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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回

    林朗任空蝉谷谷主多年, 周身气势逼人,带着处于上位者的压迫,凌厉的目光落在?魏娇娇身上时, 令她心跳变得急促, 只能紧紧抱住昏迷不醒的林见殊,才不至于露怯。

    一旁的中年男子查看了林见殊身上的伤,起?身恭敬道:“回谷主,确实是被魔修所伤。”

    “派人追,”林朗皱了皱眉,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潜入我空蝉谷重伤少谷主。”

    “是!”众人领了命令, 转身离开。

    空蝉谷精锐一走, 西间?花月顿时便空了下来?, 仅余下十余人,林朗的目光依旧看着眼?前抱住自己儿子的女子,“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回谷主,奴婢没瞧见, ”魏娇娇垂下眸,避开林朗打量的视线, “只是听见打斗声匆匆赶来?时, 那贼人已经逃走, 少谷主昏迷不醒倒在?此处。”

    “可有?看清贼人容貌?”

    “未曾。”

    林朗负手走近, 打量着魏娇娇,突然问了句, “你就是殊儿就在?院里伺候的那个丫头?”

    “正是, ”魏娇娇不愿同?人过多纠缠,只能着急道:“谷主, 少谷主受了伤也不知如何了,可否让人替他瞧瞧?”

    “林烨,”林朗侧眸对刚刚替林见殊看伤的中年男子道:“带殊儿回去疗伤。”

    “是,谷主。”林烨从魏娇娇手中接过林见殊,脚步匆匆便朝着房中跑去。

    魏娇娇起?身也顾不上其他,担心林见殊被自己打出什?么好歹,也是神色慌张的跟上。

    盯着这人的背影,林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声道:“派人盯着这丫头。”

    一旁的长脸男子闻言,上前压低声音询问:“谷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刚刚说的话,你可有?听见?”

    “嗯。”

    “未听出异常?”

    男子皱着眉思索了会儿摇头,“恕弟子愚钝,并未听出有?何不对。”

    “那一身的血,可算不上清白呀,”林朗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山峰,若有?所指低语,“这空蝉谷,早就被人惦记上了啊。”

    空蝉谷的道路错综复杂,景色宜人,随处可见粗壮高耸的树木树,这些?高高挺立的树好似一把?利剑,直穿云霄,形成得天独厚的屏障,让人无法?从高空窥探其中的景象。

    穿梭其中,稍有?不注意便会迷了路,纪长宁只在?多年前来?过一次,当时薛云阳还在?,自是以客人的身份受到款待,如今再次踏入空蝉谷,未曾想身份有?了不同?。

    四周有?影响人心智的幻术和迷雾,若是她自己一人来?,怕是压根无法?进入,更?莫说离开了,可有?了晏南舟便不一样了,他体内的神骨能破除一切迷雾,让二人有?惊无险的离开。

    一直到走出空蝉谷挺远,晏南舟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确认没有?异常才不由松了口气,“到这里应该安全了,师姐,你没事?吧。”

    这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准确说双方都不知该和对方说些?什?么,一个是嫌弃鄙夷,一个是胆怯不安,气氛极其诡异。

    就想这个时候,纪长宁依旧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眼?人,挣扎着抽出手往前走寻了个背风处坐下休息。

    手中的温度消散,只余下些?许温暖,晏南舟摩挲着指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后转身又扬起?笑颜走到纪长宁身旁,“你今日和林见殊怕是身体受不住,况且天色也不在?了,便在?此休息一会儿,我去拾些?柴火,师姐且在?此等等。”

    说罢,也不等纪长宁出声便急匆匆转身跑开。

    盯着人离开的背影瞧了会儿,纪长宁才不悦的皱了皱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目间?充斥着烦躁。

    她其实能看出晏南舟这一路上的用意,小心翼翼的讨好,不安懊悔的自责,可他们二人之间?的问题,早已不是错与对能够概括的,自己也许是恨晏南舟的,在?封魔渊的时候,被万魔吞噬的时候,灵力尽毁的时候,那种恨意是无法?抑制的源于人性的滋生。

    可后来?,她不想恨了,只是觉得可悲可笑,觉得命运总是再同?自己作对,感叹造化?弄人,身不由己,二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也说明了一件事?,自己和晏南舟的相识就是一个错,一个不应开始的过错,被天道裹挟着前进的傀儡,已然不是自我所能主宰的。

    经过这么多事?,其实看明白了许多,心归于平静,意识得到解脱,比起?恨,更?多的是是怨,还有大悲大喜后的坦然,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晏南舟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相斥的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无法做到和谐,偏要勉强的结果便是互相折磨,两败俱伤。

    一念浮生,悲喜枉然,一执放下,万般从容。

    纪长宁觉得,自己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道心,尝过悲喜,见过离别,有?过爱恨,最终学着放下,原本被层层雾气遮掩的道心渐渐露出了一角,透过这层薄雾,她能感知到那颗炽热而跳动的心,连带着鲜血都变得沸腾起?来?。

    太上忘情,非是无情。

    修道之人无疑都在说要断情绝爱,道始自然,天生万物,天道为?尊,方成大道。

    她以人身入道,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是人便会自是无法断情绝爱,更?无法?超脱无形。

    身有?形,魂有?形,万物亦有?形,大道无情,可众生有?情,众生相,存于天,生于心,在?于己,众生是我,亦不是我。

    纪长宁不以无情入道,而以众生入道,在?此时此刻,她突然开始悟道,闭上眼?睛,盘腿入定,周身气势运转,天地间?归于平静,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入眼?只是一片虚无,她独自一人行?走在?这山寂静的天地间?,只有?前方的一道金光成为?这白茫茫天地外的另一种颜色。

    赤足踩在?云端,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水波,她走的很慢,目不斜视,只是追随者金光而去,一直到尽头,方才看清那金光来?源。

    是一把?剑,同?悲剑。

    纪长宁走上前,指尖碰到金光,便感觉一股温热顺着指尖钻入体内,她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胸前,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何异常,皱了皱眉,却听耳边传来?了一道稚嫩的童声,“长宁……”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纪长宁瞪大了眼?,语气带着慌乱,“崇吾?”

    她仰头环顾四周,不停大喊,“崇吾,你在?哪儿?”

    崇吾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显得模糊不清,甚至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你……莫怕……这一次……功……等晏……虚空……死……一切就……我答应……回家……”

    最后声音消失不见,纪长宁看着四周,猜测这应是在?自己的识海之中,金丹被毁,灵力全无,以至于她的识海空无一物。

    “师姐……”空灵悠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随后一股极强的力量将她拉扯出去,意识回笼,她缓缓睁眼?,看见了蹲在?眼?前眼?中满是担忧的晏南舟。

    见纪长宁苏醒,晏南舟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轻笑道:“你入定了好久,吓了我一跳。”

    听人这话,纪长宁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林中已是一片漆黑,晏南舟生了火,靠着微弱的火光照亮,显得眼?前这人的脸上多了点柔和的光晕。

    许是纪长宁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晏南舟有?些?羞赫和不自在?,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

    “无事?。”纪长宁收回目光不再多语。

    晏南舟从怀中掏出一些?野果递过去,果子红润饱满,一看便是极甜,浅笑道:“累了一天,吃点东西。”

    他早已辟谷又是金丹修为?,本就不需这些?吃食,却寻遍整个山林为?纪长宁找来?充饥的果子,一如过往那般。

    纪长宁没必要为?难自己,抿着唇接过果子吃起?来?,二人皆没说话,只余下咀嚼声,一直等果子吃完才出声,“我们聊聊。”

    晏南舟有?些?讶异,却还是点了点头,也不讲究,搬了快石头就这般坐在?纪长宁面前,一副乖巧的模样。

    “过去的事?,就此作罢吧……”

    “师姐……”闻言,晏南舟眼?睛一红,声音都颤抖不已。

    “经过这么多事?,我也明白,与其执着于过去的种种,不如珍惜眼?前,晏南舟,我不恨你了。”

    可我心里也无你。

    她并未讲这句话说完。

    以至于话音落下,晏南舟的眼?泪便忍不住涌了出来?,拉住纪长宁的衣袖,带着哭腔的声音抽泣,“对不起?,师姐,对不起?,往后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他说了很多,说对纪长宁的思念和情意,说也想过一了百了的解脱,还说了对孟晚的不受控,诉说着往后,展望将来?。

    纪长宁安静听着,只有?在?需要自己的时候才会回应,是二人难得的开诚布公?。

    夜色朦胧,寂静平和,只余下火星炸开时发出的滋啦声,垂眸看着身旁熟睡的晏南舟,纪长宁若有?所思,眼?神深沉,最终握着同?悲剑一言不发转身,走向夜色之中。

    前路茫茫无光,仅她一人独行?。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回

    纪长?宁出了空蝉谷, 第一念头便是去找路菁,可?天大?地大?,路菁身在何处, 她无从得知, 只能去邱小姐的坟前碰碰运气,思索一番,便打?算去宣阳城。

    如今没有灵力,无法?御剑,靠着双腿走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赶到, 自是得靠车马, 于是乎将?顺手从空蝉谷中摘的草药换了灵石, 买了一匹马, 以及一些干粮, 就这么踏上了去宣阳城的路。

    马是寻常马,达不到一日千里,却也?聊胜于无,一人一马奔驰在空荡无人的道路上, 碾碎石子,扬起了满天飞烟尘。

    空蝉谷归属于百濮州地界, 百濮州距离宣阳城相隔甚远, 哪怕不分昼夜赶路也?非一两日能到, 若是路过村镇寨子, 纪长?宁会停下休憩一会儿?,不过大?多数时?候, 都?是宿在山林溪边, 将?马匹系在一旁,以天为被, 以地为庐。

    夜间燃起的篝火照亮这小小一隅,橘色的火光打?在她的脸上,好似增添了几?分艳丽的色彩,随着火光跳动,脸上得神情仿佛也?变得柔和起来。

    用木棍拨弄着火堆,里头发?出滋啦炸裂的声音,火星争相恐后的腾飞起来,犹如一个?个?翩翩起舞的精灵,在夜色中想开了翅膀,飞向空中,又逐渐溶于黑夜。

    纪长?宁的眼眸中倒映出这片迤逦的景色,看着那些火星明灭,抿着唇的泄露出她的茫然。

    距离那日她和晏南舟分别已过了三日,本以为会被追上,可?这三日里晏南舟并没有出现,仿佛当真消失的一干二净,可?越是这般,纪长?宁越感到不安。

    她太过了解晏南舟了,这人执拗疯魔,远没有表面看着那般无害,认定之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修行?如此,为人亦如此,偏执固执,怎会轻易放弃,可?几?日过去了,这人却没有一点动静,无端令人不解。

    这时?,起了一阵风,火光暗了下去,也?将?纪长?宁的思绪收了回来,她微微侧眸,看向身侧的同悲剑,试着轻唤了句,“崇吾?”

    四周只余风声,并无人回答。

    纪长?宁皱了皱眉,只觉得心中有无数困惑得不到解答,那些好似真实发?生的场景,奇怪熟悉的妇人?不明所以的话语,还有自己为何没有死在封魔渊,崇吾又是怎么消失的,它当真只是个?剑灵吗?以及,自己是谁?

    眼前蒙了一层雾,虚虚实实,真假难分,当人身处其中,甚至会丢失自我,可?随着越来越多的谜底浮现,这些雾气开始消散,露出了雾气后隐藏的冰山一角,仿佛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心中的困惑,即将?被解开。

    仰头眺望着漆黑一片的天际,纪长?宁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的孤寂,只是有些想家了,可?她没有家,没有亲人,不知从何出来,更不知到何处去,天地间有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等她归家。

    困意袭来,纪长?宁靠着树干缓缓睡去,奔波多日,难得做了个?好梦,这个?梦太过光怪陆离,她记不清,只觉得暖阳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极其温暖,以及清风拂过脸颊,一片羽毛落在了额头,很轻,好似一个?吻。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亮了,鸟鸣阵阵,火堆延烧殆尽只剩下黑漆漆的焦炭,还冒着余烟。

    纪长?宁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有何不妥,马低头吃着草,同悲剑也?在身侧,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起身洗漱修整一番,还将?留有火星的火堆熄灭,轻抚着马头,低头看了眼新鲜还带着露水的草料,抿着唇思索了会儿?,拉着马转身离开。

    如此又走了几?日,临近宣阳城时?,纪长?宁想着整日风餐露宿的实在疲惫,便选了处城镇落脚,可?好巧不巧,前脚刚进城后脚便看见不二山庄的人,虽天色昏暗,却也?能清晰瞧见领头的人身形修长?,气宇轩昂,眉目冷峻,不是段霄还有谁。

    他怎么在这儿??

