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朋友
太阳开始西移,岁庭衡送拂衣出宫。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偶有花枝探过红墙,惹得拂衣忍不住抬头去看。
“康阳姑祖母说的刘子贺……”岁庭衡看着前方的东凤门,缓缓停下前进的脚步:“如果早知他心仪你,上次在蹴鞠场,我?该多?勉励他几句。”
“殿下,您可别多?想,臣女跟刘家郎君不熟,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拂衣解释:“殿下千万别因为臣女,对?谁另眼相待。”
“原来你与?他不熟悉。”岁庭衡眼中晕染上点?点?笑意:“如此说来,刘大人行事冒昧了些,只顺着自己心意,却不顾忌你的为难。”
“这种小?事,臣女也?没放在心上。”
“你不放在心上,不是他冒昧的借口。”岁庭衡单手负于身后,优雅地继续往前走:“真心爱重你的人,哪里舍得你为难。刘大人到底是年轻了些,还不懂怎么体贴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刘子贺好像比太子还要大一岁?
拂衣笑着点?头,太子说什么都对?,她不反驳。
两人走到东凤门,岁庭衡看到停在东凤门外的云家马车,他停了下来:“接你的马车到了。”
“殿下,臣女告退。”拂衣走出东凤门,上马车时往后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还站在原处,长身玉立玉冠锦袍,无比矜贵与?优雅。
她微微一愣,弯腰坐进马车,就看到坐在里面的云照白。
“哥……”拂衣有些心虚。
“看来你此行很顺利。”云照白把手里的书扔到桌上:“半个时辰前,礼部到家里宣旨,陛下册封你为郡主,你做了什么?”
“我?就是做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拂衣用手比了小?小?的一段距离:“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乱来的。”
“拂衣,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云照白注意到拂衣发包有些扁,仿佛被人捏过。他从马车的抽屉里取出一把木梳,示意她坐到自己面前。
“哥,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安危开玩笑。”拂衣乖乖坐到云照白面前。
给拂衣拆开发髻,云照白熟练地给她梳着头发:“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记得告诉我?们。”
“好。”拂衣抱住云照白胳膊:“哥哥最好啦。”
“哎,别动!”云照白让拂衣坐好,利索地帮她挽好发髻:“出门一趟,还跟小?时候一样,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这发髻是陛下捏乱的。”拂衣叽里咕噜把她小?时候跟陛下结识的经过告诉云照白,云照白沉默半晌后道:“你小?时候回家跟我?说过,有个大人哭着在地上耍赖要走了你的半荷包糖,没想到此人会?是陛下。”
这种有损君威的事,陛下却特意跟妹妹提起来,究竟是陛下真的喜爱拂衣,还是以此展示他对?云家的信任与?看重?
陛下登基仅两载,朝中旧势力犹存,文臣武将?上下也?并非一条心,陛下想要彻底掌握朝中大权,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支持。
“难怪陛下会?在短短几个月里,给你升了两次爵位,皇后娘娘与?太子也?待你亲近。”云照白把木梳放回匣子,捧着拂衣的脑袋欣赏了一下自己梳头发的手艺:“陛下是位仁慈明君,平日?你与?陛下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不要有顾虑。”
“哥哥,明年朝廷加开恩科,你可要去参加科举?”
“现在还不合适。”云照白帮她理好发钗:“我?也?不急于入朝堂,再等几年吧。”
“哦。”拂衣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云照白看了眼桌子上的点?心:“这些都是你喜欢的点?心,怎么不吃?”
“刚在宸玺宫吃过点?心,现在吃不下。”拂衣翻出一册话本子,选了个姿势斜靠好:“哥哥你自己吃吧。”
宸玺宫……
云照白拿起一块点?心,扭头看了毫无仪态可言的拂衣:“方才太子殿下送你到了东凤门?”
拂衣看着话本,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云照白眉梢微皱,把点?心扔进嘴里,太子殿下待臣下已?经如此体贴了?
马车经过四方馆时,拂衣听到张扬的喧哗声,扔下话本往窗外看去。
“是离岩国的人。”云照白脸色变得难看。
先帝在位时,离岩国数次侵扰边关,先帝宁可割地赔款,也?不愿抵御外敌。以至于离岩国越来越目中无人,在他们大隆朝也?自视高人一等。
四方馆隶属于礼部管辖,专供国外使臣居住。见到离岩国的使臣,对?着大隆百姓与仆役吆五喝六,拂衣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
“连个箱子都抬不好,你们知不知道箱子里的宝贝价值连城,隆朝人真是没用……”
“使者的箱子贵重,为何不自己抬。”拂衣眼见离岩国使臣举起鞭子,想要鞭打?四方馆仆役,伸手拦住他的鞭子:“难道贵国国君舍不得为使者多安排几个下人,只能?求我?们隆朝的人来帮助你们?”
“你是何人?”离岩国的使臣长得人高马大,见一名年轻女子敢拦住他的马鞭,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傲慢与?不满:“我?乃离岩国车骑将?军,你们隆朝皇帝见到我?都要客气?三分?,你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敢在本将?军面前无礼?这就是你们隆朝的待客之道?”
“车骑将?军威风凛凛,确实令人敬仰。不过我朝陛下刚登基两年,从未见过将?军,这客气?从何而来?”拂衣把此人推开:“来者是客,我?大隆朝向来热情待客,但也请将军不要忘了客随主便。”
“伶牙俐齿,本将?军懒得跟你计较。”他指向四方馆的一个仆役道:“把你们礼部尚书叫来,本将?军要好好问他,隆朝这是什么意思?”
仆役偷偷看了拂衣一眼,没人敢挪步子。
“将?军如此嚣张,究竟是来贺喜还是来添堵的?”拂衣微微抬起下巴:“这里是我?们大隆朝,还请将军遵守隆朝的礼仪。”
“是啊,在我?们隆朝地界,你居然还想欺负我?们的人?”
“姑娘说得好,连客随主便都不懂的人,都是茹毛饮血的无礼之辈!”
“哼。”车骑将?军看不上隆朝的软弱无能?,但是见到有人对?他强硬无礼,亦不觉得高兴,他看了眼围在四周的百姓,把马鞭塞回腰间:“本将?军不与?你一个女流之辈计较。”
隆朝上一任皇帝软弱无能?,新任皇帝是连上任皇帝都骂过的窝囊废,胆子肯定比上任皇帝还不如。
这个嚣张的女人不用他来收拾,消息传到隆朝皇帝耳中,自会?有人来向他赔罪。
想到这,他轻蔑地看了拂衣一眼:“很快你就会?知道得罪本将?军的下场。”
拂衣也?哼了一声:“还请将?军别忘了遵守大隆的礼节。”
说完,也?不理会?他,转身就走。
“她居然还说本将?军嚣张,我?们究竟谁更嚣张?”车骑将?军扭头问四周的人:“她是谁家的女子,胆敢如此对?待本将?军?”
四方馆的仆役撇开头,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离岩国的手下们各个神情愤怒,仿佛受了天下的屈辱。
“将?军,属下好像见过这名女子。”副将?小?声道:“四年前,属下来隆朝做客,在皇宫中见过她,据说她是宁王的心上人。”
“宁王?”车骑将?军不解:“继承帝位的是隆朝大皇子,宁王都自身难保了,她还敢这么嚣张?”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副将?面露狠意:“不过此女敢对?将?军您无礼,我?们定要隆朝皇帝给您一个交待。”
“不愧是朕想认为女儿的人,干得漂亮!”皇帝听说云拂衣与?离岩国车骑将?军发生冲突后,激动地拍响桌子:“朕早就等着有人站出来杀杀离岩国的威风,拂衣替朕开了一个好头。”
“衡儿,替我?磨墨,我?要亲自题字赏赐拂衣。”皇帝激动得脸都红了。
“父皇,云姑娘不好书法,不如您赏她一些金银珠宝?”岁庭衡没有动弹。
“嘶。”听到金银珠宝有些心疼,可是想到这是赏给云拂衣的,皇帝还是忍痛让御前总管亲自挑了几件珍宝,让他带去云家。
“拂衣这姑娘长得好,性子好,能?玩能?跳,还有一身正?义,若不是你喜欢知书达礼的女子,我?真想让你把她求娶回来。”皇帝遗憾地叹息一声:“这样的小?姑娘多?好啊。”
岁庭衡欲言又止:“父皇,儿臣何时说过……”
“可惜云家没有嫁女的意思。”皇帝连连摇头:“朕还偷偷探过云爱卿的口风,他们家宁可把女儿养一辈子,也?不愿她所嫁非人。”
岁庭衡沉默下来。
“我?没说你不是好夫君的意思,只是你不喜欢她,娶回来岂不是让人受尽委屈。”皇帝拍了拍岁庭衡的肩膀,从桌子下掏出厚厚一叠纸:“这是你母后给我?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人。”
“不用了。”岁庭衡看也?不看那一叠画像,面无表情道:“父皇,儿臣没有喜欢的女子。”
“为父看这些女子都是才华横溢……”
“父皇,儿臣喜欢的人,并不一定需要有很多?的才华,也?不一定要能?诗会?画。”他朝皇帝作了一个揖:“父皇,儿臣累了,想回去休息。”
“累啦?”皇帝到底是心疼儿子:“我?还想着让你带张福走一趟云家,既然你累了那就……”
“父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朝臣明白你对?离岩国的态度?”岁庭衡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他走出御书房,直接去了帝王私库。
御前总管张福正?在内库挑选适合赏赐的珠宝,听到身后脚步声,警惕地回头,见是太子殿下,又放松下来:“殿下。”
“张公公不必理会?孤。”岁庭衡目光扫过一排排珍宝:“孤自己看。”
“是。”话音刚落,张福就看到太子殿下把一盒粉色琉璃取下来,放进身后太监的托盘里。
见张福看着自己,岁庭衡侧首看他:“怎么?”
“下奴失礼。”张福连忙低下头,随后他就看到太子又取下好几盒珠宝。
“殿下,这个真不能?拿。”眼见太子要拿走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张福跪到太子面前:“陛下要留着这个给娘娘刻私章。”
岁庭衡把盒子放回原位,顺手取走一个金珠玉宝摆件:“这些东西赏赐云郡主已?经足够,不用再拿别的了。”
张福看着太子身后那十几个锦盒,笑得比哭还难看:“殿下说得是。”
是太子拿的,与?他无关,陛下就算再心疼,也?应该不会?怪他。
云拂衣与?离岩国使臣在四方馆门口发生冲突的事,早已?经传到各个朝臣耳中,有人觉得解气?,有人觉得她太过冲动,但几乎没有人因为此事对?她辱骂。
直到太子出宫去往云家的消息传出,众朝臣开始紧张起来。册立大典在即,太子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出宫,现在直接去往云家,分?明是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陛下,会?不会?让云拂衣去给离岩国使臣赔罪?
拂衣看着赏赐如流水般抬进云家,忍不住悄悄拽了一下太子的袖子,轻声问他:“殿下,这……真是陛下赏赐的?”
“嗯,是父皇赏赐的。”看着离自己极近的拂衣,岁庭衡学着她的样子,弯腰在她耳边小?声道:“也?是我?亲自给你挑的。”
“殿下,您……”
“拂衣,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岁庭衡笑容温柔:“有好东西,我?想跟好朋友分?享。”
拂衣这才注意到,殿下已?经不再称呼她为“云姑娘”,而是叫她“拂衣”。
见她不说话,岁庭衡眼神黯淡下来,随后又笑了:“没关系,只要云姑娘喜欢这些就好。”
“殿下与?臣女自然是朋友。”
此言一出,她就看到岁庭衡笑容缱绻,如夏荷初绽,清新而又高雅。
没人能?眼睁睁看着美男失落,她年纪轻轻的,如何能?做到不为男色所动?
第32章 无礼
“太子殿下,请您上坐。”云照白见?妹妹与太子越站越近,还头?挨着头?说悄悄话,含笑?走到两人?中?间:“请。”
岁庭衡在上首落座,几番寒暄过后,柳琼枝对太子的态度已经从生疏客气到亲切欣赏。
拂衣想,太子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如果想要与谁结交,那真是手?到擒来。
“拂衣一片忠心,父皇与我都看在眼里。”岁庭衡笑?容不减:“父皇常在私下跟我说,夫人?您与云尚书教导有?方,所以云郎君与拂衣才如此不凡。”
“陛下谬赞,臣妇这两个孩子,一个憨一个倔,很?是不省心。”柳琼枝笑?容灿烂,扭头?看了眼一双儿女:“让殿下您见?笑?了。”
“云郎君的《叹充赋》让人?惊叹,我曾反复诵读数次,至今也不能忘。”岁庭衡诵念出几句《叹充赋》中?的句子,面带赞赏:“这几句我尤其喜欢。”
“能让殿下诵阅,是在下的荣幸。”云照白没想到太子真看过自己所写的这篇文章,起身作揖:“谢殿下夸赞。”
《叹充赋》并?不是他最出名的文章,但却?是他在充州与妹妹团聚后所作,里面满是他的喜悦与祝福,所以他自己很?喜欢这篇文章。
现在见?殿下也喜欢这篇赋,他看殿下的眼神有?了几分看知音的意味。
“拂衣回?京以后,数次替父皇分忧,父皇与母后都恨不能拂衣是我们家的人?。”岁庭衡的目光与拂衣视线交汇,对拂衣展颜一笑?。
柳琼枝瞬间明白过来,太子这是告诉他们,皇上很?满意拂衣对离岩国使臣的态度,也是在借着这件事,向朝中?大臣表明他的立场。
她有?些庆幸,当今陛下是个有?血性的帝王,边疆的将士与百姓总算有?了盼头?。
“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岁庭衡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柳琼枝不敢挽留,带着拂衣与云照白一路把?人?送到大门口:“恭送殿下。”
岁庭衡伸手?扶住柳琼枝准备往下拜的手?,侧首对柳琼枝身后的拂衣道?:“不用担心,有?我与父皇在,不会允许离岩国使臣对你无礼。”
拂衣扬起嘴角笑?起来:“臣女知道?,谢谢殿下。”
见?到她笑?,他不自觉也跟着扬起嘴角,直到坐回?马车,四周都安静下来以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嘴角是上扬着的。
他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马车已经离开?云家,他能看到的,只有?身着金甲的金吾卫。
“殿下,您有?何吩咐?”守在车窗旁的金吾卫见?殿下掀起了帘子,连忙低声询问。
“无事。”岁庭衡放下帘子,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拂衣送他的玉珠。
他连拂衣送的玉珠,都不敢光明正大戴出来。
他怕世人?察觉到他的心思,逼着拂衣做他的太子妃,让她失去自由与选择。
三年前他求过天地,求过岁家列祖列宗,只求他们保佑拂衣还活着。
只要她好好活着,他便再无所求。
可是贪婪总是战胜理智……
离岩国的车骑将军还在等隆朝皇帝派人?来向他赔罪,可是直到太子册立大典开?始的那天,他都没有?等到来赔罪的人?。
“真是气煞我也!”车骑将军气得捶裂桌面:“隆朝竟敢如此瞧不起本将军!”
