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毒源

    如果说“虚实之间”是武家父子的后手, 那“第二?颗心脏”就是武十的后手。

    一般来讲,身体里多了什么零件,或者少了什么零件, 都?是先天?不足。这?种婴儿往往在未满周岁时就会夭折。

    但?灵力的存在,给武十的两颗心脏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白拂英拢着袖子走在通道中, 左茯苓则是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没想到那武寒光英明一世,居然?落得这?么个下场……哎?你说,既然?武寒光已经死了, 我们?两个任务算不算完成了?”

    白拂英走在前面, 闻言脚步顿了顿:“你觉得武寒光死了吗?”

    “不然?呢?”

    细细思忖她?的意思,左茯苓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武天?席骗了我们??不能吧?”

    武天?席都?这?个死样子了, 骗她?们?又有什么意义?

    白拂英看着火把上摇曳的火焰,黑色的双眼被映出两道金色光芒。

    只见她?的眼神随

    着火光飘忽,几息后又移向别处。

    “他没骗我们?, 不代表他说的是真?的。”

    白拂英继续迈开步子,她?的语气倒是很从容不迫。

    “对?于武寒光被偷袭、以及武寒光之死两件事的经过,他描述甚少, 可见并?没有亲眼看到。他说的那些, 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加上一些猜测罢了。”

    武天?席也许对?武寒光的死真?的深信不疑。

    但?从局外人的角度看, 白拂英对?他的讲述没有全信。

    左茯苓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按你所说, 那武十为什么不杀武寒光呢?现在武寒光又在哪里?”

    说着抬起头, 环视四周。

    “难道说, 他逃出去了?”

    这?个推测好像最符合常理了。

    白拂英不置可否, 低声道:“回去吧。”

    两人已经出来一个多时辰了。

    要是被那结界外的守卫发现两人不在,又要惹麻烦了。

    至于通道内其他的地方, 可以留到之后探索。

    井底通道复杂,看似只去了宫殿和地牢两个地方,实际上却花了不少时间。

    两人下到井中的时候是申时,太阳西垂,暑气渐消。

    等?爬上来时,天?彻底黑了,瑟瑟晚风吹到两人身上,还带了些许凉意。

    枯井内常年?不打扫,里面尽是潮湿味道,两人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身上难免沾了些味道。

    左茯苓抖了抖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脸嫌弃。

    看到白拂英用除尘诀除去身上脏污,她?就立马凑了过来。

    白拂英看了她?一眼,这?次倒没再拒绝,伸手帮她?也捏了个法诀。

    左茯苓那身红衣再度变得鲜亮起来。

    她?满意地捋着袖子,见白拂英转头走到一边,忍不住跟在她?身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那里的丹药还有剩的吗?”

    左茯苓顿了一下,还以为白拂英需要,便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还剩几颗。”

    说话时,她?下意识地瞥向白拂英手上的伤口,随即神色一凝。

    原本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连一道伤疤都?没留,现在看去,只能看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若非那处衣袖还是破损的,左茯苓几乎要以为自己记岔了。

    “你的伤……?”

    白拂英垂眸,视线从手臂上扫过。

    “不用管我。”她?踏入房门,“这?些丹药有疏通灵力、化解毒素的作用。你中的毒不深,现在把它吃了,尽快恢复灵力。”

    左茯苓捏着药瓶,应了一声。

    她?的手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摸在白瓷丹药瓶上,有些湿滑。

    看着白拂英走到其中一间厢房,房门轻轻闭合,挡住了她?的身影。

    左茯苓定了定神,却没有回房,而是在庭院内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智者。

    但?她?也不是傻子。

    左茯苓能看出来,当武十提出让两人去杀瞿不知时,白拂英是真?的意动了,而非她?所说的权宜之计。

    按常理来讲,她?应该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城主?,然?后让城主?杀掉这?个叛徒。

    可是……

    左茯苓呼出一口气,用手指摩挲着丹药瓶。

    可是不知为何?,她?现在并?不想这?样做。

    所以当白拂英和她?说这?只是缓兵之计时,左茯苓十分轻松地接受了她?的说辞。

    左茯苓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也许,城主接二连三送她去死,真?的让她?伤了心吧。

    左茯苓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身回房。

    她?还要尽快恢复灵力,以免再拖了白拂英的后腿。

    ——她已经因为实力弱被城主?厌弃了,总不能再因为实力问题被白拂英嫌弃。

    白拂英还不知道与她一墙之隔的左茯苓心绪是如何?复杂。

    虽然?这?两日发生?了不少事,但?她?还保持着镇定,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抽出时间修炼。

    灵力沿着心法路线,在体内运转几个周天?,再凝练一会儿剑意,天?就蒙蒙亮了。

    算了算时间,白拂英去庭院中练剑。

    这?是她?的习惯。

    只要早上有时间、有条件,她?必然?会练上半个时辰的剑,以保持对?剑招的熟练。

    现在手头虽没有剑,但?白拂英倒不一定拘泥于固定形态的武器。

    即使是一根树枝,拿在她?手里,也能用出凌厉的剑招。

    左茯苓也修炼了一夜。等?天?光破晓,她?走出门,便见白拂英的早课已经进入了尾声。

    只见她?一身黑衣,眉眼微凝,手持一根树枝,动作间剑气闪现,如骤雨般迅疾而落,又如海浪般翻涌奔腾。

    好利落的剑招!

    不同于太荒修士那种毫无章法、全靠经验的剑招,也不是中洲修士普遍规矩有余、灵活不足的剑招。

    她?的剑活泛灵动,剑气时而激烈翻腾、时而平静沉稳,一起一收张弛有度,让人猜不透下一招会从何?处而来,又会向哪里袭去。

    而白拂英本人的身影,就隐藏在剑招之后,宛若深海中隐藏的青黑色礁石,又像是牵引着滚滚潮汐的皎白月光。

    即使左茯苓不用剑,也能从她?的剑招中看出几分妙处来。

    左茯苓想着若自己是她?对?手,该如何?破解她?的招式,最后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她?哂笑一声。

    也是。上次,她?不就是败给她?了嘛。

    虽然?那次白拂英是靠着灵力引动湖水击败了她?,但?左茯苓知道,就算白拂英不那么做,不出百招,自己照样会败。

    败的不冤。

    思索间,对?面白拂英已经练完了一套剑法。

    而承载她?灵力的树枝也终于不堪重负,就这?么化为齑粉,随风飘扬。

    左茯苓回过神,见她?停下来,就走过去:“你这?么早就起来练剑?”

    也许是因为天?赋强,也许是城主?府内还算安逸的生?活让左茯苓丢失了紧迫感。

    她?虽然?不懒惰,修炼也算勤勉,但?很少起这?么早练剑练枪。

    现在看见白拂英比她?强还起这?么早,顿时有点好奇。

    白拂英道:“我习惯了。”

    不早起些,反倒不安。

    “……真?好奇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左茯苓看看天?色,“难道中洲那群人都?这?么勤勉?不能吧?”

    白拂英坐到石凳上:“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如何?不代表他们?如何?。”

    左茯苓想想也是,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我刚看你剑招,有一些玄云剑法的影子,和城主?的招式似乎有一点像,但?细节又不太一样。”

    白拂英点点头。

    “是我在玄云剑法的基础上改过的。”

    她?没有隐瞒。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玄云剑法是玄云仙宗最基础的剑法。此剑法没什么特?色,但?有利于夯实基础。

    玄云仙宗里修剑的弟子最先接触的,就是这?部剑法。

    但?这?剑法虽然?好处颇多,但?终究是大众货,不贴合各人体质。大多弟子在有了其他剑法后,就会把它抛之脑后。

    白拂英倒没有。

    原因很简单:她?不会别的剑法。

    在玄云仙宗所学的一切,都?被誓约封印,无法再使用了。

    被放逐到太荒后,更?是没有渠道接触其他剑法。

    这?本烂大街的基础剑法,是白拂英唯一从玄云带走的东西。

    后来她?实力稍强一些,对?剑之一道也有了自己的感悟,就在玄云基础剑法上改了改,改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剑招。

    “原来是这?样。”

    左茯苓低头沉思。

    白拂英则是走到枯井边:“我再下去看看。”

    左茯苓回神走到她?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白拂英道,“你留在这?里。如果有守卫过来,就暂且应付一下。”

    左茯苓还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己现在没有灵力,只好作

    罢。

    “那你小心。”

    白拂英点点头,跃入井中。

    昨天?走过一次,她?对?通道内的路线已经熟悉了。

    进入井中,她?径直走入密道。只不过这?次,她?在岔路口处选择了另一条路。

    地下的路太复杂,白拂英只去过两个地方,其余通道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

    没有左茯苓跟在身边,通道内安静了许多。火光摇晃间,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漆黑的通道仿佛一望无际。白拂英敏锐地注意到,这?条路比她?去过的几条路都?要长。

    走了良久,路的尽头终于出现白色的光,这?代表前面出现房间了。

    白拂英下意识地想抽出剑,手摸到腰间,才想到现在剑并?不在身边。

    她?收回手,双手并?拢隐在袖中,隐蔽地捏了个法诀,随即走上前。

    “乒!!”

    也就是在这?时,门内传来尖锐的声音,好像有花瓶从高处掉到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同花瓶碎裂声一同响起的,是一个女人痛苦的叫喊。

    不,那声音已不是叫喊,而更?近似于野兽般的嘶鸣,从那夹杂着愤怒与恐惧的声音中,白拂英可以窥见她?有多么痛苦。

    白拂英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对?无关人等?,向来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她?只是微微一顿,然?后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景象映入她?眼帘。

    刚一开门,白拂英全部的注意力,就被正中央足足有半个房间大的池子吸引了。

    她?走近几步,低头看向池中。

    池子是长方形的,四边用一种灵玉包裹,池内装着满满的液体。

    液体则呈现出不祥的黑紫色,些许紫色毒烟从池中冒出,飘满了整个房间,浓烈的香气也随之逸散。

    而那池上水面平整如镜、毫无波澜,白拂英略一垂头,水面上就倒映出她?的面容。

    水面不透明,光从上方看下去,无法判断这?池子有多深。

    是毒?

    ……在这?种地方,似乎也没有第二?种可能。

    白拂英伸出手。先是指尖碰到池水,而后慢慢没入池中。以她?的手为中心,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因为她?所处之处是“虚实之间”,所以这?池毒水没能伤到她?。

    白拂英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眼前的不是一池水,而是一团空气。

    池子很深,直到她?将整条臂膀伸进去,都?没能试探出池水的深浅。

    白拂英站起身,视线缓缓扫过室内。

    除了她?之外,室内还有二?人,一个是个认不出本来样貌的女人,刚刚发出叫喊的应该就是她?。

    她?奄奄一息,倒在角落,身上全是毒素腐蚀出的伤口。在她?身边,有一个碎裂的花瓶。

    另一个则是武十。

    即使此处没有其他人,武十也仍旧戴着面具。他对?着女人怒目而视,面具下的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仅看了一眼,白拂英就推测出刚刚发生?的事。

    恐怕是这?女人痛苦之余,拿起花瓶想要袭击武十,却不想被他躲了过去。

    白拂英对?她?不感兴趣。

    武十也是。

    他甚至没看那女人一眼,就顺着台阶走入满是液体的池中。

    黑紫色的毒液浸湿他的身体,逐渐将他半个躯体吞噬。

    武十下到了池中。

    有他作为参照,白拂英这?下对?池水的深浅大概有了初步的判断。

    它大概有半人深,如果白拂英进去,水应该正没到她?的胸口。

    武十进入池水中。深紫色的雾气将他的身体笼罩,他闭上双眼,身体在浸入水中的那一刻,就陡然?紧绷起来。

    显然?,进入这?一池毒水中,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白拂英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修炼。

    刚进入水中时,武十还能勉强保持平静,运转功法吸收池里的毒素。

    随着毒素被他功法吸引,凝聚成一个漩涡,没过多久,他灵力运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而毒素聚集,也在侵蚀着他的身体,武十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呼喊,即使隔着面具,白拂英也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痛苦之色。

    想当毒修,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至少武十很善于忍耐。虽然?很痛苦,但?他却没有停下提炼毒素的动作,硬是咬牙撑过了一刻钟。

