一架长。枪短。炮的摄录机器设备,更不会允许任何一名记者登船。

    何况这里是周家的地盘。

    没有人胆敢在这座邮轮上舞弄是非。

    如若不然,当下顶层甲板露台的这副画面一旦被拍摄外泄出去,一定会在这座港岛城卷起掀天的狂暴飓风。

    但江禧这时候反倒顾不上想那么多,这个?瞬息,她满脑子里唯一想法是:周锡风刚才好像是想亲她?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只是她刚才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懵,还没来得?及权衡利弊去思考,骨子里对男性?的警惕心理让她下意识做出反应。

    她竟然偏过头本能地拒绝了周锡风。

    她怎么能拒绝呢……

    今晚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这么煽然旖旎的氛围,所?有情绪都到位了,她绝对不该拒绝的。

    她就应该让周锡风吻下来。

    里面宴会厅不是云集了全港城的上流人物吗?如果气氛更上一筹,说不定可以就在这里让周锡风冲动?之下,对她告白。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的替身任务就完成了。

    她就完全可以功成身退。

    毕竟黎宏峯给的任务可不是真的让她顶替黎贝珍去跟周锡风结婚,不过是通过周锡风利用?周家的地位与影响力,为黎家造势,而欲图通过黎家搭上周家的其他家族集团,就会选在这个?当口纷纷前来讨好黎家,砸钱,砸资源,砸到黎宏峯盆满钵满。

    这就是上流社?会习以性?成的一套成熟交易链。

    这也就是,黎宏峯的最终计划。

    不过没关系,江禧看得?出来周锡风已经对自?己动?心思了。只要他动?心思,他就逃不掉,只需要再给他多一点刺激。

    任务就快完成了,江禧知道。

    一心想着“替身任务”的江禧,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周时浔了。她不理解周时浔为什么突然过来,同时也很紧张,生怕这个?疯子会在周锡风面前搞出点什么事。

    这次她没犹豫,稍稍用?力抽动?左手腕,试图从周时浔的手掌里挣脱出来。

    这次她的选择,是周锡风。

    可周时浔不准她动?。反而更为收紧箍在腕上的指骨,如此坚定不移地扣住她,桎梏的力度几乎弄疼她。

    江禧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睛,望向他,略带惶惑的双眸里映出男人情绪莫辩的神色,他微含着锋锐下颌,薄韧的眼皮冷恹垂敛,凝视她,洞察她,眸底眩光森沉危险,像是威胁。

    他的眼神近乎毁灭性?的寡郁,冷得?骇人,极具上位者缺失人性?情感的寒凉,平静,侵略感如利刃般刺入她眼里。

    与他对视的一秒江禧几乎被吓到,心跳冻结。

    周时浔身上的气场太?可怕,江禧感到惊骇,也感到陌生,她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总之,周锡风在,江禧不敢乱来。

    她只能曲起小指,轻力勾了勾周锡风的手腕内侧,引来对方低头看她时,江禧眉尖微蹙,急忙用?眼神向他求助。

    “大?哥,我跟珍珍有事说。”周锡风接收到江禧的眼神信号,先开口打破沉默,手上也跟着更用?力将女孩往自?己身边扯,又?说,“我先带她进去了。”

    珍珍都叫上了?江禧忍不住恶寒了下。

    但江禧面上依旧装着懵懂无知的样子,牵起唇角,跟周时浔象征性?礼貌地微笑了下,转头就像跟周锡风一起离开。

    然而,谁都没走成。

    周时浔仍扣着江禧,且看上去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饶是头脑简单如周锡风,也该隐约觉得?异样。其实刚开始周时浔突然出现他完全没多想,只是单纯地震惊,可没想到他也会做出跟自?己同样的行为举止,两人同时拽住了女孩。

    这让他多少感到有些心情微妙。

    不过周锡风还是选择直接忽略了这份微妙心情。

    总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吧。

    没有可能,绝对不会。

    即便如此,心底似乎总有东西硌在那里,周锡风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把江禧往身后拽了下,再次问道:“大?哥,你找珍珍有事吗?”

    江禧偏靠向周锡风站,心里充满矛盾感。一面觉得?这是个?绝妙的机会,想利用?周时浔刺激一下周锡风,所?以才迟迟没有出声,为的就是可以让尴尬气氛继续下去。

    可另一方面她清楚,周时浔这男人太?疯了。

    没有人能预判和分析他。

    他太?难控制了。

    江禧担心周时浔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巧的是,她担心的事情就发生在下一秒。

    “她有话?没说完。”周时浔倏尔淡漠开口。挑眸掠了一眼正靠着周锡风站的女孩,他慵懒勾唇,在这句话?之后补了个?时间?词。

    一句意味深长的,“昨晚。”

    江禧:“……”

    她就知道。

    看来不说话?不行了,江禧连忙从周锡风身后站出来,正欲开口解释一下周时浔那句暧昧的“昨晚”,不料反倒周锡风又?一次主动?出声,话?说得?四两拨千斤,还带着点不合时宜地宠溺:

    “大?哥,珍珍胆子小,你别吓到她。”

    江禧:“……”

    什么东西,倒也不必这么…

    周时浔听着想笑,索性?手上一松放开了江禧,一手抄进裤兜,虚眯着眸子嘲弄地睨向她。他唇仍勾着,眼底却不见笑意。

    “过来。”他命令,“自?己说。”

    周锡风隐隐皱起眉,也在这时看向江禧。

    眼见场面愈发不好控制,江禧连忙站出来,扭动?手腕从周锡风掌中抽出来,细眉轻弯,一秒端起疏离又?敬畏的神情,把话?尽量圆得?合情合理,同时也有意划清界限:

    “昨晚是我不懂事,跟阿风闹了点别扭就耍脾气吵着要回家,还好是大?哥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对我多照顾了下。”

    说到“照顾”,周时浔懒淡挑了挑眉。

    江禧有多敏锐,十分眼尖地瞬间?觉察到他明显带有恶劣趣味的微表情,心下一紧,只想赶快当下这番混乱尴尬的局面。

    客套话?说得?假情假意:“今晚阿风都跟我解释清楚了,我们已经和好了,多谢大?哥替我们操心——”

    “珍珍。”忽然身后一声轻唤,没由来地径直插入在场三人之间?的对话?。

    江禧闻声回头望过去。

    是个?女人。年?龄看起来似乎三十岁上下,高定垂地长裙礼服,低胸镂空,曲线型身材窈窕有致,手握香包,西装外披撑出些微气场,珠光宝气的华贵,踩着高跟朝江禧走过来。

    女人的长相非常眼熟。江禧皱起眉,稍加回想,两秒后她猛地瞳孔微张,当场反应过来这女人是……

    “妈。”江禧脱口而出。

    ——黎贝珍的母亲。朱茜。

    江禧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什么情况,朱茜不是人在西班牙吗?什么时候也登上这座邮轮??黎宏峯怎么事先不说一声。

    想到朱茜还不知道自?己女儿被换了人这回事,江禧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掉马。

    于是当对方还没等?走到周家兄弟跟前,江禧先一步迎了过去,伸手直接挎上女人的胳膊,软音细语地笑道:“妈,大?哥他还在跟阿风谈事情,我们别打扰他们了,去里面聊吧。”

    说着手上也用?上力,完全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人就往宴会厅里面走。

    露台上的两个?男人目送女孩的背影。之后,兄弟两人间?的气氛随江禧的离开骤然压低,直到周锡风忍不住,先挑起话?题:

    “大?哥觉得?珍珍怎么样?”

    周时浔没接话?,只懒恹地瞥他一眼。

    周锡风也不在意,走去栏杆前,将视线散漫悠悠地投向眼前沉寂无波的夜海,耸耸肩笑了声:“反正跟谁结婚我说了也不算,既然最后都是要搞联姻,家里人又?都喜欢她。”

    “不如我就干脆跟她把这婚结了。”

    “至少她还挺听话?。”他在这里顿了下,偏头,目光凝向周时浔,问他,“你说呢,大?哥。”

    周时浔斜靠在灯柱,慵懒地把问题抛回去,不沾染半点情绪的口吻近乎华美,勾起尾音,反问:

    “你觉得?,她听话??”

    他并不认为“听话?”这个?词,跟那只小野狐狸有半毛钱关系。

    “怎么,大?哥觉得?她不够听话??”周锡风问得?毫无征兆,声音也在微微变调。

    周时浔低淡地哂了下,“你期待我说什么?”

    周锡风这时候转过身,与周时浔直面对视,话?锋突转到另一个?看似不太?相关的问题上,他说:

    “黎宏峯那种废柴暴发户,能有几分面子,值得?大?哥这样的人物还在百忙之中抽空照顾他的女儿。”

    “周锡风,说重点。”周时浔已经烦了。

    于是周锡风走近他,说了重点:

    “昨晚,她是在你那里吗?”

    还有一句,重点:

    “那晚,我在你办公室的浴室里看到的女人,是她吗?”