起得太早还在犯困的六王子被这声巨响吓得睁开?眼睛:“仲将军,你怎么了?”
“六殿下,隆朝竟敢如此瞧不起我们,末将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仲将军把?拍疼的手?背在身后:“听说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今日的国宴上,我们应该想办法给这个太子一个难堪。”
“我们不是来跟隆朝购粮的?”六王子勉强打起精神,不让困意战胜自己:“今晚跟他们闹得不开?心,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六殿下,您不了解隆朝人?。”仲将军不屑冷哼:“他们的文臣都是软脚虾,只要我们对他们态度强硬一些,他们就会害怕,到时?候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六王子皱眉:“可隆朝换了皇帝,说不定……”
“绝无此种可能。”仲将军自信满满道?:“现在这个皇帝十分不讨先帝喜欢,据说他十分平庸懦弱,这样的皇帝肯定比前任皇帝还要好对付。”
六王子沉默片刻道?:“可他若是性格懦弱,为何还未派人?来向我们赔罪?”
“那个对我无礼的女人是宁王老相好,说不定是宁王怕皇帝治那个女人?的罪,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皇帝根本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仲将军自信道?:“殿下,您箭术出众,今日末将会想办法让隆朝太子与你比箭术,让他们知道我们离岩国皇室王子的厉害。”
六王子:“……”
你想出气,却让本殿下出头,真是倒反天罡!
“行。”
算了,仲将军脾气差脑子也不好,他懒得跟他起争执。更何况在隆朝与诸国使臣面前扬离岩国威,也不是件坏事。
太子册立大典,拂衣作为新出炉的郡主,也要进?宫觐见?叩拜。
册封大典与加冠礼一起进?行,拂衣看着就觉得繁琐,偏偏太子这个当事人?却?能做到一步不错,连跪拜礼都比别人?拜得优雅好看。
祭天地,拜祖宗,太子吉服加身,最后是皇帝亲自为太子戴上了九龙金冠。
当太子金印落在岁庭衡掌心的那一刻,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拜!”
朝臣命妇齐齐跪下,皇帝把?岁庭衡扶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身边:“衡儿,看着你的脚下。”
艳阳高照,岁庭衡看着匍匐在玉阶下的众人?,目光一点点右移,在某处停顿片刻,收回?视线后举起手?中?的太子金印。
“再拜!”
“三拜!”
三拜过后,拂衣仰头?看着龙纹玉阶上的太子,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
只见?阳光照在太子的金冠与金印上,反射的光芒竟隐隐约约形成了金龙的模样。
“吉兆啊!”
有?老臣激动得近乎晕厥,拂衣注意到站在前面的康阳公主甚至踉跄了几下。
拂衣望着仍旧云淡风轻的岁庭衡,高声道?:“天佑大隆,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齐声再次跪下:“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吾儿天命所归。”皇帝比朝臣们还要高兴,对太子大出风头?这件事没有?半点芥蒂:“得此储君,乃我大隆之福。”
宁王与宗亲们跪在一起,他看着比岁庭衡还要高兴的皇帝,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父皇还在时?,就算对他宠爱到骨子里,对他也存了几分猜忌。
多疑是每个皇帝的通病,他不信他这位好皇兄能一直容忍太子在民间的威望超过他。
使臣团见?到这样一幕,也低着头?窃窃私语。
“真是吉兆?”
“谁知道?呢,隆朝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是他们耍的手?段。”
“有?这样的手?段,为什么不用在皇帝身上,这不合理啊。”
“难道?太子自己干的?”
“干这种让皇帝猜忌自己的事图什么,图日子过得太安稳?”
“六殿下……”仲将军皱起眉头?,对六王子轻声道?:“末将看这个太子文质彬彬的模样,箭术肯定比不过你。”
六王子没有?说话。
隆朝太子箭术不好,但是他命好啊。
隆朝皇帝没有?其他孩子,他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即使发生这种抢皇帝风头?的事,皇帝也能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们离岩国的王子们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好的事。
繁冗的仪式终于结束,众人?进?殿入席落座,各国的贺礼也呈了上来。
各国使臣都按照隆朝礼节,给帝后太子见?礼,唯独离岩国例外,行的是离岩国礼节。
见?皇帝与太子都没多大反应,仲将军坐回?桌边后道?:“六殿下,末将料得没错,新?皇帝是个懦弱不堪的人?。”
六王子看着处处彰显着出尘气质的太子,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他微微抬起手?上的酒盏。
与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眸对上,六王子心中?有?些怪异。
这双眼睛让他想到了离岩国高山上的积雪,纤尘不染,终年不化。
他率先错开?视线,侧首往四周扫视,被对面一位身着水色宫裙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六殿下,看到那个穿着水色衣服,被几个女子簇拥的女人?没有??”仲将军站起身:“她就是前两日冒犯末将的人?,末将要好好会一会她。”
“姑娘,前几日姑娘与本将军有?些误会,只要姑娘愿意饮下九杯酒,此事就当揭过了。”仲将军把?酒壶重重放到桌上,双目灼灼盯着拂衣:“不知姑娘能否给本将军这个面子?”
仲将军声音不小,四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岁庭衡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将军对四方馆仆役无礼,本郡主看得一清二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拂衣轻笑?出声,风淡云轻的放下手?中?酒杯:“如果仲将军愿意喝下九杯酒,那么本郡主愿意给将军一个面子,让你有?解释的机会。”
正准备开?口替云拂衣说话的文臣们听到这话,顿时?闭上了嘴。
若论气人?的本事,还是纨绔比较强。
“看来姑娘还没想明白。”仲将军眼含戾气:“是你得罪了本将军。”
“仲将军。”宁王开?口道?:“请不要无礼。”
“宁王殿下,你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何必急着替心上人?出头??”仲将军不屑地看了宁王一眼:“还是说,您准备替她喝酒?”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一片死寂,无人?敢出声,只是用眼神在几个当事人?身上疯狂试探。
宁王妃抬头?看向拂衣,几乎掩饰不住眼中?的愕然?。
难怪宁王府的下人?从不在她面前提云拂衣,即使她主动问起来,也是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原来……
“仲将军,骂人?的方式有?很?多,但你骂得也太脏了。”拂衣眉梢微挑:“就因为我阻止了你的无礼,你就要如此羞辱我?”
吵架就吵架,怎么还带人?格羞辱?
“羞辱?”仲将军就算再粗心,也察觉到大殿上气氛有?些不对劲。
“宁王一个有?妇之夫,你拿他与我牵扯在一起,不是羞辱又是什么?”拂衣抚着鬓边的步摇,似笑?非笑?:“京城谁不知道?,我云拂衣只喜欢干净的小郎君。”
众人?:“……”
他们没听说啊。
咳咳,不过成了亲的宁王,确实比不得俊美?小郎君干净。
众人?扭头?看宁王,当事人?脸色难看得仿佛要给先帝上坟。
“不知将军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宁王妃浅笑?开?口:“云郡主与宁王没什么交情,倒是与本王妃亲如姐妹,你不如说她是本王妃的心上人?。”
仲将军身后的副将一头?雾水,他记得明明是宁王与云拂衣关系甚密,这宁王妃从哪冒出来的,怎么还跟自己丈夫抢女人?了?
隆朝女人?玩这么大?
仲将军还想说些什么,坐在上首的太子突然?开?口了。
岁庭衡眼神清冷:“仲将军,这是我大隆的郡主,容不得任何人?无礼。你若再多言,孤会视你为挑衅。”
第33章 无需自卑
仲将军没有料到隆国?太子会在此刻为云拂衣出?头。
宁王是皇帝的?手下?败将,太子为何会替手下?败将的?旧情人出?头?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借着这个机会挑事。
“太子殿下?,末将只是听闻了?一些?旧事,所以才误会了?云郡主与宁王的?关系。”仲将军朝拂衣敷衍地?拱了?拱手:“末将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请郡主见谅。”
“给将军多上两坛酒。”岁庭衡眼神?如霜:“不会说话就多饮酒,免得将军以为我大隆待客不周。”
“多谢太子赏赐。”眼见仲将军又要发作,六王子按住他?的?手,向岁庭衡举起酒杯:“在下?居住在京城的?这几日,常听人夸赞太子殿下?文采斐然,仪表堂堂,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岁庭衡看了?他?两息,语气淡淡:“不知你是贵国?哪位皇子?”
听到这句话,拂衣差点没有笑出?声来,离岩国?王子说太子名不虚传,太子偏偏问?对方是哪位皇子,就差没直接问?“你哪位”了?。
“在下?行六。”六王子笑容不变。
“原来是六王子。”岁庭衡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唇角就放下?:“孤听闻贵国?大王子擅文,二王子擅画,三王子擅武,四王子擅书法……”
他?慢悠悠地?细数离岩国?诸位王子的?才能,偏偏刚好?略过?六王子:“不知六王子擅长什么?”
六王子脸上温润的?笑容,变得有几分僵硬。
“我家六殿下?文武双全,尤擅箭术。”六王子的?长随有些?不高兴,所有王子的?本事隆朝太子都知道,为何偏偏不知道他?家殿下?的?本事?
“哦。”岁庭衡微微拖长音调:“原来如此。”
随从:“……”
就这?没啦?
好?歹用场面?话夸奖两句啊。
拂衣用袖子里伸出?大拇指,朝岁庭衡竖了?竖。
原来平日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气起人来,还挺厉害。
两人视线交汇,岁庭衡目光扫过?她的?拇指,嘴角微扬,借着饮酒的?动作,才把嘴角压回去。
“小王资质平庸,比不得兄弟们才能出?众。”六王子起身拱手道:“不知太子殿下?能否与小王切磋一番,好?让小王得您一番指教。”
隆朝众臣皱起眉头,今日是太子的?加冠礼及册立大典,离岩国?王子想以切磋的?名义给他?们隆朝添堵?
“六王子,我朝太子殿下?文武双全,让太子殿下?与你比试,岂不是恃强凌弱?”拂衣站起身,朝帝后方向拱了?拱手,再?朝六王子道:“我隆朝讲究以德服人,怜小护弱,不如让臣女与你比试,无论输赢,也能让太子殿下?指导我们。”
六王子:“……”
我自谦一下?,你们还真蹬鼻子上脸,以为我没本事?
“王子不要紧张。”拂衣走到殿中央,把宫人呈上来的?弓握在手中:“我向来是个不学?无术的?,你放心比试。”
皇帝看着六王子进退不能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在殿下?设靶,诸位都随朕出?去看看。”皇帝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带着众人走出?内殿,还不忘宽慰六王子:“六王子不要紧张,就算你输了?,我们大家都能理?解。”
“对对对,输赢不重要,不过?是年轻人的?玩闹。”
“太子殿下?请站此处,这里看得最清楚,方便您等?会指教六王子箭术。”
“大家都让让,别影响六王子发挥。”
康阳公主这些?女眷也没闲着,一个说“六王子别担心,云郡主只是个没多大本事的?纨绔”,另一个就说“六王子,云郡主文不成武不就,十分好?对付。”
句句贬低云拂衣,句句又都在说,赢了?云拂衣很正常,输了?才是不对劲。
偏偏他?们各个还都一副体贴他?的?模样,就差帮他?呐喊助威了?。
六王子面?色冷若冰霜,他?早就知道隆朝人诡计多端,但没想到他?们如此厚颜无耻。
“太子殿下?,若小王赢了?云郡主,能否见识一下?您的?箭术?”六王子接过?宫人递来的?弓箭,心里打了?个突。
弓的?重量与材质跟他?平日使用的?弓没有太大差别,弓弦也是最好?的?材质,隆朝人没有在弓上面?做手脚,而且他?们连自己用箭的?习惯都清楚,可见隆朝对离岩国?了?解得有多透彻。
“可。”岁庭衡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摆弄弓箭的?云拂衣身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拂衣抬头对他?灿烂一笑,取了?一支箭搭在弦上,对六王子道:“六王子,不知你想怎么比?”
“云郡主是个弱女子,小王就陪云郡主玩耍一场。”六王子见云拂衣把箭在弦上扭来扭去,气得笑出?来,隆朝居然真让一个不擅箭术的女人与他比试,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就比十箭,十支内,谁中的?靶心越多,谁就赢了。”六王子拉弓射箭,利箭飞驰而出?,重重插在了?靶心:“这是小王的第一箭。”
随后,他?又连射九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好?精湛的?箭法。
使臣们惊呼连连,隆朝的?官员们面?上带笑,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事情有些?不妙啊。
“王子好箭法。”拂衣终于搭好?箭,箭尖对准靶子:“不像我,准备了?半天才敢动弓。”
“嗖!”
第一支箭插在了?靶心。
拂衣松了?口气,满脸庆幸:“哎呀,运气真好?,开门红。”
仲将军双手抱胸,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个女人有点运气。
但是随着第二支、第三支甚至接连五支都射中靶心后,仲将军松开手臂,神?情严肃地?站直了?身体。
不对劲,这个云拂衣分明懂得箭术。
“真奇怪,平日我都是三射两不中的?,怎么今日反而有如神?助?”拂衣小声嘀咕着,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崇拜的?回首看了?一眼太子。
各国?使臣自然也没错过?这一幕,顿时各个开始沉思起来。
平时射箭不中,今日却有如神?助,还有太子册立时,突然反射出?的?金龙……
难道……
片刻间,有些?使臣猜测到一种荒诞的?可能,瞪大了?眼睛。
难道隆朝当真是天命所归,连上苍都要保佑他?们?!
嗖嗖嗖。
又是接连三箭射中靶心。
隆朝官员眼神?热烈地?盯着拂衣手中的?那支箭,藏在袖子里的?手都要扭成了?麻花了?。
一定要中啊,一定要中!
“老天保佑,岁家列祖列宗保佑。”康阳公主拨弄着手串,闭着眼小声嘀咕:“一定要让云拂衣射中,一定要让她射中。”
刘小胖小声凑到康阳公主耳边:“祖母,她如果射中就要大出?风头了?,您也能接受?”