    纪长?宁心中满是疑惑,不明白段霄为何会在此处,可?思来想去还是侧身避开这群人,躲进了一间小店同他们错开,装作垂眸打?量手中布匹的模样,一直等人走远才出去。

    她盯着这群人的背影眉头紧皱着,暗暗想着:不二山庄离此处相隔甚远,段霄出现在此定不是偶然,兴许有什么大?事,不如跟上去瞧瞧。

    随时?这般想,其实纪长?宁更多是担心同路菁有关,当年路菁为救油尽灯枯的邱问春,不惜逆天而行?,盗取不二山庄法?宝长?明灯替其续命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无不在说此人的胆大?妄为。

    逆天改命本就是同天作对,更莫说那不为俗事却能认可的情意,一时?间咒骂声四起,尤以不二山庄最为愤怒。

    万象宗被顶上风口浪尖,为平息众怒,给?仙门百家一个?说法?,便只能硬生生将路菁金丹击碎,毁掉她的修为逐出师门,名为罚,实则是为了救她一命,好堵住悠悠众口,段绪风气的脸都?黑了却也?不好计较,只能眼睁睁看着路菁一身血污,以剑杵地,一步一步走下长?生阶。

    可?不二山庄的人哪能咽下这口气,表面装模作样,实则还是想从路菁身上拿回长?明灯,故而,若是为了抓捕路菁而来,那便说得过去了。

    越想越觉得不安的纪长宁还是打算跟上瞧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了一路,远远看见这群人进了一处宅子。

    宅子大门的牌匾上写着穿云庄三个?大?字,瞧着像是不二山庄下属的门派,周围都?有人把手,纪长?宁环顾四周,寻了一处树荫茂密处,见无人巡查,轻轻一跃翻过墙进到了里面。

    她如今没有灵力,可?也?不似寻常人那般气息混浊,可?以掩盖气息而不担心被修士察觉,虽不知是因为何故,却不得不说减少了许多麻烦。

    这院中的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纪长?宁需得极其小心才能避开巡查的弟子,好在天色昏暗,院中的烛火不多,躲在树上假山后没那么惹眼。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连影子都?透过拐角延伸出来,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朝着纪长?宁这边走来,四周没有遮掩物,这样下去便能撞个?正着。

    纪长?宁脸色一变,未到万不得已不想打?草惊蛇,忙观察着四周,看了眼走廊搭建时?用于支撑的横梁,轻轻一跃跳了上去,将?自己整个?人藏在角落的背光处,只要没人太仰头便不会被注意到。

    下一刻,便从拐角走来三个?身着暗色服饰的弟子,腰间挎着刀,一边走路一边交谈,声音直直传进纪长?宁的耳中。

    “少庄主不是要去无量山参加万象宗的继任大?典吗?怎改道来了锦新城?”最右边的弟子抠了抠牙问,“一点准备没有,搞得庄里上下都?紧张不已,害得我们还要巡逻……”

    走在最前方的三角眼闻言扭头瞪了身后说话的人一眼,后者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另一个?年轻的弟子这时?才好奇问:“力哥,少庄主昨日抓住的那泼妇已经把哥几?个?儿?骂了一天了,可?要给?她一点教训?”

    横梁上的纪长?宁听着这话,眉头紧皱,神情凝重,不确定这人话中说的是谁,可?下一刻三角眼的话便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人你可?得罪不起,即便是万象宗的弃徒,可?对付你我也?不过动动手的事,”那叫做力哥的三角眼冷笑一声,“还是莫要自作聪明的好。”

    年轻的弟子被训了一通,红着脸点头应答。

    “你去瞧瞧舞姬可?准备好了,何主事再三交代让少庄主满意,定不能出一点差错,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了,命就悬在裤腰带上,惹了事,谁都?保不住你!”

    “是,”黑脸少年点了点头,点头哈腰道:“那力哥慢走!”

    随后站在原地,一直等人走远才直起身黑着脸朝前方吐了两口痰,歪着嘴咒骂,“什么东西,也?配使?唤老子,等老子出人头地,让你这群孙子给?老子舔鞋。”

    他骂骂咧咧转身离开,纪长?宁毫不犹豫也?跳下横梁,放轻脚步跟了上去,走到一处院落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心中顿时?有了个?想法?,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办法?,随后收回视线躲在了暗处。

    院中的那群姑娘是锦新城最好的乐坊中的舞姬,穿云庄主事何才双要宴请段霄,特意将?她们喊来助兴,难得当着贵人的面奏乐跳舞,姑娘们都?有些欣喜,练了会儿?舞欢声笑语就没停过,自是无人注意到角落中一个?人走出屋子,朝着东厮走去。

    东厮中都?是人的秽物,故而一般修葺在最角落处,那姑娘走了会儿?身后的欢声笑语都?变得模糊不清,可?一旁的草丛中却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胆子小,有些害怕转身便要离开,可?却感觉后颈一疼,随后整个?人没了意识,随后一个?黑影走了出来,将?这女子扶到了墙角处的草丛中,无人看见这处发?生的种?种?。

    夜色暗涌,烛火通明,各种?嘈杂吵闹的声音响成一片,只见人群中一位年长?的妇人扯着嗓子大?喊,“人呢,人呢,小蝶人呢?这死丫头,关键时?刻掉链子,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快给?我去找,要是耽误了大?事,回去后嬷嬷我扒了她一层皮!”

    带着面纱的姑娘们面面相觑,都?没注意小蝶什么时?候出去的,正着急不已时?,一个?身穿蓝色舞裙带着面纱的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压低着声音回话,“嬷嬷找我?”

    “你这死丫头!”那嬷嬷气的牙痒痒,叉着腰走了过去指着人开始大?骂,“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差点耽误大?事,楼里的规矩都?忘了是不是,今个?儿?可?是有大?人物,出了事十个?你都?赔不起。”

    “嬷嬷教训的是,”叫小蝶的姑娘也?不恼,乖巧的认着错,“去了趟东厮,忘了给?嬷嬷说,嬷嬷莫要气了,定是没有下次了。”

    “你……”

    “嬷嬷,嬷嬷,到咱们了。”嬷嬷还欲再说什么时?,一个?小少年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的大?喊。

    “行?了,回去再同你算账,”嬷嬷恶狠狠瞪了人一眼,只能将?火气压下去,将?人推搡过去,厉声道:“放机灵点,再出什么差错,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

    小蝶低下头跟在人群身后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她个?子不低,好在这群姑娘因为常年跳舞的原因也?算不上矮,所以并不显得突兀。

    迎面吹来的风掀起了面纱,露出面纱下纪长?宁的脸,可?无人注意到换了人。

    跟着人群七拐八绕从侧门大?了正厅,纪长?宁侧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瞧见了端坐在主位上的段霄,眉头一皱,后者似有所感,扭头望来,她连忙低下头避开了这个?视线。

    这时?,一阵悦耳的琴音响起,那群舞姬摆好动作鱼贯而入,纪长?宁愣了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她并不会跳舞,不过是刚刚在那院中看她们跳了一遍,总归不熟练,好几?个?动作都?出了错,有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咬着牙忙垂着头不敢作声。

    起初段霄是没将?心思放在舞姬上,想着待一会儿?便离开,他并对舞乐应酬并不感兴趣,碍于何才双的面子不好拒绝罢了,饮酒时?,余光落在了右后方的舞姬身上。

    那人身形修长?,蓝色的舞裙上撒了金粉,随着扭动流光溢彩,衣衫轻薄修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肩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宫绦系在腰间,勾勒出婀娜的身段,转身时?,手腕和脚腕上一串金色细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悦耳清脆。

    墨发?用水蓝色的发?带束起,两缕青丝垂在胸前,带着面纱,虽带着面纱瞧不清面容,却不难看出是个?容貌极佳的女子。

    尤其一双眼眸,不似其他舞姬那般娇媚风情,而是像一片广袤的天际,像一个?人。

    段霄皱着眉想了许久,突然想到。

    这双眼,像纪长?宁。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回

    见段霄的目光一直落在最末尾的舞姬身上, 何才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只当是美人关?,英雄冢, 年少气盛爱美之心?, 哪怕是修士也难逃世俗欲望。

    在心?中嗤笑了声,何才双清了清嗓子恭敬道:“少谷主大驾光临,令穿云庄蓬荜生辉,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少庄主海涵, 属下敬少谷主一杯。”

    “何主事客气了, ”段霄收回视线看向?何才双, 也假意客气, “若非何主事上报, 我也不能?抓到?路菁。”

    路菁果然在这儿!

    这二人说话声不大,旁人许是听不清,纪长宁因参悟的原因耳清目明,自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舞步一顿, 抿着唇沉思, 不由屏息凝神听着那二人的对话。

    何才双抚着胡须笑笑, “属下见此人冥顽不灵, 关?了一日便骂了一日,好生泼辣, 少谷主想从她口中问话怕是不易。”

    “那以你看, 应该如何?”段霄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如给她点颜色看看, 省得冥顽不灵,不过万象宗弃徒,还当自己是谁,任由她骂下去,旁人还当我们怕了呢。”何才双语气含着狠辣,这话中所指的“颜色”应是不简单。

    段霄皱了皱眉,神色满是对此话的不悦,虽说路菁如今已被逐出万象宗,自也不必担心?伤了她后无法同万象宗交代,可总归相识一场,更莫说他记得路菁同纪长宁关?系交好,他对纪长宁心?心?相惜更视其为第一对手?,出于这种心?情,自是想给纪长宁一点面子,不愿过多为难路菁。

    可路菁这人实在狡诈,这一年来多次躲避不二山庄追捕,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使?诈,即使?被抓住嘴也没闲住,将?不二山庄从头到?尾骂了一通,那声音之大隔得远都能?听见,实在令段霄头疼。

    突然想到?纪长宁,段霄不由自主看了眼人群中最末尾的那个舞姬,正?巧撞见后者?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二人视线在空中相交,她不慌不忙移开了视线,仿佛刚刚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对视罢了。

    段霄指尖敲打桌面,眯着眼若有所思。

    何才双一直看着段霄,自是看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谁的身上,于是,当一舞结束后,舞姬们陆陆续续退场时,他突然出声,“等等。”

    那群姑娘有些慌乱的停下来,神情紧张的望向?何才双,便见他伸出手?指向?一人,沉声道:“你!”

    众人顺着所指的方向?转身,纷纷看见最末尾的人,眼中露出讶异,像是不明白何才双怎会?让“小蝶”留下,却也不敢出声询问,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人。

    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种感觉并不自在,以至于纪长宁面纱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由担心?是不是被看穿了身份,余光观察着四周,冷着脸思索一会?儿打起来该如何脱身。

    “愣着干嘛,过来。”何才双加重了点语气,其他人都退下吧。

    人群陆陆续续离开,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她一人,眼前局势变得紧张,纪长宁没出声而是抿着唇走?向?主位,秉承少说少错多说多错的念头,她只是垂着眸没有出声,却能?感觉到?段霄落在自己身上这无法忽视的目光,没有淫邪,而是一点打量和探究。

    这时,何才双说了话,“去,替少庄主斟酒,”

    纪长宁抬眸看了眼望着自己的段霄,见他没有出声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段霄身侧,执起酒壶斟酒,两人离得近,她有些紧张,万分?担心?被认出来,只能?低着头不引起过多注意。

    酒壶放在桌上时发生轻微的声音,段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蝶。”纪长宁刻意变换着声线,再加之乐声入耳,并未让人听出异常。

    “你莫怕,”像是感觉到?身旁女子的紧张,段霄放轻了声音道:“只管斟酒便是。”

    于是纪长宁便当真?一言不发,只管斟酒,听着这几?人讨论该如何处置路菁。

    何才双右手?边的络腮胡汉子一拍桌子,怒道:“此人偷了不二山庄的东西,务必要让她交出来!”

    “对,交出来!”其余人连声附和。

    对面束冠的斯文男子闻言,不由失笑,“漂亮话谁都会?说,这次若是没有少谷主出手?,只怕又叫路菁逃脱了,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万象宗弃徒,还是个被废了一半修为的废人,说出去怕是会?被笑掉大牙。”

    话音落下,其他人脸色都变得难看,一老者恶狠狠瞪着说话的男子,冷声道:“这么会?说,怎不见你从路菁嘴里问出长明灯的下落,不过就是当着少谷主的面装模作样罢了。”

    被拆穿了,斯文男子脸色铁青,低吼道:“罗远山,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罗远山也不甘示弱,冷声回呛。

    “行了,”眼见二人又要争执起来,何才双脸色一黑,厉声呵斥了句,“当着少庄主的面儿,你们也不嫌丢人!”

    虽互相看不顺眼,可二人还是闭上嘴,冷哼一声,各自将脸扭向一遍。

    “让少庄主见笑了,”何才双一改刚刚的冷脸,歉意笑笑,“治下不严,实在惭愧。”

    “无妨,”段霄微微摇头,并解答了众人心?中的疑惑,“至于路菁……此事关?系重大,非我一人能?做决断,我昨日已传了千里音回庄,想必明日父亲便会?派人前来,将?她带回去。”

    不好!段霄要将路菁送回不二山庄!

    听到?这个消息,纪长宁心?下一慌,脸色顿沉,不二山庄的护卫同这里可是天差地别,若是路菁被压回不二山庄,再想救她怕是不易。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晚将?她救出去,可问题是,自己并不知道路菁被关?在何处,又谈何救?思来想去,只能?见招拆招了。

    酒过三?巡,琴音婉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正?厅中已经醉倒了不少人,段霄酒量不佳却还留有一丝清明,不欲再饮,可他是这接风宴的主人公?,若是离了席,未免不懂规矩了些。

    思索一番,只能?装作一副醉意醺醺的模样,疲惫不已,闭着眼轻柔眉心?一副醉的意识不清的模样,实则同坐在下方的杭闻使?了个眼神。

    杭闻刚饮下别人敬的酒,正?巧望去,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段霄的打算,忙出声道:“何主事,我看少谷主也醉了,不如今日便散了吧,也让少谷主好生休息,其他的事明日再说吧,你看可好?”

    何才双看了眼段霄,果真?见他醉意朦胧,已然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哈哈大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这就派人送少谷主回去歇息。”

    说罢,他唤了两名弟子将?段霄搀扶起来,后者?故意装醉任由旁人将?自己扶起,而纪长宁则站在一旁,打算离了正?厅去寻路菁被关?押处,可何才双并不让她如意,而是指着她吩咐,“少谷主喝多了,你跟着去伺候伺候。”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何才双安得什么心?思,这摆明是想往段霄床上塞人。

    修士虽七情少,六欲浅,却并非一点没有,除了悟禅山的和尚和一些世代相传不能?泄元阳的术法,修士并不是非得断情绝爱,有些修士甚至还豢养了炉鼎用于修行,只是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并未摆在台面上说。

    话音落下,纪长宁猛地抬眸,杭闻瞪大了眼,就连“醉的不省人事的”段霄都表情一僵,无疑是被这一安排打了个措手?不及。

    趁无人注意,段霄凝眸看向?杭闻,他如今“醉了”不好出声,只能?使?了使?眼色,让杭闻替自己拒绝,可后者?不知在想什么,愣是完全不看过来。

    杭闻未察觉到?段霄的视线,正?愁眉思索,他知晓自家师兄除了修炼找人比试外,对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没多大兴趣,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一般。

    若是平时他定是一口回绝,可回想刚刚宴席上发生的事,自己师兄确实盯着人姑娘看了好一会?儿,连唤来陪酒也没拒绝,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这人是个什么心?思,只当铁树开花,情难自禁,于是扭过头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心?情复杂,颇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心?酸感。

    而处于人群中心?的纪长宁面纱下的脸已经铁青,可却又不能?发作,只能?低着头继续充当一个哑巴。

    “愣着干嘛?”何才双打了个酒嗝,语气满是不耐烦,“怠慢了少谷主你可担待不起!”