    紧接着,在他的身前,出现了一滴漆黑的液体。

    这?就是他的“毒源”。

    正如每种毒花毒草都?有自己独特?的毒素,或是使人麻痹、或是致人死亡,一般的毒修,也有一个毒源。

    这?个毒源,决定了修士能够使用的是什么毒。

    毒源一般从毒物中提炼而出。寻常修士一般只能驯化一个毒源,更?高阶的毒修的毒源要多一些。

    拥有的毒源越是强大,毒修的攻击力也就越强。

    当然?,越强的毒源越难以驯化,一旦驯化失败,甚至有死亡的风险。

    除了先天?,毒源也可以通过后天?淬炼增强,只是这?淬炼之法同样痛苦。

    看样子,武十就是在用这?一池的毒素来淬炼自己的毒源。

    现在已经到了淬炼的关键期。只见那滴液体飘着半空,散发着幽紫色的光芒,周围的毒物被它一吸,纷纷卷入其中。

    而随着吸纳毒素,那紫色光芒也愈来愈盛,照亮了整个房间。

    凝练毒源的时候,也是毒修最脆弱的时候。

    很明显,武十也知道这?个道理,毕竟他自己就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偷袭了武寒光,抢到了对?方的毒源。

    所以即使毒素带来的痛苦如野草一般肆意生?长,他也分心观察着周围。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即收起毒源,出手反击。

    白拂英思量再三,还是没有现在动手。

    一方面是因为武十现在心怀戒备,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武天?席的叙述仍有疑惑。

    就在她?思考的这?会儿工夫,毒池内的漩涡逐渐平息,池水重新恢复了平静。

    毒源被操控着,融入到武十的体内。

    直到这?时,武十才松了一口气,睁开双眼。

    一抹凌厉的寒光从他眼中迸射而出,武十扶了扶面具,踏着台阶离开池子。

    一身厚重的衣裳吸饱了水,沉甸甸地黏在他的身上,在地上留下两排水渍。

    武十施了个法诀,衣服顿时干净如初。他呼出一口气,坐到池边的座椅上。

    “来人。”

    有一名修士进来了。

    “主?上。”

    进来的人弓着腰,低眉敛目,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

    武十问道:“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那两个人”指的自然?就是白拂英和左茯苓。

    听见武十提到自己,白拂英回过神,听他要说什么。

    武十的手下恭敬回答道:“还被关在偏院里。”

    武十的双眼动了动。在那一瞬间,白拂英感觉他似乎瞟了自己一眼。

    可仔细一看,那一眼又似乎只是错觉。

    “我闭关这?两日,她?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确实有一件事。”修士道,“那名叫白拂英的女修说想出去看看。”

    武十皱了皱眉。

    “带她?来见我。”

    第042章 异常

    白拂英走后, 左茯苓便坐在枯井旁,一边等她回?来,一边尝试排出体内毒素。

    那丹药确实有效果, 加上她修炼了一晚上,现?在体内的灵力已经能动上一动, 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迟滞。

    左茯苓修炼了一会儿,看了下天?色。

    距离白拂英离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而?井下一点动静也没有。

    左茯苓蹙了蹙眉, 刚站起身,就听到门口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那是敲门声。

    左茯苓的心?倏然?一紧, 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井口。

    白拂英还没有回?来。

    可是外面的敲门声大有她不开门就不停止的意思。

    左茯苓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开了庭院的门, 外面还有一个大门,那敲门声正是从大门外传来的。

    左茯苓深吸一口气,来到大门门口, 强迫自己保持镇静。

    “什么人?!”

    敲门的人回?应道:“主上派我过?来,找那位白拂英姑娘。”

    最糟的情况出现?了。

    要是对方?只是单纯来传达消息,她还能勉强糊弄过?去, 可现?在对方?点名道姓要找白拂英……

    “我去问她。”左茯苓道, “你等一下。”

    可是白拂英都?不在这里,

    她又能怎么问?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幸好门外的人也不想强闯, 听她这么说就答应了。

    左茯苓来到枯井前向下望去, 只见下面一片黑色, 没有任何声音。

    现?在下去找, 恐怕也来不及了。

    左茯苓拧起眉头。

    过?了一会儿, 门外的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敲门声再次响起, 催促她打开门。

    左茯苓把?大门拉开一条缝,不耐道:“她在修炼,去不了。”

    “去不了?”门外的人也皱紧眉头,“让她停下修炼,现?在去。”

    “说了去不了就去不了!”

    左茯苓眉头一竖,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听不懂话吗?要是她修炼出了岔子,你看你们主上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她这恶毒炮灰身上自带几分恶毒气质,此时恶狠狠地说话,看着还挺让人害怕的。

    见她这模样,门外修士踌躇一瞬,心?中?多了几分退意。

    但视线一扫,看到小庭院的门紧紧关着,又觉得?有些不对。

    “不需要打扰她修炼,你让我过?去看一眼,确认后我自会向主上禀报。”

    左茯苓咬咬牙。

    还挺难缠。

    见左茯苓还挡在前面,没有让开的意思,修士目光一狠,当即就想强闯。

    左茯苓灵力被封,一个没拦住,已经让这修士跑到了庭院门外。

    她气得?怒骂:“你家主子都?说我们是客人,你什么东西,还敢强闯?”说着伸手要去拽她。

    那修士不理睬她,伸手一推,院门顿时敞开。

    她瞳孔一缩。

    一阵冷风吹过?,枯树上最后几片叶子也悠悠飘落。

    白拂英从厢房内走过?来,一双黑色眼眸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她。

    “有什么事?”

    她声音虽然?是轻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没……”

    修士后退一步。此时,她终于缓过?神来:“白姑娘,冒犯了,是我们主上找您。”

    左茯苓跟在那修士身后追进来,看到白拂英笔直地站在树下,略微一怔,脸上多了几分轻松之意。

    她冷嗤道:“都?说了是在修炼修炼的,还非要硬闯,现?在好了,硬是把?人修炼给打断了!”

    这话既是在刺那修士,也是在给白拂英说明情况。

    修士低下头,讷讷不语。

    白拂英见她这刻薄的样子,轻笑一声。

    “算了,没耽误什么。”她走到修士身边,“带路吧。”

    听到武十让人找她之后,她就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正好赶上刚才?的那一幕。

    白拂英跟在修士身后,熟悉的通道映入眼帘。

    她认出来,修士带她走的路,不是通往那个有血池的修炼室,而?是通往会客大殿的。

    白拂英敛去眼中?神色,沉默地跟在修士身后,随她进入殿内。

    武十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殿中?了。

    光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他刚刚修炼时的痛苦模样。

    白拂英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余光却瞟到了墙角。

    那里有她留下的一道灵力标记。

    “你考虑好了吗?”武十开口道,“我可等不了太久。”

    比起之前,他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听着像是嘶哑的虫鸣。

    白拂英道:“想好了。我可以刺杀瞿不知。”

    这也不算骗人。

    只不过?,到底是武十先死,还是瞿不知先死?,那就不一定了。

    ——其实,武十倒也不是必须死?,毕竟她与他无仇无怨的。

    可惜,武十似乎不想随随便便放过?她。

    武十嘶哑地笑了笑:“我没看错,你果然?很识时务。”

    顿了顿,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那位左茯苓呢?她是如何想的?”

    白拂英道:“她不同意。”

    武十冷哼一声。

    白拂英道:“我可以再劝说她两日。她是瞿不知最信任的人,如果有她帮忙,定能事倍功半。”

    武十道:“可我听说你是瞿不知师侄?他不信任你吗?”

    白拂英只是冷笑:“如果他信任我,我也不会背叛他。”

    武十常年跟在武寒光身边,对瞿不知多疑的性格,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因?此听她这么说,也没怀疑:“给你两日,如果两日过?后她还不听话,那她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说着,目光又移到白拂英身上。

    “你应该不会为了她反悔吧?”

    “不会。我和她不熟。”

    “那就好。”

    似乎有意震慑白拂英,武十抚摸着白玉椅子,故意放缓声音。

    “要是她还是不识抬举,那就把?她炼成毒人吧。筑基期的毒人,也是难得?……”

    白拂英没有答话。

    反正左茯苓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震慑(自以为)她过?后,武十拍拍手。

    随着他的动作?,门外侍者端着一个盘子走到白拂英身边。

    白拂英视线一转,只见盘子上放着一个装丹药的小瓷瓶。

    但与修真界普遍使用的白瓷瓶不同,这瓷瓶是黑色的。

    “把?里面的丹药吃下去。”武十盯着她,“你不是想出去转转吗?吃完我就找人带你出去。”

    白拂英拿起瓷瓶。瓷瓶很轻,也没什么声音,里面大概只装了一粒丹药。

    “这是什么?”

    “毒药。”武十道,“不致死?,但毒发?时会让人浑身疼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拂英捏着瓶子。

    “事成之后,我自会把?解药给你。”

    事成?

    白拂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可不觉得?,武十这种连义父都?能反咬一口的人,会遵守约定给她解药。

    况且,她能不能杀掉瞿不知、杀掉他之后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是个问题。

    但这些都?无所谓。

    白拂英打开瓶塞,把?丹药倒在掌心?。丹药是棕黑色的,没有异味。

    她把?丹药塞入口中?,好像根本没考虑过?毒发?会怎么样。

    ——不是好像。她的确没考虑过?。

    从前嫌弃的浣灵道体,倒是成了她如今肆意行事的坚实后盾。

    见她服过?药,武十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嗓音又沙哑了几分,像是破铜烂铁相撞,发?出的刮擦声音。

    “你不是想出去转转吗?我让人带你出去。对了——”

    好像想到了什么,武十又补充了一句。

    “把?你的东西拿回?去吧。”

    侍者走上来,呈上了白拂英的“东西”。她的东西包括一把?剑和一个储物袋。

    白拂英先是接过?剑,把?它悬在腰间,然?后才?拿起储物袋。

    动作?时,她一直不着痕迹地盯着武十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的双眼忽然?变得?十分浑浊,气质也微微变了些许。

    那股掺着血腥的甜香味道在那一瞬间又出现?了。

    那香味好像是从上首的武十身上传出来的。

    它的味道很浓,几乎盖过?了那股刺鼻的熏香味道。

    明明刚才?,没有闻到。

    白拂英凝神,正要仔细闻一闻,分辨一下,那味道却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些奇怪。

    白拂英收回?视线。

    不过?事情已经说完了,她也没理由在这大殿内多待。

    跟着修士走出门,通道内潮湿的气味驱散了浓郁的熏香气味。

    “白姑娘想去哪里?”

    给她带路的女修,正是刚刚去院子里叫白拂英的修士。

    许是因?为白拂英没在武十面前告状,她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

    白拂英收拢思绪:“随便走走吧。”

    虽然?武十让人带她出去转转,但不用想都?知道,一些重要的地方?是去不了的。

    而?这地下通道里,也没什么美景。

    女修想了想:“既然?这样,我带您去地上吧。”

    地下一片黑漆漆,和不见天?日的老鼠洞一样,倒是地上的景观还有几分美观。

    白拂英被喂了药,武十也不担心?她跑了。

    两人顺着出口来到地上,周围一

    片绿水青山,瀑布倒挂青石间,林叶茂密,生机盎然?。

    白拂英无心?赏景。

    她往前走了几步,见到地上甲虫排成一排、爬过?一片枯叶,忽然?问道:“你也是毒修吗?”

    “啊?是的。”

    虽然?不知道白拂英问这个做什么,但女修还是回?答了。

    白拂英坐在溪边一块岩石上,凝望着远处天?光。

    “我看你们这里的毒修,都?能操控‘冥虫’?”

    白拂英侧头看着她:“我很好奇,冥虫究竟是什么?”

    “这个啊……”

    女修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在镜光山地界,只要是个修士,就知道冥虫是什么。

    “冥虫是以我们血液喂养的灵虫,虽然?外观是各种虫子,实质却是寄生在虫子外壳中?的灵力产物。”

    白拂英眸光闪动:“寄生?”

    “没错,所以它们并不怕普通的灵力攻击,十分难缠。”

    “那你们控制冥虫的方?法,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女修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主上教我们的。”

    主上……是武寒光?还是武十?

    白拂英看着面前的瀑布,几滴水珠溅落在她身上,带来些许凉意。

    “这么说,你联系这冥虫控制之术,已经很久了?”