“她出?风头总比离岩国?人出?风头好?。”康阳公主眼睛都不敢睁,继续在心里默默呼唤岁家列祖列宗。
如果他?们保佑云拂衣射中靶心,下?次祭祖她多给他?们上几炷香。
咚!
第十支箭在万众瞩目中,稳稳插中靶心。
人群里发出?欢呼声,拂衣把弓递给宫侍,笑眯眯地?走到六王子跟前?:“六王子箭箭术精湛,我今天运气不错,有幸与您打个平手,真是件大喜事。”
仲将军表情有些?微妙,能够百步穿杨的?六殿下?跟你一个女流之辈打成平手,喜从何来?
“仲将军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拂衣一脸不解地?望向仲将军:“你们口口声声说六王子资质平庸,现在看到六王子十发十中,难道你们不为他?感到高兴吗?”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拂衣用谴责的?目光扫视一遍离岩国?使臣,安慰六王子道:“六王子不要因为个别人的?偏见难过?,我们大隆所有人都很敬佩你的?箭术。”
她指向欢呼的?人群:“你看,大家都在为我们欢呼,所以您无需自卑。”
六王子:“……”
离岩国?使臣们:“……”
好?恶毒好?直白的?挑拨离间。
六王子笑得牙都被?咬碎了?:“多谢云郡主。”
“不必客气。”
“云郡主说得对,六王子的?箭术确实令人惊叹。”岁庭衡手里拿着一把弓,走到两人中间,如玉般的?手接过?宫人呈上的?一支箭,搭在了?弦上。
嗖!
箭划过?半空,插在拂衣方才射的?最后一支箭旁边。
两支箭挨得紧紧的?,仿佛连体婴一般。
“孤不太擅长箭术,只是平日闲暇玩乐时,偶尔摸一摸弓箭。”岁庭衡淡淡一笑,寒潭般的?眼眸带着迫人的?气息:“六王子若是想学?箭术,可以向我朝武将请教。他?们都是奋勇杀敌,以一敌百的?勇士。”
六王子看着岁庭衡射出?的?那支箭,眼瞳轻颤,低头掩饰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太子殿下?谦虚了?,这一支箭已经尽显您的?风采。”
这个太子,绝对不是懦弱无能之辈!
拂衣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有这么好?的?箭术,她看着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不值一提的?太子,脑子里突然就明白何为“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高声笑道:“都很不错,大家重回宴席,继续饮酒。不过?箭术确实是太子不值一提的?本事,与在座诸位将军比起来,太子还差得远呢。”
隆朝官员们各个喜笑颜开,吹捧的?话绵延不绝。当然,待客热情的?他?们也没忘记六王子,每夸奖太子几句,也带他?一句。
“六王子也很不错,跟云郡主不相上下?。”
“云郡主自小跟着曹将军学?习武艺骑射,六王子您能跟她比成平手,说明您也很厉害。”
“六王子的?本领我们都看在眼里,说您资质平庸的?人都没眼光。”
离岩国?使臣们:“……”
没比之前?,是谁说云郡主不学?无术,又是谁说云郡主文不成武不就的??
骗子,都是一群不要脸的?大骗子!
隆朝百官确实很高兴,他?们其实也没料到,云拂衣能如此争气,不仅与离岩六王子比成平手,还把离岩使臣气得说不出?话来。
纨绔固然糟心,但如果这个纨绔气的?是别人,那么……
那么她就不是纨绔,而是机敏聪慧的?好?姑娘。
宁王看着光彩照人的?拂衣,半晌后回过?神?,发现卢似月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身边走开。
他?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卢似月正与几个宗室郡主、县主说笑,这些?宗室女眷们对卢似月十分亲近,再?不见往日的?客套与疏离。
宗室的?人向来见风使舵,他?现在身份尴尬,卢似月身为他?的?王妃,她们怎么会真正接纳她?
他?仔细观察着这几个宗室女子,岁安盈、岁宛、林锦、杨素青……
刹那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云拂衣。
这些?宗室女子都与云拂衣交好?。
“殿下?。”借着与众人一起回内殿的?机会,拂衣走到岁庭衡身边,小声道:“殿下?箭术令臣女惊叹。”
您还有多少惊喜是大家不知道的??
“不过?是近两年学?了?一点。”岁庭衡微微俯首,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不及拂衣。”
心神?不宁的?宁王穿过?人群,怔怔看着不远处站得极近的?两个人。
岁庭衡站直身,朝他?所在的?方向斜睨一眼,笑了?。
第34章 刺客
“王爷。”卢似月走到?宁王身边:“大家都已经?进内殿,我们也进去吧。”
“似月与安盈何时关系变得这么好??”宁王收回神,与卢似月并肩走在一起:“为何这些事你没有?告诉过我?”
“就是近两个月的事。”卢似月皮笑肉不笑:“妾怎么好?拿内宅女?眷小事叨扰王爷。”
“是吗?”宁王扶着?卢似月跨过门槛,松开她的手:“本?王还以为王妃故意瞒着?,就像……”
他压低声音:“就像本?王不知王妃何时与云拂衣关系这么好?,众目睽睽之下,宁可损毁自己的名?声,也要帮她说话?。”
“妾也不知道王爷曾与拂衣有?过交情。”卢似月用?团扇遮着?脸,“王爷在京中处处不受待见,若非看在拂衣的面?子上,京中女?眷又怎么待我如此亲近?”
宁王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卢似月优雅一笑,提着?裙摆落座,对坐在她旁边的康阳公主轻轻颔首。
自从那次蹴鞠赛以后,宗室里给她递帖子的人便多起来,宴会上也会有?人主动与她说话?,再没让她受到?冷待与尴尬。
嫁到?京城的这几?个月,卢氏一族远离她,皇室宗亲忌惮她,宁王与她也只是表面?情分,府中很?多事务都不让她接触。卢家需要信守承诺的君子美名?,宁王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王妃,唯独只有?她自己的喜怒无人在意。
直到?……
她望向云拂衣,直到?她的出现。
拂衣见卢似月看着?自己,朝她举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仰头饮酒。
“拂衣。”曹三郎拎着?酒壶挤到?拂衣身边坐下:“恭喜你的箭术又进步了。”
“说重点。”拂衣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知道他有?事相求。
“明天你有?没有?事?”曹三郎帮她倒满酒:“我跟人组了场蹴鞠比赛,你来帮我踢一场。”
“明天没空。”
“五十两。”曹三郎比了个五。
“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
“一百两……”
“成,我帮你踢半场。”拂衣端起酒杯:“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看在我们多年友谊的份上。”
“多谢老大。”曹三郎喜笑颜开:“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退下吧。”拂衣摆手。
“好?嘞!”曹三郎浮夸地行了一个礼,抱着?酒壶转身就跑,不小心撞到?一个宫女?身上,宫女?手中的酒壶被撞翻,酒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溅在了曹三郎与一位使臣身上。
“求贵人恕罪!”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是他走路不长眼睛,与你无干,把地上的收拾干净,下去换身衣服。”拂衣没好?气地瞪了曹三郎一眼:“国宴上不要冒失。”
曹三郎向那位受到?牵连的使臣致歉,使臣笑着?表示无碍。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使臣看到?拂衣,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没想到?姑娘竟是大隆尊贵的郡主,上次多谢郡主指路。”
曹三郎疑惑地看着?拂衣,用?眼神问她:你认识此人?
拂衣微微摇头。
“郡主,在下是南胥国的王孙,此次来大隆,不仅是为了给贵国太子殿下贺喜,还想留在大隆,学习你们美丽的文?化。”南胥国王孙见拂衣没有?想起自己来,解释道:“郡主可还记得前几?日京兆府外?,你帮我指过路?”
“原来是你。”拂衣对他礼貌颔首:“王孙可有?找到?彩音坊?”
南胥国毗邻大隆与离岩国,只是国小力弱,既不敢得罪离岩国,也不敢得罪大隆,这些年一直左右逢迎,力求自保。
“幸而有?郡主指路,在下成功找到?了。”
“王孙的大隆话?说得很?好?,口音与我们隆朝人无异。”拂衣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收拾碎酒壶的宫女?,眉头微皱,开口道:“你先别收拾了,随我出来。”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白着?脸道:“奴婢遵命。”
她给曹三郎使了个眼色,带着?宫女?从侧门去了后面?安静的地方。
“郡主,您……您有?吩咐?”宫女?缩着?肩膀,看着?寂静无人的四周,声音抖得更加厉害。
“隆朝的宫侍,无人敢撅着?臀对着?贵人的面?,此为大忌。”拂衣取下挂在手臂间的披帛:“你混入宫宴中有?什么目的?”
“求郡主恕罪,奴婢一时害怕,忘了宫中的规矩,求郡主饶了奴婢的无心之失。”宫女?吓得跪了下来,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宫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高声道:“请郡主明鉴,奴婢绝没有?勾引贵人的意思,您就饶了奴婢吧。”
拂衣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岁庭衡与曹三郎,轻笑了一声。
“太子殿下!”宫女?发现太子的身影,顶着?满脸磕出来的血,跪行到?岁庭衡跟前:“求太子殿下救救奴婢。”
岁庭衡侧身避开几?步,没让宫女抱住自己的腿。
“太子殿下。”察觉到岁庭衡的动作,宫女?不再向他靠近,而是哭泣道:“求太子明鉴,奴婢出身卑微,如何敢攀扯贵人,郡主却说奴婢心比天高,还说奴婢……说奴婢下贱。”
说到?这里,宫女?已句句泣血,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
看着?宫女?唱作俱佳的表演,拂衣把手中的披帛扔给曹三郎,弯腰掐住宫女?的下巴,对着?她泪眼朦胧的眼睛笑道:“你虽不懂宫里的规矩,对宫里的手段倒是无师自通。”
宫女?哭着?不说话?,只用?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向岁庭衡求助。
岁庭衡朝暗处抬了一下手,两个穿着?云纹袍的禁卫军出现,沉着?脸走向宫女?。
察觉到?太子根本?不信自己的话?,宫女?神情一凛,拔下发间的银钗就向拂衣刺去。
“拂衣!”岁庭衡脸色大变,朝拂衣奔去。
“你是个男人。”拂衣早有?防备,在“她”拔钗的那个瞬间,就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宫女?仰头倒下,掉出两个圆圆的布团。
拂衣捡起布团塞进“宫女?”嘴里,不让他弄出动静惊到?前殿的宾客。等禁卫军押住此人,拂衣一把扒开此人的外?袍,看到?的是个平坦胸膛。
“老大!”曹三郎见拂衣直接扒人衣服,惊得原地起跳,拿披帛挡住她的眼睛,小声提醒:“咳咳咳,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你收敛一点。”
“把人带去天牢严加拷问,把女?卫安排进内殿,在宴席结束前,不能引起任何恐慌。”岁庭衡看也没看刺客一眼,走到?拂衣身边:“你可有?受伤?”
“殿下不用?担心,臣女?没事。”拂衣若有?所思道:“幸好?皇后娘娘清除了宫中的各种势力,外?面?的人想要混进来还不被人发现,不是件容易的事。”
皇宫里的人,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外?面?的人装得再像,都装不出宫侍的小心与谨慎。
“殿下。”莫闻匆匆走过来,小声道:“那个宫女?洒出来的酒没有?问题,但是酒壶上有?微量的毒液,能让人昏迷几?日却不致命,今日各国使臣众多,此人极有?可能是某个使臣带进来的。”
岁庭衡没有?说话?,他看着?正在整理披帛的拂衣,伸手帮她把披帛上的褶皱抚平:“拂衣,我陪你回内殿。”
在充满权力的地方,永远都没有?安宁的时候。
拂衣侧头看了眼岁庭衡,刚才假宫女?说了那么多,太子好?像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他竟如此相信她?
宫宴安安稳稳结束后,刺客身份就已经?放在了御案上。
“多朱国?”岁庭衡把调查报告放回桌上:“多朱与我大隆多年交好?,又地小人稀,他们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们。”皇帝叹口气:“离岩国虎视眈眈,他们去年又粮食欠收,若离岩国的使臣在宫宴上出事,那么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离岩国缺粮草,大隆国库空虚,现在两国勉强维持着?表面?平衡,但双方都知道,这份平衡维持不了多久。
“父皇,今日离岩国在拂衣手上吃亏却隐忍不发,说明他对我们有?所求。”岁庭衡神情平静:“有?所求,就有?弱点。离岩王老了,他的儿?子们却各个野心勃勃。”
“此事交给你。”皇帝最怕做动脑子的事,他毫不犹豫道:“大不了就跟他们打过一场,到?时候朕御驾亲征。”
岁庭衡板着?脸道:“父皇,夜已深,你早些睡。”
皇帝:“……”
自家崽就是不一样,明明可以直接说他是在做梦,却还要委婉劝他早些睡觉。
这怎么能不算是孝顺呢?
走出御书房,岁庭衡坐上步辇,想着?刺客诋毁拂衣时,她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莫闻。”
“殿下?”莫闻见清冷的殿下突然看着?自己,连忙躬身等着?他吩咐。
“如果?有?人诋毁你,旁边还有?另一人在场,你却不愿意解释,这是为何?”
莫闻思索片刻:“可能是……下奴不在乎那个人误会?”
回完这句话?后,他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太子开口,正准备小心翼翼抬头看太子一眼,就听太子道:“难道没有?第二种可能?”
“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下奴相信此人不会误会下奴。”莫闻灵光一闪:“比如无论别人说什么,下奴都只相信殿下您的话?。”
岁庭衡眉梢缓缓舒展开:“你说得有?道理。”
宫道上再次安静下来,直到?步辇停在宸玺宫,莫闻躬身提着?宫灯为殿下照亮,听到?殿下又突然开口:“你可曾收过别人亲手为你做的礼物?”
“殿下,下奴是个阉人,怎么会有?人为下奴送这么贴心的礼物。”莫闻隐约察觉到?太子有?些不对劲:“殿下,您想要看哪份贺礼,下奴记得好?几?位郡主县主都为您亲手荷包。”
岁庭衡瞥了他一眼。
莫闻觉得,殿下看他的这一眼有?些冷,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莫闻咽了咽口水:“殿下?”
“无事。”岁庭衡摸了摸腰间装玉珠的荷包,走到?后院为花草浇水。
拂衣愿意花心思为他雕刻玉珠,已是难得。
他轻轻抚着?花叶,不知它何时才能开花?