    无法,纪长宁只能?叹了口气,跟着段霄身后走?了出去。

    一行人七拐八绕进了一间屋子,那两名弟子将?人放在床榻上便转身出去,离开目光落在门边的纪长宁身上,带着不怀好意的淫邪和轻浮,看得人眉头一皱。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二人,没有一点声音,落针可闻,夜风透过窗台吹进来,以至于桌上的烛火跳动,屋里的光线也随之抖动了下。

    躺在床上的段霄一动不动,他平日里来往的多是男子,极少于女子同处一室,不知该如何,只好继续装醉,实则在心?中将?杭闻骂了狗血淋头。

    “哒——”

    脚步声响起,段霄不由紧张起来,浑身僵硬,屏息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在床边停下,屋里又归于安静。

    他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着呼吸来判断这人的方位,可奇怪的是,却无法感知到?这女子在何方,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也没有灵力修为,自己却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奇哉怪哉!

    “段少谷主?”正?不解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声音从上方传来,离得很近,仿佛就在自己面前。

    段霄心?中怪异感更甚,对眼前这女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何处见过,正?欲睁眼时,却听一道咒语声在耳边响起,心?下一沉,顿知中了计,猛地睁眼瞧见这带着面纱的诡异女子,一把攥紧她的手?腕欲反击却为时已晚,只能?任由意识变得混沌,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是面纱下那满是讶异的双眸。

    看着段霄双目失神,眼瞳没有焦距,纪长宁不由松了口气,这吐真?言加幻术她其实没有把握,毕竟它并不熟练再加之没有灵气加持,只是见段霄醉的不省人事碰碰运气,未曾想堂堂不二山庄少庄主还会?装醉,以至于被吓了一跳。

    她将?段霄的桎梏挣脱开,未避免再生是非,直接开口质问,“路菁在哪儿?”

    中了幻术的人意识混沌不清,像是没有自我的傀儡,再加之吐真?言二话不说便回答,只是声音没有平时那般自然,“在湖心?的小屋中。”

    “可有人看守?”

    “有,还设了阵法。”

    “阵法,”纪长宁喃喃自语,眉头一皱,又问,“ 如何破阵?”

    段霄抿着唇不语,似在用意识强行突破,纪长宁不由加重了语气,催促着问,“如何破阵?”

    段霄额头出了汗,死死咬着唇不语,可纪长宁不依不饶,继续追问,“说啊,如何破阵?”

    汗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了水痕,段霄嘴角流下了血,终是抵抗不过,哑着声说出了破阵之法,“西南角有绘了一道符咒……”

    得到?破阵之法,纪长宁也未继续逗留,欲抬手?用剑鞘将?段霄敲晕省得他坏了自己的事,可抬手?时,段霄的眼神骤变,一改刚刚茫然失神的模样,竟是恢复了清醒。

    纪长宁急忙后退自己晚了一步,被人抓住手?腕拉了回来,随后二人在床上连过数招,天旋地转后,她被压在段霄身下动弹不得。

    屋里烛火昏暗,局势剑拔弩张,段霄强行突破亦是受了伤,眸光落在一旁的剑上,认出这是同悲剑的剑鞘,不由瞪大了眼,厉声道:“我倒要看看这面纱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随后,他伸出了手?,指尖碰到?了面纱一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长宁挣脱束缚将?其敲晕,理了理散开的衣衫,瞥向?倒在床上的段霄,捡起同悲剑走?了出去。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回

    关押路菁的湖心小屋位于?庄里右侧, 四面环水难以靠近,只有?一条长廊能通往小院,上?面的值守弟子虽不算多, 不过十人, 可强行闯入势必会?引起骚乱,到时将?其他人吸引过来便得不偿失。

    纪长宁站在树荫茂密的昏暗处观望,神情凝重,眼神深沉,她虽打晕了段霄, 可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若是段霄醒来定会?发现?蹊跷, 定会?派人增强看守, 防止自?己救走路菁, 等明日一早不二山庄的人来了,那?时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眼下硬闯并最佳的法子,可时间紧迫也别无他法,只能姑且一试, 拼一拼还能博得一线生机,好过坐以待毙。

    这般想着, 纪长宁往前迈了几步朝着湖边走去, 人还未走出树荫阴影处,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什么人!”

    她闻声望去,却见一人从湖的另一边飞来, 二话?不说同长廊上?值守的弟子打斗起来, 借着昏暗的夜色纪长宁这才?看见来人脸上?带了一个极其滑稽的年画娃娃面具,在这个夜里突然出现?, 显得诡异至极。

    这人身形高大四肢修长,是个男子的模样,所使的招式也不是大门大派,突然闯入,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凑巧。

    这人来历不明,纪长宁犹豫片刻还是按兵不动,看此人是敌是友。

    长廊上?的打斗并未持续多久,那?人修为平平,被一掌击中胸前连连后退,连脚步都变得踉跄,他脸上?的年画娃娃遮住了面容,以至于?看不清真实的神情。

    这人摆明了不是穿云庄弟子的对手,直接转身就跑,其余人怎会?放过他,留下一句,“速速通知主?事!”便追了上?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的十人只剩下四人。

    见状,纪长宁抿着唇走了出去,值守弟子看见她身上?的衣衫,猜出是跳舞的舞姬,脸色一沉忙拔出刀指向纪长宁。

    “几位大哥,我同嬷嬷走散迷了路,不知该如何回去?”纪长宁止步,声音颤栗,放轻了语气,装出一副无害恐惧的模样。

    几人并未察觉到灵气,又因眼前是个柔弱女?子不由放松警惕,厉声呵斥,“不知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快离开!”

    纪长宁垂眸不语,随后看向前方,瞪大了眼睛语气惊慌不已?,“湖里有?人!”

    她的语气过于?震惊,以至于?那?俩弟子甚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转身望去,随后只感觉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倒在了一旁。

    剩下的将?人见状,脸色骤变,忙抽出手中的刀,可刀还没出鞘,便见一个人影快速闪到眼前,掌风一挥,刀柄又被塞了回去。

    二人顿时一慌,张口便欲大喊,可纪长宁怎会?让他们得逞,眼神锐利,身形快出残影,按着他们身上?穴位便让人昏厥过去,看着身后四仰八叉倒了一地的几人。

    纪长宁并未耽误时间,朝着湖中那?间小屋跑去,一走近便听见路菁的破口大骂,“段霄,你胜之不武,我如今修为只有?过去的一半,你还以多欺少,即便你赢了我,我也不服!”

    她嘴皮子一向利索,半点不饶人,将?段霄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连带着段绪风也被骂了通,“我就知道你们不二山庄都是群小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死不要?脸!你是小不要?脸的,你爹就是老不要?脸的!”

    “你想要?长明灯是吧,我偏不给你,你最好快点把我押回不二山庄,我当着你爹的面骂!让其他人都瞧瞧,你们不二山庄是如何欺凌弱小的!”

    路菁噼里啪啦骂了一通,越骂情绪越高涨,以至于?即便隔着法阵和门都能听见她的咬牙切齿,“就你们这样还想当仙门之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吗,就你这个修为,若是长宁还在……若是她还在……”

    终于?等声音停了下来,纪长宁无奈叹了口气,沉声道:“小点声,我是来救你。”

    原本盘腿坐在屋里的路菁一听见这话?顿时精神了,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她想不起来,只能皱着眉忙起身跑到门前,压低着声音着急问:“你是谁?”

    纪长宁并未将?身份说出,毕竟这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而是回答,“我先救你出来。”

    “你怎么救啊?”路菁追问,“这屋子设了阵法,破不了阵便没有?办法出去。”

    借着长廊上?的烛火,纪长宁环顾四周四周看向西南方位,二话?不说转身走去。

    路菁听见走开的脚步声愣了愣,连忙伸手呼喊,“欸,这就走了?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好歹试一下再走,万一天资聪慧能破了这法阵呢?哪能试都不试便轻易放弃,道友,道友?你真走了啊!”

    懒得搭理身后这人,纪长宁走向西南的角落,蹲下身看了会?儿,果真再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杂草堆后找到了朱砂绘制的法阵,她伸出手碰了碰,指尖被银色的电刺了一下,食指立刻便红了起来。

    她抿着唇沉思,随后手腕下翻召出同悲剑,在掌心轻轻一划,血珠便冒了出来,沾了一手。

    随后,她以满手的鲜血用力下压,欲用血煞之气破坏这个法阵,手掌落下时能感到一股极强的阻力,滋啦作?响的电光出现?在她手心下,这是两股力量碰撞时产生的灵压,掀起的风扬起了她的头发。

    纪长宁脸色不变,凝眸抿唇,只是默默加重了力度,手掌用力下压,闪电也越发明显,掀起的狂风吹乱了她的衣衫,整个人像站在风口那?般,却如高山那般站的挺拔。

    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连带着整个屋子都在闪烁着电光,路菁仰头看着四周的滋啦作?响的闪电,脸色困惑不解,抽着嘴嘀咕,“这是,闪电了?”

    “轰隆——”

    话?音刚落下,屋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巨响从天边传来,刹那?间,地动山摇,天仿佛要?塌了似的,整个穿云庄都为之震撼,还在饮酒的何才?双手一抖酒撒了大半,醉醺醺转头看向外面,打着酒嗝愣愣道:“这是打雷了吗?”

    宴厅中尚且清醒的没有?几人,杭闻算一个,他听见这动静并不像其他人那?般镇定,而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酒气去了大半,推开扑上?来敬酒的人,快步走出宴厅,站在门外眺望,却见一道白光从西方冲上?天际,眨眼便回归黑暗。

    他脸色骤变,忙转身跑了回去抬手给了醉意?朦胧的何才?双一巴掌,直把人扇懵了,耳朵甚至响起了嗡嗡的耳鸣声,却听杭闻厉声大吼,“法阵被破了!”

    顿时,何才?双的脸色变得煞白。

    这动静无法忽视,怕是已?经被人发现?,时间紧迫,形式紧张,纪长宁也顾不上?其他,速度极快的跑了回去。

    “你回来了,”听见脚步声,路菁欣喜不已?,“我就知道道友你是个好人,定是不会?丢下我的!”

    “你往后退。”纪长宁冷声吩咐。

    “哦,好。”路菁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离大门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纪长宁想着速战速决,冷着脸握紧剑柄,随后,自?下而上?用力一劈,厉声高喊,“破!”

    杭闻看着远处的剑光,脸色一变,忙加快速度,踏进院中便见互送段霄的那?两名弟子正在院中喝酒,余光瞥见杭闻脸色骤变,慌里慌张的站起身,神情紧张。

    “少谷主?呢?”杭闻踏入院中冷声问。

    两人面面相觑,最右边的人垂头回答,“在屋里呢。”

    杭闻闻言便要?往里走,刚行两步便被人拦了下来,那?弟子一脸为难,着急道:“杭师兄这会?进去怕是不妥吧,少庄主?估摸着没空。”

    “那?姑娘在里面?没有?出来过?”杭闻扭头问。

    两人没说话?,可脸上?为难的神情已?然说明一切。

    见状杭闻脸色更黑了几分,绕开二人直接冲过去推开了门,那?两名弟子不明所以,对视一眼也只能跟上?来,门一打开,屋里没有?点灯显得安静无声,大开的窗户吹来阵阵夜风,莫名有?些几分寒意?。

    “这……”看着眼前景象,身后的两名弟子终于?反应过来。

    杭闻身上?传来一阵寒气,环顾四周,看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段霄,瞪大了眼,忙跑过去用灵力治疗。

    段霄缓缓苏醒,看向着急不已?的杭闻,神色有?些茫然,意?识还未回归。

    “师兄,发生何事了?你怎晕倒在这儿,那?女?子呢?”

    闻言,段霄突然回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脸色骤变,不由大喊,“快!有?人要?破阵……”

    “砰——”

    话?音未落,一阵巨响炸开。

    门板被强力击中炸裂开来,木屑纷飞,扬起了大片灰尘,遮住了视线。

    路菁用手遮住脑袋,听见门炸开的声音,歪头微弱的亮光打了进来,她忙抬头闻声望去,那?木屑灰尘纷飞中,一个人影逆光站立,威风凛凛,令人心安。

    她眯了眯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得门外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这人喊了她一声,才?后知后觉的跑过去,用袖子扇了扇风驱散灰尘,咳嗽道:“咳咳,这位道友咱们认识吗?你为何来救我啊?还有?,你怎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蒙着脸?不能见人吗?这阵法你是怎么破除的?你怎么不说话?呀?”

    一口气问了无数个问题,没给人留有?回答的余地,纪长宁知晓路菁的德行,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记住,只是一把抓住路菁的手腕,厉声道:“此处不能久留,先离开再说。”

    说罢,拉着人转身就跑走,出了那?屋子路菁被长廊上?倒了一地的人吓了跳,看眼前这人的目光肃然起敬。

    过了长廊,前面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约有?数十人的模样。

    “来的真快,”纪长宁停下脚步,凝眸盯着前方漆黑无光的道路,眉头从刚刚就没舒展开,思索了会?儿,第一时间有?了决断,“从后面走!”