    第26章 千禧曼波号(玖)

    周锡风素来浪荡不羁,秉性风流,但他对自己也算有最起码的正确认知。他清楚地知道,所有支撑他在港城桀骜纨绔的底气并非来自于他本身。而是因为他姓周。

    他的资本是因为背靠手眼通天?的庞大家族。

    可?周时浔不是。

    自祖父周元华去世后,留下遗嘱将个人财产中的75%赠予长孙周时浔,自此整个周氏家族与?背靠家族下的【瑞和金实跨国集团】彻底由周时浔一手把控。

    而在此之前,周时浔早已?实权任职【瑞金】首席位多年,且他在位执行总裁期间?,主集团及涉猎各大高端领域旗下分支品牌集团的瑞恒指数只?增不减,一路飙升爆红,驰骋高歌。

    时至今日,没有谁会说周时浔背靠周家。

    是周家因周时浔,迎来鼎盛。

    周时浔现如今拥有怎样的身价与?阶层。上?位即蝉联富豪榜首,身兼港事顾问,远在北美的国际金融联合中心同年连发五封邀请函邀他现身颁奖典,都始终不见他露一面。

    所以在港城第一风云人物面前,黎宏峯算个屁。也值得他大哥看他的面子,特意抽出时间?去照拂一个小?姑娘,听她诉苦,为她安排住处。他黎宏峯哪来这顶天?的脸面。

    周锡风原本也没多想什么?。是江禧提及到黎宏峯才提醒了他,让他觉得的确非常奇怪。

    事实上?别说黎宏峯了,就连他这个做弟弟的,周时浔也照样不会多赏他几分面子。只?会禁足,停卡,或者给他一脚。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周时浔今晚的异常举动。

    周锡风不得不在心底做出一个大胆猜测。

    他在猜,昨晚江禧被安排在了哪里。

    他猜,那晚见到的那一幕,那个出现在周时浔办公室浴间?的女?人到底是谁。当时由于太过震惊而来不及留意,现在回想,他隐约觉得当时听到的女?人声音竟然也有些耳熟。

    事情总不该是他猜想的那样吧。

    他大哥周时浔,跟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不可?能吧,大哥。”周锡风干笑了声,貌似吊儿郎当的调侃语气里,落有两分犹疑,“你?们?……”

    周锡风不敢,或者说他不愿意往伦理背德那个禁忌方?向去想,那太天?方?夜谭。太罪恶。太崩坏。也太…刺激了。

    他决定直白?痛快地问出来。

    如果是他犯魔怔,那么?周时浔一定会骂死他。

    可?偏偏,周时浔没骂他。他只?是懒散靠在那里,眯着眼睛,眸底伏藏深锐冷峭的碧色流光,抬眼一瞥,平静地回望他。

    没有暴力压制,没有刻薄讽刺。他目光一挑就足以富有控制力地向对方?施压,让周锡风一瞬感觉恐惧,试图退却。

    却又无法克制地,感到卑劣地期待。

    这种期待的另一种解释,或许是,唾手可?得的女?孩对他来说原本只?是兴致浓郁的玩心。但是如果。

    如果出现了如周时浔这般竞争力可?怖的对手,那么?女?孩的价值将因对手的存在而拉升,对手越强劲,女?孩的价值感越高。

    从唾手可?得变为必须费力争抢,才能得。

    这是男人戒不掉的贱性。

    周时浔这时候站直身子,缓缓弯起唇角,在他步态优雅地离开之前,他摆了摆食指告诉周锡风:

    “这么?期待答案,不如让她亲口告诉你?。”

    他没有直接回答。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表现厌恶,没骂他有病,更加没有极度反感地直给否认的态度。

    周锡风紧紧攥住栏杆,逐渐红了眼。

    世界上?最致命的三种不健康关系。

    一种是爱情,一种是血脉,一种是竞争。如果说,世界上?还有比这三种更加不健康的致命关系存在。

    那就是,为爱情而进行违背天?性的血脉竞争。

    兄弟间?的血脉竞争,火一般炽烈,兽一样野蛮,疯狂地抢夺女?孩,狂暴地厮杀对方?,让山崩地裂,让血肉模糊。

    让兄弟变情敌。

    让荒唐与?兴奋病态共生。

    只?有人不敢,但没人会不喜欢。

    一向追崇刺激的周锡风当然也很喜欢。

    那就看他,敢不敢。

    ……

    空中楼台的另一端。

    已?然坠陷深渊漩涡的女?孩仍毫不知情,看着对面这位不速之客,表面努力装着云淡风轻,实则大脑一整个飞速运转。

    好在当初接任务时,除了事无巨细了解周家所有人的履历信息之外,行事周全的江禧多留了心眼,提前连黎贝珍的过往经历也早早从黎宏峯那里打听出来,并印在了脑子里。

    也好在黎贝珍实际跟母亲朱茜鲜少有接触。

    据黎宏峯讲述,朱茜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爱自己胜过爱一切。男人要找有钱的,听话的;爱情要讲浪漫的,纯粹的;生活要过自由的,激情的。

    而婚后的黎宏峯三样里哪样都不占,所以朱茜孕期就有了新欢,两人在黎贝珍尚未出世就结束婚姻关系,彻底断了来往。

    在那之后,朱茜移民再婚生子,黎宏峯满心满脑搞钱,没人管没人要的黎贝珍被弃养在西班牙的亲戚家,独自成长。

    这对黎贝珍来说,是命运的诅咒。

    但对江禧来说,是还好如此的侥幸。

    无关演技,只?因为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在一位母亲面前,成功假扮她十月怀胎的女?儿。

    除非这位母亲在十月怀胎后,就遗弃了女?儿。

    所以江禧在瞬间?的头脑风暴后得出结论,就算今晚坐在这里的是真?正的黎贝珍,也不会对朱茜有多客气。

    “说事儿吧。”江禧拿捏出了不客气的态度,双手环胸,下巴一扬单刀直入,“都挺忙的,就别干坐着吹风了。”

    朱茜先是微愣,随即笑了声,似是有些感慨地打量她,说:“想不到我女?儿长大以后,是这种性格。”

    “叫您一声妈,您还真?端起来了。”江禧也跟着笑,笑得层次丰富而分明,前调嘲讽,后调不耐。

    “这么?多年才见一次面,没必要话没说两句就把我们?的关系搞这么?僵吧?”朱茜还在搞寒暄那套,还不肯进入正题。

    那江禧也不急,陪着她兜兜圈子有什么?所谓,“我们?这种关系以后还是少见吧,你?尴尬,我麻烦。”

    朱茜脸色变了变,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开始了,“周时浔那种风云人物你?都能说上?话,看来你?在周家混得挺不错。”

    “不如帮妈妈个小?忙。”她也不客气。

    “帮不了。”江禧拒绝得干脆。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不想听,别说。”

    朱茜忍不住有点生气了,手里拿着小?香包敲敲桌子,试图拿出长辈的威望以身份压制她,煞有其事地,言语绑架她说:

    “你?这个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在国外受的教育就是让你?这么?跟父母说话的吗?还有没有点……”

    “我怎么?说话是我的事,不过,您要再这么?跟我说话,”江禧故意停顿在这里,然后拎包站起来,作势要走,“那我们?就没得聊了。”

    “诶你?等?等?!”朱茜这才急了,忙坐直身子伸手拦下她,脸色不太好看地怨怼道,“真?是白?生你?了,性格跟你?爸一样差劲。”

    江禧不出声,居高临下地低眼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没好气地憋出来一句:“不会让你?白?帮,行了吧?”

    江禧懒冷笑了声,放下包,重新坐回来。

    这时,朱茜撇撇嘴,没有半点迟疑地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指尖按在桌上?,然后推到江禧面前,下巴轻扬问: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江禧恹恹地垂下睫毛,没接过来,也没动。她视线轻漫地扫了眼桌上?那张照片,略顿,随即眉毛微挑,眼神带有一点剖析的锋利感落在对面女?人的脸上?,忽然就不说话了。

    朱茜被她那双鹘伶伶的眼眸看得发毛,那种凝视感如锋芒在背,让她觉得陌生,觉得毛骨悚然的瘆人。

    朱茜在心里觉得十分难解。

    对面女?孩这双眼,与?她本该天?真?纯白?的花样年龄有一种完全不匹配的成熟与?犀利,她眼神里的观察更像某种近乎穿透力的审视与?分析。她不是在观察,她在洞察自己。

    到底是朱茜扛不住她的注视,败了下风,却又不甘示弱,于是抬手点了点桌上?的照片,率先开口打破冰结的气氛:

    “他叫周庆辉,港城瑞德湾私立医院的院长,周时浔的小?叔,周锡风的亲生父亲。”

    她抬眸笑看了一眼江禧,“也就是你?,未来的公公。”

    还用她说,江禧比她清楚。

    “介绍了一圈。”江禧啧一声,毫不留情戳穿她,“所以他是你?的,什么?人?”

    朱茜也不含蓄,痛快回答:“我的情夫。”

    嗯,江禧就知道。

    她真?的半点都没感觉意外。

    周庆辉本就朝三暮四,痴迷于女?人裙子底下那点事,纯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才能干出来“四个孩子四个妈”这种鬼事。

    四个孩子四个妈,可?不代表他只?有四个女?人。

    至于朱茜,满脑子风花雪月奢靡无度,孕期出轨,抛夫弃女?,管生不管养的女?人跟周庆辉那个风流鬼,正般配。

    江禧表现得无比淡定,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拿起桌上?的百利酒小?口轻抿,看起来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反倒让朱茜心里不太爽。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朱茜有些尴尬,她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感,又一次先开口:“你?不问问我想让你?干什么??”

    江禧只?觉得无奈,颇感无语地想笑,她也没忍着,懒洋洋地嗤笑一声,如她所愿顺着她的话问:“那么?,你?想干什么?呢?”