    女修道:“也没有很久,就一两年而?已。”

    白拂英点点头。

    一两年前,那时候武十应该还没有背叛。

    基本可以肯定,这控制冥虫的术法,来自于武寒光。

    不过?,这与大殿中?那股莫名的香味,又有什么关联呢?

    白拂英没有继续追问,以免引起女修的警惕,而?是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其他的。

    可惜的是,这女修资历尚浅,多的不知道,深的问不了,白拂英问了半天?,也只打探出一些比较基础的消息。

    眼看夕阳西垂,白拂英决定打道回?府,女修又带着她在通道内绕来绕去,最后回?到了她暂且栖身的那个小院子。

    左茯苓就守在院门边上。

    见白拂英回?来,她刚想站起身,又想到了什么,只是动了动脚,坐在原地没动弹。

    大门关上,挡住了后面深邃的通道。

    左茯苓这才?开口:“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换了个角度,她看到白拂英腰间悬着的剑,惊喜道:“他把?武器还给你了!还有储物袋?”

    白拂英点头:“进去说。”

    进到院内,她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专门解毒的丹药,扔给左茯苓:“这个给你,效果快一点。”

    这些药对她没用,她给出去也不心?疼。

    左茯苓拿着药:“你可真大方?。”

    白拂英坐在石凳边上:“武十要杀了你。”

    “杀了我?”

    “如果你还不听话的话,他就把?你做成毒人。”

    左茯苓倒不害怕被做成毒人什么的。像她这种人,为了瞿不知被折磨死?她也乐意。

    当然?,虽说如此,作?为一个正常人,她还是想活着的。

    “那我要不要也暂且低头?”她皱眉思考了一下,“像你一样。”

    白拂英语气平静:“不行。我被喂了毒/药。”

    “什么?!”

    左茯苓看着她:“你……你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有。”白拂英道,“我有秘法可以化解毒/药效果,所以没事。”

    她掀开眼帘,看着那棵枯树,悠悠道:“如果你吃了毒/药,可没有解毒的办法。”

    左茯苓皱眉。

    白拂英在她眼中?的形象忽然?又神秘了几分。

    实力强大、有着秘密的过?去,不管吃什么苦头都?是“习惯了”,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痛苦一样。

    连武十的毒/药,都?能想办法化解吗?

    她收拢心?绪,看向白拂英,倒是没有着急:“那我就一直不从?”

    “没错。”白拂英道,“你有两天?时间。两天?后,你会被送进修炼室炼成毒人。两天?时间,够你恢复灵力了吗?”

    左茯苓算了算:“如果加上你给我的药,够恢复实力了。”

    “可以。”

    白拂英又拿出一瓶药。

    “等你恢复灵力后,就吃掉这颗药。这药能暂时屏蔽你的灵力波动,造成你灵力仍旧被封印的假象。”

    这也是从裴景言口袋里扒拉出来的东西,因?为比较实用,白拂英一直留着了。

    左茯苓接过?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要趁他不备,对他动手?”

    “他修炼时周围没有守卫,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白拂英回?忆着修炼室的地形,给她简单介绍了一遍。

    “那池子很深,看不到底。到时候,我会进入虚实之间,提前埋伏在池子里。”

    左茯苓会意道:“我找准时机出手。他应该心?有防备,不会中?招,但如果挡住了我的攻击,他有可能会放松警惕。”

    白拂英声音轻柔:“到时候,我就冲破虚实之间。”

    冲破虚实之间并不难。

    说到底,布下这个结界的武寒光,也只是个金丹期。

    武十都?能冲破他的虚实之间,对神魂强大、且有剑意加身的白拂英来说,更不是什么难事。

    左茯苓思考了一下她的提议,觉得?确实可行。

    虽然?有点风险,但杀人,本就是有风险的。

    当两人来到镜光山的那一刻,风险就已经无限大了。

    “但我还有一个疑问。”左茯苓突然?开口,“你埋伏在装满毒的池子里,当虚实之间破碎,毒也会随之沾到你的身体上。”

    白拂英笑了笑:“正因?如此,他才?想不到啊。”

    谁会想到,装满剧毒的池子里,还能藏着一个人呢?

    两人又对了一遍计划,左茯苓便回?到房间,准备加快化解毒素。

    白拂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中?,这才?敛去眼中?神色,静静地坐在夜色中?,陷入了沉思。

    就像她和左茯苓说的那样,这个计划的确有成功的可能,也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但是……

    想到那股莫名的香味,以及武十身上那细微的变化,还有冥虫。

    白拂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武天?席的说辞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比如戴面具、裹得?严实是为了遮掩,不恢复原本身份是怕被武寒光的旧部发?现?。

    但也有很多问题,是他的说辞解释不了的。

    就比如……

    武天?席的殿内,为什么要燃着那么重的香呢?

    他究竟在遮掩着什么?

    白拂英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光靠想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就此作?罢。

    大不了动手的时候,加倍小心?。

    第043章 最后的疑问

    灵力沿着固定路线运转, 不多?时回归丹田。

    丹田内储存的灵力量已经达标。

    因为被废前就有筑基期修为,白拂英在修补好经脉后,进阶总是比常人要快上一些。

    白拂英算了算, 按照她现在的速度,要不了多?久, 她就能突破到筑基三层。

    如果能在动手前突破,那成功率又会提高不少。

    她呼出一口气。

    月上中天。

    月光从窗棂间落下来,轻盈地?落在她的脸上。

    白拂英披上外袍, 来到庭院中。

    庭院中很安静, 偶尔响起几声蛐蛐的鸣叫。

    左茯苓的房间里亮着光,除此之外, 只有月光如水, 在庭院中静静流淌。

    白拂英裹紧外袍,朝左茯苓的房间看了一眼?,遁入井中。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武天席靠在角落, 对?她的到来表现出了十分的不解。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你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需要你帮什么忙。”白拂英干脆道,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既然?你父亲能以灵力控制冥虫, 那是否同样能控制人类?”

    “——什么?!”

    午夜时分,月光愈发明?亮。左茯苓睁开眼?, 就

    在刚刚, 她听到门外传来了细小的声音。

    她收回灵力, 拉开门望向庭院。

    白拂英正站在庭院中, 整个人置身?于黑夜。

    左茯苓看看白拂英, 又看看枯井:“你又下去了?是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没什么,只是去看看。”

    白拂英掀开眼?帘, 露出比黑夜还深沉的眼?眸。

    “你继续修炼吧。”

    她不打算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左茯苓。

    左茯苓不太擅长掩饰情?绪,可能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异样。

    回到自己房间,白拂英坐在窗前,思忖几息,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枚蛇妖的毒丹。

    毒丹只比寻常内丹大了一圈,通体?漆黑,散发出浅浅的血腥气味。

    即使只是拿在手里,白拂英也能感觉到它?的危险之处。

    如果不是毒修,强行使用这枚毒丹,恐怕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全身?溃烂、无力回天。

    白拂英盯着妖丹看了一会儿,仰头将它?吞入腹中。

    她今天看到那个毒池,虽不知具体?强度如何,但白拂英敢肯定,那些毒液绝对?强于这枚妖丹。

    白拂英不怕毒,但即使是浣灵道体?,彻底消化毒素也需要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白拂英会出现一些中毒症状,有可能影响她的战斗。

    所以,白拂英希望能尽快提升一点浣灵道体?吸收毒素的速度。

    服用妖丹没多?久,白拂英的身?体?就有了反应。

    毒素攀绕着她的经络向上,附着在她的灵力之中,不断朝着四肢蔓延。

    白拂英感觉身?体?内部传来灼烧似的痛感,尤其是手部,像是被毒素腐蚀了一般。

    抬起手放到眼?前一看,手背上果然?已经多?出了藤蔓一样的紫色痕迹。

    这些痕迹如同有生命一般,随着白拂英的呼吸,有节奏地?吞噬着她的血肉,一刻也不停止。

    不多?时,痕迹就爬满了白拂英的两只手臂,如同树杈一样相互缠绕,分外可怖。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在四肢之后,五脏六腑都传来同样的灼痛感,而这种痛感甚至还在不断向上攀爬。

    终于,白拂英的脸上也出现了紫色痕迹。

    白拂英握着茶杯的手臂青筋暴起,无声忍耐着疼痛。

    霎时间,只听“乒”的一声,茶杯在她手中四分五裂。

    尖锐的碎片划破她的掌心,几缕黑紫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在地?上溅出一个黑色的小点。

    比起之前那两颗只有麻醉作用的果子,这颗妖丹的攻击力要强上太多?。

    半晌后,这些攻击终于停了下来。

    浣灵道体?已经将大半的毒素吞噬完毕,现在只剩小半毒素还在她体?内循环,负隅顽抗。

    感觉痛感逐渐消失,白拂英坐起身?,将两只手放在面前。

    手上的毒痕褪去了大半,捏碎茶杯时留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不多?时,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

    刚被她吞下去的毒丹失去了踪影,想来应该是被她的身?体?彻底吸收了。

    良久,白拂英把手放下。阵阵余痛无法再阻碍她的动作,但她感觉到身?体?已经被冷汗浸透。

    如果有选择,她不会这样做。

    白拂英想着。

    如果每次吸收毒丹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那这无疑是一种惨绝人寰的酷刑。

    怪不得,无论是太荒还是中洲,都对?毒修闻之色变。

    正想着,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白拂英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果断施了个除尘诀。

    由?于现在毒素还没彻底被吞噬,她调动灵力时,仍能感受到来自身?体?各处的恐怖痛感。

    除尘诀受到毒素的阻碍,暂时没能成功用出来。

    而外面的敲门声一直没停止,大有她不开门就继续敲下去的派头。

    白拂英扬声道:“等一下。”

    说着,从储物戒中找到一套干净的白色衣裳,换下了那套沾了血的黑衣。

    确认没有问?题后,白拂英这才打开门。

    “什么事?”

    “你……”左茯苓站在门口,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看到她的脸,顿时惊讶道:“你的脸怎么了?”

    只见白拂英的脸没有往日的白皙,反而张牙舞爪地?爬着紫色的痕迹,打眼?一看,倒有些骇人。

    反正左茯苓是被吓了一跳。

    脸?

    白拂英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了然?。想来是时间太短,毒素造成的痕迹还没能彻底消下去。

    她没有很在意,这种痕迹,一般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彻底消除了。

    “不用在意,等一段时间,自己就好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左茯苓道:“我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停顿一下,她眼?神又变得十分复杂:“这就是,武十给?你下的毒吗?”

    白拂英一挑眉,就知道她误会了。

    但她懒得解释,姑且就让左茯苓这么认为好了。

    见她沉默,左茯苓眼?神更复杂了。

    “可是你不是说这毒不影响你吗?”

    白拂英抬手,想要抚摸一下脸上的毒痕,却只摸到了平滑的皮肤。

    “是不影响。”

    左茯苓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多?问?。

    不过她似乎也不想走,就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

    白拂英问?道:“你灵力恢复多?少了?”

    左茯苓道:“大概三四成吧。”

    白拂英点点头。

    左茯苓迟疑几息,又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不安?因为武十?”

    “不是。”左茯苓叹了口气,“是因为城主。我总觉得……”

    她其实很少离开城主府这么久。

    偶尔出去完成瞿不知交代的事,也是一两日就回去。

    回到城主府,满心又只有瞿不知,很少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自己的事。

    反倒是这几日,被囚禁在这庭院里,除了修炼无所事事,也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只是不知道。”她略有些迷茫地?看着白拂英,“我回去之后,应该怎么办。”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效忠瞿不知?

    左茯苓觉得,自己办不到。

    有些东西,只要改变了,就总会留有痕迹。

    要是往常,左茯苓也能骗骗自己,多?念叨几句“城主救过自己”的话。

    可是,就像白拂英所说的那样,她欠瞿不知的,已经还完了。

    左茯苓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除了对?瞿不知的感情?,居然?一无所有。

    “怎么办?”