第35章 姐姐
“可算是结束了。”出宫后,岁安盈与林小五齐齐舒了口气,保持了一整天的?端庄仪态,她?们早已经?腰酸腿疼背抽筋。
“拂衣,刚才在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好长时间没出现,回来后神情也?不太对?劲。”岁安盈还注意?到,太子当时也?不在,等他们回来以后,殿内多了许多眼生的?宫女太监。
“发生了一点意?外,已经?解决了。”事?关朝中大事?,拂衣不好多说。
“你没事?就好。”岁安盈心领神会,岔开话题道:“离岩国的?使臣欺人太甚,竟然想让太子在这种?场合下?与他比试。幸好你反应快,不仅保住我们大隆的?颜面,还反将了他们一军。”
“看来拂衣在充州也?没有疏于练习箭术。”林小五捂着嘴偷笑:“那个离岩国六王子憋屈又愤怒的?表情,我看一次就笑一次。”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太子殿下?最后射的?那一箭,可谓是锦上添花,尽显我朝太子的?风仪与气度。”她?做得太多,如果太子是个平庸无能之辈,其他国家的?使臣也?只会觉得他们大隆是在虚张声势。
“太子殿下?的?箭术也?是跟曹伯伯学的?。”岁安盈笑道:“你们俩算得上是师承同一个人。”
“还有这事??”拂衣惊讶:“我怎么没听曹三郎提起过?”
“太子殿下?学箭术的?时间并不长,曹家向来低调行事?,所以此?事?并未对?外宣扬。” 岁安盈压低声音道:“这是两年前?的?事?,曹三郎那狗脑子,恐怕早就忘了这事?。”
两年前?……
陛下?刚登基那会儿?
“云郡主。”六王子与仲将军骑着马赶上拂衣:“郡主的?箭术令人惊叹。”
“六王子谬赞,我的?箭术平平无奇,实在不值得您的?夸赞。”拂衣对?六王子拱了拱手:“倒是六王子箭术不错,想必王子经?常苦练?”
六王子一时间不知道云拂衣这话是何意?。
“俗话说勤能补拙,我相信就算王子您资质不如您的?诸位兄弟,但您的?勤劳能弥补天份上的?不足。”拂衣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我相信您一定能够做到。”
六王子皮笑肉不笑:“多谢郡主勉励。”
一次自谦,换来无数次的?堵心,偏偏对?方还一脸好意?,他感觉自己仿佛不小心吃到了虫子,半条消失不见,半条还在果子上。
恶心又糟心。
“不客气。”拂衣笑容愈发友好,看向仲将军道:“将军战功赫赫值得人尊敬,但您也?不能因为六王子资质普通就对?他无礼,免得让人误会您有不臣之心。”
听到“资质普通”这几个字,六王子就觉得难受,他立刻道:“云郡主言重,仲将军忠心为国,小王相信他。”
“嗯。”拂衣怜悯地看着他,飞快点头:“王子不用解释,我懂,你也?是不容易。”
说完,她?连忙看了仲将军一眼:“仲将军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先告辞。”
林小五与岁安盈望着六王子,齐齐叹息一声,骑马跟着拂衣离开。
“她?们什么意?思??”仲将军望着她?们骑马离去的?背影,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问六王子,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殿下?,她?们那是什么意?思??!”
说完,就准备打马追上去。
“将军,您别动怒。”副将连忙拦住他:“这里是大隆国都,事?情闹大会惹来很?多麻烦。”
仲将军气得直喘粗气,好半晌才冷静下?来:“殿下?,这个云拂衣好歹毒的?心思?,不仅挑拨离间,还故意?嘲讽你!”
六王子:“……”
难道我不知道她?在嘲讽我,你在外面大喇喇喊出来,除了让我更尴尬以外,还有什么用?
小点声不行吗?
“回四方馆。”六王子扬起鞭子在马儿身上一挥,马儿嘶鸣着奔跑起来。道路两边的?使臣纷纷避让,不敢得罪这位离岩国王子。
“王孙,您没事?吧?”南胥国拉车的?马儿被疾驰的?骏马吓到,马车歪了歪,差点翻倒在路边。
随侍扶住王孙,愤愤不平道:“又是离岩国的?使臣,他们当真?目中无人。”
“我没事?,别让他们听见了。”南淮摇了摇头,整理好歪斜的?发冠:“皇祖父都要对?离岩国使臣客气三分,更何况我这个小小王孙。”
随侍虽不甘心,可是想到南胥国的?弱小,只能把这口气忍下?来。
无论是大隆还是离岩,他们南胥国都得罪不起。
拂衣骑着心爱的?白?马刚到家,就看到了等在院子里的?父母双亲以及哥哥。
“拂衣,来。”云望归招呼她?坐下?,让丫鬟给她?端来一碗面:“宴席上没有吃好吧?”
“谢谢爹爹。”拂衣端着面碗吃得开心,云望归等她?吃完以后,才开口道:“今日在大殿上你做得很?对?。”
“爹爹不怪我给家里惹麻烦?”
“为国分忧,为君分忧,那不是麻烦,是为人臣者的?本分。”云望归语重心长道:“这些年离岩国一直咄咄逼人,你能站出来挫他们的?威风,也?算是替大家出了一口气。”
六王子年轻,他们老臣不方便出面的事,让拂衣来做就恰到好处。
“嘿嘿。”拂衣用手帕擦干净嘴角:“我可是云柳两家的?子女,在这种?时候当然会义不容辞站出来。”
柳琼枝见她?笑得开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与宁王妃是如何认识的??”
离岩国使臣口无遮拦,宁王妃愿意?站出来帮拂衣说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云照白?笑道:“你对?宁王妃倒是毫无芥蒂。”
“宁王是宁王,卢姐姐是卢姐姐。”拂衣揉了揉吃撑的?肚子:“我们女儿家的?情谊,与男人无关。”
“我看你定是又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云照白?从荷包里取了一粒消食丸塞拂衣嘴里:“卢氏一族为了虚名,牺牲了宁王妃后半生幸福。以宁王现在的?尴尬处境,宁王妃在京城的?日子不会好过。”
“我听说近来给宁王妃递帖子的?人多了起来,这是不是你的?功劳?”云照白?把装药丸的?荷包扔给拂衣:“难怪人宁王妃为了维护你,竟然能当众说你是她?心上人的?玩笑话。”
“哥,你没参加宫宴都知道这事?了?”拂衣被消食丸酸得皱起了眉头。
“且等着吧,不出几日,京城恐怕就会有你跟宁王妃的?话本子出现。”云照白?忍不住取笑:“到时候你可别恼。”
“我有什么好恼的?,反正我是厚脸皮。”拂衣摸了摸下?巴,唯一可惜的?就是连累了卢姐姐。
“王妃。”卢似月从娘家带来的?婢女走到她?身边,神情似恼非恼,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云郡主在王府外传话,希望您能出去见她?一面。”
“拂衣来了?”卢似月面上露出喜色,放下?手中的?书,提着裙摆就准备往外面走。
“王妃,您等等。”婢女帮她?整理好衣衫,嘀咕道:“那云郡主牵着马,穿着骑装,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带,也?不知她?要干什么。”
她?家王妃可是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可不能跟着云郡主一起胡闹。
卢似月看着婢女这种?“深怕别人家孩子带坏自家人”眼神,笑着道:“云郡主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担心。”
婢女闻言,神情变得更加怪异。
完了,王妃的?心已经?被外面纨绔勾走了。
“拂衣。”卢似月脚步匆匆地走出宁王府,小跑着来到拂衣面前?:“你有何事?找我?”
“今日曹将军的?三儿子组了一场蹴鞠比赛,我也?要上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拂衣见卢似月跑得气喘吁吁,连忙伸出一只手扶住她?。
“要。”卢似月两眼放光:“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走。”拂衣单手揽住卢似月的?腰,把她?托举到马背上,等她?坐稳以后才自己翻身上马背:“今日来玩的?,都是与我相熟的?人,你只管放心玩,他们多少也?愿意?给我两分薄面。”
卢似月被她?的?话逗笑:“那今日就拜托拂衣妹妹多多照拂了。”
“姐姐不用客气!”
“王妃!”婢女追出府,就看到云郡主搂着她?们家王妃的?腰,把王妃逗得眉开眼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她?无力?地往地上一坐,好半晌才把气喘匀。
看到王妃能笑得这么开心,她?是欣慰的?。
但是把王妃哄得这么开心的?人是京城第一纨绔,就不是那么欣慰了。
到了蹴鞠场,拂衣果然受到热烈的?欢迎。这次不用别人安排,卢似月自发坐到岁安盈身边,挥动小旗子为拂衣助威。
蹴鞠比赛结束,两边队员谁也?没恼,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让曹三郎掏银子请客。
卢似月稀里糊涂被拂衣拉着再次骑上马背,在一群纨绔的?说笑声中,走进了一家乐坊。
察觉到卢似月有些局促,拂衣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别紧张,这里是喝酒听曲的?正经?地方,连杜太师家的?孙子也?常来这里的?。”
卢似月从未来过乐坊这种?地方,当她?看到台上表演的?不是乐师,而?是康阳公?主家的?孙子时,就更加震惊了。
公?主之孙身份尊重,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为人弹曲作乐?
“卢姐姐,你吃什么喝什么?”拂衣把菜谱递到卢似月面前?:“狠狠点,别跟曹三郎客气。”
“到底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曹三郎捂着脸假作伤心:“有了卢姐姐在身边,哪里还会心疼我的?荷包呢?”
“你厚皮粗脸的?,哪里有卢姐姐美丽动人。”林小五把他往旁边一推:“咱们女孩子一桌,你们男人别来凑热闹。”
众人纷纷称是,一口一个卢姐姐,把卢似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卢似月笑得红了眼眶,按照皇家辈分,其中一些人应该称呼她?为皇嫂或是皇婶。但此?时此?刻,所有人仿佛都忘记了她?宁郡王妃的?身份,只是单纯地把她?当做可以玩闹的?姐妹。
在他们面前?,可以不讲究规矩礼仪,可以不用顾忌卢家颜面,不在乎家族利益,只有玩耍与嬉闹。
她?从未体验过这样轻松的?生活。
“刘小胖,你别敲鼓,快下?来。”林小五捂着耳朵忍无可忍对?台上的?刘小胖吼道:“我耳朵都要聋了。”
“你们怎么来了?”刘小胖扔下?鼓槌,嫌弃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去玩蹴鞠了?”
他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挤进人堆,看到靠里面坐着的?拂衣,犹豫了片刻,还是用胖墩墩的?身躯挤开一个人,强行在他们中间坐下?:“那什么,看在你昨天表现得还不错的?份上,本世子决定一个月不找你麻烦。”
拂衣翻了个白?眼:“你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小爷我有钱。”刘小胖把鼓鼓囊囊的?荷包拍在桌上:“今日你们的?费用,小爷我包了。”
拂衣顿时坐直身体,把刘小胖从头打量到脚:“哎,我往日没发现,原来刘世子竟有几分威武之气。”
“那是。”刘小胖得意?仰头,对?仆役道:“让坊主准备最好的?酒来,小爷不在乎这点银子。”
他的?随侍沉默不言的?看着自家世子,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云郡主逗他们家世子,跟逗狗似的?。
偏偏世子每次还要凑上去,不知悔改。
“云拂衣,你身边的?这个人是谁?”刘小胖好奇地打量着拂衣身边的?女子,看着有些眼熟。
卢似月抬头对?他温婉一笑:“刘世子。”
“宁、宁……”刘小胖捂住自己的?嘴,警惕地往四周瞧了又瞧,企图用自己胖胖的?身躯,把卢似月挡住。
这可是宁王妃,岁瑞璟的?枕边人!
云拂衣好大的?胆子,竟然把宁王妃带进了纨绔圈子,真?不怕宁王找她?麻烦?
等酒菜上桌,趁着大家笑闹的?机会,他凑到拂衣身边小声道:“大姐,你怎么把宁王妃给带到这种?地方。”
还跟她?如此?亲密!
拂衣:“……”
见拂衣不说话,刘小胖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他把拂衣拉到角落里,紧张地问:“你这么干,宁王他知道吗?”
第36章 如意
眼?见云拂衣的眼?神越来越犀利,刘小?胖缩着?脖子道:“我没别的意思,虽然你挺讨人厌,但我不会把?这事传出去。”
“一天天的别瞎想。”拂衣没好气?道:“我跟卢姐姐是好友,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我带她出来散心有?什么不对?”
“卢氏那么大个家族,男子在京中为官,女子嫁到京中为妇,怎么会是举目……”刘小?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卢氏虽有?人,但他们不一定愿意与宁王妃有?来往。
想明?白这一点,刘小?胖盯着?拂衣看了好半晌:“我明?白了。”
“拂衣,快过来。”
刘小?胖看着?远处满脸是笑,朝云拂衣挥手的卢似月,胖胖的身?躯往旁边挪了挪,方便拂衣经过。
“走吧。”拂衣一把?拽住他的衣襟:“说好的请客,你可不能跑。”
“谁跑了?”刘小?胖挣扎了几?下,被拂衣拖进了人群中。
酒足饭饱,拂衣正坐在一旁听曲,见到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云姑娘在看那位南胥国的王孙?”坊主为拂衣倒了一杯酒,笑着?道:“近几?日?这位王孙每天都会来彩音坊坐上一个时辰,出手也大方。好些?国家的使臣都来过,都比不上这位王孙来得勤快。”
正说着?,拂衣就看到离岩国的一名使臣走了进来,他似乎看到了南胥王孙,高傲地走到他身?边,也不知说了什么,南胥王孙连连作揖,把?位置也让了出来,瞧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这一幕好几?位纨绔都看见了,他们见拂衣与刘小?胖没有?动静,也都装作没有?看见,只?管饮酒作乐。
“云姑娘慢饮。”坊主福了福身?,端着?托盘离开。
“那个南胥王孙瞧着?挺可怜,你怎么不去帮他一帮?”刘小?胖抖着?腿,一脸的看热闹。
“我是大隆的郡主,哪里能管离岩与南胥的事?”拂衣挑眉看他:“难道你想管?”
“嗤!”刘小?胖扭过头?,不再搭理她。
他又不是傻子,什么能管,什么不能管,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没过多久,坊内响起砸杯碗的声音,整座乐坊安静下来,唯有?台上的乐师还在敬业的弹曲。
“南胥王孙敢说这种话,是谁给你的勇气??”离岩副将把?杯中的酒直接泼到南胥王孙脸上:“王孙是想我们离岩的铁蹄,踏破你们南胥?”