    “哦不对。”她突然又自我反驳,水滟流动的漂亮双眸流露出不加掩饰地讥讽,“应该说,是你?想要做什么?呢,妈妈。”

    太过讽刺的一声称呼。

    朱茜被她这声称呼噎住,一口气怼在心头不上?不下,只?能憋着难受,语气也变得更差:“我发现他最近不太乖,想踹了他。”

    江禧又不说话了,等?她说。

    朱茜只?能继续自说自话:“踹之前必须捞他一笔,你?在周家做事方?便,帮我监视他,从他身上?给我挖出把柄。”

    “我说了,不帮。”江禧兴致缺缺。

    “直说吧,你?怎么?样才做事。”朱茜也不傻,当然听懂了江禧的意思?,“你?想要什么??”

    江禧后靠向椅背,双手分别撑搭在座椅两侧的扶手上?,翘起二郎腿轻懒晃着,将问题丢回给她,反问:

    “那要看您,能给我什么?。”

    “五十万。”朱茜喊出一口价。

    “这毕竟是我未来的公公…”江禧摇摇头。

    “八十。”

    “阿风对我那么?好,我实在是难逃良心的谴责呀,恐怕半夜都会失眠,睡都睡不好我怎么?做事……”女?孩语气都在委屈。

    “一百万。”朱茜狠了狠心。

    “万一这要是被周时浔发现,那我……”

    “你?开个价吧。”朱茵看明白?了,也懒得再跟她讲价还价,直接问,“你?要多少。”

    江禧这才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她放下腿,朝前稍稍凑近些,眼神眨动无辜,然后慢慢在她面前伸出五根手指。

    朱茜震惊大喊:“多少!?五百?!!!”

    “五千万,少一分都不干。”江禧哂笑了下,随即从包里掏出录音笔,拍在桌子上?,弯眼笑道,

    “话都给您一字不差地录下来了,怕您逃单,先付首款两千。”

    朱茜被她狮子大开口的模样吓到了,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眼前这个女?孩的智慧与?胆量令她惊骇,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

    她反悔了,神色慌张,吓得起身就想走,“不用了,就当我今晚没来过。”

    “怎么?,您把我生出来,一句后悔还能把我再塞回去吗?”江禧根本不慌,一脸从容又平静地坐在那里。

    前一秒冷淡掀眼看她,转瞬女?孩一秒变脸,扬起酒窝,笑眼盈盈地望着她,红唇轻动,字字戳人心。

    “啊对了,忘记告诉您。”她装作懊恼地拍了下手,指尖敲敲录音笔,“我跟周时浔,可?不只?是说得上?话的关系呢。”

    这下不干都要干了。

    “你?威胁我?!”朱茜愤怒道。

    “听出来啦?”江禧还在笑,“五千万而已?,到时候事成周庆辉随便甩你?十几个亿,您不至于还为这点钱心疼吧?”

    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朱茜气得想发疯,又无从发泄,死死攥着手里的奢昂香包,保养姣好的一张脸变得扭曲。

    “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把钱打过来,下次见面的地点时间?我来定。”江禧招手叫来侍应生,要了纸笔,随手写下自己的银行卡号和手机号,推到她面前,告诉她,

    “再见面的时候,备好合同,免得您反咬我敲诈勒索。”

    手机忽然在这时响起来,江禧低头瞥了眼,接起来,随即起身准备离开。

    蓦地,身后女?人的声音让她短暂停了下脚步,“你?用不着恨我,黎贝珍,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她在强调这句,“我只?是比任何人都更爱自己,仅此而已?,我没有错。”

    “爱自己当然没有错。”江禧举着电话回了下头,反唇相讥,“您错在不该用伤害别人的方?式,爱自己。”

    女?人被她一句话击溃心理防线,压抑的情绪爆发,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你?胡说什么??你?懂什么??你?以为你?父亲又是什么?好人,我伤害他什么?了,你?——”

    “我没说他。”江禧冷下声音。

    这通电话是于佑恩打来的。

    所以她知道此刻电话那端,有黎贝珍在。

    或许她在听,或许听不到。

    但没关系。

    作为一名合格的替身,在这一秒,江禧会代替黎贝珍告诉她不称职的母亲,告诉那位从未给过自己女?儿一刻母爱的女?人。

    告诉她:“你?毁了我的一生,妈妈。”

    /

    三天?后,千禧曼波号邮轮于朗伯翡丽湾码头靠岸。

    江禧只?跟周锡风交代了句自己有事,下了码头后没有跟他一同返回港城,而是过海关直接回到内陆伦安市。

    她在那间?城郊精神病院,见到苏醒的黎贝珍。

    有着与?她相似面容的女?孩靠坐在病床上?,冷冷看着她,半晌后,对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父亲的计划我都知道了,我会回到属于我的位置。”

    “至于你?,今晚就从周家人面前,给我消失。”

    第27章 竹篮打水

    于佑恩觉得江禧太难了?。

    周家那群豺狼虎豹已经够难搞的了?,个个人精一样。尤其周家兄弟俩,弟弟属狗哥哥属狼,江禧要一个人两个用,一面骗弟弟遛着狗,一边还?要哄哥哥钓着狼。

    这还?不?够。

    黎家这边也没一个省油的灯。

    黎宏峯那个笑面虎就不?说了?,老奸巨猾,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挂满了?精明算计,嘴里没一句实话能信。

    黎贝珍那个妈,更?是个能分分钟令人三观震碎的厉害角色,偏偏还?在?这种时候跑进来?硬插一脚热闹,搭上周家那条大船。

    至于眼前这个黎贝珍,不?用说,看着就头疼。

    于佑恩恨不?得给江禧颁个奖。

    不?仅没被这群有钱人玩得团团转,反而玩得转这群有钱人,就这种天赋异禀的大脑和与天争命的做事魄力,放古代估计女皇都当上了?。简直是为钱卖命第一人。

    他只是在?旁边打打下手都觉得累。

    看着就替江禧心累。

    “不?是我说你有没有点礼貌的?”于佑恩在?一旁越想越来?气,管她?什么大小姐二小姐的,欺负江禧的就忍不?了?一点,护短情绪一上头,他直接开怼,“你说消失就消失,凭什么?病了?一场也没让你忘了?自己是大小姐是吧?”

    黎贝珍冷笑一声,虽然刚苏醒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元气,但性?格也是不?甘示弱,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怼回去:

    “我本?来?就是大小姐,怎么了?你很羡慕吗?我就是跟你们这些低阶穷人不?在?一个档次,你从哪里来?的也配跟我说话!”

    “诶哟,你是修炼几世的牛皮精啊牛成这样……”

    耳边两人还?在?你来?我往的斗嘴,互不?相让。

    而江禧早已沉浸平静的思考。

    她?在?想,今天是黎贝珍苏醒的第五天。听?于佑恩说,过去的整整五天时间?里,黎贝珍在?世界级顶尖的医疗团队安排下,进行了?全方位的身体器官骨节项目检查,除了?接下来?需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复健理疗之外,黎贝珍已经几乎没什么太大问题。

    正如黎贝珍所说,她?已经完全具备了?踢开江禧自行进入周家,替黎宏峯进行接下来?一系列计划实施的身体条件。

    可奇怪的是,黎宏峯迟迟没有消息。

    没说让她?继续做什么,也没逼她?立刻走人,为什么?这太反常了?。依照江禧对那个笑面虎的脾性?了?解,放自己在?周家多?待一天,他计划的风险就多?加一分。

    他不?应该毫无?行动?的。

    就算他不?想惊动?江禧担心打草惊蛇,那至少至少他应该接自己女儿黎贝珍回去港城黎家,让她?开始上手熟悉周家业务,就像当初刚接到任务的江禧所接受的那些项目培训一样。

    可为什么过去五天,黎贝珍还?躺在?这间?精神病院?

    为什么她?今天还?能单独见到黎贝珍?

    黎宏峯人呢?为什么没来??她?可不?认为那个视财如命的笑面虎是那种植物人女儿苏醒以后,还?让她?多?休息几天的好?父亲。

    这样想着,江禧站在?病床边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了?好?一会儿,良久,她?拍拍于佑恩的肩膀,招招手,出?声打断了?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行了?,去门口?守着。”

    于佑恩气得不?轻,跟女孩吵得面红耳赤的,指着她?满脸不?服气地跟江禧大声控诉:“二喜,她?根本?就是无?理闹三分!”

    黎贝珍没听?懂,但也直觉不?像好?话,依旧操着生涩的普通话追问:“无?理闹三分的英文是什么意思?”

    于佑恩:“?”

    江禧:“……”

    见对面两人沉默。女孩更?加确定不?是好?话,不?管不?顾继续怼他:“你这么能说怎么不?跟我说英文?一口?一个成语还?在?这里当个小破护工做什么,天哪,你应该去大学做中文老师!”

    于佑恩一听?更?来?气了?,“你——”

    “够了?。”江禧冷声斥道,“都闭嘴。”

    闭嘴了?,两个人都下意识听?话地闭嘴了?。

    江禧被吵得头疼,觉得眼前他俩加起来?还?没她?的鞋码大。她?抬手拨开于佑恩的身子,推他往外走,命令道:“出?去。”

    于佑恩忿忿地出?去了?。

    这时江禧回头掠了?黎贝珍一眼,女孩立刻竖起浑身的刺,像只故作凶狠恶煞的小刺猬,朝她?龇牙咧嘴:“你要干什么!”

    江禧挑挑眉,故意朝她走过去。

    女孩顿时害怕了?,本?能往后缩着紧紧抵在墙上,“你别过来?,我告诉你别乱来?,我父亲如果知道他不会绕过你的!”