    白拂英坐在石凳上,侧头吹着风。月光静静地?落在她眼?中,照亮了她脸上的紫色痕迹。

    毒痕渐渐消退。

    左茯苓眼?中的犹豫和迟疑被她全部收入眼?底。

    很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左茯苓对?瞿不知的感情?,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动摇。

    但她没有直白地?给?瞿不知上眼?药,只是道:“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

    自己去想吧。

    恶毒女配对?男主、男配那种一厢情?愿又求之若狂的感情?,本?来就经不起推敲。

    左茯苓若能想明?白,助她一臂之力当然?是好事。

    要是想不通,她的剑下也不过就是多?死一个人。

    左茯苓若有所思地?走了。

    之后两日,她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次门都没出过。

    白拂英也没出门,而是躲在房间里一直修炼,直到第三日之前,修为终于突破了。

    第三日时,有人敲响了两人的门。

    “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不会背叛城主的。”

    面对?武十的手下,左茯苓说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多?了几分迟疑。

    武十派来的人强行抓住她,被带走时,左茯苓和白拂英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拂英清楚,左茯苓的灵力已经恢复了。

    武十的手下之所以没有发现,还是因为白拂英的那颗丹药掩盖了她身?上的灵力波动。

    大门“砰”地?一声合拢,脚步声越来越远……几息后,白拂英忽然?动了!

    她的身?形掠过庭院,飞快钻入井中。

    用不着辨认方向,她轻车熟路地?钻入通道,朝着修炼室的方向奔去!

    她的速度极快,奔跑间衣摆挥舞,几乎只剩

    一道白色的影子,犹如闪电般划破黑暗。

    再快些!

    白拂英从通道间穿过,奔跑时带起的风熄灭了几朵火焰,她身?后瞬间一片黑暗。

    终于,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推开门,巨大的毒池映入眼?帘,紫色的毒雾笼罩了整间房间。

    且比起上次,这次房中的毒烟浓了许多?,紫色烟雾飘荡,几乎挡住了房间内的景象。

    房中没有人,左茯苓和武十都没到。

    白拂英走到毒池边,毫不犹豫地?拾阶而下,将身?体?全然?浸泡在毒池之中。

    由?于她现在处于虚实之间,即使全身?都浸泡在毒池中,白拂英也没感受到丝毫不适。

    只是在她突破虚实之间的一刹那,这些毒液就会如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来,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

    速度要快。

    白拂英抱着剑,将身?体?隐藏在水池中。

    水面轻轻波动,她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白拂英闭上眼?,用双耳捕捉着房间中每一个微小的声音。

    房间外传来很重的脚步声。

    不是武十的,是左茯苓的。她没有故意掩饰自己的声音。

    白拂英闭着眼?,没有动作。

    武十的手下离开了房间,门被轻轻地?关上,房内只剩下左茯苓一个人。

    左茯苓动了动手脚,走到白拂英藏身?的毒池前,站在池边看了一眼?,轻声唤道:“白拂英?”

    白拂英没有回答。

    就算回答了,左茯苓在那边,也是听不到的。

    左茯苓没听到声音也不意外。她只在池边停留了几息,就走到门前,装作拍门想出去的样子。

    不一会儿,门又打开了。这次,是武十进来了。

    他还是穿着长袍,藏头露面,好像完全不嫌麻烦一样。

    左茯苓见到他,就破口大骂起来,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武十被她吵得心烦意乱,不耐地?呵斥道:“闭嘴!”

    他一抬手,一道金色灵气锁链就缠住左茯苓的手,以免她逃脱。

    紧接着,一道紫色光芒从他体?内显现出来,凝成一个小小的紫色光球,朝着左茯苓的方向飞去。

    这也是他提炼毒源的一个环节。

    毒源在修士体?内汲取养分,是第一个步骤;进入毒池接受凝练,是第二个步骤。

    白拂英微微睁开双眼?。

    左茯苓瘫坐在地?上,看着紫色光芒逐渐接近,眼?神一闪,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绝望之色。

    然?而就在紫光即将进入她身?体?之时,她突然?动了!

    只见她忽然?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周身?迸发出灵光来。望着那不祥的紫光,她不闪不避,反而欺身?而上。

    刹那间,她周身?的灵光汇聚成尖刺状,灼热的灵力直接朝着那紫光吞噬而去。

    这一下,她毫无保留,赫然?用出了九成九的灵力!

    武十没想到她恢复了灵力,眼?瞳一缩,下意识地?收回了毒源。

    左茯苓扑了个空,却毫不担心,只见她扭转身?形,火焰在她周身?凝聚成一条火蛇,朝着武十的方向袭去。

    武十怒骂一声,他的身?体?灵光大盛,紫色的毒雾受他操纵,仿若凝成实质,朝着左茯苓撞去。

    两两相撞,左茯苓刚抽出了体?内全部的灵力去对?付武十的毒源,灵力本?就略有不足,自然?不敌。

    一声巨响后,她被毒雾拍飞,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

    剧痛从脊背处传来,她痛得呲牙咧嘴,眼?神却紧紧盯着火光中的武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她这一击虽不至于重伤武十,但确实给?对?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至于毒源——她和白拂英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从他的毒源入手。

    这只是个障眼?法而已。

    左茯苓吐出一口血沫,不久前被白拂英打断的肋骨再一次隐隐作痛。

    她冷笑一声抬起头,双眼?映出武十的身?影。

    他现在愤怒极了,甚至顾不得多?想,抬手朝着左茯苓袭来,想要彻底将她杀死!

    白拂英忽然?动了!

    她全部意志凝聚,细微的“咔嚓”声过后,分割虚与实的壁障即刻破碎。

    毒潮涌动着想要将她吞噬,然?而在这一瞬间,白拂英已然?跃出毒池!

    池水沾湿了她的衣角,立刻在雪白的衣角上腐蚀出两个大洞,白拂英神色未变,剑光径直朝着武十方向斩去。

    一道攻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背后。

    它?是如此地?安静,没在空气中留下任何痕迹,直到它?来到身?后,武十才倏然?感觉到背后犹如冰雪一样的冷意。

    他慌忙回过神,用手臂去挡,却为时已晚!

    剑光从他肩颈处劈砍而下,伤痕一直延伸到腰际,鲜血如瀑布般奔涌。

    几滴血落到白拂英身?上,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袍。白拂英神情?不变,持剑一转,这一击已瞄准了武十的脖颈。

    该死!!

    武十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两人联手针对?他而布下的一个局!

    来不及细想,凝成毒蛇形状的毒液从他身?前飞出,径直朝着白拂英咬去,白拂英调转方向,一剑击溃了毒蛇。

    这时,刚刚被打飞的左茯苓也站起身?,火焰朝着武十身?后飞过来。

    武十已经缠上了白拂英。

    他战斗能力很是不错,出手快准狠,加上手掌已经浸了毒素,招招毙命。

    白拂英持剑挡住他的手掌,借势朝着身?后退去。后退之时,她还不忘从储物袋中掏出把武器扔给?左茯苓。

    这是把长棍,不是左茯苓之前用的那杆枪,但她也勉强能用。

    左茯苓接住长棍,道了声谢,扭身?又朝着武十的背后袭去。

    武十被她们二人包裹在其中,毒被他操控着缠向两人。

    白拂英落在毒池边,微微眯起眼?。果然?,武十的修为不如武寒光,实际水平更是相差甚远。

    他原来也只是筑基期,夺走了武寒光毒源之后,才强行突破金丹。

    刚突破没多?久,又被武天席重创。这更是雪上加霜,他修为险些退回筑基期。

    要是真正的金丹期,即使被两人围攻,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第044章 寄生虫

    白?拂英剑势变换, 灵光舞动间,武十的毒蛇被她尽数斩断。

    只是那些毒蛇到底不是真正毒蛇,而?是由毒液凝成, 本无?固定形态。

    被她一斩,化作两段落到地上, 不多时,随着武十灵力的输入,它们又化死为生, 重新向着白?拂英袭去。

    白?拂英不担心这些毒会致命, 只是担心毒回让她反应不变,措施解决武十的机会, 因此尽量闪躲着。

    呼!!

    一掌带着凌厉的掌风, 催动毒烟,朝着白?拂英的方?向打去。

    白?拂英飞速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墙壁, 那道掌风紧随其?后?,不给她丝毫反应的机会。

    她眉头微动,身体一转, 沿着墙壁躲开。那掌狠狠掼在墙壁上, 发出?轰然震响。

    在挪开时,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

    且那掌印与?寻常掌印不同, 指缝间白?烟滋滋冒出?, 墙壁中坚硬的石块亦是被腐蚀出?一个坑洞, 可?见其?威力之强。

    而?就在这会儿工夫, 追在武十身后?的左茯苓也跟了上来, 一棍朝着他后?心处戳去。

    武十凝眉回头,一手?抓住她手?中长棍, 只听滋滋的腐蚀响声,左茯苓沉着脸卸力脱身,转而?一手?拍向他后?背。

    虽然败给了白?拂英,又屡次吃瘪,但真正战斗时,左茯苓还是有她冷静沉着的一面。

    武十冷哼一声,反手?朝她打去,然而?在他身后?,白?拂英已持剑悄然跟了上来,与?左茯苓形成夹击之势。

    她与?左茯苓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动手?,但两人配合得倒是十分默契。

    一人牵制住武十,另一人再伺机出?手?,前后?夹击,让武十躲无?可?躲!

    武十深吸一口气,面对两人的联手?,终于找回了些许冷静。

    只见他眉头一动,房间内瞬间紫光大盛!在他丹田内,毒源如心脏般跳动着,下一刻,近乎黑色的毒雾就铺天盖地朝着

    两人袭来。

    “小心!”左茯苓大声道。

    不用她多说,白?拂英就抽身离开毒雾正中,跃到安全的地方?,与?左茯苓站在一处。

    “你没事吧?”

    白?拂英冷声道:“没事。”

    其?实在战斗中,两人都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

    左茯苓的左手?就被毒掌擦到了一点?,现?在正刺痛着。

    即使没时间掀开衣服细瞧,左茯苓也知道,那处恐怕已经被毒腐蚀得血肉模糊了。

    还有肋骨又断了,现?在很是疼痛。

    看?来这一战后?,她要?休养一阵子了。

    白?拂英的状况倒是比她好上不少。

    这不是说她受的伤少,而?是因为她恢复能?力强,大部分伤都不足以影响她的行动。

    白?拂英抬眼看?向那层漆黑的毒雾,一如既往地冷静。

    “毒修轻易不释放毒源,看?来他也撑不了多久,想要?快速解决我们了。”

    左茯苓冷笑:“那也得看?我们愿不愿意。”

    打了这么一会儿,她的凶性?被激发,此时正是战意昂扬的时候。

    说着又看?了白?拂英一眼:“一同冲进毒雾吧。速战速决,不用顾及。”

    她知道白?拂英不怕毒雾。

    左茯苓没有免疫毒素的能?力,但她也想赌一赌。

    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再拖延下去,对二人也是不利的!

    白?拂英轻轻颔首,下一秒,她的身影已经来到几步开外。

    剑意悄然附上剑身,直指武十。

    左茯苓只慢了她两步,同样拿着长棍,封死武十的退路。

    毒雾吸附在她身上,痛感不断增强,左茯苓神?色不变,稳稳当当地持着手?中长棍。

    白?拂英的剑接近武十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熟悉的香味袭来,离得近了,那香味愈发浓郁,白?拂英甚至能?看?到武十眼中的神?色。

    在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烦躁、恐惧、不安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得意。

    白?拂英的眼皮一跳。

    然而?下一刻,武十的眼神?就再度变回原状,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身体向后?一躲。

    一前一后?两道攻击同时击中了他。

    由于他躲得及时,白?拂英的剑只砍中了他的脸,正好将他的面具砍成两段。

    而?真正致命的,是来自身后?的一击。

    长棍捅进毫无?防备的后?背,又从前胸穿出?。鲜血沿着棍子滴落,而?持着这根血棍的,正是左茯苓。

    这一击极快极准,直接穿透武十仅剩的那颗心脏,断绝了他的所有生机。

    然而?,白?拂英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棍子上。

    她正盯着那张暴露在空气中的面孔。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面孔。

    那张本该年轻的脸上,此时全是黑色的空洞。

    冥虫正忙碌地钻出?这些孔洞,爬上爬下。它们被突然的动静惊扰,正慌乱地四处乱窜。

    白拂英缓缓道:“武寒光。”

    武十突然笑了一声。

    他这笑容显得格外地不合时宜。

    “你倒是比我的蠢儿子、蠢徒弟都要?聪明。”

    就在他说话时,无?数的冥虫从地板下钻出?,上面红色的圆圈串联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仿佛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的气息忽然变了。

    比起武十那仿佛掺了杂质一样的灵力,他的气息更阴冷、更凝实,也更为可?怕。

    仅仅是这样站着,他的周身就掀起一阵阴森森的风来。

    紧接着,“噗”的一声,那根沾了血的长棍突然被排斥出?去,连带着拿着长棍的左茯苓也倒飞出?去,狼狈地甩在地上。

    “什、什么?”