“在下一时失言,请将军息怒。”
酒水顺着?南淮的脸流下,他甚至顾不上擦脸,连连向离岩副将请罪。
身?为一国王孙,连离岩国一个五品武将都不敢得罪,任谁见了都要说上一句可怜。
“希望王孙下次注意言辞,别再说辱没我离岩国威的话。”离岩国副将把?杯子扔到南淮脚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沉着?脸离开了彩音坊。
彩音坊的仆役连忙上前打?扫收拾,南淮拱手致歉:“对不住,在下给贵坊添麻烦了。”
“王孙客气?了,咱们彩音坊只?想让客人玩得开心,宾至如归。”坊主端着?新的酒壶酒杯上前,华丽的裙摆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王孙请。”
她笑了笑,指腹不小?心碰到王孙的手腕,朝他嫣然一笑,转身?离开。
回到后院,坊主脸上的笑意消失,快步走到一个房间外:“大人,奴家打?扰了。”
“请进。”
屋内的人相貌平平,身?配利刃,腰挂太子府詹事令牌。
“大人,奴家帮你探过南胥王孙的脉搏,脉搏起伏正常。”
“被离岩国人如此?羞辱,还能保持心如止水,南胥王孙好涵养。”他站起身?:“多谢坊主相助。”
“小?事一桩。”坊主似乎也不想跟他多说,转身?就准备离开。
“坊主有?急事要办?”
“云姑娘今日?过来,奴家要多陪陪她。”坊主笑着?拉开房门,头?也不回道:“告辞。”
“云姑娘?”他皱了皱眉,坊主这种重利的生意人,也有?特别在意的人?
他飞身?一跃离开彩音坊后院,绕了一圈从大门踏进彩音坊,看到坊主怀里抱着?琵琶,坐在几?个美衣华服的女子中间,一个穿着?骑装的女子,拿着?剥好的葡萄喂到她嘴边,坊主看也不看就吃进了嘴里。
坊主警惕心极强,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若他不是太子府詹事,坊主恐怕也不会愿意帮他试探南胥王孙的脉搏。
他盯着?骑装女子看了两眼?,想起了她的身?份,云尚书的掌上明?珠云拂衣。
云家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他没再多看,转身?离开了彩音坊。
坊主朝门口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与拂衣等?人说笑起来。
官家的人就是多疑。
太子府詹事出了彩音坊,在街上拐了好几?个弯后,躬身?进了一辆马车:“卑职参见殿下。”
“起来回话。”岁庭衡放下手中的书卷:“那个南胥王孙在彩音坊做了什么?”
太子府詹事把?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彩音坊坊主原本一直装傻充愣,说自己只?是生意人,什么都不懂。直到卑职表明?身?份,她才终于松口答应帮忙。”
“京城人员复杂,她能把?彩音坊管理得这么好,是件极为不易的事,与人相交时保持谨慎理所应当。”岁庭衡语气?平静:“她愿意出手相助,已是难得。”
“卑职是担心,她会泄露消息。”
“不用担心,能让彩音坊成为京城第一乐坊的人,肯定是聪明?人。”岁庭衡见他似乎还有?话说:“还有?什么事?”
“卑职还发现,坊主与云郡主关系十分亲密,坊主对她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嗯,孤知道。”岁庭衡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所以你不必担心她会泄露消息。”
太子府詹事有?些?不解,坊主与云郡主关系亲密,怎么就不用担心了?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殿下,那我们现在回宫?”
“不。”岁庭衡整理了一下衣袍:“去彩音坊。”
“啊?!”太子府詹事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您说您要去哪?”
“彩音坊。”
太子府詹事腿一软,连声劝道:“殿下,一个南胥国王孙实在不值得您去这种地方。”
这会儿京城一半的纨绔都在彩音坊,万一殿下被那些?纨绔冲撞了怎么办?
可是他不敢再劝,殿下虽然御下温和,但他决定了的事,谁也无法阻拦。
此?刻的彩音坊正热闹非凡,几?个纨绔喝多了酒,非要在台上给大家唱曲,调子歪到了天边,惹得众人嘲笑连连。
南淮羡慕的看着?这一幕,这就是上国贵族的自在与豁达吗?
不用谨小?慎微,不用害怕麻烦,亦不惧他人的笑言。
“下来,快下来。”刘小?胖捂着?耳朵,让这几?个纨绔家的小?厮把?他们拉下来,扭头?对坊主道:“坊主你放心,本世子绝对不会让他们几?个影响你们坊里的生意。”
坊主用手绢捂着?嘴角笑,刘世子哪里知道,坊中一些?客人就爱看这些?郎君们在台上表演。
“都让开,让我来。”刘小?胖爬上台,又拿起了鼓槌。
“哎,你可别!”拂衣翻身?跳上台,按住刘小?胖握在手中的鼓槌:“别人只?是唱得好笑,你是敲得刺耳。”
“不可能!”刘小?胖反驳:“我祖母说,我的鼓敲得比军鼓还好。”
“康阳公主还觉得你是天下第一好大孙呢。”拂衣翻白眼?:“反正你敲鼓就是不行。”
“好吧。”看在云拂衣十箭十中的份上,刘小?胖难得的好说话,他松开鼓槌:“那我明?天再敲。”
“行。”拂衣把?鼓槌扔到一边,拉着?卢似月上台:“卢姐姐,你给我们弹一曲。”
在热闹的气?氛下,卢似月也变得自在,她当下便在琴边坐下:“好。”
琴声一响,宛如空谷神曲,吵闹的人群也安静下来。
听到兴处,拂衣取下一边没有?开刃的剑,跳起了剑舞。
南淮的随侍看得失了神,尤其是看到隆朝云郡主与宁王妃相视一笑后,忍不住怔怔对南淮道:“王孙,宁王妃与云郡主该不会是……”
南淮没有?说话,他看着?台上骑装艳如红霞的女子,良久后才回过神。
好生张扬夺目的女子。
一曲毕,拂衣把?剑往墙上一投,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接被投进了刀鞘中。
“好!”众人齐声喝彩,掌声连连。
“多谢诸位捧场,多谢多谢。”拂衣拿起空盘子朝众人扬了扬:“有?钱的捧个钱场啊。”
大家嘻嘻哈哈把?金银扔进盘中,拂衣端着?托盘走到南淮跟前:“王孙,可愿意打?赏在下一二?”
“王妃琴声悠扬,郡主剑法精湛。”南淮面色一红,手忙脚乱解下腰间的荷包,就要扔进托盘。
“王孙客气?了。”拂衣伸手拦住他的手腕,笑眯眯道:“给些?碎银子就好。”
“好、好……”南淮从荷包里取出银子,放进托盘中,脸红得快要滴血。
“多谢王孙的打?赏。”拂衣目光扫过他的手腕,转身?举着?托盘走向其他人。
“拂衣一舞动京城。”一柄拇指大小?的玉如意落入托盘中,拂衣抬头?与来人四目相对,眼?疾手快的抓起金如意,塞回对方宽大袖袍下的手中。
“殿下,这些?打?赏都要留下来给大家付酒钱的。”拂衣给他使眼?色:“您快收回去!”
这么值钱的金如意,拿来给大家付酒钱,想想她都替太子感到心痛。
“今晚是刘小?胖请客,他有?钱。”
“原来不是给你的?”太子听到这话,顺势把?金如意收好,动作快如闪电。
太子府詹事注意到太子的动作,眼?角抽了抽。
在节约用钱这件事上,太子很有?陛下的风范。
“殿下也来这里听曲?”见岁庭衡把?金如意收了回去,拂衣放下心来。
“我听说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岁庭衡见一些?人已经认出他来,笑着?道:“没想到能看到你的剑舞,也算是不虚此?行。”
“这里人员复杂,不适合殿下您来玩耍。”拂衣把?托盘递给身?后的坊主:“臣女先?陪殿下出去。”
太子如果真在彩音坊玩一晚上,明?天早上弹劾太子的奏折,不知道会堆出多高。
不等?太子开口,拂衣直接拽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出了彩音坊。
“拂衣带着?谁走了?”喝得醉醺醺的林小?五瞪大眼?睛:“你们看清楚了没有??”
“没有?,我们谁都没看清。”岁安盈捂住她的嘴:“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
她暗自皱眉,奇怪,这已经是太子殿下第二次来彩音坊了。
“殿下。”拂衣把?岁庭衡带上马车,小?声道:“近来各国使臣还未离京,您最好不要来彩音坊这种地方。”
“好。”岁庭衡笑着?点头?。
云拂衣:“……”
你一个太子这么听话,很容易让她蹬鼻子上脸的。
“臣女还有?一事要禀告殿下。”拂衣思索再三,还是把?南胥国王孙的异样说了出来:“方才臣女假意要打?赏靠近南胥国王孙,发现他脉搏雄浑有?力,应该习过武艺。”
“你是表演剑舞,是为了借机查探南淮的脉搏?”
“总不能是为了帮刘小?胖省钱。”拂衣用袖子扇风,舞了一场剑,她有?些?热:“还有?个原因,是想哄卢姐姐开心。”
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岁庭衡的表情。
“皇婶的琴弹得也很好。”岁庭衡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折扇,打?开替拂衣扇风。
见太子似乎对宁王妃并没有?忌惮之意,拂衣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太子气?度非凡,随对宁王忌惮,但并未迁怒无辜的卢姐姐。
“宁王待卢姐姐不体贴,我怕她在王府闷坏了,所以带她出来走走。”拂衣感觉自己凉快了许多,察觉到太子在为自己扇风,赶忙拿过折扇:“殿下,这种小?事臣女自己来。”
“方才南胥王孙与离岩国副将起了争执。”拂衣皱眉:“可惜我离得远,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没关系。”岁庭衡给拂衣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南胥国王递来国书,要把?他留在京城学习。”
这是把?孙子送到大隆做人质的意思?
等?拂衣喝了茶,刚才被太子收起来的金如意再次被放回了她手中。
“殿下?”她疑惑地看着?岁庭衡。
“本就是想送给你的东西,我没想过拿回来。”
第37章 适合
“那臣女就收下啦。”拂衣喜滋滋地摸了摸金如意,这柄如意做工精致,触手细腻温润,她越看越喜欢。
摸完后,她把金如意揣进荷包,沉沉的坠着,十分有踏实感。
见她喜欢,岁庭衡眼中出现笑意:“宫中还有柄玉雕的,你?若是喜欢,我让莫闻明日给你?送来。”
“那怎么好意思。”此刻太?子在拂衣眼里已经金光闪闪,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臣女可不是贪心的人。”
“如意当然是成双成对的好。”岁庭衡轻轻笑出声:“是我想讨个吉利,并非是你?贪心。”
“多谢殿下,臣女恭敬不如从?命。”拂衣合上扇子,学着男子的模样抱拳作揖。
“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府?”
“殿下好意臣女心领,只是臣女还要送卢姐姐回?府,不方便与殿下同行。”拂衣把扇子放到桌上:“殿下,南胥王孙来意未明,请殿下多加防范,臣女告退。”
“等等。”见她准备离开?,岁庭衡叫住她:“南淮心思深沉,擅长?掩饰,你?不要单独靠近他,一切都要以你?为?重。”
拂衣微微一愣,随后笑开?:“请殿下放心,臣女惜命得紧。”
“那就好。”
拂衣抬起头,橙红的烛光映照在太?子的脸上,连他的眉梢都染上烛光的温柔。
她跳下马车,经过拐角处时,回?头看了眼仍旧停在原处的马车,鬼使神差地朝马车挥了挥手。
挥完以后,她跑过拐角,拍了拍胳膊。
挥什?么挥,太?子在马车里难道还能看见她?!
等拂衣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岁庭衡才?轻轻合上掀起的缝隙。他看着桌上的折扇,伸手拿过,把它轻轻打开?。
扇柄冰凉,并没有她的温度。
“殿下。”太?子府詹事语气有些焦急:“我们不宜在彩音坊外逗留太?久。”
若是被文臣们知道殿下来这种地方,又要对着殿下痛心疾首了。
“回?宫。”
岁庭衡把折扇放回?抽屉,熄灭了马车中的烛火。
拂衣去而复返,没人问她去了哪,又在彩音坊闹了半个时辰后才?散场。
拂衣扶着半醉的卢似月走出彩音坊,被坊主叫住。
“云姑娘。”坊主手里拎着一小坛酒,盈盈走到拂衣身?边,把酒递给她:“方才?见姑娘喜欢这种酒,这坛酒你?拿回?去喝。”
“多谢坊主姐姐。”拂衣没有客气,伸手接过酒,坊主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心南胥王孙,不要与他相交。”
说完,不等拂衣说话,笑着高?声道:“姑娘喜欢就好,下次又来啊。”
她转身?回?坊,进门时与南胥王孙迎面遇上。
“多谢王孙光临鄙坊,欢迎下次光临。”坊主巧笑倩兮,屈膝行了一礼。
“多谢坊主招待。”南淮看了眼外面扶着宁王妃上马的云拂衣,温和笑道:“坊主与云郡主关系很好。”
“云郡主可是我们彩音坊的贵客。”坊主对南淮眨了眨眼:“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云郡主得罪不得,咱们生意人,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嘛。”
“原来如此,在下还以为?坊主与云郡主是莫逆之交。”
“王孙您说笑了,郡主金枝玉叶,我这种生意人怎配高?攀。”坊主还想多说几?句,抬头见到一个伙计打翻了酒坛,顿时急着冲了过去:“都小心些,这都是钱啊!”
见到她对着贵人殷勤讨好,对伙计责骂的模样,长?随不屑道:“这种卑贱的势利小人,王孙您何必对她如此客气。”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南淮坐上马车,脸上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能在这么多贵族间游刃有余,肯定有几?分本事。”
“还能有什?么本事,不就是靠着那张脸。”长?随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这种女人不知讨好了多少人……”
“闭嘴。”南淮冷脸:“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在坊主面前,都给我恭敬着。”
“王孙……”长?随吓白了脸。
“以她的人脉,若是愿意帮我们在大隆贵族跟前美?言几?句,比我们说一万句都有用。”南淮一脚把长?随踹到一边:“如果想我们以后的日子好过,就把你?的嘴闭好了。”
“是。”长?随爬起来跪在南淮面前。
若是南胥如大隆与离岩这般强大,王孙与他又怎么会忍着屈辱去讨好一个低贱的乐坊坊主。
“卢姐姐,宁王府到了。”拂衣把卢似月抱下马,在王府门口望眼欲穿的婢女见到她们,连忙跑过来:“奴婢见过王妃,见过郡主。”
她闻到卢似月身?上的酒味,敢怒不敢言地扶住卢似月:“多谢郡主送我们家?王妃回?来。”
“姐姐多饮了几?杯酒,等会给她喝点醒酒茶。”拂衣帮卢似月整理好发钗与披帛:“卢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婢女:“……”
姐姐?!