    “你父亲在哪?”江禧问。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我醒来?之后他只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女孩骤然停顿在?这里,猛地抬头,看清江禧含藏戏谑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惊惶之下说漏了?嘴。

    “所以,是你背着他私自让于佑恩约我过来?的。”江禧十分老练捉住了?女孩话里的破绽,得出?结论,问,

    “你想单独见我,为什么?”

    “我才没有!”黎贝珍大声反驳。

    江禧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她?的病床上,凝着她?,忽然她?弯起嘴角,一下子凑近女孩,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不?由分说地把她?困起来?,视线促狭地瞟了?她?一眼,“那你什么意思?”

    黎贝珍瞬间?想反抗,无?奈她?还?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体弱病人,长时间?卧床导致四肢协调性?差,哪里够江禧灵活,力气也没她?大,连反抗她?的体力都没有,只剩嘴上硬气:

    “我要踢你出?局,自己走回属于我的位置!”

    “怎么走?”江禧笑了?,轻描淡写地挖苦她?,“别说什么走回你的位置,恐怕你现在?从这张病床上走下来?都十分困难。”

    黎贝珍狠噎了?下,还?是不?服:“不?用你管,总之我一定要回到周家!!”

    江禧依旧风轻云淡,没急着反驳,反而“嗯”了?声,口?吻客观地陈述事实:“你当然可以回去,我不?会拦你。”

    “不?过,你要想清楚。”她?忽悠人的演技手到擒来?,

    “周家那个掌权人周时浔,就是个食人不?吐骨的疯子,你就这样贸然回去,连一口?中文都说不?流利,今天回去明天就被他揭穿,到时候你、你父亲,我们所有人都一起被他关地牢……”

    黎贝珍忍不?住一个哆嗦,震惊道:“拘禁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

    江禧摇摇头,一副无?奈哀叹的语气,继续吓唬她?:“你刚回国?根本?不?懂,港城没有法,周家就是天。”

    黎贝珍果真被她?吓住了?,一反刚见面时跋扈张扬的样子,现在?她?看上去既恐惧,又急切,又无?助。

    她?看了?一眼江禧,又很快收回目光,似乎非常纠结。

    江禧见好?就收,放开她?坐直身子,慵懒地双手抱臂,歪头瞥向她?,然后开门见山地一口?说出?她?的目的:

    “黎贝珍,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她?看出?来?了?,否则黎贝珍不?会私下约她?过来?。

    黎贝珍立马抬头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江禧懒懒啧一声,神色有一点浅浅的疲倦,但声音还?算温柔地问她?:“说说看。”

    一听?这话,黎贝珍马上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照片,拿给江禧看,指着照片上的其中一个男人,说:

    “这个人,我要你帮我找到这个男人!”

    江禧扫了?眼照片,看到月光下,城堡前,一对年轻的恋人正在?紧密相拥,激情热吻。照片上的女孩自然就是黎贝珍。

    至于另一个男人……

    “他是谁?”江禧问。

    “他叫周宗宇。”

    “也姓周?”江禧敏感皱了?下眉,“他该不?会又……”

    “是的,他是周锡风同父异母的弟弟。”黎贝珍抢先回答。

    江禧都被说愣了?,“等等,周庆辉被周家承认的孩子只有四个,周锡风和他三个姐姐,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弟弟?”

    “他是周庆辉在?西班牙的私生子。”

    “……”

    黎贝珍接着说,“据我所知,在?周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周锡风的祖父过世之前已经派人安排他们两父子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没问题。”

    “但我没在?周家见过这个人。”江禧拧起眉。

    “很不?巧,当时赶上周锡风祖父过世,周宗宇没有被承认身份,也没能以周氏家族子孙的身份被认回周家。”黎贝珍抚过照片上男人的脸庞,情绪动?容,

    “大概现在?他再想被认回周家,需要你口?中那位叫‘周时浔’的人点头才行。”

    果然,上流豪门除了?不?缺钱,还?不?缺私生子。

    江禧回过神,问她?:“你们是恋人,为什么不?等身体恢复以后自己去找他?”

    “他结婚了?。”

    “……蛤?”江禧又蒙了?。

    “我就是为了?去阻拦他的婚礼,才出?了?车祸被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黎贝珍瞬间?眼里泛红,情绪激动?起来?,

    “他回国?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一定会想方设法回到周家的,如果你见到他的话……”

    “等等,先说好?,杀人犯法的事别找我。”江禧事先声明。

    黎贝珍奇怪地看她?一眼,把没说完的话补充完:“你就帮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啊?”

    “然后还?要再帮我问他一句,”女孩已经开始落泪了?,声色哽咽道,“问问他明明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突然跟别的女人结婚,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江禧听?完这出?狗血伦理大戏,已经无?语到说不?出?话了?,憋了?好?半天,憋出?来?一句,

    “我发现,你们一家人…都挺有意思的。”

    父亲守财奴,母亲风流鬼,女儿恋爱脑。

    江禧此刻内心:

    听?你们的故事我是精神震惊。

    拿你们的工资我是黑卡镶金。

    来?之前听?到黎贝珍苏醒的消息,她?焦灼了?一路,担心黎贝珍会不?配合使绊子,影响整个计划的进行。

    好?吧,是她?想得太多?余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黎宏峯到底为什么突然消失?

    瓜吃饱了?,戏听?够了?,江禧开始进入了?正题。她?说:“黎小姐,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空凭一张嘴可不?行。”

    “你要钱?”女孩倒是比她?母亲上道。

    不?料江禧却破天荒地否认:“不?要钱。”

    黎贝珍不?懂:“那你?”

    “我大你两个月。”江禧笑得顽劣,逗她?:

    “要不?,叫声姐姐我听??”

    黎贝珍:“?”

    /

    三天前,千禧曼波号邮轮于朗伯翡丽湾码头靠岸。

    没有返回港城,而是掉头前往内陆伦安市的人,不?止江禧一个。

    周时浔也去了?伦安。

    路上仲一向周时浔汇报:

    “老板,【中峯典康】那边的人来?消息说,出?于病人的隐私保密,他们无?法提供病人详细的就诊病例给我们。不?过他们集团的总裁江峭先生出?于私人交情,以个人名义向您透露病人的姓名。”

    周时浔微微挑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黎贝珍?”

    仲一点头,心下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老板,如果黎小姐在?半年前就遭遇车祸,成了?植物人,那我们现在?见到的那位黎小姐……”

    “嗯。”周时浔懒恹应了?声,敛低眸,视线落在?圈缠在?腕骨上的黑色腿环,压着眉嗤笑,“家里混进来?一只小野狐狸。”

    仲一知道,就是他们一直在?查的那个女孩。

    与黎贝珍拥有相似容颜的那个女孩。

    江禧。

    “黎宏峯人呢?”周时浔声线骤冷,问。

    仲一说:“两天前在?邮轮上,收到【中峯典康】的确切消息后,已经麻烦江峭先生‘请’黎老板在?伦安小住几天。”

    言下之意,仲一把人扣住了?。

    周时浔仍低着眼,指腹漫不?经心地蹭抚过女孩的腿环,神色松弛,却嗓音森冷,字意沾冰,

    “敢玩手段玩到我头上,当然要好?好?款待黎老板。”

    “那黎……”仲一蓦地止住,改口?道,“那江小姐呢?她?人也正在?伦安市,需要叫她?一起过来?吗?”

    “不?必。”周时浔指尖一勾,挑开腿环暗扣,语句中冷意褪却,唇角略弯,视线燃起恶劣趣味,

    “狐狸戒备心重,惊到会跑,再抓就难了?。”

    男人修长指骨闲散把玩少女的腿环,圈圈缠绕,碧色眸光幽谧深锐,如一场冷颓的雾蛰伏眼底,寒凉,发黏,不?可窥伺。

    仲一犹疑发问:“您的意思是……”

    周时浔扯了?扯嘴角,薄唇微翕,腔调拖着懒意,说:

    “想办法,逼她?主动?扑上来?。”

    第28章 福禄禧(上)

    【中典·福禄禧】私人茶庄。

    园林造景的三进庭院。

    仲一推开檀木格扇门?,没再往里走,停在门?口,侧身让路。周时浔抬步迈过?雕花门?槛,踏进去,淡漠撩了眼。

    整座厅堂装饰淋漓诠释中式美学。

    乍一眼看上去颇有些清泊幽谧的矜雅韵味,实则将奢靡富丽的气息肆意?彰显在每一处细节,极致张扬。

    与这里主人的脾性,如出一辙

    周时浔绕过?立旋式屏风,薄睫虚敛,看见男子双手枕在脑后,正懒散瘫躺在流线优雅的贵妃榻上。

    男子一身衣着与古典环境极其违和。

    宽松长袖白?橙扎染卫衣,叠戴十字星白?金链,克兰因蓝色美式工装裤野性又扎眼,马丁战靴与头上的鸭舌帽同为暗橙,体态修美,肩宽腿长,十足狂放不羁的痞贵帅气。

    这样跳脱大胆的撞色搭配。

    倒让周时浔想到一个人。

    嗯,江禧。

    挺巧,还?是同姓。

    “来了。”似是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男子伸手拿下盖在脸上的一张画纸,露出曲弧完美的鼻唇线,皮肤冷白?,骨相?深沃精绝。

    他长腿交叠躺着,意?态慵懒,“怎么不开灯?”

    周时浔淡嗤一笑,走去旁侧的太师椅前,转身坐下来,长指虚蜷微扣两?声几案,奚落他:“墨镜摘了试试?”