    吸入体内的毒素已经起了作用,左茯苓四肢无?力。

    但她仍紧紧地盯着正中央的两人,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白?拂英盯着自己眼前这个已经没了人类形态的“人”,又想起武天席的答案。

    ——既然你父亲能?以灵力控制冥虫,那是否同样能?控制人类?

    ——能?。

    武天席当时看?着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只不过,条件十分苛刻,很难成功。你是怀疑……?”

    “没错。”

    她怀疑,武十的身体内不止有武十,还有武寒光。

    武十偷袭武寒光,或许并不是假的。

    但武寒光在太荒这么多年,真的会这么轻易地被偷袭、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吗?

    偷袭也许是真的。

    就在两人抢夺毒源的关键时刻,武寒光利用炼冥虫的办法。

    或许正如武天席所说,用冥虫控制术控制人类很难。

    但武十的两颗心脏,本身就是一种变数。

    千钧一发间,武寒光发动术法,将武十炼成了自己的傀儡。

    不。或许也不只是傀儡。

    光从表面上看?,武十还是拥有自主活动的能?力的。

    但他的意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实力远强于他的武寒光影响了。

    也就是说,武寒光和武十,实际上是处于一种“寄生”与?“被寄生”的状态。

    但这还不够。

    武寒光不想仅仅以“寄生”的方?式活着。他想要?的,是一具完整的身躯。

    但他被限制,根本无?法杀死武十,只能?假借武天席与?白?拂英之手?,伺机除掉武十。

    小院中的枯井内有通道,武寒光不可?能?不知道。

    但为了方?便她动手?杀武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了武十的思维,特意将两人安排在那个院落。

    那浓重的熏香,是为了遮掩冥虫的味道;遮住面容的面具,也是武寒光为了防止身份暴露而?下的暗示。

    他本就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也许武十所谓的偷袭,也是在他精心谋划下,所布置的一场局。

    心中千思百转,现?实却只过了一瞬间。白?拂英冷笑了声,随即目光一狠!

    剑意毫无?保留地从体内迸射而?出?,大量灵力强压而?下,几乎将武寒光吞噬。

    她早就料到现?在这场面了!

    最开始,白?拂英想过是否要?将事实告诉武十,换取她与?左茯苓平安离开。

    但武十连自己被控制都不知道,这种人又怎么指望得上?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两个人彻底解决。

    武十也好,武寒光也好。

    人死了,就不会再惹出?任何麻烦。

    在刚刚与?武十的激战中,她只出?了最少的力,为的就是保留实力,杀了武寒光!

    “剑意?”

    作为一名老牌金丹期,武寒光虽然不学?剑,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瞿不知那小子,手?下还真是人才辈出?。”

    武寒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金丹期的威压毫不留情地释放,压制着白?拂英的行动。

    “你倒是不傻!但筑基期与?金丹期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

    他的威压如同群山,沉甸甸地碾压着山下渺小的蝼蚁。在这大山的阴影下,白?拂英的喉咙中涌上一丝血腥味。

    这,才是金丹期真正的实力!

    而?武十虽然不是特别弱,但在身为老牌金丹修士的武寒光面前,也只能?算是开胃小菜了。

    白?拂英压下喉间血腥气,冷笑道:“是吗?”

    她也不多话,只冷冷反问一句,就将剑意同灵力一起尽数释放。

    剑意与?威压相撞,形成强大的冲击力,房间中的物件被尽数冲开,撞在墙上摔个粉碎。

    轰!!

    白?拂英后?退两步,靴底划过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但她并不畏惧武寒光。

    说到底,他只是个寄居在别人体内的可?怜虫和胆小鬼。

    在前世,白?拂英见过比他强千倍、万倍的人,那些人身负命运的眷顾,那才是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高山。

    与?那些人相比,一个寄生虫的威压,又有什么好怕的?

    长剑挥舞,剑光将房间映得雪亮。白?拂英灵力化作水,轻柔而?又决绝地朝着武寒光所在方?向涌去。

    “水?”武寒光扯扯嘴角,“你难道不知道,毒修最克水灵根木灵根吗?”

    随着他的动作,黑紫色毒素涌出?,甫一沾染白?拂英的灵力,就吸附其?上,朝着白?拂英的身体涌去。

    酥麻的感觉从左臂处传来,白?拂英微微眯起眼,剑意却比刚才还要?更盛几分!

    即使是武寒光,也在这股剑意下节节败退。

    毕竟,他身体刚受了致命伤。

    左茯苓的长棍,可?是实打实地捅穿了武十的心脏。

    虽然以他现?在寄生的状态,心脏被捅穿也没事,但没了心脏,这具身体的强度还是大不如前了。

    武寒光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而?将这抹忌惮取而?代?之的,是比忌惮更浓重的杀意。

    他不能?让白?拂英离开!否则等她养好伤,遭殃的定是自己!

    念及此,他手?上动作愈发狠辣。而?白?拂英的凶狠也不逊于他。

    短短瞬间,两道身影交错,已经过了无?数招!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因着两人的打斗,房间内已是一片狼藉,基本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墙壁。

    墙上要?么是白?拂英的剑痕、要?么是毒素腐蚀形成的坑洞。

    整个房间中,唯一还保持着平静的,就是房间正中的毒池。

    武寒光和白?拂英两人,忽然同一时间扭过头,又同一时间朝着毒池的方?向奔去!

    武寒光的想法很简单。

    他本就是毒修,进入毒池快速吸收池内毒素,原本与?他勉强打个平手?的白?拂英也就打不过他了。

    不过,当看?到白?拂英也飞向毒池时,他眉头又是紧锁。

    她去那里干什么?

    是要?阻拦他?

    心绪闪动间,他已经来到池子前。心里讽笑着,武寒光的一只脚迈入池子,浸泡到一池毒液中。

    比他更快的是白?拂英!

    出?乎意料地,她没有阻止他,也没对他出?手?,而?是一头扎进黑紫的毒液之中。

    “什么?”

    武寒光不由得惊叫出?声,连动作都慢了一瞬。

    她不是毒修吧?

    正惊讶间,白?拂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毒池里。

    见状,武寒光脸上露出?狞笑。

    这个死丫头,该不会觉得这毒池谁都能?进吧?

    不是毒修的人进去,恐怕会被腐蚀得连个渣渣都不剩。

    正想着,武寒光突然注意到,就在毒池的正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那漩涡正在缓慢转动着,规模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拳头大小,变成了头颅大小,且还有继续变动的趋势。

    这是……在吸收池内的毒?

    可?是,她又不是毒修!

    即使是毒修,修为不够进入池中,照样是粉身碎骨!

    武寒光的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怔忪几息,他恍然回过神?,咬牙也进入池中。

    不管白?拂英在做什么,他都必须阻止。

    原本平静的毒池,就这样被二人打破了宁静。

    白?拂英屏气凝神?,运转心法。毒素疯狂地进入她体内,吞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即使她之前吸收过几次灵力,当接触到池中毒素时,仍是感受到了毁灭一般的疼痛。

    灼烧、碾压、毁灭。

    毒素附着在灵力上,在体内流转,带来的疼痛可?想而?知。

    仅仅一个呼吸间,白?拂英的额头上就渗出?冷汗。

    疼痛。

    毁灭般的疼痛。

    可?为了赢,她不得不痛。

    源源不断的疼痛激活了她的浣灵道体。特殊体质激发,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吞噬着毒素。

    毒素吞噬她的身体,又被她的身体吞噬,在毒池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该死!”

    一到池底,就感受到白?拂英在大量攥取毒素,武寒光暗骂一声。

    他知道,自己已经来晚一步。

    毒池内形成了稳定的回路,他再强行吸取,反而?会受到反噬。

    那现?在,也只能?……

    武寒光眼中暗光闪烁,悄然放出?自己的毒源。

    他要?与?白?拂英,进行“毒”的比拼。

    这是毒修的常见做法。

    输者控制的毒将被赢者融合,届时,赢家不仅能?取得胜利,吞噬别人强大的毒源,实力还能?更进一步。

    当初,他就是与?武十进行了毒源的比拼,胜利后?用自己的毒源控制了他。

    思索时,毒源化作一条游鱼,穿过一池毒水,朝着白?拂英所在方?向袭去!

    它的动作极其?隐蔽,几乎很难被发现?。

    可?是就在它接近的瞬间,白?拂英就感知到了它的存在。

    “又想耍什么把戏……”

    白?拂英眯了眯眼,察觉到是武寒光放出?的毒源后?,她勾起唇角。

    她不会像毒修一样,放出?毒源与?之对抗。

    因为她根本不是毒修,也没有什么毒源。

    之所以能?吸收毒,也是因为她的体质。

    吸收毒,能?让她的“浣灵毒体”变强。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过这送上门来的毒源呢?

    白?拂英毫不抵抗,任由那毒源没入自己体内,过程之顺利,令武寒光都愣了一瞬。

    下一瞬间,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压住心头狂喜,凝神?操控着自己的毒源。

    毒源随着他的操纵,开始大肆破坏白?拂英的身体。

    但很快,他就又皱紧了眉。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毒源开始变弱了。

    说变弱也不太贴切。更准确的说,是他的毒源,被人吸收了。

    而?且这种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息间,毒源就从鸡蛋大小,变成了核桃大小。

    不对劲!这个女人不对劲!

    心中警钟疾响,武寒光终于意识到不对,想要?马上抽出?毒源,逃得远远的。

    然而?已经晚了。

    打从毒源被浣灵道体吸收的那一刻,就已经晚了。

    除非能?立刻杀了白?拂英,否则他的毒源,无?论如何都取不回来了。

    核桃大小的毒源还在缩减,很快就只剩杏仁大小,下一刻就被吞噬殆尽。

    毒源消失,武寒光受到反噬,修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倒退,但他来不及在意这点?损失。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可?是他逃得太晚了。

    等待着他的不是生路,而?是一道雪亮的剑光。

    第045章 共同的敌人

    白?拂英收剑入鞘。

    家具混乱地倒在?地上, 木屑碎石散落在?四处,墙壁坑坑洼洼,房间已经一片狼藉。

    武寒光的尸体倒在?毒池边。

    他枯瘦的身体几乎被剑意砍成两半, 只?是那双眼还圆睁着,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白?拂英拾阶而上, 走出毒池。

    原本满满当当的毒池被她吸收干净,已经见了底,只?剩少量残留的液体散落在?池中。

    缓缓吐出一口气, 白?拂英目光扫过?室内, 最终停留在?左茯苓的身上。

    左茯苓还没有死。

    她中了毒,又被武寒光震飞, 受伤昏迷了。

    此时正躺在?角落里, 气息虚弱。

    白?拂英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她只?是昏迷,中毒也不深, 不会?有性?命之忧。

    思考片刻,她还是从储物袋中掏出了解毒丹,给她用了一粒。

    丹药进入她体内, 就立刻开始作用。不过?左茯苓暂时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白?拂英没有动她, 只?是盘坐到?一边,御使?灵力冲刷着经络, 缓解着毒素带来的痛感。

    虽然现在?体内大半毒素都被浣灵道体蚕食, 但仅剩的一部分还在?她体内乱窜, 带来阵阵残痛。

    不多时, 毒素又被吸收了一部分, 剩余的痛感微乎其微。

    白?拂英睁开眼,正在?这时门外的暗廊中, 传来了混乱无序的脚步声。

    武寒光的人,动作未免也太慢了。

    也有可能,是他们故意等?到?战斗结束,才过?来查看情况的。

    白?拂英拎起放在?一边的剑,走到?门前,伸手推开房门。

    一众人站在?通道中,猝不及防间,和白?拂英来了个面对面。

    火光摇曳,照亮两方?对峙的人影,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任由寂静在?黑暗中流淌。

    白?拂英面无表情。她挺直脊背站在?门口,像是刚从雪山搬来的雪雕,通身都散发着寒意。

    她的脸

    侧还带着未散尽的紫色毒纹。

    毒纹在?火光的照耀下尤为暗沉,配合上那双眼睛,更让她看上去犹如择人而噬的恶鬼修罗一般。

    修士们的脸上不自?觉冒出冷汗。

    视线越过?白?拂英,隐隐能看见房间内的情况。

    那一片废墟中,倒着一具尸体,虽然尸体俯趴着看不清脸,但从衣袍看,是他们的主上无疑……

    也是。既然活着开门的是白?拂英,那死了的,能且只?能是白?拂英的敌人了。

    这个女人……

    修士们目光飘动,偶尔移到?白?拂英的右手上。

    纤长的手正搭在?剑上,手上还有未褪去的毒纹。

    光看这只?手,没人能想象出她杀人的模样,更别说她除了这双过?于柔软的手,还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理所当然地,没人想到?这场战斗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修士们眼神飘忽不定,最终一个个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臣服的姿态。

    毕竟谁也不傻。

    效忠的人死了,再去说什么复仇都是虚的。

    这种?时候,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比较重要吧?