    二人行色匆匆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可刚刚的动静太大,整个穿云庄已?进入了超强戒备,到处都是搜寻围捕他们的弟子,换了无数路线依旧被堵了去路,最终被四面八方蜂蛹而来的人将?去路围了个严实。

    路菁被护在身后,瞧见这个架势也一改平日的不正经,神色变得凝重,沉声而言,“这位道友,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也很是感激,可此事同你没有?关系,不需要?自?找麻烦了,你若离开他们定不会?为难于?你,等我过了这一关定会?好生答谢道友的恩情,道友……”

    “闭嘴!”纪长宁心情不佳,自?是听不得路菁废话?,皱着眉扭头吼了声。

    右侧的人群往两侧退开,段霄满面阴沉脸色苍白的从人群中走上?前,凌厉的目光隔着夜色和纪长宁相交,双方眼中都含着戒备。

    “你是为了救路菁?”段霄的声音有?些沙哑,直直盯着眼前这身份成谜的女?子,“你们逃不掉的,不如束手就擒的好,也省得我动手。”

    纪长宁抿着唇并没回话?,只是将?剑横在身前,可这个举动已?然说明一切。

    段霄的视线下移落在那?把剑上?,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刚刚的看不清楚的犹豫在这刻变得清晰,他语气有?些急促问:“同悲剑怎么会?在你手里?你同纪长宁有?何关系?”

    听见这话?,众人的目光这才?不由自?主?落那?把剑上?,路菁扭头望去,随后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一路上?光线太过于?黑暗,她并没有?注意?到这把剑,直到这会?儿听段霄说起,才?猛地发现?,这把剑居然是同悲剑,眼神变得警惕怀疑,眉头紧锁,冷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同悲剑?”

    纪长宁目光带着冷意?,知晓眼前并不是向路菁坦白身份的时机,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里全身而退,段霄这人并不好对付,这一年间怕是修为又精进不少,自?己不见得是对手,只能尽全力一博。

    于?是,趁段霄松懈下来,纪长宁身形一动,剑,出鞘了!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回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纪长宁会突然?动手, 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倒让她得到了可趁之机,如过无人之境, 飞快越过人群挥剑刺向段霄。

    可段霄反应极快, 忙后?仰下腰避开这一剑,随后?于空中翻腾,目光一冷,右手五指握拳灵气运转,带着千斤的力度重重朝着来人砸了过去, 拳头四周火焰四溢, 不难猜出, 这一拳若是砸在人身上?, 非死即伤。

    可纪长宁不慌不忙, 双手握住剑柄横档在头顶,硬生生挡下了这一拳,双腿被重力压下,将青色的石板踩出两个极其明显的脚印。

    她仰头, 视线隔着流转的灵气和燃烧的火焰同段霄对上?视线,眉头一皱, 咬着唇用力一挥, 用了极大?的力量, 连剑身都?冒出闪电。

    这招式过于诡异, 段霄不得已只能退后?,可谁料便是此刻, 胸前被人狠狠踢了几脚, 疼得他连退几步,捂着胸口的伤看着眼前这人, 神色复杂,语气中满是困惑,“你没有?灵力怎么可能用得了同悲剑?”

    段霄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其中缘故,刚刚交了手自然?也能试探出眼前这人的修为如何,本以为能让自己中招还能破除阵法,至少得是个金丹修为,可刚刚那一击他却发现此时体内并无灵力,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可一个普通人如何同修士交手?如何用得了一柄上?品剑?如何毫发无损破了阵?段霄只觉得难以置信,眼中的震惊和讶异透过眼眶传递出来。

    除了他路菁亦是一堆问?题,可也并非拎不清轻重,不管此人究竟是谁,能拼死救她便说明是友非敌,眼下二?人齐心逃脱才是要事?,至于其他,等到了安全处再问?不迟。

    于是乎,她也忙将自己的一把剑幻化出来,击退了几个围在四周的弟子凑到了纪长宁身旁,语气急促道:“这位道友,他们人多,还有?个段霄,这么打下去咱们不是对手,你可有?什么法子?”

    “没有?。”纪长宁毫不迟疑回答。

    路菁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用手遮住唇凑过去道:“要不我们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纪长宁侧眸。

    “咳咳……”路菁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叉着腰提高了声音道:“段少谷主,我知道长宁死后?你心中比谁都?难过,但?那也不能看见一把剑就觉得是同悲剑,看见一个拿剑的姑娘都?觉得是长宁吧,当初你对长宁的好我都?看在眼中,可世事?无常,造物弄人,你对我们长宁的这份情意,当真是感天?动地,感人肺腑,感……感动不已。”

    她声音不小,其他人都?听清了,尤其是穿云庄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纷纷看着段霄,就连何才双都?凑到杭闻身边压低声音询问?:“少庄主同万象宗那逝世的大?师姐有?一段情?”

    杭闻摸着下巴也是一脸茫然?,不确定道:“有?吧?”

    纪长宁扭头看向路菁,眼中闪过疑惑。

    而对面?的段霄则是黑着脸,低吼道:“路菁,你莫要胡说八道!”

    路菁仰着头继续大?吼,“那你说,你为何一直盯着人姑娘看?”

    “我不过是见她有?些像纪长宁……”段霄后?知后?觉,声音戛然?而止。

    “看吧!”路菁心里偷笑,接着大?吼了声!

    “哦!”围观弟子恍然?大?悟的附和。

    段霄脸色铁青,磨了磨后?槽牙,觉得快要压制不住火气,“你还是闭嘴的好!”

    说罢运转灵力直直朝着路菁攻来,后?者反应极快知道自己不是段霄的对手,不添麻烦就行了,二?话不说退到后?面?,将问?题丢给旁人。

    纪长宁拔剑出鞘便同段霄打了起来,杭闻余光瞥见路菁,也冲了上?去,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何才双他们不好插手,只能将退路围住。

    “哒哒哒……”

    突然?间,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树枝摇曳,烛火跳动,似千军万马,渐渐逼近,何才双挠着后?脑勺满面?困惑,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脑中闪过无数疑问?,“什么声音?”

    其他人也注意到震动的地面?,听着急促杂乱的声音传来,众人脸上?纷纷讶异,罗远山停下动作,耳尖颤了颤,不确定道:“这好像,是脚步声?”

    话音未落,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便清晰起来,一声尖锐的咈哧声响彻云霄,十余道身影从拐角处跑来,哒哒哒的声音越发沉重,扬起了大?片烟尘。

    待看清这声音来源后,何才双瞪大?了双眼,神色慌乱,厉声大?吼,“谁把马放出来了!”

    十多匹好大的骏马奔驰而来,健壮的四蹄踏在地面?,尘土飞扬,地面?颤抖,鬃毛飞舞,仰头发出嘶嘶的喘息声,马嘴喷出的白雾在夜色中十分明显,它们速度极快,一会儿的功夫便冲进?了人群之中。

    马匹发了狂,不管不顾的冲撞踩踏,加之个头大?速度快,不少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尴尬的躲避马蹄,好不狼狈,场面顿时混乱起来,骂声,喊声,还有?马匹的嘶吼声,各种声音响成一片,跟集市叫卖似的。

    段霄被突然?闯入的马匹打乱了节奏,忙收了灵气,脸色阴沉铁青,厉声呵斥,“何才双,哪儿来的马?”

    何才双被撞到了腰,颤颤巍巍扶着腰起身,彻底清醒了,还没站稳又被点了名,哭丧着脸满头冷汗,茫然?解释,“我……这……少庄主,我,我也不知道啊。”

    “还不快点想法子!”段霄咬着牙怒吼。

    而一旁的纪长宁也对眼前的场景感到莫名其妙,虽不明所以,可局面?越乱对她们越有?利,于是趁着其余人自乱阵脚时,一个闪现冲向路菁,抓住人手腕便要趁乱突围。

    可段霄怎会轻易放她们离开,眸光一沉,冷声道:“想跑?”便直直冲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极强的剑光自远处飞来,不偏不倚飞向段霄眉心,他瞳孔放大?,忙侧身避开,同时右手以灵气汇聚而成的掌风攻向二?人,

    剑光击中地面?发出炸裂声,掌风也同时击中了二?人。

    待段霄再欲追去,只看见这二?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怒火中烧,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影,转身看着被马匹追得抱头鼠窜的众人,眉头一皱,体内灵气四散,砰一声炸开,十多匹马受到惊吓仰头发出嘶吼,远没有?刚刚的凶狠,被杭闻他们控制住。

    “几匹马就让他们心绪大?乱,当真是丢了不二?山庄的脸!”段霄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愤怒大?吼,“何才双,把这里安排好,杭闻带上?人跟我去追路菁!”

    而一旁纪长宁和路菁除了穿云庄生怕被人追上?,半刻不敢停歇,一直在山林间穿梭,不知走了多久,纪长宁的脸色惨白一身冷汗,嘴唇颤抖,捂着腹部走的有?些踉跄,只感觉眼前一黑,意识消散,最终,咚一声扑倒在原地。

    路菁听见重物落地声音猛地回头,正看见身后?这人倒下的身影,脸色一慌,忙跑了过去一把接住人,着急道:“道友,道友,你醒醒啊,莫不是段霄那一掌?”

    她皱着眉自语,随后?将人放在树下盘着腿运转灵气开始疗伤,浅紫色的灵气笼罩着二?人,路菁修为只有?以前的一半,没一会儿便感觉到疲惫无力,愣是咬着牙不松手,脸上?血色尽退,眼皮一重灵气殆尽晕了过去。

    林中很?暗,只有?些许的光透过树枝缝隙打下,她二?人都?没了意识,显得周遭有?种诡异的安静,过了许久,一个黑影走了过来停在纪长宁身侧,缓缓蹲下了身。

    眼皮很?重,意识混沌,纪长宁好似陷入了一个难以苏醒的梦境之中,四肢动弹不得,连声音都?朦胧模糊,只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变得清晰直白。

    她感觉到冰凉的指尖从自己额头滑动,然?后?是眼睛,鼻子,最后?停在了干燥的唇上?,那指尖极其的冷,像寒冬腊月的冰柱一般,撬开自己的唇缝探进?去一截指节。

    口中的温度融化了指尖的寒气,带来了一丝湿润的暖意,身后?是一个将自己牢牢束缚的怀抱,有?些硬的发丝扫过脖颈带来瘙痒感。

    像是一个梦,纪长宁不确定,她试着睁开眼却无能为力,感受着湿润的粘腻的触感在脖颈上?游移,仿佛被冷血的蛇滑过一般,可蛇会有?温热的呼吸吗?

    来自远处的声音悠远深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为什么连段霄都?要念着你?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我抢你,好想把你藏起来,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让你只看得见我一个人,可是我不敢,我怕你生气……师姐……师姐……”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在梦境中显得诡异至极,像犯了赌瘾的瘾君子得到解脱,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声音越来越轻,意识渐渐消散,再次归于黑暗。

    纪长宁再次睁眼时,剑尖直指着自己,眼前站着目光冰冷的路菁,“说,你到底是谁?”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回

    剑尖距离脆弱的脖颈不过分毫, 只需在往前一点,便能割伤皮肤,让鲜血涌出。

    可纪长宁并?不害怕, 感受到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落了下去, 这才露出面容来,也不怪得?路菁情绪会这般激动,任谁看见一个死人又活生生站在眼前,都无法做到淡定?自然吧。

    她仰头看着路菁,同眼前这人眼眶通红怒意满满相比, 她则显得?平静许多, 神色自所?, 目光沉着, 从路菁的脸上看向指着自己的一把剑, 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沙哑,“你?觉得?我?是谁?”

    话?一出,路菁眼眶更红了,厉声大吼, “别给我?耍花招,我?不知?道你?是谁, 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顶着这张脸!”

    “我?若想害你?, 还会千方百计将你?从那儿救出来吗?”

    闻言,路菁皱着眉神色有些迟疑, 可手中的剑并?未收回, 沉思了会儿又怒道:“谁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准你?盯着这张脸就是为了蛊惑我?!”

    眼见路菁越发怀疑, 也不知?自个儿想了什么,纪长宁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昏迷时?你?许是也试过我?可用了幻术亦或是易容,相比都未发现异常,我?说得?可对?”

    路菁脸色一变,没想到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这般聪明,怕是不好对付,她抿着唇不语,只是握紧了手柄,待这人一有什么举动,便率先动手。

    纪长宁自是看见了路菁的小动作,也不着急,而是缓了口气继续道:“那你?可有想过,这本身?就是我?的脸?”

    “你?的意思是……”路菁瞪大了眼。

    “嗯。”纪长宁点了点头。

    “你?是长宁的妹妹?或者姐姐?”路菁震惊不已。

    从未设想过的回答,纪长宁有些无语,叹了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纪长宁?”

    “啊?”路菁满脸不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各种思绪排除,冷着脸道:“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长宁都死透了,你?还在这儿装神弄鬼,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说罢,她将手中长剑又往前捅了一些。

    二人对峙,危机一触即发,纪长宁垂眸瞥了眼,抬眸看向路菁,不慌不急开?口,“咱们一起偷楚师叔的酒,然后酒我?喝了,打你?挨了,还有你?在课上看话?本,把话?本夹在书中谁料和于尉的弄混了,害得?于尉被罚扫了山门?,而且我?记得?有一年除夕,你?同其他人拼酒,后头喝多了做梦以为在洗澡,实?际是尿……”

    “啊啊啊啊——”路菁突然慌张大喊起来,把纪长宁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揉了揉眉心?,心?力憔悴,“够了,别说了!”

    纪长宁看着她,放轻了语气,带着点无奈和怀念,轻声道:“路菁,你?可信我??”