她家王妃与云郡主已经姐妹相称了么?
王妃,您糊涂啊!
“拂衣。”卢似月拉住拂衣的手,对她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见卢似月拉住自己不撒手,拂衣温柔的笑道:“时辰不早,姐姐先?回?去休息,我下次又来找你?玩。”
“好。”卢似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你?一定要来。”
“一定来。”拂衣扶着她跨过王府大门前的台阶:“姐姐放心。”
卢似月眼瞳水润,看她的眼神可怜极了。
看得拂衣一阵心软,她张开?双臂抱了抱卢似月,然后把她交给婢女:“姐姐也可以来云家找我,无论何时都可以。”
婢女看了看拂衣,又看了看王妃,沉默许久后低下了头。
卢似月伸手捏拂衣的脸颊:“我记下了,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她目送着拂衣骑上马背,身?影消失不见后,才?转身?踏进王府大门。
“王妃终于舍得回?来了?”大门后,宁王一身?玄衣坐在雕花椅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卢似月脸上的笑意散开?,有些不耐道:“王爷等妾有何事?”
“本王是你?夫君,关心你?何时归家?有什?么问题?”宁王神情阴寒:“你?是宁王府主母,莫要做一些引人非议的事。”
“哦?”卢似月挑眉:“妾还以为?王爷在嫉妒妾呢。”
宁王面若冰霜没有说话。
卢似月笑了一声:“王爷不要多心,妾只是与女子交好。”
说完,转身?就往后院走。
“卢似月。”宁王沉声叫住她:“你?离她远些。”
“王爷真会说笑话。”卢似月回?头看他:“我与她是好姐妹,你?又是她的什?么?别怪妾说话难听,真正该离她远一些的人是你?。难道你?不知道,她唯一的人生污点就是你??”
前院一片死寂,许久后宁王神情可怖道:“滚!”
“呵。”卢似月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说得她好像很想看他那张臭脸似的。
“王爷,王妃喝醉了。”婢女被宁王可怕的脸色吓得瑟瑟发抖,鼓足勇气帮王妃解释:“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您别放在心上。”
说完,也不敢再看宁王的脸色,扶着王妃就匆匆离开?。
“王爷。”黑暗中走出一个灰袍男人,他看着宁王暗沉的脸色,语重心长?道:“云拂衣屡次坏您的好事,您不能再留她了。”
再留下去,你?的婆娘都要跟她跑了。
宁王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王爷,今日属下出门,外面都在传……”
“都在传什?么?”
“传您与王妃夫妻争一女,可是……可是……”
“继续说。”宁王冷笑:“本王倒是想知道,外面还能说本王什?么。”
“属下不敢说。”
“那你?敢不敢掉脑袋?”
“外面都说您人老珠黄,拢不住云郡主的心,云郡主更喜欢王妃。”
“胡言乱语!”宁王一脚踹翻雕花木椅。
属下:“……”
都说不敢说了,你?非要问,这下又要不高?兴了。
上次听见云郡主跟太?子弹琵琶你?不高?兴,现在外面说云郡主更喜欢王妃你?还不高?兴,偏偏还要问,这是何苦?
“传令下去。”
灰袍男人面上一喜,王爷愿意除掉云拂衣了?
“肃清外面的谣言,王妃与云拂衣只是姐妹相称,不要让这些人影响王妃的名声。”
灰袍男人:“是……”
别的不说,王爷还挺能忍,也不知啥时候能下决心除掉云拂衣?
宸玺宫灯火辉煌,岁庭衡目光扫过桌上各色扇套,最后选了一个艳丽的红色扇套,把折扇装了进去。
把折扇放进木盒,他轻轻合上盒盖,扣上锁盖那个瞬间,仿佛把他汹涌的贪婪与欲望也严严实实盖住了。
轰!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听着哗啦啦的雨声,他站起身?:“来人,拿伞来。”
宫人见太?子撑着伞就冲出屋子,吓得连忙追上去。
“殿下!”莫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追着太?子来到后院,见太?子把伞撑在一株细细瘦瘦的花草上,连忙扯开?袖子替他遮着雨:“殿下,雨太?大了,您快回?去吧。”
雨水冲刷着花坛中的泥土,泥水冲脏了殿下的鞋。
看着殿下湿哒哒的头发,还有湿透的衣衫,莫闻心中十分不安,优雅知礼的殿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
他拿过追上来的宫人手中的伞,把伞撑在殿下头上:“殿下,雨越来越大了。”
“孤无事。”岁庭衡弯下腰,把这株在风中摇曳的小花固定好,擦去它叶子上粘上的泥。
“殿下,您如此喜爱这株花,不如下奴把它种在花盆里,今夜把它放到您的房中?”
“花盆太?小,屋子里太?闷。”岁庭衡站起身?,许久后道:“这里更适合它。”
莫闻不敢再说话,因为?他不懂殿下的坚持。
见太?子转身?往回?走,他偷偷松了口气。
“小姐,从?昨晚就开?始下雨,你?的腿疼吗?”秋霜端着一碗药进来,放到拂衣手边。
“刘大夫医术很好,近来就算是阴雨天也不怎么疼。”拂衣看着外面的雨,“今天雨这么大,也不知爹爹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淋到雨?”
“小姐,您先?把药喝了再关心其他事。”秋霜一眼就看穿了拂衣的小心思:“药凉了效果不好。”
拂衣端起药碗一口闷下,皱巴着眉头:“刘大夫的药怎么越来越苦了?”
秋霜笑眯眯地把空碗放进托盘:“刘大夫说你?有精力去蹴鞠,肯定不怕药苦。”
拂衣:“……”
“小姐。”夏雨抱着一个盒子匆匆进屋:“方才?宸玺宫太?子殿下差人送来一个锦盒,还说今日雨大,不让小姐到前院相迎。”
“这么快就送来了?”拂衣双眼一亮,接过盒子打开?,秋霜与夏雨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漂亮的玉如意!”
这柄如意亮如琉璃,洁如冰晶,美?得不似凡物。她们在小姐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如意。
拂衣也没想到,太?子殿下顺口说送给她的玉如意,会是如此罕见的宝物。
她盯着如意看了许久,默默合上盒盖,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大方了!”
“什?么大方?”云望归与柳琼枝携手前来,云望归看着拂衣面前的锦盒:“听说太?子派人给你?送了东西来?”
“爹爹,娘亲。”拂衣起身?,等两人落座后,把锦盒捧到两人面前:“太?子殿下给我送来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什?么价值连城的宝……”柳琼枝打开?盒子,抖了一下手,把盒子小心放到桌上。
确实是罕物。
“你?昨晚去了彩音坊玩耍?”云望归没有注意锦盒,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嗯。”拂衣点头。
“你?可曾见到太?子进入彩音坊?”
“爹爹,你?问这个作甚?”拂衣疑惑。
“今日早朝,有御史弹劾太?子品行不端,流连玩乐之地。”云望归观察着拂衣的表情:“你?可知此事?”
“胡说八道,太?子怎么可能品行不端?!”拂衣气得一拍桌子,想起太?子送的如意还在桌上,赶紧抱住锦盒:“太?子只是路过,没有进去玩耍。”
见拂衣如此宝贝这个盒子,云望归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向来沉稳的他瞬息间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合上盖子,压低声音问:“这是皇家?世代珍藏的宝贝,怎么会在你?这里?”
第38章 探病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柳琼枝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云望归的手臂,“刚刚不是说了,是太子派人送来的。”
“夫人莫恼,我方才没注意听。”云望归掩饰好眼底的情绪,不敢让柳琼枝与拂衣发现,把锦盒放回拂衣手中:“太子为?何?会?赠你此物?”
拂衣欲言又止,想起昨夜太子在?彩音坊看她舞剑,今日被官员弹劾还不忘把承诺给她的东西送过来,就忍不住为?太子辩驳几句:“昨日太子见我舞剑,送了我一个?金如意,他见我喜欢,就说如意要成双成对?才吉利,所以今日才派人送来了这个?。”
“太子如何?看到你舞剑的?”云望归继续追问:“你在?何?处舞剑?”
“彩音坊。”拂衣声音不自觉变小:“不过太子真?的只是在?门口看了几眼,没有进?去。”
“你问这么细做什么?”柳琼枝瞪着云望归,忍不住护犊子:“孩子只是出去玩玩,又不是出去惹是生非。”
云望归无?奈笑道:“我是担心外面人知道太子与拂衣有来往,说是我们家拂衣带坏了太子。”
“我们家拂衣比太子还要小两岁,怎么能带坏太子?”柳琼枝闻言很不高兴:“谁要敢在?朝堂上污蔑我们家闺女,你给我骂回去。你读那么多书,如果不能替女儿舌战群儒,那你的书算是白读了。”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云望归目光时不时扫过拂衣手中的锦盒:“我只是有些担心而已,太子是国?之储君,拂衣也不宜与太子来往过密。”
“女儿跟太子来往不密啊,大多时候我都跟林小五、杨二郎他们玩。”拂衣以为?云望归是担心陛下会?因为?她与太子来往过密猜忌云家,特?意解释道:“不过就算女儿跟太子常来常往,陛下也不会?因此猜忌您。”
她压低声音,用手掩着嘴对?双亲小声道:“我觉得陛下与先帝很不一样,他对?太子十分疼爱与信任。”
她甚至怀疑,就算太子连夜造反,陛下都能把玉玺擦得干干净净,等?着太子来拿,然后还要对?着天?下人夸吾儿果敢勇猛。
云望归闻言笑了一声,不再看拂衣手中的锦盒。
“不过今日官员弹劾太子,太子没有辩驳吗?”不怪她主动关心太子,实在?是这玉如意太耀眼。
“今日太子未上朝。”
“为?何??”
“据说昨夜风雨交加,太子受了寒,病了。”云望归听着屋外哗哗的雨声:“陛下忧心太子身体,对?弹劾太子的人大动肝火,直骂他们沽名钓誉,不安好心。”
“陛下骂得很对?。”拂衣点头:“这么好的太子他们还要挑三拣四,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如果太子像先帝那样,他们肯定就老实了。”
“咳。”云望归干咳一声:“倒也不必如此比较。”
朝中百官被先帝折腾得够呛,当今陛下看起来也是个?有主见的,他们自然希望下任帝王是个?仁德又好控制的君主,最好是重文臣轻武将。
拂衣不懂朝廷纷争,但她看得懂人心。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先帝昏聩时,不见那些人站出来说话,这会?儿装给谁看。”
“陛下权威愈重,又得到了武将的拥护,不会?一直任由这些人犯糊涂。”云望归安慰拂衣:“陛下心里有数,太子殿下也是胸有丘壑之人,你不用担心。”
早在?陛下广施利民仁政,提高边疆将士待遇,启用被先帝贬官的忠臣时,他就知道,当今陛下谋求深远。
“这柄玉如意价值连城,你要好好收藏。”云望归站起身,“这两日一直有雨,你不要随意出门。”
拂衣点头,她送走父母,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玉如意看了又看,良久后把锦盒交给秋霜收好:“夏雨,替我梳妆。”
“小姐,雨这么大,您要出府?”夏雨忧心忡忡地看了眼窗外不见小的雨势:“您若是有什么事,可以交给府里的下人去办。”
拂衣摇了摇头:“我要进?宫。”
“今日雨大,穿宫装不方便。”拂衣见夏雨给自己取来繁复的宫装,摇了摇头:“换束腰紧袖裙与靴子。”
“奴婢担心皇后娘娘会?怪罪。”夏雨有些犹豫。
“皇后娘娘慈和,不会?在?乎这些,更何?况今日雨大,娘娘更加不会?怪罪”拂衣换好衣服,在?自己的库房里翻出几盒东西,就带着夏雨与秋霜匆匆出府。
“大人,小姐刚才乘坐马车出府了。”管家匆匆走进?主院,对?云望归道:“可要派人把小姐请回来。”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汇成一条条晶亮的水线。
云望归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许久后缓缓摇头:“不必,由着她去。”
人生仅有一次青春年?少?,他只是一个想要儿女开心的普通父亲。
皇后听说拂衣冒着大雨递牌子求见,连忙让人安排轿子接她进宫:“手脚快些,别让云郡主在东凤门外等久了。”
东凤门外停着好几辆等?着进?宫的马车,等?待的人见大力?太监抬着轿子匆匆跑出来,生怕怠慢了等?在?外面的某位贵人,忍不住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位人物,竟让宫里如此看重?
一位撑伞的太监走到南胥国?马车前,微微弯腰行了一个?礼:“王孙,今日雨大,陛下请您先回去,以后等?闲再召见您。”
“多谢公公告知。”南淮亲手把一个?荷包放到传话太监手中,他看向前方好几个?太监撑伞遮雨的人。
雨雾朦胧,他看不清被太监们簇拥着的人是谁,只隐隐看得出是名女子,穿的衣服也不像是大隆宫廷形制:“不知那位贵人是谁?”
传话太监把荷包揣进?袖子,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也愿意多嘱咐几句:“回王孙,那是陛下御笔圣封的郡主。她虽无?皇家血统,但十分受皇爷看重,便是宗室待她也要客气三分。”
南淮心领神会?,又塞了一个?荷包给传话太监:“多谢公公。”
“王孙不必客气。”传话太监见他上道,心情更好了:“杂家再多嘴两句,这位郡主待女儿家体贴,对?无?礼的男人可是半点不留情,王孙日后万万别得罪了她,不然……”
传话太监走了,南淮再看向东凤门时,大力?太监们已经抬着轿子离开,远远只能看到轿子后面坠着的长串宫人。
靖庆帝登基两年?多以来,只册封过一位非皇室血脉的郡主,户部尚书之女云拂衣。
南淮看着看了眼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袖子,放下了帘子。
云拂衣三岁时被修士批命,说其命格特?殊,命旺紫微,常被帝王接入宫中小住,并?且深受帝王宠爱,连皇子皇孙都要避其锋芒。但不知为?何?,她十五岁那年?突然受到帝王厌弃,与家人一起被贬到充州,然后又遭遇刺杀、落崖、大难不死。
历时三年?再度回到京城,一跃又成为?新皇靖庆帝跟前红人。
这样的经历,任谁听了,都要羡慕这位云郡主命好。
南淮却不这么认为?,帝王多疑,云郡主曾经与宁王交好,新帝怎么会?轻易相信她?