    白?拂英看着他们,转过?身什么也没说。

    她向来不喜欢和人说太多话。

    带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左茯苓,她走进通道中。

    每当她向前一步,堵在?通道两边的修士就会?如同潮水般散开,露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白?拂英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

    众人刚放下的心忽又提了起来,生怕她念头一转,要大开杀戒。

    白?拂英的视线掠过?众人。

    她没有杀人的意思。即使?这些人作恶多端,只?要没杀到?她身上,她就不会?去管。

    “她的东西?呢?”

    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众人愣了一瞬,才意识到?白?拂英指的是什么。

    是左茯苓的东西?。

    她的武器和储物袋都被没收了,一直没被还回来。

    立刻就有人去拿,不多时,东西?就到?了白?拂英的手上。

    白?拂英轻轻颔首,拖着左茯苓绕过?众人,朝着外面走去。

    她不打算再在?这地宫里逗留。

    毒液的香味和血腥味混合,挤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中,浓郁得令人左右。

    于是,她就这么拖着左茯苓,一步又一步,缓缓脱离了众人的视线。

    离开通道,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扫去了那股异味。

    昨日?似乎下过?雨,泥土还是湿润的。露珠落在?草叶上,悄然浸润行人的衣角。

    白?拂英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左茯苓朝着南边走过?去。

    离开镜光山地界,连鼠虫蛇蚁都少了许多。

    白拂英凭借经验,找到?了一处山洞。

    说是山洞也不贴切。虽然这洞穴是自?然形成的,但里面已经住了一只?肥大的棕熊。

    似乎是被两人身上的鲜血味道吸引,原本在?沉睡的棕熊苏醒过?来,扬起爪子朝着两人袭去。

    白拂英神色未变,剑气悄然而动,下一瞬间,棕熊身首分离,轰然倒在?森林中。

    绕过?棕熊,白?拂英霸占了它的山洞。

    一番鏖战后,她身上的衣袍已经破破烂烂,白?拂英找出干净的衣裳换了身,紧接着打坐恢复灵力。

    至于左茯苓,被她放在?了山洞的角落。

    她的伤不算十分重,又服用了丹药,等?药效吸收完毕,自?己?就会?醒来了。

    灵力在?刚刚的战斗中损失大半,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

    白?拂英闭眼,一边按照固定路线运转灵力,一边复盘自?己?此次的行动。

    要说收获最大的,自?然就是吸收了一整池的毒液,还有武寒光送上门的毒源。

    金丹期修士的毒源,自?然是好东西?。

    要是流落到?外面,足以让毒修们打破脑袋了。

    不过?这毒也实?在?厉害,想要把最后的残毒吸收,至少需要两三天?,这两三天?,白?拂英都要顶着这一脸毒纹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不知道,吸收过?毒源之后,她的浣灵道体,现在?进化到?了什么地步。

    看了躺在?角落的左茯苓一眼,白?拂英走出山洞,来到?茂密的树丛前。

    低矮树丛柔韧的枝条缠绕在?一起,上面还带着荆棘般的尖刺,枝头挂着一种?指甲盖大小的浅红色果子。

    这种?植物在?太荒不算罕见。它们抗毒性?十分强,等?闲毒素无法侵蚀,是制作低等?辟毒丹和解毒丹的主要材料。

    现在?生长在?这里,正好帮她验证一下血液的强度。

    白?拂英伸出手,用匕首划开掌心,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

    血珠随着她的动作滴落,直直落入树丛中,被土壤吸收。

    随着血液落下,原本繁茂的树丛瞬间变化,连嫩绿色的树叶都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几息后,黑色的部分侵染了整片树丛,只?见树叶一点点枯萎下去,只?剩下树枝还相互纠缠着。

    但那树枝也是干枯的,像是白?骨般不堪一击。

    只?一拽,树丛就立刻被扯落,干瘪的果子就相继“噗通噗通”地落在?地上。

    白?拂英蹲下身捡起果子,用手指轻轻一捏,果子便流出紫色的毒液,可见被侵蚀的程度之深。

    她又环视四周,打算再找个小动物试验一下。

    太荒的森林里,从来都不缺活物。

    白?拂英很快就抓住了一只?兔子。

    她将血喂给兔子,观察着它的反应。

    这次的毒素的反应稍微慢了点,等?了一会?儿,血液之毒才彻底起效,兔子出现了明显的异状。

    毒素来势汹汹,几息后,这只?兔子就被侵蚀死去。

    白?拂英算了算,从喂毒到?兔子死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比起她之前在?鱼身上试验那次,这次毒发所需时间明显缩短,如果放在?普通修士身上,应该用不上一刻钟。

    当然,这也只?是对普通修士而言。

    修炼到?筑基期后,随着灵力变得更加活跃,抗毒性?也会?大大提升。

    就如同左茯苓,在?有灵力护身的情况下,即使?中了毒,也不会?立刻死去。

    而这个时间换算到?金丹期修士身上,又要打一个问号了。

    但无论如何,她总归有了进步。

    等?回到?太荒城,配合黑心采购的毒来修炼,这个时间还会?进一步缩短。

    正想着,身后山洞中传来声音,像是有人磕磕绊绊地走路。

    白?拂英回身,果然见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踉跄着从山洞中走出来。

    正是左茯苓。

    她刚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黑暗的洞穴中。

    因?为昏得比较早,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最后听到?的几句话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醒来的第一时间,她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匆忙站起身,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看到?白?拂英站在?洞口,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做什么时,左茯苓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白?拂英还活着这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没事吧?”

    见白?拂英转过?身,左茯苓抬眼上下打量着她。

    当看到?对方?脸上的毒痕时,她皱了皱眉。

    无他,只?是这毒痕太狰狞,看起来张牙舞爪,十分恐怖。

    注意到?她的视线,白?拂英无所谓地移开脸,垂眸看着枯萎的树丛。

    “没受伤。”

    她的确没受伤。

    就算受了那么点皮外伤,这么一会?儿工夫,早就好得连疤都看不见了。

    听她这么回答,左茯苓暗暗心惊。

    她刚也算和白?拂英并肩作战了,自?然是知道对方?也是挨了好几下的。

    只?是看白?拂英这模样,除了脸上的毒痕有点吓人,其他倒还真?不像是有事。

    原本身上的外伤,也都消失了。

    这种?恢复力……可真?是吓人。

    左茯苓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

    下心绪,又问道:“这里是哪里?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武十呢?”

    “他死了。”

    白?拂英坐在?洞口的石头上,观赏着眼前的一片郁郁葱葱。

    这也是她修炼的一部分。

    左茯苓还是有些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眼,见白?拂英身边还有另一块小一些的石头,就也跟着坐过?去。

    见白?拂英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树叶看,她不由得有些疑惑:“你看树叶干什么?”

    白?拂英放下手,目光移到?她脸上:“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白?拂英笑了笑:“思考要不要杀了你。”

    左茯苓沉默了。

    她没想到?白?拂英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但她知道,如果白?拂英出手,自?己?是绝对逃不掉的。

    别说她受了伤,便是没受伤的时候,她也不是白?拂英的对手啊。

    左茯苓苦笑一声:“想杀就杀吧,我不还手。”

    说着悲壮地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白?拂英看了她一眼,往边上挪了挪。她不习惯别人离她这么近。

    左茯苓闭上眼睛,干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始终没有到?来。

    她就知道了,白?拂英只?是嘴上说说。

    否则以白?拂英的性?格,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动手。

    “不要说得好像很了解我。”

    白?拂英语气依旧冷冷的,不带半点温柔,偏偏她声线温和又轻柔。

    相互矛盾的两种?感觉掺杂在?一起,给人一种?混乱的违和感。

    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被命运捏合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左茯苓忽然有点冷。

    修士是很少冷的。

    她搓了搓手臂,又看向白?拂英:“你以前也是这么个性?格嘛?”

    “不是。”

    “我觉得也不是。”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我是说,来到?太荒以前。”

    白?拂英道:“就是普通中洲人的样子。”

    她斜睇左茯苓一眼:“就是你想的那种?。”

    温柔、善良、老好人。

    泯然众人。没什么特点,但也不坏。

    开朗。和不少人有交情,却没什么真?正的仇人。

    如果不是虐文女主的话,这样的人生,似乎也很不错。

    左茯苓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啊。”

    就白?拂英现在?这生人勿近的杀神模样,她根本想象不出来,她还有脾气好、性?情温和的一面。

    白?拂英道:“连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从前那些轻松的日?子,就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也看不清。

    左茯苓总觉得,自?己?在?她的话语中,品出了几分落寞。

    虽然只?是她的脑补,但不妨碍她语气软了几分。

    “哼!中洲的人不识货,你还惦记着他们干什么?反正现在?已经来了太荒,以你的实?力,完全能在?太荒闯出名?堂来嘛!”

    白?拂英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这不是左茯苓问了,她才答的吗?怎么成她惦记着中洲了。

    左茯苓道:“看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

    白?拂英想了想,还是答道:“对。”

    顿了几息,她又把临走前带上的储物袋和枪递给左茯苓:“这是你的东西?。”

    说完,扭过?头继续看树上的叶子。

    左茯苓惊喜地接过?储物袋和武器,见里面东西?一样没少,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这次自?己?肯定要损失惨重了呢。

    天?渐渐黑了,夜雾在?山间弥漫,连带着天?上月亮也朦朦胧胧的,被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

    两人没有离开山洞。

    左茯苓缩在?角落里养伤,白?拂英也在?修炼,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回城的事。

    白?拂英是不愿意整日?暴露在?瞿不知视线下,能在?外面待几日?就待几日?。

    至于左茯苓,纯粹是心有顾忌了。

    究竟在?顾忌什么、怀疑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是因?为这些隐秘的怀疑,向来少梦的左茯苓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十几年前,重现了自?己?与瞿不知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瞿不知沾血的白?衣、父母喉间一击致命的剑伤,如同走马灯般重现在?她面前,往日?不曾想到?的细节,如今却深深印入脑海。

    噩梦结束,左茯苓倏然惊醒。

    她如同不慎被冲上岸的鱼一般,大口呼吸起来,后背处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薄薄的一层,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白?拂英已经在?练剑了。

    她像个只?会?修炼的机器。一日?十二时辰,一有时间,就毫不间歇地修炼着,好像从不会?累、从来不会?疲倦。

    左茯苓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靠在?洞口看了一会?儿,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白?拂英练完一套剑招,收剑回身看她:“怎么了?”

    今天?左茯苓的呼吸声好像粗重了不少,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也是乱的。

    左茯苓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干涩沙哑,竟然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犹豫着出声道:“你觉得……城主真?的是我的恩人吗?”