    路菁握剑的手有些抖,看着纪长宁,眼中情绪复杂,她和纪长宁认识很多年,无论过去多久,仍旧会记得?初到无量山的自己,弱小,胆怯,都陌生的害怕。

    她那时?候的性子同现在完全不同,又因入门?晚,在落霞峰时?总是被人欺负,纪长宁便是在自己被按在泥潭中打的时?候出现的。

    那时?候的纪长宁还不是万象宗的大师姐,只是一个被薛云阳带上山的孤女,平日里总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神神叨叨的,不大同人往来,故而路菁从未想过她会插手此事,呆滞的看着这人。

    还未逐渐多久的纪长宁已然可以窥见日后的半分风采,打起人来有一种不要命的疯狂,其他人还是怕死,哪敢跟疯子动手,骂骂咧咧跑开?,只余下躺在泥潭中的路菁自己鼻青脸肿的纪长宁。

    绵绵细雨打在脸上,路菁浑身?冷的打颤,却依旧看着纪长宁咳嗽了两声走向自己,眼眸中满是平静,轻声道:“不想死就得?学?着反抗,若不能改变他们,那就改变自己,敢于反抗命运的才是勇士,我?高考作文标题。”

    路菁听不太懂,也不知?道何为高考作文,却明白眼前这人是在劝诫她,只是仰着头傻乎乎的继续看着。

    “起来,”纪长宁伸出了手,“从现在起,我?是你?朋友。”

    迟疑不决,那双手还是握了上来

    那一刻,麻木冰冷的心?中涌过了一丝暖流,纪长宁在雨中的身?影发着光,成为了经久不忘的一个回忆。

    在无量山修行的寂寥无趣的漫长岁月中,二人不仅是同门?,我?是朋友,更是亲人,故而才会再看见那张脸时?这般气恼,因为害怕啊,害怕只是一个梦,如同这一年间无数个梦境,可梦终究会醒,只余下眼尾的湿润。

    她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纪长宁,收了手里的剑,脸色阴沉,抿着唇一言不发,随后猛地一拳锤了上去。

    纪长宁未曾料想到路菁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被打了一拳,身?形踉跄不稳跌坐在地上,牙齿碰到脸颊软肉血从嘴角留下,整个又脸顿时?麻了起来,眼睛都有些看不清,神色茫然,像一时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腰腹坐上来一人,领子被用力攥紧提起,纪长宁不得已只能仰头,看着怒气冲冲的路菁。

    后者红着脸暴怒不已,连双手都在颤抖,声音不稳还带着哭腔,“你?这么久跑哪儿去了!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没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在封魔渊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到你?说害怕,每天都会哭着醒过来,我?以为……”

    路菁没忍住哭了一声,许是破了音的缘故,声音听着有些别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纪长宁,你?把老娘的眼泪还回来,把老娘给你?点的祈福灯还回来,你?个混蛋,为什么不来找我?。”

    说到后面,路菁哽咽着出不了声,只是眼眶中蓄满了泪,只要眨眨眼眼泪便会涌下来。

    纪长宁任由路菁对自己发泄质问,看着这双眼也红了眼眶,抬手覆在路菁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沙哑道:“抱歉,让你?担心?了,路菁,我?回来了。”

    只有简单一句话?,可路菁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松开?纪长宁被攥皱的衣襟,扑进纪长宁怀中嚎啕大哭,想要将心?中的委屈不舍和怀念尽数告知?。

    山林中很安静,只余下令人听之悲伤的哭声,声声不息,久久不停。

    也不知?哭了多久,纪长宁才推了推哭湿了半边肩的人,没好气道:“差不多行了啊,一会儿段霄他们追过来了。”

    “你?管我?!”路菁瞪着两个又红又肿的核桃眼抽泣,“我?为你?难过这么久哭一会儿怎么了!”

    纪长宁被这人逗乐了,无奈叹气,“那你?哭吧,哭完有什么疑问也别问我?。”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路菁顿时?坐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红着眼追问,“你?还没说你?这一年都去哪儿了。”

    “这要从在封魔渊的时?候说起……”

    这大半年间经历的事太多了,多到纪长宁思绪都有些恍惚,可说起来却又不过寥寥数语:

    她说了阅微草堂那座平静祥和的小院,清晨时?会有苦涩的药味在空气中蔓延。

    说了有些固执却善良的赵是安,还有嘴硬心?软的袁茵茵,医者仁心?,比世间大多数人都要勇敢伟大。

    还有再遇晏南舟后的无奈和怨恨以及放下,对过去的勘误和对未来的追寻,于情爱的上的解脱。

    最后还说了赵是安闭眼时?的笑以及袁茵茵一身?孝服在夜色中刺眼的白。

    说了很多很多可说得?最多的还是在阅微草堂待着的那段日子,那是纪长宁贫瘠孤寂的人生中难得?的惬意,没有责任,没有寄托,只有自己的意愿。

    路菁安静的听着,从这淡然平静的话?中去感受纪长宁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在纪长宁说完时?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脑袋,“痛不痛?”

    纪长宁愣了愣,明白路菁是在问她,在封魔渊下被万魔吞噬时?痛不痛,被任泽刺穿手背痛不痛,还有看着赵是安死在眼前时?痛不痛。

    人确实?很复杂,明明所?有痛苦悲伤都能咬着牙挺过去,可一旦有人关心?一句,那些坚强和平静便化为浮云,变成脆弱无助的幼童,感觉痛感从深处涌出,连呼吸都疼得?眼睛酸涩。

    扬起一点笑,语气很轻,像一阵温柔的风吹在了纪长宁的心?间,红着眼哑声道:“不痛了,都过去了。”

    “对,”路菁喜极而泣,“都过去了,往后你?还有我?。”

    二人相视一笑,带着再次重逢的不易。

    “对了,那依你?所?说,你?要去封魔渊复活那个赵……”路菁记不清那个小大夫的名字,皱着眉回想了一番,依旧毫无头绪,只能换了个称呼,“赵大夫。”

    “嗯,”纪长宁点了点头,“我?欠他一条路,只有有希望我?都会试一试。”

    “可那什么虚空什么眼的,我?从来没有听过,不会是娇娘子胡编乱造的吧。”路菁有些怀疑。

    “未有十?足把握我?也不会贸然前去,自是需要多去打探有用的消息。”

    路菁摸着下巴思索,皱着眉神色凝重,随后猛地一排脑门?,欣喜道:“我?有办法了。”

    “嗯?”

    “咱们这么瞎跟无头苍蝇似的,不如换了思路,”路菁扬唇笑了笑,“都说修士寿命长,见识广,天下奇闻,民间轶事,皆有所?见,那要这仙门?百家中自诩最有远见的当属飞鹤斋了,不是都说飞鹤斋的天极楼有藏书百万,记载了自天地创立后的所?有古籍,有词曲棋谱,诗词歌赋,有些古籍更是极其珍稀,乃世间孤本。”

    “你?的意思是……”纪长宁稍稍一想就明白路菁自己的话?外之音。

    后者展颜一笑,只是红肿的眼睛瞧着有些滑稽,“既然这虚空之眼有所?记载,那古籍中怕是也能找到线索,反正我?没有思绪该去何处,不如就去飞鹤斋的天机楼看看古籍可有记载。”

    “你?说的到容易,这天机楼是飞鹤斋中心?,布有x极强法阵,除了斋主和下一任斋主,旁人若强行闯入,便会被天雷轰成灰烬,就凭你?我?,如何进去?”

    路菁摸着下巴沉思,随后笑出声来,“找关越啊,他不是飞鹤斋大弟子吗,定?是下任斋主人选。”

    “关越?”纪长宁重复了遍,“他怕是不会帮忙。”

    “我?们的忙他不会帮,可有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谁?”

    “孟晚。”

    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孟晚猛地清醒过来,这才看见站在眼前的易上鸢,忙慌里慌张的起身?,着急道:“易师……不对,宗主……”

    “你?还是唤我?易师姐吧,”易上鸢摆了摆手,“宗主这两字,我?这几日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孟晚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笑了笑,问:“你?今日怎有空来这儿啊?”

    “古圣师叔可在?”易上鸢轻声道:“我?寻他有事。”

    提及古圣,孟晚的情绪顿时?低落下去,苦笑了声,“自从那日后师父回来便一直在闭关,我?也未曾见过一面。”

    “无妨,我?去同他老人家聊聊。”

    说罢,易上鸢绕过人便要往里走,可刚行几步又被孟晚唤住,“易师姐。”

    “嗯?”易上鸢止步回首。

    “陈师兄的事,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易上鸢面无表情安静听完这话?,随后叹了口气回答,“小师妹,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吗?”

    孟晚愣愣的摇了摇头。

    “因为你?善良乐观,待人和善,你?待旁人好,旁人自是也会喜欢你?,像世间最为清澈透亮的宝石,映射出所?有,”易上鸢放轻了声音,“可有时?候良善并?非好事,害人害己,得?不偿失,可明白?”

    这话?听得?孟晚有些云里雾里的,她从小到大都太过顺风顺水了,从未吃过什么苦,于修道上有天赋,师门?上下都待她极好,更有许多奇遇,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化险为夷,以至于她无比希望可以永远这么下去。

    可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孟晚有种不真切感,好似做梦一般,后知?后觉才明白,原来所?有美好都如泡沫般虚幻,经不起一点触碰,如今泡沫碎掉露出了最真实?的事实?,大家各有所?需,心?思各异,哪有那么多幸福和谐,只有她一个人还留在过去。

    看着人垂眸不语,易上鸢叹了口气,只觉得?孟晚比以前沉闷了许多,也不知?是好是坏,只是好心?劝慰道:“人各有命,有些事并?非你?能左右。”

    话?音落下,她转身?朝着古圣的屋子走去,在门?外停了下来抬手敲了敲房门?,“师叔?”

    屋里很安静,随后砰一声,房门?打开?,从这力度不难看出这人的怒火。

    易上鸢勾了勾唇,毫不迟疑的抬腿走了进去。

    前脚刚进去,后脚门?便被重重合上,易上鸢听见声响侧头瞥了眼,这才不慌不急的打量这屋子,屋里门?窗禁闭,视线昏暗,空中隐约漂浮着灰尘,弥漫着一股腐烂陈旧的味道。

    眉头微皱,易上鸢鼻翼翕动,对这种味道感觉不适,朝着屋里走了走,瞧见了正在打坐的古圣,他背着光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后供奉着清香,青烟缕缕,许是因为散不出去的缘故,整个屋子都显得?雾气蒙蒙的。

    古圣闭着眼入定?,头发夹杂着灰白,脸上的皮肉松弛着,皱纹布满脸上,半点看不出平时?里那般威严肃穆的气势,像大多数风烛残年的老人,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易上鸢闻到那股腐朽陈旧的味道是从古圣身?上散发出来的,眯了眯眼,刻意提高了声音,“师叔,师叔?”

    一连串的叫声吵得?人头疼,古圣突然间睁开?眼,露出混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易上鸢,脸色阴沉,神情隐在暗处,只能看见布满血丝的双眸。

    这种场景下这样的人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可易上鸢依旧笑兮兮的,“你?没回应,我?还以为你?断气了呢。”

    “你?来做什么?”古圣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过几日便是我?继任宗主之位的大典了,这不特意来告知?师叔一声,不过……”易上鸢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带着点不屑和嘲讽,“师叔天人五衰的迹象已经很重,也不知?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你?……咳咳……”古圣气的胸腔快速起伏,浑身?颤抖,身?形不稳忙用手撑着地咳嗽。

    “师叔别急啊,”易上鸢寻了处地方坐下,歪着头轻笑,“若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咽气了,可是死不瞑目了。”

    “这些年你?不插手宗门?事务,装作无所?事事的模样,原来不过是狼子野心?!”古圣咬牙切齿道:“我?们所?有人都被你?骗了,易上鸢,你?这样可对得?起你?师父!”

    易上鸢不耐烦掏了掏耳朵,“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偷学?禁术用婴孩之血缓解天人五衰的是我?呢,倒是师叔得?想想,可对得?起我?师父和师祖教导。”

    古圣瞪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回

    看着古圣如枯木般的面容以及快要爆出?来的眼球, 有些明?白他为何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对抗天人五衰的自然规律,毕竟无论生前如何威风凛凛, 将死之际也是油尽灯枯的丑样。

    易上鸢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面上则平静淡然道:“师叔在气什么?莫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我筹谋多年,未曾想?会败在你?手里,”古圣恶狠狠怒斥,那神?情恨不得将易上鸢咬碎,连血带肉吞入腹中, “你?藏拙原是为了宗主之位, 万象宗落你?手里定于宁日, 我今天便?替你?师父清理门户!”

    说罢古圣右手一拍地面, 周身灵气运转, 飞快朝着易上鸢飞来,后者神?情不变,灵气汇聚于右手,硬生生接下了古圣这一掌。

    顿时, 屋里狂风四?起,那些花瓶茶杯被灵力波及,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连碎片也漂浮在空中, 二人衣衫纷飞, 发丝在身后凌乱,竟是全力以赴。

    只见?古圣原来只是夹杂着灰白的头发顷刻间变白, 易上鸢眸光一冷, 右掌用力往前,古圣便?被这股极强的灵压掀翻砸向书柜, 木板碎裂,他躺在废墟之中,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喉间一紧,喷出?了一口血。

    易上鸢收了力,漂浮在空中的碎片杂物?也随之落了下来,她踩着满地狼籍,款款走到古圣面前蹲下身,轻声询问,“如何?师叔可还服?”

    “呸!”古圣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落在易上鸢脚边,眉目阴鸷道:“你?不配做万象宗的宗主。”

    “我不配?”易上鸢像听见?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重复了一遍,“修道之路本就是强者为尊,用实力说话,整个万象宗论实力和天赋没有人比我更配了,当年若不是师叔你?非要让太一坊的人替我算一卦,这宗主之位早就该是我的了,何必等到现在?”

    提及往事,古圣也不由?得心?虚,眼神?漂浮不定,落在易上鸢眼中惹人发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就是想?让陈康继任,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宗主之位最终落在我那废物?师兄头上了吧。”

    古圣眼中冒出?熊熊怒火,嘴角抽搐,咬着后槽牙发出?吸气声,却无法反驳一句话,只能恶狠狠道:“此乃天意,是天象所言,说你?不能当这万象宗宗主。”

    “天意?”易上鸢冷笑了声,站直了身体,俾睨着瞧,声音冰冷不屑,“我只知道想?要什么与其?等别人给,不如自己去拿,天意不让我做,那我偏要做,你?们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易上鸢不行,师叔,你?且好生看着吧。”

    “你?……”古圣气的浑身发抖,伸出?手指着易上鸢却一下气急攻心?又呕出?一口血来。

    “总之,我话也带到了,至于继任大典那日师叔露不露面也不重要,”易上鸢微微颔首,轻笑了声,“师叔好生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话音落下易上鸢转身离开,可行止门前时,古圣虚弱沙哑的声音传来,“等等。”

    易上鸢停下脚步并未转身,只是看着门框上的花纹,静静等着古圣启口。

    “能否让我见?一见?申远?”