这个?云郡主肯定有非同寻常的手段,才能获得今日的地位。
若是能得这位郡主相助……
“咳咳咳。”岁庭衡接过太监端来的药一饮而尽,用手帕擦干净嘴角,语气平淡:“莫闻,孤听闻今日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孤,引得父皇大怒?”
“殿下,圣上不会?听信这种小人之言。”莫闻见殿下换鞋,连忙劝道:“您高热未退,需要多休息。”
“孤已经好了许多。”岁庭衡站起身:“备轿去御书房。”
“殿下。”莫闻跪在?岁庭衡面前:“请您以身体为?重。”
“孤的身体,孤自己明白。”岁庭衡绕开莫闻,取了伞就往外走。
“殿下!”
“殿下,不可啊!”
拂衣撑着伞站在?宸玺宫门口,看到太子青丝半束,身上披着素色外袍,面无?表情地站在?庭中,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他撑着伞,就那么站在?雨中,仿佛雨幕中无?意闯入凡尘的仙人,出尘得没有半丝人气。
她记忆里的太子,似乎总是对?她笑着,眼角眉梢都是温润的优雅与体贴,与眼前这个?出尘的玉人全然不同。
“太子殿下。”她提起裙摆,跨进?宸玺宫大门:“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岁庭衡回过头,眼睑轻颤,大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今日雨这么大,你怎么来了?”
“听爹爹说殿下您生了病,臣女冒昧向皇后娘娘递了牌子,进?宫来看看您。”她抬起头,看到太子眼中有了熟悉的温润,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您身体不好,怎么能在?外面?”
岁庭衡身体晃了晃,手中的伞无?力?垂落在?地。
“殿下,恕臣女得罪。”拂衣见岁庭衡面色潮红,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把伞移到他的头顶上方:“臣女扶你回房间。”
“有劳拂衣。”岁庭衡轻咳两声,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垂落在?脸颊边,瞧着更加病弱。
见太子殿下被云郡主扶着回了殿,莫闻赶紧给宫人使了个?眼色。
“殿下,您还在?发热。”拂衣扶着岁庭衡在?软榻上坐下,让莫闻给他换了一件外袍。
“殿下头发也湿了,把发髻松开吧。”拂衣看了眼岁庭衡的湿发:“殿下尚在?病中,为?何?急着出门?”
岁庭衡准备拆去发冠的手顿住,突然掩着嘴猛咳不止。
“殿下。”拂衣起身在?岁庭衡后背几个?穴位拍了拍,岁庭衡终于?止住了咳嗽,她取下腰间的荷包,取出止咳药自己吃了一粒,又倒了一粒在?掌心:“殿下,这是臣女带来的止咳药,您要不要尝尝?”
莫闻上前准备替殿下先尝一粒,脚还没迈出去,就见殿下毫不犹豫拿起药丸放进?了口中,在?他准备提醒时,殿下看了他一眼。
他脚下一软,不敢说话。
夏雨与秋霜比莫闻还要着急,小姐在?作甚,怎么敢给太子喂药,万一太子出了问题……
“殿下喉咙可好了些?”拂衣关切地望着岁庭衡。
“多谢拂衣,我感觉好了很多。”岁庭衡舌尖压着淡淡苦涩的药丸,丝丝凉意润泽着喉咙,让他灼痛的喉咙舒适了许多。
“对?殿下有用就好。”拂衣把荷包放到他手里:“这是给臣女治腿的刘大夫亲自熬制的药丸,能止咳消痛。”
她刚刚当着他的面吃了一粒药丸,连说话都带着淡淡的药香。
“宫中良医众多,殿下亦不缺珍稀药材,所以臣女只带了解闷的小玩意儿进?来。”拂衣看了眼岁庭衡掌心的荷包:“没想到殿下有咳症,臣女无?意间带来的荷包,也算是起了大作用。”
“你的腿……”岁庭衡握紧荷包,低垂的眼睑掩住了翻涌的情绪。
“一点小毛病,已经快好了。”拂衣陪太子坐了两盏茶后,见外面的雨小了些,起身道:“请殿下多多保重身体,臣女不宜在?宫中久留,先行告辞。”
太子尚在?病中,她不好多打扰,让秋霜与夏雨把她带来的礼物放到桌上,就向太子告辞。
“你才来……”岁庭衡欲言又止,他看着窗外已经变小的雨,他想挽留她,又怕等?会?雨变大,会?淋湿她的衣衫。
“殿下需要好好休息,待您康复,臣女才来叨扰您。”拂衣见一小缕头发绕在?了太子睫毛上,手比脑子快的把这丝头发撩开。
“殿下恕罪,臣女冒犯。”
死手,你好大的胆子!
抬头见岁庭衡正?看着自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拂衣匆匆行了一礼,拎着裙摆跑了。
走出宸玺宫,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我怎么就这么手贱!”
“小姐。”夏雨凑到她的伞下:“您可知您这个?行为?,放在?男人身上叫什么?”
“叫什么?”
“调戏。”
拂衣心头一梗:“你莫污我清白,我只是知恩图报罢了。”
太子给她那么值钱的玉如意,她如果不来探病,良心上说不过去。
宸玺宫再次安静下来,岁庭衡拆开一个?拂衣送来的礼盒,里面是个?歪嘴斜眼吐舌的小狗木雕,还有只蹬腿望天?的傲慢小猫。
他把小猫放在?小狗头上,竟严丝合缝的站稳了。
殿内响起一声轻笑,这场雨过后,夏天?就要来了。
第39章 你说我?
接下?来的?几日,大隆官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是礼部的?官员,恨不得直接住在官署。
各国使臣不敢得罪离岩与大隆,纷纷请辞离开大隆,生怕走晚了就要留下?来受大隆与离岩的?夹板气。
也有几个?如南胥国这般,留下?王室子弟在大隆学习,以示他们对大隆的?向往以及臣服之心。
这场大雨过后?,天气开始热起?来,京城的?纨绔子弟渐渐不再去蹴鞠场,开始往京郊的?农庄里跑。
红霞满天,星月未至,拂衣跟好友们骑着马回城。
“天越来越热了。”林小五擦着额头上的?汗,恨不得把身上的?纱衣都脱下?来:“等明日参加千秋宴,我要在别庄多住一阵子。”
“我听说郡主要准备为你挑选夫婿?”岁安盈一手?握缰绳,一手?摇扇子:“你可有心仪的??”
安平郡主府就林小五一个?孩子,想要做郡主府上门女婿的?男人如过江之鲫,可惜林小五对婚嫁之事毫无兴趣。
“你们都没成亲,我急什么?”林小五长得白白嫩嫩,最是怕热,听到夫婿二字,眉头都皱了起?来:“我娘没怎么催,倒是你这边,我听说王爷又在给?你挑新的?读书人了?”
“唉。”岁安盈无奈叹气:“我父王说了,怎么也要为我挑一个?身强貌好脑子灵的?夫婿,因为我们家真?有王爵要继承。”
两人各自说着彼此的?无奈,意识到拂衣没有说话,齐齐扭头看向拂衣:“拂衣,伯父伯母没有催你?”
“啊?”拂衣一直没敢吭声,没想到她们俩还是想到了自己,她同情地看着她们:“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家没有爵位要继承。”
她爹只有一个?不能继承的?虚爵,而?且还有云照白这个?兄长在,比起?林小五与岁安盈这两个?家中独苗,自在轻松许多。
“伯父伯母真?没催过你?”岁安盈不敢置信:“前段时间?我还听人说,刘家向你提亲。”
“那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刘家满门清贵,我若是嫁到他们家,会耽误他们。”刘家世?代忠良,刘小胖的?曾祖父因反对先帝滥杀忠臣撞柱而?死,所以拂衣对刘家十分敬重。
“刘家……”岁安盈叹了口气,她也是皇室子弟,自然也记得当年刘家老太公撞柱而?亡的?壮烈,可惜先帝实?在昏庸,刘老太公的?死,阻住不了他的?荒唐。
京城里文武各有自己的?圈子,但是对真?正的?忠臣良将,无论是谁都要敬佩三分。
“那倒也是。”林小五接过话头道:“刘子贺醉心诗书,而?你最爱打马游玩,你们俩要是凑在一块,日子肯定够呛。”
正说着,她们就听到前方传来尖叫声,一匹马驮着摇摇晃晃的?人朝这边冲过来。
“有人惊了马!”
等这匹狂奔的?马靠近自己的?瞬间?,拂衣翻身跃到这匹马的?背上,帮马背上的?人拉住缰绳:“你把缰绳松开!”
她以为马背上的?人会因为惊慌不愿意松开缰绳,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对方就乖乖松开了缰绳。
她一边扶住对方,一边驭住马儿不让它撞到人,直到手?心被缰绳磨得火辣辣的?疼,马儿终于停了下?来。
“拂衣!”林小五与岁安盈匆匆追了过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惶。
“我没事。”拂衣翻身下?马,甩了甩火辣辣的?手?掌,才发现马背上面色苍白的?人是刘子贺。
“刘大人?”拂衣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是你?”
你一个?文弱书生,骑这么烈的?马?
“云郡主。”刘子贺的?脸瞬间?红得滴血,他滑下?马背,对拂衣作揖:“多谢郡主救命之恩,见过安郡主,见过林县主。”
见拂衣救下?的?人是刘子贺,岁安盈与林小五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这匹马被人动了手?脚。”拂衣注意到刘子贺骑的?马眼瞳发红,嘴角还有血沫,神情凝重地问刘子贺:“刘大人怎么会骑马上街?”
刘子贺不敢看拂衣,低着头道:“在下?近日在练习骑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匹马突然带我冲出了练武场……”
“公子!”
几个?刘家的?小厮跌跌撞撞朝这边冲过来,见刘子贺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软趴趴地跪坐在地,又哭又笑:“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拂衣把这匹马牵到角落栓好,免得它再次发疯伤到人。
“刘大人,我建议你尽快安排人去查这匹马近两日吃了什么东西。”拂衣道:“我在充州曾见过一种名为疯草的?植物,马牛吃了以后?,轻则发狂,重则吐沫而?亡。刘大人的?这匹马,与这种症状有些相?似。”
“多谢郡主告知,在下?立刻让人去查。”刘子贺红着脸道:“多谢郡主的?救命大恩。”
“刘大人不必客气,你是刘小胖的?堂兄,他前几日才请我们吃过酒,看在他的?面上,我也要救你。”拂衣见刘子贺满面羞涩,怕他多想,直接道:“更何况刘大人是朝中栋梁,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是我们整个隆朝的损失。”
听到这话,刘子贺的?脸色瞬间?苍白,勉强挤出笑失魂落魄道:“是、是嘛……”
“何?人在闹市纵马?!”京兆府的?衙役听说闹市中有人纵马,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拂衣三人及刘子贺,声音都小了:“请问诸位贵人,这里发生了何?事?”
“诸位来得正好,翰林院刘大人的?坐骑被人投毒,此案需要几位带回去好好审理。”拂衣偷偷看了眼手掌心,被缰绳磨破的?地方,好像越来越疼了。
听到翰林院的?官员坐骑被投毒,衙役脸色大变,这么大的?案子交给?他们是不是不太妥当?
大理寺呢?
刑部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京兆府的?衙役也不敢推脱,只好去请京兆尹与刘家的?人过来。
见到这个?架势,拂衣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不能回家,只好在路边茶摊坐下?,等着刘家来人。
茶摊上有胆子大的?百姓凑过来夸拂衣身手?好,拂衣微抬下?巴,嘴上还不忘谦虚几句:“哪里哪里,只是凑巧罢了。”
“堂兄!”刘家主事的?还没来,刘小胖反而?先赶到了。
“我在酒楼喝酒,听说你的?马出了问题,你没事吧?”刘小胖跑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短短一段距离他跑得气喘吁吁,把神情落寞的?刘子贺从头摸到脚:“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多亏了……云郡主救我。”刘子贺好半晌才回过神,两人同宗同脉,到底有几分亲戚情分。见刘小胖关心自己,他收拾好自己的?失落:“你别担心。”
刘小胖注意到茶摊上坐着的?拂衣等三人,有些别扭地走到她们身边坐下?:“多谢。”
“哟,你今天看到拂衣,竟然没有昂着下?巴。”林小五取笑:“真?是奇景。”
被林小五取笑,刘小胖脸有些红,他吭吭哧哧道:“云拂衣,刘子贺祖父与我祖父是亲兄弟,你救了他的?性命,我承你的?情。”
见刘小胖这么别扭的?模样,拂衣哼笑一声:“行了,别捏捏扭扭的?,看得我眼睛疼。救他的?时候,我没看清他是谁,更何?况他是刘老太公的?曾孙,救他是应该的?。”
“我也是他的?曾孙,当年你揍我的?时候,可没留半点手?。”刘小胖小声嘀咕一句,转头见刘子贺还呆愣愣地站着,朝他招手?道:“堂兄,你先过来坐着。”
祖母说刘子贺心仪云拂衣,这么好的?献殷勤机会,他怎么还傻站着?
俗话说,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报着报着情分不就来了?
刘子贺知道拂衣并不喜欢自己,可他仍旧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她一些。见刘小胖叫他,他下?意识抬起?了脚……
“太子殿下?到!”
没料到太子会出现在这里,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起?身作揖相?迎。
“不必多礼,先把疯马带去大理寺。”太子没有下?马车,他掀起?车窗帘一角,目光掠过刘子贺:“安郡主与林县主先回去,云郡主随孤来。”
“是。”岁安盈与林小五不敢反驳,林小五对拂衣小声道:“我帮你把马儿送回云府。”
有金甲卫护卫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散得干干净净,刘小胖大气都不敢吭,拉着刘子贺上了自己的?马车。
“见过殿下?。”拂衣登上太子车架,对车内的?岁庭衡施了一礼。
“不用多礼,坐着说话。”岁庭衡见拂衣额头上还冒着细汗,把马车中的?冰盆往拂衣所在的?方向移了移。
“几日不见,殿下?气色好了许多。”拂衣看了眼已?经化了一半的?冰盆,又看了眼衣冠整齐正襟危坐的?太子,把自己的?薄纱裙整理一下?。
“你送来的?药丸很?有用,我吃过后?就不怎么咳了。”岁庭衡目光落在拂衣手?上,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又把手?缩了回来:“你的?手?受伤了?”