    分明?在室内,而且是晚上,还?要在脸上架一副超大墨镜,又酷又拽,实在浮夸地近乎凌傲的程度。

    行?止如此嚣张,半点不收敛,绝对不低调。

    但也的确,不必低调。

    在港城,无?人不晓【瑞和金实】。

    在内陆,人人皆知【中峯典康】。

    提及北湾市的【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名噱实在太多。领先世界的顶尖生物公司之一;当下国内在【心脑疾病】疗愈研究方向上最具建树的跨国药企;集团下相?关科研成果于?业内独树一帜;医药界的不败神话;思想者的伊甸园……

    而眼前的男子,江峭。

    即江家新一代继承人,【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现任执行?总裁,国内在此领域最年轻的天?才研究员。

    江峭像是才想起来,啧了声。指尖勾住墨镜下滑到鼻梁,将手里的画举给周时浔,双指一弹,炫耀的意?味不显而露,嘚瑟道:“周总,来欣赏一下,我老婆画的我。”

    周时浔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盏,轻抿,顺势撩眼一瞥。一张油画,纸上勾描出一只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手,指骨瘦削,长指下勾动一株玫瑰,脆生生的红,鲜活生动,极为逼真。

    “画工不错。”周时浔放下茶盏,挑起眸,视线戏谑地掠一眼江峭,有意?淡侃,“但怎么确定画的是你?”

    尽管画中指上的婚戒,与此刻江峭无?名指上那枚是同款。

    “开玩笑,我老婆不画我画谁?”江峭嘁了声。

    周时浔哂笑,揭穿他:“不是出走北欧的,前妻么?”

    “北欧没错。”江峭摆了摆食指,语气放浪轻佻,手中折叠收画的举动却是小心翼翼,

    “前妻不对,我可没签字。”

    周时浔换了港腔,笑骂:“癫佬。”(疯子)

    “啧,当我听不懂粤语?”江峭从贵妃榻上坐起来,懒哼,“骂我疯子呢?”

    周时浔慵懒挑了下眉,“从医学角度来讲,算骂么?”

    江峭勾下墨镜戴在鸭舌帽檐上,想了想,倒也赞同道:“严格意?义上讲,精神分裂确实称得上‘疯子’。”

    是的,除了少年天?才的头衔,江峭还?是罹患双重人格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周时浔的话也不算骂。

    一面天?才,一面疯子。

    周时浔落眸在指尖茶盏,稀微转玩,不再跟他插诨打科,眼色转瞬压了点阴冷,口吻莫测地问他:“人呢?”

    “按你的吩咐,好好伺候着呢。”江峭朝里指了指。

    话音略顿,他又不屑冷嗤,笑得邪痞不驯:“老东西挺能耐,我那药虽然药监局批了,也过?了临床使用,但没开发布会所以还?没正式下放投入流通渠道,他能给女儿?争取到前期试用名额,也算本事不小。”

    由江峭自?主研发的四代Herm13,专注于?治疗各项重症脑部?疾病,促进脑细胞修复与再生。

    这项硕果意?义非凡,研发通过?药监局审批的一刻,令【中峯典康】高站医学药物研发领域巅峰,几乎成为世界脑科学垄断地位的存在。故此也被业内俗称为“天?才药”。

    黎贝珍从脑死亡至如今的苏醒状态,且大脑神经恢复正常晕作,以及各项生命体征得以平稳,就是天?才药效果的最好证明?。

    周时浔站起身,“去看看。”

    江峭应了声,跟着站起来,带他坐电梯下到负2层,穿过?九曲回廊,兜兜转转走进里院,在一座湖心亭见到了黎宏峯。

    滴水飞檐下,凉亭隐立于?青竹疏影中。黎宏峯就坐在亭内美人靠,这里清风水澈,松涛鸟鸣,无?人看守他,也没有任何限制人身自?由的手脚束缚。

    反而石台上备着时令鲜果,茶具齐全,甚至对面高阁楼台还?有戏班子在为他献舞唱曲。

    一如江峭所言,好好伺候着呢。

    只是被伺候的男人与上次见面相?比,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细看的话,不难发现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黎宏峯举目望着对面戏台,神色有些说?不上的呆滞,连周时浔和江峭走过来都未曾觉察。

    直到两?人走进亭中,他才若有所觉,目光迟缓地转头看过?来,见到周时浔那刻,登时像见到了活菩萨,猛地一下子站起来,跑到周时浔面前苦言哀求:“周先生,都是误会周先生,您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周先生您不能让他这样对我!”

    一旁江峭率先坐下,挥挥手散了戏台的人,长腿交叠搭上石凳,从果盘中拿起个李子在手里掂了掂,颇为不满懒声道:

    “诶黎老板,这话说?得可要伤人心了,我怎么对你了?是我这里的茶不好喝,还?是曲儿?不好听?”

    “你给我打针了!”说?着,黎宏峯告状一般撸起袖子,指着手肘内侧的静脉血管上,焦灼又愤怒,“周先生你看!”

    周时浔敛低眸,的确瞥见十分微小的注射针眼。

    他眉骨微拧,眯起眼,扫向江峭,“你给他用药了?”

    瞟见周时浔的眼神警告,江峭立刻举手表示无?辜,敛起混世魔的痞态,耐着性子给出解释:“营养液而已,我的药可是很贵的,没收钱算便宜他了。”

    “他知道你查出真相?以后,就吓得茶饭不思,我怕他死在我这里。”江峭恢复吊儿?郎当,往旁边给周时浔腾了个座位。

    周时浔眉骨松动,坐下,视线漠然瞥一眼黎宏峯。

    黎宏峯尬住,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天?的提心吊胆只是被耍了,简直气得发疯,朝江峭厉声吼斥:“那你不早说?!!”

    江峭揉揉耳朵:“喊什么,你又没问。”

    “你!”

    “够了。”周时浔被吵烦了,压低眉,眼神森冷得缺失情感?,带有洞穿灵魂的剖析力?刺向黎宏峯,令人胆颤。

    “狸猫换太子这出戏,黎老板唱得挺到位。”男人吐字平稳有力?,字音咬紧,口吻讥讽刻薄得近乎华丽。

    黎宏峯恢复些理?智,自?知理?亏,事到如今哪里还?敢在周时浔面前耍弄心眼,却又实在担不起得罪这男人的后果,只能紧忙出声,尽力?为自?己开脱挽救:

    “周先生您别生气,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但这个事也不能全怪我,那丫头有多精明?刮利您应该清楚,为了钱什么都敢干,命都不要,假扮替身这些主意?和计划都是她出的……”

    “不重要。”周时浔不耐打断。

    “是是是,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晚了。”黎宏峯半躬着身,惊出满头的汗也愣是不敢抬手擦一下,

    “我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一定想办法,争取最段时间内让她撤出来,离开周家,给钱把她打发了——”

    “我有说?过?允许她离开么?”周时浔再次截断他的话。

    话一出,在场两?人同时愣住。

    江峭歪头看向他,咬了口手里的李子,散漫挑弯唇,仿佛一瞬就懂了什么,似笑非笑看他的眼神,像看曾经的自?己。

    黎宏峯属于?完全懵住,压根没听懂:“您、您的意?思是……?”

    周时浔懒得出声,蔑他一眼。

    到底是混过?的老狐狸,从惊异到恍悟只需要周时浔一个眼神的时间,黎宏峯若有所觉,恭声试探性发问:

    “您是……让她继续的意?思?”

    男人不置可否。

    “但她现在应该知道我女儿?已经醒了,如果我贸然留下她让她待在周家继续做这个替身,以她的聪明?恐怕很快会察觉到什么……”黎宏峯显然没有低估江禧的头脑。

    “那是你的问题。”周时浔优雅地抬膝叠腿,淡淡掀起眼皮,“她在,我可以保证黎家得偿所愿。”

    “但如果,她跑了。”他在这里短暂停顿了一下,倏尔唇角微弯,落在对面男人脸上的眼神从容又致命,口吻剥离不加掩饰的威胁,慢吞吞地缓声,“那么从此港城无?黎家。”

    黎宏峯顷刻一个寒冷战栗,除了连连应声,根本再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风过?时,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湿了大片。

    黎宏峯离开后,江峭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忍不住摇头啧声,调笑感?叹:“我才发现,我是精神有病。”

    “你是纯心理?变态。”

    周时浔唇仍挑着,眸光凝落碧清池内欢腾游弋的锦鲤,情绪幽深莫测,低哑地笑了声,没有否认。

    半晌,他敛回视线,下颌微扬示意?道:“东西。”

    江峭从兜里掏出一个长形盒,拍在石案上,推给他。周时浔低眼挑开盒子,瞥见里面的注射剂时,不由地皱眉,“怎么是针管?”