    闻言,易上鸢眯了眯眼,并未回?应,只是推开门抬脚走了出?去,屋外的光透过打开的房门照射进屋里,却也驱不散满屋的死气。

    从?青霄峰离开后易上鸢便?急急忙忙回?了天一峰,她如今是万象宗的宗主,日常起居自然也不能在原本长老所居的元华峰了。

    宗门事务繁杂,易上鸢便?不敢有片刻松懈,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在审查大大小小的事宜,她混不吝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万象宗上下都带着好奇的心?思?,想?看看那原本只知喝酒睡觉的易长老,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然而并未如他们猜测的那般笑料百出?,反而事无巨细,易上鸢都处理妥当,兢兢业业,魄力十足,教人挑不出?一丝差错,不仅打消了一群人看热闹的心?思?,更是气得钱奕君摔碎了好几套茶具。

    门中弟子都在传什么小话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出?,可易上鸢并不在意,她筹谋多年,韬光养晦,又怎会因为三言两语动怒,任由?旁去说便?是,反正?无人敢当着她的面。

    连着忙了几日未宿,意识混沌,以至于于尉冲进来时都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抬眸皱着眉用眼神?询问。

    “宗主,”于尉先是行了礼恭敬唤了声,随后才语气沉重道:“陈长老金丹爆体,在牢里自缢了。”

    易上鸢握笔的手一顿,不由?得抬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沉思?,恍惚间想?到初到无量山时的画面,她同陈康其实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水火不容,此时楚桁还没入门,陈康也对自己这个小师妹报以好奇和爱护,时常寻些小玩意用来都自己开心?。

    后头二人也不过是因为宗主之位的诱惑以及修道之路的悬殊,二人幼时情意终究变成同道殊途,易上鸢大体能猜到陈康安分了这么久,怎见?了古圣一面就金丹爆体了,定是古圣同他说了什么。

    犹记得他原是陈家偏房婢女之子,在家中受尽欺辱,是古圣看中他的资质收他为徒这才让陈康有如今之位,古圣于陈康而言,亦师亦父,自缢保全古圣自是说得过去。

    思?及至此,易上鸢长长叹了口气,并未多言,只道:“以长老规格安排了吧。”

    “是。”于尉颔首,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易上鸢出?声将人唤住。

    于尉回?首,见?易上鸢将一物?折在信封中,盖上象征身份的宗主章印,递了过来,“派人将此物?送到空蝉谷。”

    “是。”

    上前接过信封,于尉行了礼才又再次离开,猜测信封中应是邀空蝉谷前来观礼的请帖,半刻不敢耽搁,忙谴了送信的弟子即刻动身,御剑独行,朝着空蝉谷而去。

    一人一剑出?了无量山,一路向南,终在一日后到了空蝉谷。

    请帖送来时,空蝉谷的弟子便?将人带到了林朗面前,匆匆扫了眼便?已了然,客气道:“有劳,旅途遥远,不如先在谷中休憩一日再回?去不迟。”

    “多谢谷主好意,”来送信的弟子风尘仆仆行了礼,轻笑回?拒,“只是宗门还有其?他事务,不便?逗留,还望见?谅。”

    “如此便?不强留了,唐珏,”林朗唤了一旁的年轻弟子,“送人出?去。”

    唐珏上前一步伸手客气道:“道友,这边请。”

    “多谢。”

    送信弟子抱拳行了礼,便?跟着那年轻的空蝉谷弟子离开,待人出?了视野,林朗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一旁的中年男子见?状上前询问,“谷主,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林朗语气淡然道。

    闻言,男子拿起桌上的信纸扫了眼,皱着眉,神?色凝重自语,“真没想?到,这万象宗宗主之位空了一年,最终继任的会是易上鸢,本以为会是陈康或者钱奕君,这结果实在难以置信。”

    “古圣那老东西可不是省油的灯,易上鸢这宗主之位怕是没这么简单,定是发生了咱们不知道的大事,”林朗脸色凝重,眯着眼思?索了会儿,“这请帖不过是个探路石,想?看看各大仙门的态度。”

    “那谷主可要前去观礼?”男子又问。

    林朗并未说话,而是用指尖敲打这膝盖,一下一下的,和心?跳跳动的频率一致,直到过了小一会儿才出?声道:“殊儿的身体如何了?”

    “少谷主?”男子有些疑惑还是回?答,“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意识还不清醒,昨日已经苏醒,再调养几日便?可以。”

    “他身边的丫头查的如何了?”林朗又问。

    “都打听过了,那姑娘原本是在外院清扫院子的,那日少谷主从?那儿路过,被泼了一盆水,少谷主盯着人瞧了会儿,便?把?人调到了自己院中,”说到这儿男子脸上有些窘迫,支吾了会儿才把?话说完,“说是,西间花月缺个暖床的丫头……”

    “砰!”话音未落,林朗怒火中烧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大吼,“胡闹!”

    那中年男子尴尬不已,只能劝慰道:“少谷主还年轻,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谷主也不必太过操心?,过几年便?好了。”

    “我忙于谷中事务,平日里疏于对他的管教,他又因为他娘亲的事怨恨于我,等反应过来,这孩子已经不需要我了,”林朗叹了口气,“阿策,我只是怕他身边跟了些来历不明?之人,到时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淳于策听到这话,不由?多问,“谷主是觉得,这女子有问题?”

    “总之,你?让人多留意留意。”

    “谷主放心?。”

    “还有,”林朗将那信递了过去,“你?去看看殊儿,将这带给他。”

    看了眼那信封,淳于策明?白林朗的用意接过来转身离开,他到西间花月时,林见?殊刚喝完药听见?动静便?要起身,见?状,淳于策忙急匆匆跑过去,将人按住,“别,你?伤势未愈,好生躺着吧。”

    林见?殊受了重伤,脸色苍白气息微弱,闻言也躺了回?去望着淳于策,咳嗽了两声轻声问,“师叔来此可是有事?”

    “来看看你?,顺道给你?送个东西。”淳于策将怀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接过看了看,林见?殊眉头一皱,满是不解,“易上鸢当了宗主?”

    “正?是,”淳于策叹了口气,“月末便?是继任大典,她此举不过为了试探我们态度,谷主的意思?是派你?前去,你?是空蝉谷少谷主,这身份和面子都给足了,凉他们也不敢多言。”

    林见?殊虽对林朗有意见?,毕竟哪有儿子重伤在床便?让人办事的爹,可他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知晓此行自己去最为合适,点了点头应答,“我知道了,等伤势好些我便?动身。”

    听见?这话淳于策又担心?林见?殊不悦,犹豫会儿还是劝解道:“小殊,谷主其?实是很在意你?的,你?受伤这些日子他比谁都担心?,每日都会问起你?来,父子哪有隔夜仇,你?也可以试着去接受他,莫要因为一时执念留下遗憾。”

    “那他为何一日未来看过我?”林见?殊突然冷声询问。

    “这……”淳于策突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林朗的想?法他我不明?白,明?明?很在意,却又极少给予关心?,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他是谷主,事务繁忙,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话说完,林见?殊冷笑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满是嘲讽。

    “唉,”淳于策知晓这父子二人的关系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缓和,只是长叹了口气,“罢了,你?还是好生养伤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淳于策欲转身离开时,林见?殊出?声将人唤住,“师叔,可否让我院中的婢女进来?”

    “小殊啊……”淳于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嗯?师叔要说什么?”

    “算了,”淳于策摆了摆手,“无事。”

    他背着手又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出?了屋子,没过一会儿魏娇娇便?走了进来,探头探脑往里打量。

    林见?殊昏迷不醒养伤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外面守着,一边盼着林见?殊醒来,一边又不希望林见?殊醒来,矛盾至极,可真等林见?殊醒来,悬着的心?落了下去,恍惚间明?白,自己早在潜意识中做出?了抉择。

    因为一些不能明?说的原因,林见?殊醒来已过两日,二人却没见?过面,今日还是那日过后第一次。

    魏娇娇一跨过门槛便?放慢了脚步,踟蹰不前,低垂着脑袋,浑身都写满了抗拒,而林见?殊自是看出?了这人吧不愿,提高了声音不悦道:“怎么,莫不是腿瘸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听见?声音,魏娇娇不情不愿的抬眸,露出?讨好的笑,“少谷主今儿气色看着不错呀。”

    “托你?的福,”林见?殊不冷不热的开口,“还好你?没下死手,否则我早就没命了,对吧,娇娘子。”

    魏娇娇脸上笑意一僵。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回

    屋里很静, 细细听还能听见亭院中的?鸟鸣声,黄白色羽毛的?鸟栖息在树梢上,鸟喙轻啄着羽毛, 歪着头透过?打开?的?窗户打量屋里的?二?人, 漆黑的?眼珠中透出茫然不解。

    而这二?人心思各异,皆没有出声,魏娇娇感到?慌乱,虽从那日林见殊的?言语和举动,她猜出这人应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心中没有把握, 也不确定究竟知道了多少, 直到?这一刻, 当林见殊喊出这个称呼, 她才顿感不安。

    此时此刻在否认其实也并无多大意义,林见殊这次足智多谋,心思深沉,看着温柔和煦的?模样?, 实际上不过?是个笑面虎,他既能这么直白, 自是不担心自己会否认, 指不定还留有什么后手。

    眯着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病弱无力的?人看了好一会儿, 魏娇娇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都说林少谷主聪明?,传闻果然不假呢。”

    她掩唇笑了笑, 眉眼上挑, 眼尾含情,一举一动都不再平平无奇, 而是带着勾人摄魄的?韵味,尤其一双眼眸,教人瞧上一眼都心头一颤,忍不住沉沦其中,当真是美人面,刮骨刀。

    可林见殊无动于衷,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忙闭着眼吐出口浊气?,再睁眼时眼中的?混沌已变得清明?,只是紧皱的?眉头暴露出他的?不悦,连声音都低了三分,“魏娇娇,别把你幻术用在我身上。”

    闻言魏娇娇立刻收了幻术,自顾自走到?桌前,想着事已至此她倒是有些好奇林见殊想做些什么,斟了杯茶本欲自己喝了,可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伺候林见殊伺候习惯了,腿有自我意识的?走了过?去,等反应过?来,已经附身将?茶杯凑到?人嘴边。

    莫说她了,连林见殊也有些茫然,瞪着眼看了她一眼,魏娇娇在心中暗槽了句,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好在床上这人还是将?茶水饮尽。

    收了杯子随意放在一旁,魏娇娇拉过?椅子坐下,她张了张嘴,终还是没忍住询问,“你何?时知道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魏娇娇瞳孔放大,整个人呆住了,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她自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殊不知早就被人看穿了身份,只能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装模作样?。

    得知林见殊一直知道自己身份,把自己当笑话,这一年间在心中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脸色顿沉,隐约带了怒气?,不冷不热开?口,“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告诉其他人?怎么,想让我求你不成?”

    二?人对视,林见殊看着魏娇娇,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移开?眼眸,淡淡回答,“没什么,不想你死罢了。”

    这句话不太符合魏娇娇所?认识的?林见殊,她试着去窥探那双眼眸中的?算计和筹谋,可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清晰的?印出了自己的?面容,心跳不由有些急促。

    茶水没入口,以至于唇舌有些干燥,她抿了抿唇,还是将?心中疑问问出来,“我自认为小?心谨慎,从未露出过?马脚,你是怎么猜出我的?身份的??”

    “你忘了,我们见过?,”林见殊掩唇咳嗽了两声,方?才轻声道:“在六昌镇,还有在不归之地时。”

    听人提及,魏娇娇才回想起来,可她当时用的?并非自己的?脸,林见殊又怎会认出来?

    “味道,”瞧见魏娇娇脸上得困惑,林见殊出声解释道:“你身上有一股特有的?檀香味,很淡,但我自幼对气?味敏感,自是闻得到?,你虽容貌不同,但气?味没有改变,我便时那时猜出你的?身份的?。”

    魏娇娇举起双手嗅了嗅,没闻到?什么檀香,不明?所?以的?自语,“哪有味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怎么闻……”

    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想到?戴在脖子上紧贴小?衣的?珠子,那是了尘给?她的?,一直贴身戴着,这珠子也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光泽温润似暖玉那般,不仅能调养身体,还能遮掩魔气?,看来林见殊说的?气?味便是此物发出的?。

    见人说到?一半突然止口,林见殊瞥了人一眼,轻声道:“你问了这么多问题,也该轮到?我了吧。”

    他声音变得低沉,厉声质问,“说吧,你潜入空蝉谷,刻意接近我,意欲何?为?”

    “我……”魏娇娇攥紧衣衫,心绪紧张,不知该如?何?解释,下意识便要寻个借口。

    可还没等她出声,林见殊又道:“魏娇娇,你只有一次机会,你若是敢骗我,我便不会再信你。”

    明?明?他的?声音不重,可魏娇娇咬着唇却说不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而是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叛出噬日楼的事吧。”

    “嗯。”

    “噬日楼对待叛徒从未手软,更莫说我居于右护法之位,知晓太多楼内秘闻,朱厌断然不会放过?我的?,”魏娇娇的?声音有些低,语气?沉重,脸上的?神情凝重严肃,远没有平日里那般轻松,“他派人追杀我,就想将?我这个叛徒带回封魔渊,用于杀鸡儆猴罢了,好让那些不服他的?人都消了兴风作浪的?心思,你知道朱厌是如?何?让噬日楼的?人都听话的?吗?”