    甫一出生,她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如同破铜烂铁摩擦一般,沙哑得不像话。

    白?拂英从怀中拿出个青绿色的野果,用袖子擦干净后扔给她。

    左茯苓下意识接住,只?听白?拂英的声音随风传来。

    “我说过?,你不必事事问我。是与不是,你心中早有答案。”

    左茯苓是个没主见的人。

    她习惯听瞿不知的吩咐做事。

    瞿不知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瞿不知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有时候,她会?敌视瞿不知身边的女修,但细究其本质,那种?敌视也并非出于她自?己?的好恶。

    现在?瞿不知不在?,她又对自?己?这位“恩人”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恰好白?拂英又几次救了她,她听从的对象,就从瞿不知变成了白?拂英。

    但白?拂英并不是瞿不知。她不需要和左茯苓拥有一致的步调,只?需要她与她有同一个敌人。

    左茯苓捏着果子站在?原地。

    半晌,她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046章 宁纯

    在?山中休养两日后, 白拂英脸上?的毒痕少了大半,而左茯苓受的伤也好了七八成。

    而这几天,镜光山发生的剧变已?传遍了整个太荒。

    在?武寒光死后, 镜光山的修士们就作鸟兽散,跑到别处另谋生路去了。

    他?们满太荒乱蹿, 这个消息随着?他?们的流动口?口?相传、不胫而走。

    没过多?久,就成了太荒修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武寒光是金丹期, 在?整个太荒, 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虽然这几年沉寂下来,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他?。

    堂堂金丹期, 前?几日才传出出关的消息, 没几天就陨落了,如此?消息,怎么不让人惊骇?

    再结合最近太荒的动静。

    先是某个由底层修士组成的小团体在?森林里失踪, 再是秘境前?神?秘女修大开杀戒……让人不由得感叹,最近太荒的不太平。

    一时间,整个太荒都充满了风雨欲来的肃杀之意。

    在?这种?情况下, 没人注意到一个人的到来。

    “……他?们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空灵的声音如云雾般飘渺。

    闭着?双眼的女修准确无误地看向某个方向。在?那里, 有几名修士聚集着?,正轻声谈论着?什么。

    说?实话, 她与那伙修士离得有一段距离, 即使?用肉眼看, 也只能看到几个蚂蚁一样的黑色人影。

    可见这位来自玄云仙宗的天之骄子, 感知力有多?么强。

    弟子感叹一声, 低声解释道:“这个啊,好像是太荒有个金丹期修士陨落了。”

    瞧着?对方神?色不对, 他?又试探着?问道:“宁纯师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宁纯蹙了蹙眉:“不,只是……”

    只是金丹期的陨落,让她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弟子道:“师姐不用担心,那个金丹期前?几年就受伤了,听说?修为倒退得厉害,杀了他?的人,可能只是运气好。”

    顿了顿,又道:“宁纯师姐在?整个中洲

    都有名气,太荒这些阿猫阿狗,恐怕都接不住师姐一招。”

    听了他?的话,宁纯的神?色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摇摇头?。

    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此?次来到太荒,她的目的是调查裴景言三人失踪事件的。

    当然,说?是失踪,但所有人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死在?太荒了。

    裴景言实力不弱,就这么折在?太荒,实在?可惜。

    宁纯与他?素来交好,对他?实力也有了解,因此?对这次太荒之行慎而又慎。

    “宁纯师姐,我们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弟子抱拳行了个礼,“这是令牌,已?经绑定了你的灵气。只要?激活令牌,我们就能感应到位置,带飞舟来接你。”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不过如果身在?结界或阵法内,我们有可能感知不到。”

    宁纯点点头?。

    “多?谢了。还有一件事……”

    弟子立刻道:“怎么了,师姐?是有什么不妥?”

    宁纯道:“你常在?太荒,知不知道白师妹的下落?”

    “白师妹?”

    弟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师姐是说?那个叛徒白拂英?”

    宁纯顿了一下,没有肯定或者否定:“有她的消息吗?”

    弟子摇头?:“没有。”

    他?看了眼宁纯的脸色,斟酌着?说?道:“被流放进?太荒的修士,很少有活过三个月的。”

    三个月都是他?夸大的说?法。

    事实就是,凡是进?到太荒的修士,连能活过一个月的都少之又少。

    就算侥幸活过一个月,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比死更可怕的,是持续不断的折辱。

    听到弟子的话,宁纯只是点点头?。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光从表面上?看,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我知道了。”

    一句话刚说?完,她已?经跳下飞舟,朝着?飞舟下方落去。

    白色宽松的道袍被风吹动,与云朵纠缠在?一起,犹如一道流星划过天空。

    白拂英收回目光。

    左茯苓则是往天上?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碧蓝的天和柔软的云。

    “怎么了?”她不解道。

    白拂英道:“眼花了。”

    说?话时,她的拇指抚上?剑柄,轻轻地摩挲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今日一早,估摸着?武寒光死亡的消息传遍了太荒,两人就动身,打算回太荒城了。

    毕竟在?外耽搁久了,瞿不知问起,也不好解释。

    白拂英赶路时候一直保持沉默,倒是左茯苓,又恢复了粗枝大叶的样子,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

    唯一的区别就是,从那夜起,左茯苓再也没提过任何有关瞿不知的话题。

    白拂英对此?感到欣慰。

    一路上?,都没怎么遇到过其他修士。

    偶尔碰上?的几个,也都畏畏缩缩躲开了,生怕两人吃了他?们一样。

    白拂英没有主动挑事的习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路上?一直没起过争端。

    直到靠近太荒城时,周围的修士才多?了起来。

    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一伙人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真死了?”

    “那还有假!”

    “镜光山那个武寒光,是金丹期了吧?有人杀了他?,那岂不是说?太荒多?出了一位新的金丹期?”

    “我看倒也未必,说?不定是那位杀的呢。”

    这名修士说?话时,还朝着?城主府的方向努努嘴。

    “那位”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我看不一定,不是说?那位也受伤了?搞不好,我看太荒城就要?换个新城主了呢。”

    “慎言,慎言啊。”

    听到他?们的话,左茯苓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拳头?,但下一秒,她又松开手,装作没听见一样别开了头?。

    白拂英看她一眼,挑起眉。

    换做往常,以左茯苓的性格,听到有人敢议论瞿不知,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那几个修士,恐怕也难在?她的怒火下保住小命。

    见白拂英望向她,左茯苓只是扯动嘴角,笑了笑。

    天气正好,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在?小道上?,晴朗的天空呈现出纯粹的蓝。

    一道白色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如同飘在?天空中的洁白云朵。

    白拂英停住了步伐。

    日光直射在?她眼中,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白拂英看着?道路尽头?的那个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左茯苓见她顿住,也跟着?停住脚步:“怎么了?”

    说?着?,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当看到那个人影时,她也跟着?皱了皱眉。

    那个出现在?道路尽头?的人,很明显不是太荒人。

    她身上?拥有太荒人不具备的一切气质——比如善良、洁净、平和。

    连她的步伐也是那么不疾不徐,雪白的长靴踩在?地上?,飞舞的灰尘没给她的白衣带来任何脏污。

    左茯苓问道:“那是谁?”

    她直觉白拂英是认识这个人的。

    或者说?,这个身穿白衣的女人,也许就是冲着?白拂英来的。

    白拂英盯着?那个女人。

    从她出现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盯在?她身上?,从未移开过。

    女人缓缓走近,露出一张清冷美丽的脸。

    只不过比她的脸更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紧闭的双眼。

    “咦?”左茯苓毫不避讳地直言,“是个瞎子?”

    她说?话时,那女修已?经站在?距离两人几步开外的地方,用紧闭的双眼“看”着?两人。

    白拂英道:“你先走。”

    左茯苓“啊?”了一声,看看女人,又看看白拂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白拂英看着?女人紧闭的双眼:“你走吧。她是来找我的。”

    停顿一下,又道:“她暂时不会对我动手的。”

    左茯苓想了想,也只好先走了。只是走之前?,她还担心地看了白拂英一眼。

    她一走,这条不算宽敞的小路上?,就只剩下了白拂英和那女修两人。

    一道乌云被风吹着?,从远处飘移过来,遮住了太阳。

    天色顿时阴沉下来,微风吹动两人的衣摆,连带着?发丝也随风舞动。

    半晌,白拂英才开口?道:“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宁纯师姐。”

    宁纯微笑:“我也是。”

    和左茯苓担忧得不同,两人虽立场有别,说?话时却没有过浓的火药味,好像只是普通的故友相逢。

    “师姐最近怎样?”

    “我还好。”宁纯道,“最近玄云新收了一批弟子,我忙着?领他?们入门。里面有个小姑娘性子可好,我一看到,就想起了你。”

    白拂英笑了笑。

    宁纯一直负责教授刚入门的弟子。她刚进?玄云时,也是由她照顾。

    升入内门后,与宁纯走得也很近。

    不过,宁纯是个比从前?的她还老好人的老好人,她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

    其中也包括裴景言、谢眠玉、叶梦蓁这些人。

    白拂英对这位人不错的师姐没什么敌意,毕竟她被冤枉时,宁纯是少有的认为她无辜的人。

    当然,宁纯也不觉得叛宗的是叶梦蓁。

    她只是天真地认为是大家有误会,并试图从中找到一个平衡。

    宁纯道:“你气息变了,我差点没认出你。”

    宁纯天生目盲。幸而她虽看不见,感知却远超常人,能通过灵力,判断出人的身份。

    “你的气息……”她顿了顿,“变得驳杂了。是因为罚命剑阵吗?”

    白拂英扬眉,很快就意识到,恐怕是因为她不久前?才刚吸收了武寒光的毒源,灵力有些杂乱,这才阻碍了宁纯的判断。

    因着?这身杂乱的灵力,宁纯甚至误判了她的修为。

    白拂英也乐得让宁纯误会,索性道:“蛮荒之地,比不了在?中洲的时候。”

    宁纯叹息一声。

    “师妹,你受苦了。”

    白拂英没接这话:“师姐是怎么知道我在

    ?这里的?”

    宁纯露出笑容:“说?来也是恰巧。我刚下飞舟不久,正好落在?这附近,刚走了一会儿,就感知到你的气息了。”

    原来只是巧合。

    白拂英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我来的时候问过看守太荒禁制的弟子,他?们都说?你死了。”

    宁纯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现在?见到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白拂英道:“我也很想念师姐。”

    宁纯黯然道:“我一直相信你是无辜的。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白拂英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连人都不敢杀。”宁纯叹道,“还记得那次吗?就是我第一次带着?你下山做任务,要?杀邪修,结果你说?什么都下不去手,还是我帮你解决的。”

    听她说?,白拂英不禁笑了起来。

    “是呢,多?亏了师姐,不然我就要?完不成任务了。”

    “第二次任务,我又带着?你。你记得吗?那次的目标是个杀害同门的邪修。”

    白拂英道:“我当然记得。”

    她本?来也是下不去手的。

    没办法,她以前?就是这么个温吞的性格,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但那个邪修十?分张狂,还要?对宁纯下手,还屡次出言不逊、话语猥琐。

    白拂英看不得他?不尊重宁纯,一气之下,动手把人杀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结果杀过人之后,你又是哭,又是做噩梦,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宁纯转过身,认真地对着?白拂英说?道:“所以我才相信你。你不是会狠心对同门动手的人。”

    白拂英的笑容忽然淡了。

    宁纯看不见,自然也发现不了她神?色的变化。

    她弯起嘴角,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你出事之后,我也四处打听过,想还你清白,可是曲师弟和谢师弟他?们都不愿意多?说?。”

    白拂英道:“他?们当然不愿意多?说?。”

    宁纯虽是瞎子,却不是聋子,自然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和冷意。

    她沉默几息,忽地问道:“师妹,你恨宗门吗?”

    白拂英没有说?话。

    她并不喜欢撒谎,更不想撒谎骗这位善良到单纯的师姐。

    而不说?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一种?肯定。

    宁纯长叹一声:“师妹……”

    白拂英知道,她是在?劝自己不要?去恨。

    是的。

    仇恨总会伤人伤己。

    就像她血管里的毒液,吸收时总是痛彻心扉。

    每重复一遍吸收的经历,她就要?痛一次。

    可即使?这样,白拂英也不愿回到任人宰割的状态,谁都能利用她、背叛她,在?她落寞时踩她一脚,需要?她时,又让她无私奉献。

    白拂英语气淡了下来:“师姐,不要?再劝我了。”

    她摸着?腰间的剑柄,语气平静,连最熟悉她的宁纯,也无法判断她说?这句话时,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就算恨,我也回不到中洲了,不是吗?”