    “怎么,心疼?”江峭乐了。

    周时浔扣上剂盒,淡哂:“我怎么会。”

    “你最好不会。”江峭懒痞一笑,又从裤兜里掏出另一个圆形药盒,好心提醒,“悠着点啊周总,别玩太过?。把人小姑娘气跑了,你就是端了十个黎家都没用。”

    ……

    江禧接到黎宏峯的电话,约自?己在一家私人茶庄见面。那家茶庄在伦安市很有名,不对外?开放,听闻许多有钱人和网红博主都想去里面一探究竟,但都被不近人情地拒之门?外?。

    那里还?有一段口口相?传的谣闻,据说?是茶庄的主人并非本地人,是北方的某豪门?家族,家里曾被仇家绑走一个孩子,后来仇家被端,但孩子一直没找到,流浪在外?。

    再后来主人家打听到孩子最后的消息出现在伦安市,就来这里开了这间茶庄,算是给离家的孩子在此留一个家。

    并取名【中典·福禄禧】。

    【中典】寓意?谐音终点,盼望那流落他乡的孩子福禄寿禧,平安顺意?,到此是颠沛流离的终点。

    有谁会信。

    自?幼生长在伦安市的江禧,也曾数次路过?这间私人茶庄,但她从不好奇里面是怎样的别有洞天?。

    也从不信那段所谓的传闻,认为那些不过?都是有钱人茶余无?聊编出来的瞎话,愚弄大众的噱头罢了。

    但即便如此,当她真正踏足这座茶庄内,还?是不免被眼前景象所震撼。她在那刻发觉这里与【遊園】一样。

    都是奢靡,都是诱人堕落的,以金钱堆砌的华美渊底。

    她推开旋转格扇,走进去。

    厅堂整体呈下沉式设计。高阶踏跺不设在门?外?,偏偏设在雕花门?槛内,如此反叛正统的别具一格。

    六阶踏跺之下,山河水墨国画屏风隔断空间,曲水流觞,锦鲤欢游,碧清色溪流似玉带滢洄蜿蜒于?苍翠奇石。梨花实木柜几大气高贵,雕梁角宇悬刻瑞兽图腾,雅致禅意?。

    谈事就谈事,黎宏峯那个老家伙搞什么名堂,怎么会选在这种地方谈正经事。江禧心里敏锐觉得不太对劲。

    感?应式立架屏风自?动旋转对开,江禧闻声走过?去,试探性地抬手,纤凉白?指稍稍挑起一帘松鹤百花轻纱帐幔。

    她没见到黎宏峯的人影。

    八角镂空鎏金熏炉不断升腾香雾,细缕袅袅,烟丝迷蒙缭绕,江禧望见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竟然是周时浔。

    透过?氤氲细雾,男人朝她投来一道视线。

    江禧略微怔忪地定在原地。

    这时,手机在她手中接连震动。

    江禧下意?识低头,拿起手机,滑开屏点进去,看到是黎宏峯连续给她发来的几条信息。

    【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时浔竟然来了。】

    【我刚从那里走,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你务必要从他那里套出话,试探他,看看他究竟对我们的计划知道多少。】

    江禧从手机上移眸,看过?去。

    忽然一霎,女孩眼尖地发现男人面前的红木几案上,摆着两?个盒子。盒子开敞,她看清是一根注射针管,和一颗白?色药粒。

    危险意?识骤然被唤醒。江禧反应极快,脚下生生往后退了几步,下一秒转身就想跑。

    似有风动。面前屏风“哗啦”一声纷纷旋转关阖。

    她没回头,也不必回头。

    后方男人极具压迫感?地抵近,空气像被抽干般旋即变得稀薄,心脏冻结立停的一刻——

    周时浔出手掐起她的脸,站在她身后,低头咬住她的唇强吻了下去。

    第29章 福禄禧(下)

    没有预兆,缺少前戏,周时?浔精准捕捉她的唇,深切地吻下来。他给的吻激烈而汹涌。箍在她腰上的手?牢牢把控,施力将她带进怀里,使彼此身体?完全贴抵。

    女孩被困罩在他倾投下的暗影里。

    他站在身后,另一手?掐起她的脸,迫使她后仰,这样的亲吻姿势带有绝对强势的掌控力。好在他的体?态修挺清拔,她也有足够的柔韧度,可以满足这个略带羞耻的体?位。

    江禧起初被吓到,过度震惊甚至忘了?反抗,任由?男人辗转欺凌她的唇,发狠似的吮吻,充满破坏欲地掠夺她,厮磨她,重力碾辗她发烫的唇肉,侵吞她甜美灼热的呼吸。

    江禧有些?受不了?周时?浔这样。控制权在他手?上,但他并不温柔老道?,不懂怜惜,缺乏技巧,他近乎暴力的亲吻方式似乎生疏,舌尖带有探索性的拨弄,每一点拨弄都滋生一点刺激。

    可江禧并没有感到不适。

    反而,他粗暴的吻令肾上腺素迅速攀拉,冲击血液,激发荷尔蒙暴涨的快感,燥郁不歇的欢愉感过电般窜行在腰脊,直逼下尾椎,融化在每一个感官末梢。

    过剩堆积的欣快似潮涌覆灭她,从他唇上源源不断地向她倾泻,在交濡的气息中变为灾难般凌乱的空虚。

    江禧被他唇上舐吻的力度逼得战栗不休,手?指半掩在过长的袖口,撑在屏风上,连腰肢都在他的桎梏下瑟颤发抖。

    她感觉到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她必须承认,周时?浔突如其来给她的这场吻,在极大程度上抚慰了?上次。就是上次,她在药物控制下向他献吻,向他示好,向他索求,向他求怜。

    而他不予理会,心跟下面一样硬。

    那?些?饱受折磨的难捱都在这次,得到安抚。

    可是又太多了?。他给的满足感太多了?,让江禧受不住,他强吻的攻势越来越疯,狂暴唤醒她体?内的欲望因子,催发放纵贪婪的电流脉冲,想要被他凌虐,想要体?会无法逃脱的绝望。

    想要像上次那?样酣畅淋漓的尽兴。

    那?样古怪。那?样罪恶。

    那?样无可救药的美妙。

    她在这一刻明白,原来做那?种事是成?瘾的。

    江禧的确已经到了?极限。几乎被逼近窒息的边缘,她紧蹙起眉,不自觉地张唇,浅浅弱弱地呜咽一声,似是向他哀求。

    可这声哀求,又是另一种渴望的表示。

    于是周时?浔没放过她,力道?蛮横地探入,勾缠她的粉红舌尖,品尝她的湿漉,她的柔软,她的每一处滑腻敏感点。

    江禧被他亲软了?腰,整个人变得疲软无力,她本能地想要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他,向他索要一个坚定有力的支撑。

    可周时?浔竟然不允许。他微微压紧她的身体?,不至于弄疼她,但十?分强硬地将她抵在屏风前,掐住她,不准她回头。

    或许他不想这样。

    或许他也感觉到失控。

    毕竟他并非要真正亲吻她。

    他的目的只?是将那?颗药粒喂给她而已,这个吻只?是一层糖衣,他应该要浅尝辄止的不是么?

    但是为什么。

    他会被她的柔软挽留,被她的香气浸泡,被她的敏感反应逼得发疯。理智回归之前,贪欲早已劫持他坠下深渊。

    甜美与罪恶同一刻撕扯他。

    哪里才是清醒的出口。

    他根本不想知道?。

    直到江禧无法承受更多,她快要被这种酸楚的情绪贯穿,被他亲得舌尖发麻,唇瓣生疼,手?指都疲软无力地撑不住屏风。

    直到她没骨气地啜泣喘出来。

    周时?浔感受到她的难过,才算放过她。他们在这场濡湿甜腻的舌吻中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唇舌分离,发出“啵”地一声小噪音,牵拉起晶莹湿亮的银丝,又破碎断连。

    周时?浔很快放开了?她。

    只?有江禧还陷入持久的失神里,脸颊升温,眼尾盈盈水光的潮红,意?识依然失灵,只?有唇上他吻过的痛才是真实。

    她其实没有懂为什么周时?浔会突然吻自己,可她也并没有打算追究,因为她也得到满足,感受愉悦。

    甚至现在轮到她羞赧地不敢回头。

    然而,男人的嗓音在这时?响起:“药物进入你体?内被血液稀释的时?间没有注射剂高效,再等两?分钟,你可以慢慢体?会到。”

    江禧当即像被由?外到里浇了?个透。心跳由?加速泵血到跳停一刹,体?内涌动的湿意?像被一秒抽干,当头情。欲由?热烈膨胀到生猛退潮,到全然消亡,不过是她一个慢吞转身的时?间。

    女孩转过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药…物?”

    什么药物?

    周时?浔垂敛眼睑,视线萎颓徘徊在她唇上,有几分红肿,残留的靡滟痕迹是他冲动性就地施暴的罪证。

    男人没出声,只?凝着她。

    当天资聪颖的女孩从澎湃萌动的情意中抽离,恢复理智,她就可以敏锐觉察到,几案上摆放着两?个盒子。

    她也会快速回想起,一个盒子装有针管样式的注射剂;另一只圆盒装着一颗白色药粒。

    而此刻,药粒不见了。

    她若有所觉地挪眸回来,觉得荒唐:“所以你刚刚那?样吻我,只?是为了?帮我吞个药片?”

    “不想知道?么?”周时?浔从她唇上撤走目光,低懒反问,“喂给你的药,会让你在我面前变成?什么样子。”

    江禧咬住唇,绞紧手?指,脚下条件反射地生出退意?。

    “是什么?”她长睫轻颤,“你喂给我的药是什么?”