“刘子贺骑的?马中了毒,臣女一手?护人一手?控制马,力气用得大了些。”拂衣摊开手?掌看了一眼,磨破的?地方渗出血珠,看着有些吓人:“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天气炎热,伤口若是不用药,容易化脓红肿。”岁庭衡取出一瓶伤药,“给?我看看伤口。”
“殿下?,这点小伤怎么能让您……”
“我记得拂衣对朋友不会这么客气。”岁庭衡打开药瓶,淡淡的?药香弥漫在马车里。
“我们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能因为我是太子,待我与其他朋友不同。”他用指腹取出药膏,温柔地看着拂衣:“这对我岂不是不公平?”
被这样一双温柔又多情的?眼睛看着,拂衣觉得自己就算是块石头,也要努力蹦两下?。
“拂衣?”见拂衣不说话,岁庭衡的?神情微微黯然:“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拂衣把手?放到桌上,摊开五指:“臣女只是担心麻烦您。”
“不麻烦。”岁庭衡动作轻柔的?为她上药,轻柔得拂衣感觉是羽毛在挠自己的?手?心。她想说自己没这么娇嫩,可是见太子满脸郑重的?模样,又不好开口。
算了,太子开心就好。
马车内的?药味越来越浓,拂衣看着太子敷了半瓶药膏在自己手?心,忍不住道:“殿下?,臣女真?的?只是皮外伤。”
“好了。”岁庭衡掏出手?帕,帮拂衣擦去指尖不小心碰到的?药膏:“近两日这只手?尽量不要碰水。”
他把剩下?的?半瓶药膏放到拂衣没受伤的?手?上:“剩下?的?药你带回去,这种药对祛除疤痕效果很?好。”
“多谢殿下?。”拂衣随手?把药瓶揣进荷包:“殿下?怎么会过来?”
“我要去大理寺办事,听说街上出了乱子,就过来看看。”岁庭衡把手?帕叠好放进袖子:“幸好有你在。”
现在正是百姓出城回家的?时候,若是马儿冲向城门,不知会有多少人受伤。
“殿下?!”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出一个?急切的?声音:“给?刘大人马儿下?毒的?人查到了,是云尚书府中的?下?人。”
“啊?”拂衣掀开帘子,看着传话的?人:“你说我家?”
太子府詹事满脸惊恐,云郡主怎么在太子马车里?
第40章 疯子
“云尚书为人光明磊落,不可能做这种?事,此案疑点重重,我们先去大?理寺。”岁庭衡见拂衣回?头看着?自己,对她淡笑道:“你先不用担心,大?理寺卿秉公执法?,不会因为浮于表面的证据,就冲动行?事。”
“多谢殿下的信任。”拂衣放下帘子,皱起了眉头。
刘子贺年?轻多才,又是今年?科举的状元,如果坠马身?亡,肯定会轰动全国。到时候就算刘家还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天?下文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了那时,就算皇上相信云家也无济于事。
真相在愤怒面前,有时候也会变得苍白?无力。因为人们会更相信自己心中的真相,而不是真正的真相。
用新科状元的性命,来完成一个针对云家的阴谋,这种?手?段肮脏又阴毒。
马车停到大?理寺,拂衣走下马车,看到公主府与刘家的马车都?停在外面。
她提起裙摆走到大?理寺大?门,就听到康阳公主的声音传了出来。
“云家如果想害本宫的侄孙,云拂衣又何必花力气救他,她图什么?图刘家的感激之情,图刘家的谢礼,反正不可能是图他这个人。”
康阳公主瞥了眼面红耳赤的刘子贺,刘家上门说亲,云家半分犹豫都?没有,就把刘家的话堵了回?去,那是看上的样子吗?
大?理寺卿苦笑连连,他早就听闻康阳公主说话不客气,但没想到会不客气到这个地步,连侄孙也没放过。
“太子殿下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岁庭衡上前扶住康阳公主,对众人道:“免礼,继续审案。”
拂衣见云望归也在,乖乖走到他身?后站定:“爹爹。”
看到拂衣出现,康阳公主把头扭到一边,刘子贺的祖父却起身?朝拂衣作揖:“老朽多谢云郡主的救命之恩。”
“刘太公,您折煞晚辈了。”拂衣赶紧回?礼,不受刘太公的礼:“晚辈也只是碰巧,也幸好碰巧,不然?此事……”
她话未说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云拂衣碰巧救下刘子贺,此案就会变成震惊全国的大?案,无论是云家还是刘家,都?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刘太公头发?已经花白?,腿脚也不好。当年?刘老太公撞柱而亡,他作为刘家长子,被?先帝拖下去打了五十板,命虽然?侥幸保住,但腿已经废了。
“老朽相信此事必不是云家所为。”刘太公斩钉截铁道:“云大?人的品性有目共睹,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请大?人明鉴,小的确实不是听命于老爷,而是得了郡主的命令。”跪在地上的小厮大?声喊冤:“小的不敢隐瞒,求大?人明鉴。”
小厮满脸惊恐,把拂衣如何吩咐的他,如何威胁他都?说得清清楚楚:“就连那喂马的毒草,也是郡主从充州带回?来的,她说京城的人不认识这种?草,等?马儿出现疯症,刘家人也只会以为是马儿突发?疯症,不会怀疑到小的身?上。”
“云郡主与刘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大?理寺卿追问:“据本官所知,云郡主与刘大?人并无多少往来。”
刘子贺通红的脸,听到这句话,顿时褪下大?半。
是啊,他与云郡主确实没有多少往来。
“都?是因为……都?是因为刘世子与康阳公主。”小厮吞吞吐吐道:“康阳公主多次嘲讽郡主,刘世子也常冒犯郡主,所以她想给刘家一个教?训。”
“啊?!”刘小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她要给刘家一个教?训,为什么不冲我来?!”
更何况这些?年?,他跟云拂衣起冲突,没一次占到上风。按这么说,想要搞阴谋诡计报复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你是世子,郡主不敢伤你性命,才选了刘大?人。”小厮继续道:“而且郡主说了,刘大?人心仪她,就算刘大?人死于她手?,也不会有人怀疑她。”
众人的目光在刘子贺与拂衣的身?上扫来扫去,刘子贺再次红了脸。
拂衣:“……”
这种?被?人贴脸造谣的感觉,真让人无言以对。
“你一个小小的小厮,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能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倒是难得。”大?理寺卿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刘大?人为何能够平安无事?”
小厮咬牙切齿道:“刘大?人是个好人,所以他命不该绝。”
他朝拂衣磕了一个头:“郡主,小的没有完成你吩咐的事,小的愿意以死谢罪。”
若这里不是大?理寺,拂衣真想摸出一把瓜子慢慢看这个小厮演戏。
“你别死了,救下刘子贺的人是我。”拂衣笑眯眯道:“想不到吧,是不是很意外?”
小厮面色一僵,随即恍然大悟道:“郡主,您反悔了?”
“戏台上的戏子,都?没你能演。”康阳公主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不耐烦道:“谁家护主的奴才,在事情败露后,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句一个主子,生怕别人不怀疑自家主子似的。”
“你这种?手?段,本宫在先帝后宫早就看腻歪了。”康阳不屑冷笑:“用这种?愚蠢手?段栽桩陷害,你背后的主人也是个蠢货。大?热的天?,真是浪费本宫的精力。”
说完,她瞅了拂衣一眼,什么嘲讽的话都?没说,向太子行?了个半礼,转身?就走。
那日云拂衣十发?十中,她对岁家列祖列宗立誓,三个月内不会嘲讽她,就不会多说她一句。
刘小胖看了看祖母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厮,还是没有康阳公主一起离开。
跟云拂衣有关的热闹,他实在舍不得不看。
小厮想说的话,被?康阳公主一通嘲讽全部堵了回?去。他想不明白?,康阳公主不是很讨厌云拂衣吗,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何不趁机刁难云拂衣,反而帮她说话?
“殿下。”嬷嬷扶着?康阳公主坐上马车,小声问道:“您讨厌云郡主,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个教?训?”
“本宫是皇家公主,教?训她的机会多得是,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康阳公主沉着?脸:“个人恩怨是小事,不能牵扯到朝堂。现在正是离岩对大?隆虎视眈眈的时候,云望归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他家里若是闹出事来,影响的是整个大?隆。”
“幕后主使故意把我引到大?理寺卿,不就是想借本宫的手?刁难云拂衣?”康阳公主冷笑:“本宫岂能如他的意?”
她一个皇家公主,拿莫须有的事去刁难对皇家忠心耿耿的能臣,她又不是有脑疾。
见公主确实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嬷嬷露出放心的笑容:“殿下心明眼亮,奴婢狭隘了。”
“这是自然?。”康阳公主自得一笑。
康阳公主一走,原本还乖巧站着?的刘小胖顿时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把手?往刘子贺肩上一搭,差点把刘子贺压得一个踉跄。
拂衣注意到这一幕,在心底暗暗摇头,真是个娇弱的读书人。
她把视线移回?小厮身?上:“你看起来十分眼生,所以即使是我们云家的下人,应该也只是在外面伺候或是进云家不久,所以有一事你肯定也不知道。”
小厮警惕地看着?拂衣。
“云家的下人从不叫我郡主,而是称我为小姐或是姑娘。”拂衣满意地看着?小厮再次变了脸色:“这个计谋不算聪明,但只要刘子贺坠马身?亡,你们再趁机挑拨读书人,就算我们云家有证明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也无法?洗清天?下读书人对我们云家的怀疑。”
“甚至有可能连陛下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因为我爹是陛下从充州召回?来的,而我这个郡主爵位也是陛下赏的,刘家也因此失去了一个杰出的后辈。”
听到拂衣说自己刘家杰出后辈,刘子贺从头红到了脚。
原来拂衣如此欣赏他……
“所以这不仅仅是针对云家与刘家的阴谋,也是对父皇的算计。”一直没有出声的岁庭衡开口:“幸好云郡主勇破阴谋。”
他眼中带笑,温柔地看着?拂衣:“你又立了大?功。”
“殿下言重,小女只是凑巧路过。”云望归开口道:“刘大?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事。”
“云尚书说得对。”岁庭衡含笑点头:“刘太公,令孙今日受了惊吓,你们早些?回?去休息。”
“多谢殿下。”刘太公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小厮,再三向拂衣道谢后,才带着?魂不守舍的刘子贺离开。
“太子殿下,既然?微臣家中的嫌疑已经被?洗清,那么微臣也告退。”云望归向岁庭衡作了一个揖,准备带拂衣离开。
“等?等?。”
云望归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拂衣拽住自己袖子的手?,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殿下。”拂衣走到岁庭衡身?边,踮着?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殿下可还记得不久前被?臣女送去京兆府的那个中年?男人?”
岁庭衡手?指微微一颤:“此事与他有关?”
“这个手?段,与我当初把他送进京兆府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臣女没有牵连无辜之人,而他想一箭三雕。”拂衣没有注意到岁庭衡浑身?僵直,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臣女怀疑,这是幕后之人对我上次所作所为的加倍回?敬,只可惜臣女运气比他好。”
说完这些?,拂衣退后一步:“这只是臣女的猜测,两者不一定有关系。天?色已黑,臣女先告退。”
她跑回?云望归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可以走了。
“殿下,臣告退。”云望归看了眼女儿,行?礼告退。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理寺卿看着?神情莫名的太子殿下,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荒诞的批命。
修士说云拂衣命旺紫微星,也不全然?是假的。
先帝把云拂衣养在京城时,行?事那么昏聩,丹药不要钱的磕,都?还能好好活着?。后来云拂衣离京一年?,就有两位皇子叛乱,先帝也被?气死了。
现在这种?算无遗策的阴谋诡计,也因为云拂衣救下刘子贺不攻自破,堪称幸运万分。
这怎么不算命旺紫薇呢?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大?理寺卿揉了揉额际,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糊涂的想法??
岁庭衡看了眼小厮,对大?理寺卿微微颔首:“把人移交给金吾卫,此案由孤亲自来审理。”
“臣领命。”见太子脸色算不得好看,大?理寺卿不敢多问,恐怕此案还要涉及皇家隐私。
“殿下,天?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天?牢?”太子府詹事见太子面色冷硬,不敢再说话。
天?牢里关押着?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以及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比如犯了大?罪的皇室中人,或者还有用处的重犯。
里面明明关押着?不少犯人,但却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
岁庭衡提着?灯,目光冷漠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牢房中神情麻木的犯人,脚步未停。
“岁庭衡!”最?里面的牢房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冲到门边,他的牢门没有锁,开锁的地方被?铜汁浇死,只有门边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口能够看到外面。
他把手?疯狂地伸出小洞,试图抓住岁庭衡的衣袍。
看着?这个在空中乱抓的手?,岁庭衡停下脚步,直到这只手?无力收回?去,才缓缓开口:“两年?不见,二叔对侄儿热情了许多。”
原本安静下去的男人,听到他开口,疯狂地撞着?厚重的铜门:“放我出去!”
“全天?下人都?知道,二王与三王谋反不成自戕而死。”岁庭衡语气温和:“二叔气死皇祖父,侄儿能留下你的性命,已是不易,你怎么能为难我?”
“杀了我,杀了我。”男人并不想听他说了什么,把墙撞得咚咚响:“求你杀了我!”
“二叔想死,不吃不喝就能做到。”岁庭衡把灯移近,灯光照耀着?男人没有指甲的手?:“侄儿怎忍心杀了你。”
“如果不是你,我如何会败!”男人声音沙哑,没有牙齿的他,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当年?欺辱你们父子,是我的错,但你不该恨我至此。岁徇推你落水,你都?能留他一命,你为何对此对我?”
早知会有今日,他还不如像老三那样一死了之,至少不用受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
“这些?年?欺负孤者众多,孤如何记得过来。”岁庭衡提灯的手?晃了晃,几滴灯油落在男人的手?上,瞬间他惨叫连连。
“对不住,侄儿手?滑了。”岁庭衡想要移开灯,谁知手?一滑,整盏灯都?砸在了男人手?上,痛得他哀嚎不止。
没了灯的照耀,整座天?牢都?黑暗下来。
“二叔连皇祖父连皇宫都?敢硬闯,怎么还怕区区灯油?”黑暗中,岁庭衡掏出火折子,吹燃了火苗。
火苗明明灭灭,照得他的脸似乎也在黑暗中扭曲:“当年?二叔派人追杀云大?人一家时,笑得可比现在大?声多了。”
“你在为云望归报仇?”男人不敢置信,“云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疯子!”
岁庭衡没有说话。
男人怕了,忍住痛苦解释:“我只派过两次人马,而且我的人根本没有得手?。”
“没关系。”岁庭衡捡起灯,用火折子再次把它点燃:“那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