    林见殊安静听着,目光落在魏娇娇脸上,闻言摇了摇头。

    “他在每个人的体内都种了血煞,”魏娇娇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处,指尖有些颤抖,甚至能回想起血煞发作时的?极大痛苦,“血煞是朱厌的血提炼而成的一种蛊毒,没四个月便会发作一次,像有成上千万只虫子在啃噬着你的五脏六肺,可任凭你疼得死去活来挠破皮肤,也无法缓解这个痛苦,若想要不受这种痛苦,只有每四个月从朱厌那里得到他的?血,用于平息躁怒的?血煞,若是连续发作三次,此人也将没命。”

    “所?以,你那时疼成那般,是因为血煞?”林见殊问。

    他说的?是魏娇娇刚到?西间花月时第一次血煞发作,虽有晏南舟的?神骨血,可当血煞发作时却无济于事,疼得满头冷汗时,林见殊走了进来,魏娇娇哪敢给?他说真话,只能强忍着痛,说是葵水来了。

    其实魔修的?身体早就不似普通人那般,都不用食五谷裹腹,更没有葵水秽物,莫说魔修了,就连修士,结了金丹后洗髓重塑,体质也不同以往。

    可她那时只不过?是个普通婢女,故而这个说辞并未引起林见殊的?陪伴,也是那时,魏娇娇才发现一靠近林见殊,体内原本闹腾的?血煞消停了许多,稍稍一想便猜到?六壬玉在他体内,于是乎连骗带耍无赖愣是把林见殊留下,硬生生挺过?了这一夜。

    过?去了这么久未曾想再次被提起会是这种时候,魏娇娇垂眸应了句,“对。”

    听见这个回答,林见殊好似明?白了什么,皱着眉问:“所?以,你刻意接近我,是为了六壬玉?”

    “是,”魏娇娇没有否认,说完又急忙解释,“我听闻六壬玉能解世间所?有的?毒和蛊,本想来试试,可那时血煞发作,只要靠近你疼痛便会降低,便猜测六壬玉应在你身上,我留下也是为了用六壬玉解我身上的?血煞。”

    明?明?已经隐约猜到?,可听见这个回答,林见殊还是有一种被欺骗的?暴怒,咬了咬后槽牙,怒目圆睁,随后深吸了口气?,“魏娇娇,你干的?好。”

    “少谷主,”魏娇娇皱着眉神色为难,“事出有因,并未故意欺瞒,还望海涵。”

    “那晏南舟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纪长宁,她不是死了吗?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纪长宁的?事魏娇娇也是一知半解的?,那日局势太过?混乱,等冷静下来总觉得处处不对劲,事事有蹊跷,眨了眨眼沉思,只能说一半藏一半,“我被噬日楼追杀时,晏南舟救过?我,我答应帮他做一些事,至于纪长宁,我也不清楚,他们只是问了我一些关于噬日楼的?事,便再无其他。”

    “当真?”林见殊眼神怀疑。

    “你若不信,那无论?我怎么说你都是不信的?。”

    魏娇娇仰着头同人对视,眼神坚定,并不多言其他,林见殊虽知晓眼前这人还有事瞒着自己,可也明?白逼得太急会适得其反,便点?了点?头,“我信你便是。”

    闻言,魏娇娇松了口气?,无奈道:“你如?今什么都知道了,又要如?何?处置我呢?亦或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呢?”

    微信上扬,带着风月场是的?尾调,有些黏糊,更多的?是刻意放拖长的?音调。

    如?何?处置?

    自古正?邪不两立,若遇见魔修定不能心慈手软,需得将?其诛杀,方?能匡扶正?道。

    这是林见殊自幼所?被教导的?一部分,亦是绝大多数修士所?想,他杀过?无数妖,也降过?作恶多端的?魔,可却并不希望魏娇娇死。

    细细说来,林见殊不喜欢修道,觉得修士太过?无情,就如?林朗那般,为了谷主,为了大道,让他娘苦等多年,抱憾而终,也不喜欢空蝉谷,这里远不如?那个偏僻简陋的?小?村庄。

    以前的?西间花月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太过?孤寂冷清,没一点?声音,仿佛死水一般,可魏娇娇来了后,一切都有所?不同,等反应过?来时,每一个角落都有这人的?身影,嬉笑的?,撒娇的?,生气?的?,不悦的?。

    自己不想魏娇娇死,至少现在不想,至于为何?,那可以留到?日后再说,也许到?时候,自己能寻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林见殊皱着眉思索了许久,抬眸看向眼前这人,放轻了声音,“你想要六壬玉解除体内血煞是吗?我可以帮你。”

    魏娇娇瞪大了眼,满是不解,“你说真的??不是骗我?”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林见殊又补充了句。

    “别说一件事了,十件,不,二?十件都行,”魏娇娇语气?激动,笑意止不住加深,“只要能解除这鬼东西,我什么都答应你。”

    “只需一件事便可,可我还未想到?让你做什么,在此之前,你需得一直在我身边,那副也不能去。”

    “啊,”魏娇娇情绪肉眼可见低落下来,哭丧着脸,“你要是一日想不到?,我就一日不能离开??那要是一年想不到?,我就一年不能离开??”

    “自然。”

    刚刚的?愉悦顿时消失殆尽,魏娇娇板着一张脸冷眼瞧着林见殊,目光似化作一把把冰刃,直往人脸上砸。

    后者无动于衷,连眼神都未有变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赌魏娇娇无计可施,只能答应这个要求。

    果不其然,魏娇娇思索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你若是打算想骗我用六壬玉给?你解了血煞,再伺机离开?的?话,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到?时候相杀你的?,就不止噬日楼了,况且,整个空蝉谷最不缺的?就是毒了,你可要试试。”

    魏娇娇瞪大了眼睛,那表情分明?在说:你怎么知道!

    林见殊冷笑了两声,并未多言。

    “成,”魏娇娇咬牙切齿的?答应,“我答应了。”

    “去,给?我倒杯水,口渴了,”林见殊毫不客气?使唤起人来,“院里的?花记得浇水,药记得煎,还有我养的?那只乌龟记得喂,屋里记得打扫,还有……”

    “你别太过?分了!”魏娇娇忍无可忍,厉声暴怒。

    “六壬玉还要不要了?”

    一句话直戳死穴,魏娇娇的?怒火顿时被浇灭,有气?无力的?回应,“浇水,煎药,喂食,打扫,我记下了。”

    “给?我把衣服洗了。”

    “是。”

    “还有收拾行李,过?些日子,和我去一趟无量山。”

    “好。”

    二?人一个语气?轻快,一个生无可恋,声音从窗户传了出去,落在了栖息在树上的?黄鸟耳中,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随后晃了晃脑袋,扑腾着翅膀从树上飞走。

    飞了好一会儿,进到?了一处院中,不偏不倚落在了窗边。

    一只手伸出,黄鸟飞到?了手心,视线上移,露出了林朗的?脸。

    “娇娘子?”

    声音很轻,被风声吹走无人知晓,一切归于平静。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回

    近期仙门要事当属万象宗的继任大典, 不少仙门都收到了?邀帖,可却?迟迟没有反应,安得?是?一个?观望的态度, 先瞧瞧其他仙门有何打算。

    纪长宁和路菁这一路上也听到了?不少人对此事的议论, 其中?议论最多的便是?易上鸢,万象宗易长老?嗜酒贪玩无心修炼的名声响彻八方,不少人都知晓她的无所事事的作为,实在难以置信这么个?人会当了?万象宗宗主。

    还有不少人说?起了?在此事中?没了?名字的陈康,越发觉得?万象宗应是?出了?什么大事, 还是?不能为外人道?矣的大事, 要不然不至于一点风声也无。

    旁人的话中?, 多是?看热闹的语气, 幸灾乐祸极其明显, 像是?好奇这个?第一剑修门派,七大仙门之首的万象宗,会走?向何样的下场,甚至还有不少人在争论, 今后的仙门之首是?不二山庄还是?飞鹤斋,前者近些年声名赫赫, 后者也不容小觑, 众人各执一词, 吵闹不休。

    而纪长宁二人坐在角落中?对视一眼, 闻言起身离开,无人注意到她们。

    出了?酒楼, 路菁便忍不住怒骂道?:“你刚刚听见了?吗, 这群人怎么说?话,什么叫万象宗衰败已是?必然, 还说?论修为实力比不上不二山庄,我?呸!不二山庄算个?什么东西,我?一剑能捅几个?!更?别说?飞鹤斋了?,飞鹤斋都是?些老?顽固。”

    她气得?胸口生疼,怒目圆睁,若不是?被纪长宁拉着?,怕是?得?冲上去把那群人揍一顿。

    同她相比,纪长宁则显得?平静许多,好似刚刚那些话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影响,甚至还戏谑打趣了?句,“人说?万象宗呢,你如?今都不是?万象宗弟子,怎还这般气恼?”

    提及此事,路菁怒火顿时消失,叹了?口气,“总归待了?这么多年,哪能说?放下就放下,我?时常还会响起在渡生台,和半月殿外的种种,也不知我?师父如?何了?,可有新徒弟入门?”

    声音越来越低,路菁情绪低落下去,满是?怀念。

    “你既想楚师叔,怎不回?去瞧瞧他?他这般疼你,若是?见到你定会开心的。”纪长宁拍了?拍人肩膀道?。

    可路菁却?摇了?摇头,“还是?别了?,我?当初犯下大错已让他丢尽脸面,又怎好再去打扰他,我?同他师徒缘浅,只要知道?他平安喜乐便好,其他的,我?也不敢多想。”

    “那这次去无量山,你就不担心遇见楚师叔?”

    “应该不会这般倒霉吧,”路菁一脸慌乱,“我?都想好了?,大典那日一定会人山人海,我?们趁其不备偷偷从渡生台旁边的小路进去,那里看守最弱,到时候再去青霄峰找孟晚,接着?偷偷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好一出完美的计谋。”

    路菁点点头,对自己的这番筹谋感到极其满意,自是?没注意到一旁纪长宁翻了?个?白眼。

    “对了?,”路菁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万象宗?我?是?弃徒,你又不是?,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于尉雷遂他们一定会开心的。”

    “可我?不会。”

    “啊?”路菁没听清。

    纪长宁停下脚步,仰头眺望着?远方,望着?层层叠叠的山脉,语气淡然道?:“路菁,你觉得?我?在无量山的时候,开心吗?”

    路菁回?想了?一下在无量山的时候,和自己不同,纪长宁是?大师姐,又是?宗主徒弟,从薛云阳去世后便被寄予厚望,一言一行皆是?需要小心谨慎,给宗门弟子一个?表率,未敢有一丝懈怠。

    过往岁月中?,她看着?纪长宁日复一日的练剑,只为在宗门大比时胜过其他弟子;见过外出历练时,纪长宁一身是?伤还拼死将其他师弟师妹护在身后;知晓每次执法堂散值,她都是?最后离开的那人,踩着?夜色一人走?在寂寥漆黑的山路上。

    纪长宁从未说?过,也从未有人问过纪长宁开不开心,路菁不清楚,可是?她见过最开始的纪长宁,那时薛云阳还没死,她们出到无量山,纪长宁是?爱笑的,嘴里总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她说?天?地其实是?圆的,说?大家都是?猴子变得?,说?文字拥有生命力……那时的纪长宁的世界是?光怪陆离的,所描述的那些东西也是?自己前所未闻的,远没有现在的沉闷,好似承受了?许多,遗失了?自我?。

    这会儿听见这个?询问,路菁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刻意以平常轻松的语气笑道?:“眼下也挺好的,不用回?去受那些规矩束缚,你不是?想去寻你家人吗,我?可以陪你去啊。”

    路菁一把揽住人乐道:“等你把想做的事做完,到时候咱们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从此与世无争,岂不快哉,你觉得?可好?”

    “好。”纪长宁也跟着人笑了笑。

    二人有说?有笑出了?小镇,一个?人影走?到她们刚刚站立的位置停了?下来,随后又跟了?上去。

    她们一路往北赶在天黑到了宣阳城,自从邱寻春死后,路菁每月都会来一次,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闭着?眼也能摸到邱寻春墓前。

    邱家家大业大,这块山头都是他们的,用作邱家人的陵园,一路走?来能看不到不少坟墓,路菁目不斜视,一直走到最东边的一处墓前。

    这处虽是?偏僻,但视野极好,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流,依山傍水,是?极好的风水,不难看出邱家人对邱寻春的重视,不过也难怪,邱寻春是?本家这代唯一的孩子,即便是?女子,却?并?未受到过轻视,只是?于情之一事上有些坎坷。

    纪长宁站在一旁,看着?路菁轻车熟路的扯掉墓四周刚冒芽的杂草,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到邱寻春的场景,在他们为魔物困扰不已时,她便出现了?,温润有礼,像一抹皎洁的月色那般照亮了?屋子。

    那确实是?个?极好的女子,外面像水,内心却?坚若磐石,好似无论经过什么苦痛都不能折弯她的脊骨,因邱家的命运而丢下手中?的剑被困于一隅,也未曾心生怨怼,虚无度日。

    平心而论,纪长宁极为欣赏此人,也能明白路菁的执念因何而生,虽说?天?地定律,是?阴阳和谐的自古以来,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相调,才使自然的和谐,男女平衡,万物才能自然更?迭。

    可纪长宁并?不这般认为,天?地万物,自有定律,定律却?非万物唯一,且,阴阳相调为对,阴阴相交就一定为错吗?何人而言,何人来定?只因自古如?此,便意味着?绝对嘛?