    周时?浔当然不会给她喂什么迷乱催情的药物。她比谁都清楚。毕竟她前不久才刚刚试过,那?时?候的她有多放荡,他的意?志力就多强大。又或者他的定力来自于对她本身的不感兴趣。

    如若不是他在当时?也有反应,只?是没动作。

    她真的会怀疑他是否存在性冷淡问题。

    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会是那?种药。

    比起那?些?,她更担心的是,凭周时?浔的人际关系网,认识几个医药界大佬是家常便饭的事。

    听说有一种新型药物……

    “嗯,猜得不错。”周时?浔像是一眼识穿她的大脑思想,赞赏性地认同她,兴致恶劣地勾起唇,声色低淡含笑,

    “杜比妥钠,具有抑制中枢神经系统,阻碍脑神经信号传递,从而减缓与麻痹大脑活动频次的作用。”

    江禧已然在不受控地惊惶后退。

    而男人仍在步步紧逼,饶有兴趣:

    “服用者,可在短时?间内处于半梦半醒的强行镇定状态,产生幻觉或者,意?识障碍,从而……”

    江禧被逼退的脚步越发错乱。

    “语言系统紊乱。”他近一步。

    “情感表达丰富。”再进一步。

    “常被用于临床医学?心理疗法的辅助性药物之一。”他将女孩彻底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告诉她,“俗一点被称作,吐真剂。”

    这个男人有多冷情,有多病态,分明前一秒还在与她孟浪激吻,分明嗓线还落染情。色的湿哑,郁郁勾耳。

    可客观阐述的句式那?样寡漠,平淡。

    不着色半点荤腥。

    江禧愤恼地瞪着他,艳红唇色被齿尖咬得发白,死死绞紧手?指,从炽烫降下冰点的情绪波动太大,胸口起伏剧烈。

    让她在骇然惊慌里信以为真,认为那?是药物的起效来临。

    “你在恐惧,对么。”周时?浔缓缓虚眯起眼睛,腔调拖长,勾着声线在她耳边沉哑戏嘲,

    “担心自己引以为傲的演技敌不过药物的侵袭,还是担心在我面前剖白自己,展露…脆弱?”

    “这么大费周章,到底你想知道?什么?”江禧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意?,清晰回荡在平阔的厅堂四壁。

    连溪水都静滞。

    他的低音如此残忍,“比如,你的名字?”

    只?有她知道?,她的颤抖里除了?对这个男人手?段的惊惧,对自己身份即将败露的崩溃,还有另外一种难以忽略的愤怒。

    愤怒刚刚的亲吻里只?有她是享受。

    愤怒周时?浔浓郁的温情都是伪作的假意?。

    当被愚弄的心情饱胀到极点,当被审问的此刻完全不占优势,当她清楚自己一定抵不过药物的摆布。

    多说一句,都是自我剖露的风险。

    堂皇焦灼的情绪交织,让江禧蓦然不想再挣扎,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啪!”地一声。

    干脆爽利的脆响。

    是江禧扬手?直接甩了?周时?浔一巴掌。

    男人看上去被她打愣了?下。但也没见半分怒意?,两?秒反应过来后,倒像是被她这个举动取悦到一般,凝着她抬起拇指,指腹缓缓擦拭了?下唇角被她蹭染的口红,低睫瞟了?眼,在撩眸瞥向她时?沉哑懒淡地笑起来。

    不过,他还是太轻视小姑娘的狡猾了?。

    在他被取悦的两?秒里,江禧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他的身子,周时?浔对她没设防,往后慵懒踉跄一步。

    江禧大步后退开,随即转身,“砰”地一脚踹爆摆放在地上的七彩琉璃盏。琉璃顷刻炸裂,迸溅碎落。

    她搞出的动静太大,连守在门口的仲一都冲了?进来。

    无比极限的一瞬,江禧就近弯腰抓起其中一块碎片。

    周时?浔唇角僵滞,眸色骤然肃沉下来,语气略显稀微生硬地质问:“你干什么?”

    “周时?浔,你知道?吗,其实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真话?非常容易,用不着那?些?新型科技的药物。”

    她捏紧琉璃片,二话?不说径直对准自己颈侧的大动脉,告诉他说:“现在,我演示给你看。”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周时?浔拧紧眉。

    江禧不为所动,反而模仿他上一秒讥讽提问的口吻,向他提出问题,“你在紧张我,是么?”

    周时?浔没心思回答她这种蠢问题,压着眉骨,抬步,试图朝她靠近。

    “站住。”江禧攥紧碎片,“我命令你站住,别动。”

    周时?浔在这刻,只?有被迫听从命令。

    “回答我的问题。”女孩再次发出指令。

    你在紧张我,是么。

    这个问题。

    男人下颌收紧,顿了?下,回答:“是。”

    “为什么?”江禧弯起嘴角,慢慢露出笑容,下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紧张我?周时?浔。”

    周时?浔视线森寒地盯着女孩手?中的碎琉璃,咬紧的字音几近结着冰渣,一字一顿地警告她:“放下,别让我说第三?遍。”

    江禧依旧分毫未动,她精神高度集中,攥着利器甚至又靠近脖颈几分,锋锐的琉璃边缘快要贴抵到她的皮肤。

    以至于就算敏捷如周时?浔,也无法轻易冒险接近她。

    “你是不是对我很好奇?”

    而女孩仿佛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极力重演周时?浔在此之前对她的逼迫,用他的手?段对付他。

    半晌,“是。”他说。

    江禧眉眼弯起,笑得狡猾又张扬。

    她还在步步后退,周时?浔也在欲图接近,但当下早已是不同的对峙势力。控制方的主动权被转接,被她握在手?里。

    锋利的尖角完全抵上脖子。如果?她将这个问题聪明地设置在最后关头,就能一击即中。

    她轻轻地笑起来,“周时?浔,你喜欢我。”

    要他回答,“是不是。”

    第30章 我们都别承认

    时间在阒寂里静止了半分钟。

    周时浔徐徐敛低薄锐的眼?皮,黑睫铺下乌密阴翳,口吻生冷依旧,句式是威胁,但完全丧失掉他?惯常诱捕的攻击性,晦沉阴燃的情绪里有种认栽的压抑与妥协。

    “你真的想知道么?”

    他?在这里停顿,良久,又淡淡撩掀眸子,薄睫如?鸦羽收翼,只在眼?睑处留下零落盘旋的痕迹。

    周时浔视线瞟过她的手。

    女孩的手掌已经被紧攥的利器割伤,在流血了。血液顺沿她纤白薄透的皮肤滑淌,在她的小臂上蜿蜒成一道鲜红醒目的血痕,在手肘处凝结滴下,落入脚边冰澈的溪流。

    血珠没入碧清溪水,似赤色墨滴溅进?透底的流水中?,顷刻渲染大片,晕成一滩滩血色霜花,妖异,乖张,放肆招摇。

    不好惹,就像女孩的脾气。

    水中?盛绽开的血色霜花狠狠刺入男人眼?里,一霎消陨,徒留混乱的红色积郁在他?眸底,缠绞他?的心。周时浔唇线紧绷,素来高贵自矜的傲慢在此刻被压制,轻柔又致命。

    他?哑着音:“你确定,这个答案你可以承受么。”

    倘若他?真的回答“是”。

    她可以承受吗?

    恐怕不行。

    那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纵使?她从?不排斥周时浔的触碰,她很在意跟他?对峙的输赢,也很享受他?给予的很多种刺激。

    比如?一个吻,一次高潮,一种她不曾体?验过的快乐。

    或者是如?此刻这般。

    毁坏他?的图谋,反杀他?的诱捕,目睹从?来接受臣服的男人低头服从?她的指令,欣赏从?来拥有控制权的他?被迫失控,粉碎理智,背弃原则。这样?就能主导他?,得到他?,使?用他?。

    与一向在权力漩涡游刃有余的男人博弈,让寡淡薄情的他?被煽动起?情绪,和他?玩一场你进?我退的追猎。

    江禧清楚,这也许是碾压他?的最佳机会。

    但她更清楚,周时浔骨子里的本性有多恶劣。他?今天在这里说?出答案,那么他?一定会逼她接受。如?果?她拒绝或是反抗,他?接下来彻底丧失理性的摧垮与强占,她无法承受。

    所以,算了。

    她又不那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毕竟她还没那么喜欢他?。

    于是她在沉默几秒过后,轻轻弯唇,望着他?,情绪仍然在兴奋中?燥热积涌,将问题换为略带尖锐的嘲弄:

    “像你这样?生来光鲜的天之骄子,一定没有尝过事与愿违的挫败感是种什么体?会。”

    “周时浔,我会让你好好感受的。”

    音落,她再次攥住琉璃片,更多血液从?她指缝间淌出,流速极快,争前恐后地汩汩滑下她的小臂内侧。

    而?她不管不顾,利器本就完全抵在颈侧,当她手掌发力下压,在冰冷薄利的锋刃即将刺破颈肤的一霎——

    周时浔闪身过去?,迅疾出手,一把牢牢扣住她的手腕。桎梏她的力道趋近掠夺性的强势,令她动弹不得。

    却在这之后,低头亲吻了她。

    不同于上个吻的疯狂与粗鲁,他?微微欠身,一手按在她脑后,压紧她的嘴唇,温柔亲密地含吮她,舌尖划过她的柔软唇肉,细心舔走被她齿尖咬出的血珠。

    品尝到一丝腥甜,比蜜更黏稠的味道。

    是她甜美的味道。

    这次他?饱含无尽的温情,学会耐心,探入的舌尖与她湿热接触,勾缠她,讨好她,直到轻滑过她口腔上颚后一点软肉。

    江禧忍不住轻哼一声,敏感颤栗了下。

    在她绷紧的神经出现一丝懈怠的间隙,周时浔仍然在细细密密地吻她,彼此唇齿交濡,腾出手,从?她掌中?轻力夺下那片锋利的琉璃碎片。江禧还在被他?勾着舌吻。

    周时浔停下来,放她缓喘着换气。

    他?敛低眸光,长指勾住领带结随意扯下,拉过她受伤的手,将领带快速简易地缠绕包扎住她的伤口。

    反手扯她进?怀里,动作生涩地揉弄几下女孩的发顶,放缓了声色,嗓音低柔沙哑地诱哄她:“好了,深呼吸。”

    他?没有计较她不讲道理的冒犯。

    或许,是他?没理由计较。

    他?不得不宽容。

    江禧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息,睫毛轻垂,看到男人在她手上圈缠的奢昂领带,也看到,领带上的黑色鸢尾在她掌中?。

    周时浔做完这些,就放开了她,牵起?她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走向门口,冷淡吩咐仲一:“去?医院。”

    “我不去。”女孩反握住他的手,拉住他?。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她又说。

    周时浔没什么情绪起?伏,站定,偏头看她,没出声,只耐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江禧趁机提出:“周宗宇,你可以允许他?回一次周家吗?”