    世间所有,都做不到亘古不变,所有事物都是?沧海一粟,会随着?时间消亡而消亡,情感如?此,人亦是?如?此,哪有何必过于执着?对错,若说?情爱,也应当是?心之所向,情感所需,应当是?灵魂与灵魂的契合,而并?非男女之间的拘束。

    纪长宁知道?自己这些言论过于惊世骇俗,无人能够理解,可她心中?不知为何便是?这般想的,在所有人都觉得?路菁疯了?时,只有自己知道?,路菁的坚定和勇敢。

    敢于做旁人不敢为之事,敢于同这世间腐朽陈旧的规矩叫嚣,敢于直面众人发出不一样的呼喊,她以一种悲壮惨烈的行为,在古板封闭的仙门众人心中?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将自己的名字和邱寻春的牢牢绑在了?一起。

    意识飘忽不定,纪长宁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个?温柔如?月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眉眼如?旧,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连笑都似以前,一如?初见。

    实际上,她最后见到邱寻春时,那女子亦是?油尽灯枯,长期因病痛折磨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瞳孔混沌不清,似蒙了?一层雾气,就这么静静躺在床上,仰头盯着?床幔,周遭弥漫着?酸苦的药味,实际上,更?多是?只有死气。

    那时,路菁因要逆天?而行替邱寻春续命而引起叶东川暴怒,被楚桁关了?禁闭,隔着?一扇门,她苦苦哀求自己替她去看一眼邱寻春,自己不忍路菁难过,便走?了?这么一趟,见了?邱寻春最后一面。

    大多人快死时应该是?何模样,纪长宁不知道?,可她看见邱寻春,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平静坦然和解脱,仿佛对命运的妥协,对即将到来之事的接纳。

    混浊布满血丝的双眸在看见人影时,亮了?亮,待看清是?纪长宁后,那眼中?最后一点光也暗了?下去,声音很轻,一句话说?得?极其费力,“纪仙长。”

    纪长宁的喉咙似被异物堵塞,只是?愣愣看着?邱寻春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看出来眼前这人快死了?,只剩一口气,可能在等路菁,可路菁来不了?了?。

    彼时,纪长宁还不知道?这二人间发生过什么,只是?隐约发现,路菁每一次下山都会去一趟宣阳城,无论旅途多远,风雨不变,即便只逗留一盏茶的功夫。

    后来,纪长宁渐渐明白过来,她不辞辛苦,只是?为了?赶赴一场约定,和邱寻春的约定。

    她未知全貌,却?也为之动容,看着?邱寻春的眼见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万般难受,只是?哑着?声道?:“路菁……让我?来看看你。”

    听见路菁的名字,路菁露出个?浅浅的笑,“纪仙长,路菁不够聪明……性子还很容易冲动……咳咳……”

    才说?两句,邱寻春便撕心裂肺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仿佛喘不过气来,纪长宁一慌,忙凑上前替人顺气,好一会儿后邱寻春才平稳下来,声音虚弱至极,“多谢。”

    “邱小姐,”纪长宁好像突然下定什么决心,沉声道?:“你想见路菁吗?”

    邱寻春愣愣,随后明白过来,轻笑着?摇头,“不了?。”

    “她在等你,”纪长宁语气急迫,“我?带你去见她。”

    “纪仙长,”邱寻春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多谢,可是?不用了?,有些事强求无果,皆是?命罢了?……我?这一生早就知晓会有今日,怨过,恨过,亦释然过,尽了?子孙孝道?,也完成了?邱家人的责任,万事万物,皆已尽全力,已无遗憾,唯有路菁……”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紧紧抓住纪长宁的手仿佛要落下泪来,“我?以真心待真心,自始至终,从未悔过,我?若去了?,你便同她说?,我?去寻我?的春三月了?,让她莫要难过,我?会是?一朵云,一抹风,一滴雨……”

    声音越来越小,竟是?困倦后的昏睡,纪长宁神色慌乱,明白邱寻春快死了?,她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让路菁来见一面,至少见一面。

    她以灵力替邱寻春续命,随后匆匆御剑飞回?无量山,得?到的却?是?路菁打伤看守弟子潜入不二山庄盗取长明灯的消息,她站在渡生台,看着?层层叠叠的山雾,整个?人茫然无措,下一刻,心口一紧,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灵气散了?,便意味着?,邱寻春,死了?。

    那路菁怎么办?路菁怎么办!

    纪长宁攥紧衣衫,感受着?悲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只有深深地绝望,她救不了?邱寻春,救不了?路菁,救不了?所有人。

    “长宁?”

    意识被一道?呼喊声打乱,纪长宁猛地抬眸,见路菁一脸担心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喊你好几声也没应,”路菁小声询问,“可是?哪儿不舒服?”

    “无事,”纪长宁看了?眼被清理干净的墓,垂着?眸上前燃了?三炷香,颔首躬身,再插在土里,问出了?深藏心里许久的问题,“路菁,你可悔过?”

    悔?

    是?悔偷盗长明灯逆天?而行,还是?被因此事被逐出师门,亦或是?遇见邱寻春。

    路菁不确定,却?只是?笑了?笑,看着?那座坟墓,好似透过砖石看到温柔浅笑的女子,声音轻的像自语,“此生无悔。”

    二人离开前,路菁回?头看了?眼那座孤零零的墓,起了?风,吹来的风迷了?眼,恍惚间路菁又看到了?邱寻春,她站在那儿挥了?挥手,轻声而言,“阿菁,莫要走?远了?。”

    有何后悔的,路菁心想。

    她早就寻到了?她的三月春。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回

    宣阳城与无量山相隔千里, 没有传送阵个飞行法器,仅靠双腿,越莫得走个十天半个月的, 许是风人到?了, 人继任大典早就?结束了。

    可纪长宁同路菁,一个灵力没了大半,御剑飞不出多远便没力了;一个没有灵力,却能斗法却无法御剑,二人面面相觑, 均没有法子, 站在河边有些迷茫。

    “咳咳, ”路菁清了清嗓子, 异想天开道:“要不, 咱去找段霄,让他捎咱俩一程。”

    “成,”纪长宁点了点头,“可以?直接把你捎回不二山庄去。”

    闻言, 路菁瘪了瘪嘴,一屁股坐在地上, 仰头看着人, 无奈询问, “那依你说该如何, 莫不是真?走着去?”

    说着,自个儿先叹了口气, “想咱俩好歹也是万象宗双杰, 谁能想到?也会落到?这般地步,造化?弄人啊, 你说咱俩往后要不改个名吧,叫双煞?”

    纪长宁抱着手靠着树干,闻言垂下眼眸瞥了人一眼,耳尖轻颤抖,脸色一沉,一脚踢在路菁后背。

    “做甚!”路菁被踹到?往前?扑去,也顾不上其他,扭头瞪了人一眼。

    “闭嘴,来人了。”

    路菁一听,果然感受到?气流运转的不同,应该灵力的缘故,甚至不止一道灵力,瞧着动静,这来者约莫有十余人。

    不知来者是谁,但唯恐是段霄追了上来,路菁急匆匆跳起来跟着纪长宁跃上就?矮坡,接着周遭茂密的草木,半蹲下身隐藏身形,手指掐了个法决掩盖了周身气息,屏息瞧着不远处走来的一群人。

    远远瞧着约莫十余人,待人走进,路菁这才瞧见这群人身上黑白色的衣衫,上头绣着复杂的花纹,赫然是太一坊的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圆眼的少年?,可身上衣衫花纹却彰显了他身份不一般。

    “太一坊的人怎么在这儿?”路菁扭过头瞪着眼,刻意压低就?声?音。

    无怪乎路菁讶异,太一坊位于东面,同此处是两个方向,他们若是去无量山,应当用法阵或是飞行法器,这无论怎么算也走不到?这儿来,毕竟坤北这处,除了宣阳城都属不二山庄管辖地界,来人若是不二山庄到?就?说得过去了。

    纪长宁并未回答,可紧皱的眉头也泄露出她的疑惑,还未等她猜测,底下的人极其识趣的问出了同路菁同样的问题,“小师叔,咱不是去无量山吗,这路不对吧。”

    最前?头的少年?就?是邢可道,身边站着还是生?就?一双含情眸的谢无恙,谢无恙这人乍一看,属实不大像张口闭口就?是天道,命数,天机不可泄露的老?神棍,倒像是在姑娘们芳心中纵火的俊俏郎君,惹得路菁多看了两眼。

    “我观此人样貌,应当是太一坊那名大弟子,谢无恙,那另一个……”路菁将?目光移到?一旁正拿出算筹推演什么的少年?,摸着下巴思索,正张口时,身旁之人出声?了。

    “邢可道。”

    “啊?”路菁扭头。

    “他叫邢可道。”

    话音落下,路菁便瞪大了眼睛,看这少年?的眼神顿时有了不同,带着点好奇和?打量,“这就?是太一坊那个百年?难得一遇不出世的天才?听闻他是天道使者,能同直通天意,算的卦象从?未出过错,未曾想,竟生?的这般……呃……”

    路菁又瞥了一眼邢可道,一时之间?,找不到?该怎么形容,犹豫道:“嫩?”

    用词虽说有些轻浮,却也直观表达了路菁对太一坊这个传闻的天才弟子的第一印象,她见过太一坊那些老?东西,各个都是白发苍苍,胡须长长,走两步算一卦,面容高傲不屑,看谁都是用鼻孔,同邢可道这样可是毫无关联。

    她二人压低着声?音,太一坊的众人自是没听见,直直盯着席地而坐的邢可道,后者用算筹推算一番,自语嘀咕,“奇怪。”

    “怎么了?”谢无恙也蹲下身,看着邢可道问:“是有何处不对吗?”

    不同于其他弟子的困惑不解,谢无恙太过了解邢可道了,知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盘算,且从?未出过错,哪怕邢可道带着众人走了条相反的路,也毫无异议。

    “上次我第一次去无量山算了个大凶之卦象果不其然便遇到?了魔修偷袭,这次又去无量山我有些担心,于是出来时我算了一卦,乾南坤北,天居上,地居下,福则而显,自坤北处,得改道从?坤北走,”邢可道皱着眉思索,“可刚刚我又算了一卦,卦象又变了,地有石不可行,让咱们从?天上走。”

    “我看你是算卦算魔怔了,”谢无恙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却还是扭头吩咐其他弟子,“休息一下,咱们一会儿出发。”

    “是,大师兄!”

    众人坐在四周休息,说话声?和?笑声?传了过来,纪长宁看了会儿心中有了个想法,扭头看向路菁,目不转睛,神色淡然。

    这道目光过于灼热,路菁想无视也无视不了,偏过头看着她,“你做甚?”

    “我记得,有一年?你生?辰,楚师叔送了你两颗幻形丹,可以?改换身形样貌,这幻形丹极其稀少,世间?也不过五颗,你都舍不得用,一直留着,对吧。”

    “你什么意思?”路菁身子后仰,双手挡在胸前?,立刻警惕起来。

    纪长宁勾唇一笑,二话不说直接朝着人伸手。

    “啾啾啾——”枝叶摇曳,树上的群鸟扑腾着翅膀飞向半空,发出极大的动静。

    谢无恙扭头看了眼,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眯着眼转身,突然间?,身后传来了一道粗矿的喊声?,“道友,道友,且慢!”

    其他人听见动静,纷纷扭头看了过来,却见两个衣衫陈旧,满身尘土的两个健壮男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这荒郊野岭凭空出现两个人,太一坊的弟子不由戒备起来,高度紧张盯着这莫名其妙的两人。

    走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子方脸小眼留着胡须,有一种憨厚老?实的气质,半点看不出危险,见状也忙止步摆了摆手,“诸位道友莫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你们是何人?”谢无恙冷着脸问。

    中年?男子颔首笑道:“诸位可是太一坊的弟子,我师兄弟二人乃是灵剑派的弟子,外出历练路过此处,见诸位道友乃是出身名门大派,因?缘际会,在此遇见,便来打个招呼。”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腰牌,赫然写着灵剑派三个大字,匆匆一扫又连忙收回去,生?怕别人多看一眼,谁料手忙脚乱的还把腰牌掉在了地上,周遭变得安静,惹得众人纷纷望过来,连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长脸男子盯着他瞧。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方脸男子忙尴尬笑笑,蹲下身将?那腰牌捡起来,见上面的幻术消散快要变成原本的石头,神色一慌,急匆匆塞了回去,又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咳咳咳,让诸位道友见笑了。”

    谢无恙眉头一皱,对眼前?这二人的举动感到?奇怪,可看二人的模样又未察觉到?妖气或是魔气,甚至示意其他弟子用法器看了眼,也没看出什么幻术或是易容,况且还拿出了灵剑派弟子的腰牌,身份已?经?坐实,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二人好生?古怪,令人怀疑。

    这二人实际上便是服用了幻形丹的纪长宁和?路菁,就?连那块腰牌,也是因?为上次纪长宁同灵剑派弟子一道去万妖林时,见他们腰间?挂着此物,凭借回忆让路菁幻化?出来的,不过是为了削减谢无恙的怀疑。

    果不其然,此人试探一番并未发现蹊跷后,便半信不疑起来,可依旧没有松口,于是,纪长宁以?退为进,刻意上前?一步道:“诸位可是还有要事,那我们师兄弟便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纪长宁幻化?出来的男声?极其雄厚,半点听不出原来的声?音,同这张脸毫无违和?感,抱拳行礼时,还有几分侠气风范。

    在转身的同时,一直未出声?的邢可道开了口,“不知二位道友去往何处?”

    路菁转身按照事先预设好的安排说了个方位,不远不近,未到?无量山却也在万象宗所属地界内。

    “正巧,我们也将?路过此处,”邢可道从?谢无恙身后站了出来,轻声?道:“既然同路,不如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未落,谢无恙脸色骤变,忙出声?,“小师叔……”

    可话还未说完便被邢可道抬手制止,只能皱着眉站在一旁。

    “啊,这不合适吧,”路菁心中乐开了花,等的就?是这一句,面上却还故作矜持,“太过麻烦了吧。”

    “都是仙门中人,互相帮助怎算得上麻烦,”邢可道眨了眨眼,“莫要客气。”

    “那却之不恭了。”路菁拉着纪长宁走了过去。

    盯着这二人的背影,谢无恙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压低声?音吩咐,“盯着这两人。”

    “是,大师兄。”

    一道目光落在脑后,谢无恙看着茂密的山林,眯了眯眼,转身离开,自是没有瞧见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