    她还没忘记黎贝珍的要求。

    并非对这个女孩有多少同情或怜悯,不收钱,是因为她知道对待什么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奏效。

    对精明刮利的朱茜,要钱就管用,这样?会让她觉得用钱就可以控制江禧,这样?那个女人才不会乱搞事,才能有效地稳住她。

    任务还在继续,她同样?也需要稳住黎贝珍。对待那个恋爱至上的女孩子,钱没用的,男人才行。

    可港城那么大,江禧要去?哪里找人?她没时间了,也不想在一个毫无价值的渣男身上多浪费半点精力。

    不如?,就想办法让他?主动出现好了。

    “周宗宇?”周时浔似乎有些没想起?来这谁,也不太明白这种时候,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出现在他?们之间。

    眼?见?气氛凝固,一旁震惊看完全过程的仲一稍显尴尬地清清嗓子,适时出声介绍说?:“黎小姐指的是老板另一位堂弟吗?”

    “没错。”江禧朝他?挑了个笑容,告诉周时浔,“就是周庆辉在西班牙的私生子,听?说?他?最近回国结婚了。”

    周时浔眯起?眼?,从?她手中?抽离手指,抄进?裤兜,似乎转瞬便恢复了不可一世的上位者姿态,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淡讽:“怎么,结过婚的男人你也认识?”

    这该怎么解释。

    江禧舔了舔唇,“算我…前任?”

    也只能这么解释。

    周时浔都被她气笑了,唇角挑着,眼?神却带着不加掩饰的阴郁,俯低身微微凑近她,与她视线平齐,饶有兴致地问她:“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有多少个前任。”

    江禧朝他?弯起?眉眼?,然后,慢慢举起?两根手指在他?面前。

    周时浔眯眸:“两个?”

    “二十个。”

    管他?呢,往多了说?吧。

    万一之后又来个王宗宇李宗宇的。

    不料周时浔倏尔挑起?眉,目光瞥过她的手指,嗤了声,懒腔懒调地戏谑:“二十个谈的是废物么?”

    他?食指点了点她的唇,“亲你连换气都不会。”

    江禧:“?”

    /

    江禧还是被周时浔带去?了医院处理伤口,好在当时周时浔出手够快,没有真的伤到脖颈动脉。

    不过手上的伤有一点严重,处理起?来稍微麻烦了些,但整个包扎过程仲一电话?接了一个又一个,但周时浔始终陪同。

    直到伤口处理干净,周时浔似乎忙于公事,没再逗留,也没有强行带江禧回港城,直接与仲一一同离开。

    不过周宗宇的事,他?直到离开前也没有表态。

    这让江禧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准。

    隔天江禧回到【遊園】,果?然没有见?到庄园内出现陌生男子的身影,也没有在相熟的仆人口中?听?到任何相关?周庆辉私生子的八卦风声。意料之中?。

    周时浔是非常难搞的男人。

    他?冷漠、傲慢、欲望寡淡。

    如?果?她不做到位,他?一定不会为她办事。

    所以,是时候再给他?多一点刺激了。江禧想。

    当晚【遊園】有一场简单的露天家庭晚宴。来的周家人大多都是年轻一辈,比如?江禧的粤语老师、也就是周庆辉的大女儿周宝娴,姑姑周曼玲,周锡风,江禧,还有周时浔。

    不过,整场晚宴江禧坐在周锡风身边,满心扑在他?身上,跟他?适当互动,向他?私下撒娇,不会过犹不及惹人厌,但又会用尽心机满足周锡风猎奇的胃口,让他?感到有趣。

    比如?,她的手受伤了,夹菜的时候不是很方便,当她反复尝试几次去?夹那块绣球菌都以失败告终,沮丧地打算放弃时,在一旁的周锡风看不下去?,动筷利落地帮他?夹到碗里。

    江禧眨眨眼?,没吃,只是轻轻偷笑。

    周锡风看她一眼?,问:“笑什么?”

    江禧伸手在桌子底下勾勾他?的小指,瞥了眼?四周,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歪头看向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周锡风嘁了声,觉得她神经,但身体?的诚实反应早已传递给大脑,大脑支配动作,下达指令,要他?倾身凑过去?。

    然后,听?到女孩耳语:“笑我喜欢的人,好像也喜欢我。”

    周锡风表情瞬间划过一丝不自然,没再接话?,只是很快坐回身子,感受到旁侧女孩依然目光灼热地在看自己,他?喉结滚动吞咽了下,没看她,只是抬手按住她的脑袋转回去?。

    两人间氛围暧昧升温,黏稠得快拉丝。

    而?正对面主座上,有人坐在最佳视角位,观赏了一整个晚上。

    一整个晚上,江禧没有与周时浔半点互动。

    甚至全程躲避与他?眼?神对视。

    直到晚宴结束。

    晚宴结束后,周曼玲招呼大家开台麻将局。江禧说?手疼打不了,先一步离席,原本周时浔也索然无味地打算离开,但被姑姑按住,说?三?缺一,无论如?何今晚要他?凑人数作陪。

    牌局开始,周氏兄弟打对门。

    周曼玲忍不了一点安静,边摸牌边聊起?刚刚离席的江禧,调侃周锡风说?:“我看你小子现在跟黎家小姑娘感情挺好嘛,之前还端着,对着人家拽天拽地的。”

    周锡风扔出东风,扫了眼?对面的周时浔,出奇地没否认,反而?顺着周曼玲的调侃话?,笑了声:“我有这么明显?”

    “嘴都要咧上后脑勺了。”周曼玲啧声。

    “她确实挺有趣。”周锡风眼?神依然徘徊向对面,“反正娶谁都是娶,娶她回来,以后生活应该没那么无聊。”

    “你说?呢,大哥。”他?问。

    周时浔虚敛眼?皮,视线平静地瞥过去?,接住周锡风裹挟挑衅意味的调笑目光,修削长指懒洋洋把玩着一张白板,矜傲自持,没说?什么,看起?来缺乏兴致的样?子。

    气氛转瞬骤陷暗潮汹涌的敌我对峙,催拉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份僵持之下——

    陡然,周时浔放在麻将台上的手机响了两声。

    他?侧低眸,斜撇一眼?,手机自动人脸识别后显示出详细讯息,他?指尖略动划了下屏幕,信息界面切换出来。

    江禧发了张照片给他?。

    准确一点,

    江禧发了一张活色生香的,

    私房照。

    再准确一点。

    江禧给他?发了一张看不见?脸,唯独袒露大腿肌肤的局部特写照给他?。

    照片上光丝明暗浓稠,线影昏聩。角度是江禧跪坐在墨灰色真皮沙发,上本身转过来,对镜自拍。

    腰臀曲蜷,孔雀蓝复古裙身收束盈软曼窈的身段,紧裹腰曲躬弯的弧度,好似一只翅翼震颤舒展的燕尾蝶。

    脆弱,娇怜,又饱满得丰腴。

    针脚繁复的裙摆高拉开叉,面对镜头撩掀其中?一边,欲遮不遮,隐约晾晒女性冷白柔腻的腰臀,再往下,是纤靓半弯的腿部线条。

    照片上她的右腿,紧紧勒缠着一条男士领带。

    黑色鸢尾暗纹领带。

    他?的领带。

    而?在靠近大腿内侧的腿根部分,湿了半截。

    周时浔下颌绷紧,薄睫敛低的眸底一瞬扭结沉郁。他?的洞察力有多敏锐,多看一眼?她跪坐的那张沙发,就能知道江禧拍照的地点,是他?在集团旗下酒店专用的私人套房。

    此刻却被江禧占据。狡猾的小姑娘正在放肆贪享他?的领域,在他?的地盘上,做一些需要他?提供帮助的“坏事”。

    或许是他?盯着那张照片时间过久,惹得旁座的周曼玲八卦心顿起?,好奇地探头张望过来,自然也成功看见?了那张照片。

    她震诧之下的惊叫还没出口。

    江禧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分秒不差。

    牌局被叫停,在场众人下意识纷纷看过去?。

    周时浔快一步捞起?手机,贴近耳边。

    不过,他?竟然没有立刻起?身走人,而?是情绪莫辨地撩起?眼?,看向对面,然后在桌上所有人的瞩目下接起?她的电话?。

    当下气氛太过死寂。

    女孩的声音透过电流稀释,隐隐约约地,从?周时浔的手机听?筒内传了出来。

    周时浔清楚听?到了江禧的问句。

    也听?得到她的喘音。

    她说?:“周时浔,今晚…你想看我穿黑色,还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