    宁纯道:“我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白拂英道:“不用了,师姐。”

    目光转向宁纯,她的话语轻得像风一样。

    “只希望师姐今后,在?想别人时,也能想想今日的我。”

    前?世谢眠玉体内魔神?血脉觉醒,想要?毁灭整个修真界。

    按照那本?虐文里的说?法,他?已?经踏入了“火葬场”。

    修真界生灵涂炭,这时候,有人想起了白拂英。

    是的。

    谢眠玉正是因为爱她,才走向疯狂地。

    直到这时,整个修真界才恍然大悟一般,开始为白拂英平反。

    所有人都好像想起了白拂英从前?是个多?么好的人,开始细数她做过的好事。

    伤害过她的人,痛哭流涕,祈求她原谅。

    恶毒女配们,下场凄惨,只为讨她欢心。

    曾经那些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在?他?们需要?她的那一瞬间,都彻底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们需要?她感化谢眠玉。

    谢眠玉是因为白拂英发疯的,只要?白拂英去讨好他?、感化他?,他?也许就会停止发疯吧?

    也许,那是虐文女主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了。

    而宁纯,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宁纯虽然是老好人,心中却有一杆秤。

    也许在?她眼中,人并没有高下之分,但当天秤一端只有白拂英一个人,另一端却是整个天下之时,那杆秤就难以自抑地倾斜了。

    白拂英闭了闭眼。

    宁纯就这样“看”着?她。良久,她突兀地说?道:“师妹,你真的变了许多?。”

    语气中带着?怅然。

    “我们之间,好像也回不到以前?了。”

    白拂英道:“师姐不必伤怀。”

    她看着?艳阳与晴空,微微笑道:“有时候自己与自己的距离,比自己和他?人的距离都要?远得多?。”

    宁纯无言。

    白拂英转移了话题:“师姐这次来太荒,应该不是专程为了找我这个叛徒的吧?”

    宁纯听到她的话,有些羞愧,但还是点点头?:“是裴景言裴师弟,他?们许久前?因朔月秘境之事进?入太荒,至今未归。”

    白拂英道:“宗门派你来调查?”

    “是的。毕竟弟子失踪不是小事。”宁纯抿抿唇,“师妹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想着?,既然白拂英一直待在?太荒,应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至于?白拂英,她完全没怀疑过。

    一是不觉得白拂英有那个实力;二是在?她心中,白拂英还是当年那个、连人都不敢杀的小女孩。

    而另一边,白拂英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宁纯,她单纯到近乎残忍。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就是被裴景言等人废掉的吗?

    而且曲云廷,也是作证陷害她的人之一。

    白拂英眼神?闪动:“他?们也许是死在?秘境里了。”

    摸了摸剑柄,她接着?说?:“朔月秘境现已?关闭,师姐恐怕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第047章 宁纯的调查

    宁纯叹了一声:“是啊。”

    两人并?肩同行, 行走在灰尘飞扬的土路上,路的尽头,是巍峨的太荒城。

    “宁纯师姐也要进城吗?”

    宁纯点头, 白皙的脸在阳光下散发出宽和?的光晕。

    “裴师弟和?曲师弟的物品流落到了黑市和?一些店铺中,我想从这些地方入手, 看看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流出去的。”

    白拂英道:“太荒有能力杀裴景言的屈指可数,从源头查,确实能更快锁定目标。”

    她话说得中肯, 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 定然想不到她就是玄云仙宗苦寻的凶手。

    更别说本就对她没有丝毫防备的宁纯了。

    “只是那些店铺还好说,就是黑市里鱼龙混杂, 想要找到具体的人, 要费不少工夫。”

    宁纯苦笑:“我与?裴师弟也熟识,不能让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消失。”

    说着,她又面向白拂英, 轻声说:“师妹不如和?我一起?”

    白拂英道:“师姐难道不知道当?初裁定我罪行的,就是裴景言吗?”

    宁纯低下头:“宗门不相?信师妹,只是不了解师妹为人。如果你和?我一起行动, 等调查清楚, 我回宗门复命时?,会请求宗主重审此案。”

    “要是师妹在调查里立了功劳, 看在裴师弟的面子上, 宗主一定会答应重审的。”她声音微微抬高了些, “到时?候你也能洗脱冤屈、离开太荒了。”

    “离开太荒?”白拂英道,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回归宗门, 就像从前一样。”宁纯转过身面对着她,执起她的手, “我们还能一起修炼、一起上早课,一起去游历……”

    白拂英抽回手,语气?冷了三分:“我在师姐心中这么?低贱吗?别人不冤枉我,我就要心满意足了?”

    宁纯从没听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记忆里,白拂英说话时?,语气?总是很?轻很?和?缓,还带着点胆怯。

    现在,她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倒是没变,话语却变得尖锐阴冷,处处不留情?。

    宁纯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白拂英很?快收敛了那一瞬间的狠意,重新回归平静。

    “师姐不用再说这些。看在你和?我是昔日同门的份儿上,我可以帮你查。”

    “真的?”

    “真的。”

    至于能查出个什?么?来,那就不一定了。

    白拂英做事?

    很?谨慎,当?初去店铺和?黑市卖东西?时?,都戴了斗篷面罩,把脸和?身形裹得严严实实,以免被人认出来。

    就算宁纯去打?听,估计也只能打?听到几个似是而非的消息。

    既然如此,不如暂且跟在宁纯身边,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也能第一时?间补救。

    宁纯见她这就答应了,更觉得她不可能与?这件事?扯上关联。

    “再向前走,就是太荒城。”

    “太荒城。”宁纯来之前,也了解过太荒的主要势力,“我听说太荒城城主瞿不知从前也是玄云的弟子,后因修炼邪法被流放太荒。师妹,你知道他吗?”

    白拂英略一犹豫:“我现在就在瞿不知手下做事?。”

    宁纯讶然:“师妹怎么?……”

    白拂英故意压低声音:“在他那里,至少有个容身之处。”

    宁纯又叹了一声。与?白拂英见面后,她叹息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难为你了。听说那瞿不知喜怒无常、性情?阴郁,你为他做事?,也实在辛苦。”

    白拂英道:“他与?我同为玄云弃徒,对我也容忍一些。”

    宁纯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师妹,裴师弟他们,有没有可能是死于瞿不知之手?”

    毕竟,瞿不知杀人动机确实很?充分。

    而且他也是太荒中少数几个,有能力杀死裴景言的人。

    瞿不知杀死裴景言?

    这主意倒是不错。

    不过……白拂英看了宁纯一眼?,还是收起了把脏水泼到瞿不知身上的念头。

    毕竟,瞿不知可知道真凶是谁。

    要是一个疏忽,引火烧身,那就有些不妙了。

    “应该不是他。”白拂英摇头,“他前段时?间受了伤,一直都在闭关,太荒的人都知道。况且朔月秘境有限制,只有金丹期以下的人能进去,他是进不去的。”

    听她这么?说,宁纯也觉得不太可能。

    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土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不少排着长队的身着修士的身影。

    在这条长队之前,就是太荒城古朴又高大的城门。

    见到太荒城的全貌,宁纯不由得感?叹道:“这城墙虽然风格粗犷,没有中洲建筑精致,但也称得上宏伟了。没想到太荒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白拂英道:“毕竟是太荒唯一一座城池。”

    说话间,她带着宁纯从队伍的边上走过,径直来到城门处递上令牌。

    有个站在前排愣头青见到两人直接走上前,不由得怒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滚回去!”

    话一出口?,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你不要命了!她是城主府的人!”

    那修士一瞧,果然看到她令牌上的纹样与普通令牌不同,顿时?沁出冷汗来。

    凡是太荒的修士,就少有不记仇的。

    在这里,睚眦必报已经不是什?么?贬义词了。

    不过白拂英懒得和?他计较,核对完令牌后,就带着宁纯朝城内走去。

    进了内城,宁纯轻声道:“师妹,刚刚……”

    白拂英笑了笑:“师姐不用在意。”

    她把令牌丢进储物袋,慢条斯理解释道:“太荒的规则就是强者至上。城主府的势力强,那他们就算不满,也只能忍着。”

    至于排队什?么?的,都是虚的。

    众人之所以表现得很?有秩序,不过是怕惹恼了瞿不知。

    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究其本质,这种行为终究不是对秩序的认同,而是对力量的服从。

    宁纯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好了,师姐。”白拂英道,“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先找个住处吧。”

    宁纯收拢心念,点点头。

    她要在这太荒城中逗留好几日,没有住处的确不行。

    两人在街上走着,宁纯收获了不少窥探的目光。

    目光中带着恶意的打?量,好像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锅里一块上好的肥肉。

    一旦这块肥肉从锅里掉出来,对其觊觎已久的饿狼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她啃得连个肉渣都不剩。

    宁纯不适地皱了皱眉。

    白拂英忽然出声道:“到了。”

    宁纯回神,看着客栈的牌匾。当?看到上面狗爬一样的三个字后,她眼?角动了动。

    另一边,白拂英却已经推开门了。

    客栈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黑心伏案写字的身影。

    她拿着毛笔,似乎在练字,只是字没写几个,却弄得满身墨汁,好不狼狈。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当?看到白拂英时?眼?睛一亮,正要叫她名字。

    余光却扫到白拂英身后还跟着个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年轻女人,顿时?又谨慎地住了嘴。

    “要订房间?”

    宁纯上前一步,与?黑心交涉起来。

    她不缺钱,虽然觉得黑心要价那么?高是狮子大开口?,但又想到太荒的物价,还是勉勉强强同意了。

    宁纯付过房钱,就要带着白拂英上楼。

    白拂英摇摇头:“我刚做完一个任务,现在要去城主府复命。师姐先上去吧。”

    师姐?

    在一边光明正大偷听的黑心目光闪了闪,自觉吃了个大瓜。

    但她很?识时?务地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听着。

    听到白拂英的拒绝,宁纯蹙起眉,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符。

    “我稍后去打?听一下有没有线索。这张传讯符你拿着,有事?可以互相?联系。”

    白拂英这次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了传讯符。

    “师姐如果有什?么?消息,可以告知我一声。我也会从城主府那边打?听一下情?况。”

    黑心盯着宁纯白色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才回过头低声道:“她是你师姐?怎么?是个瞎子?”

    白拂英“嗯”了一声,停顿几息,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灵石,随手布置了一个简易隔音阵。

    她对阵法一道颇有涉猎,布置这种简易阵法也是信手拈来。

    “她感?知敏锐,能听到很?远的声音。”

    “怪不得。”黑心了然说了一句,又笑嘻嘻道:“既然这么?说,想必你是有什?么?不方便让她知道的事?要和?我说?”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白拂英的表情?。见她还是冷着脸,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不由得啧啧称奇。

    “既然她是你师姐,也就是中洲的人了。最近是怎么?了,中洲的人扎堆往太荒跑。”

    她捏起毛笔,像模像样地在纸上写了个“怪”字。

    见她说够了,白拂英才道:“之前进入玄云的人死了,她是奉命进来找凶手的。”

    “死了?”

    黑心写字的手一顿。

    “谁杀的。”

    白拂英盯着她的双眼?,微微冷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谁。”

    黑心是个聪明人。

    一个不聪明的人,是不可能在太荒经营客栈的。

    她几次目睹白拂英杀人,清楚她手段有多?狠。

    而且她知道白拂英也去了朔月秘境,从秘境回来后又发了大财。

    这么?一算,人是谁杀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黑心叹了一声,举起双手道:“我不知道,也不会说出去。”

    她向来很?精明的。

    宁纯就是个中洲人,就算再有价值也不会长留太荒。

    而白拂英,不仅会留在太荒,还是一个大客户。

    想到替她购买药材,自己能从中抽的成,黑心又笑了起来。

    “你尽管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白拂英这才转移了话题:“我之前让你帮忙收购的剧毒药材,现在买到了多?少?”

    说到这话,黑心立刻就不困了。

    她解下腰间的储物袋递过去:“喏,都在这里了,花费也列出来了。”

    白拂英简单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就把储物袋收了起来,又拿了新的清单让黑心采买。

    做完这些,白拂

    英深深地看了楼上一眼?,这才离开。

    回到城主府没多?久,她就见到了瞿不知。

    瞿不知坐在一把藤椅上,白色的锦袍上,银线如月华般闪烁。

    他微微侧身靠着藤椅的扶手,斜睇着白拂英:“师侄,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和?左茯苓受了些伤,赶路慢了些。”白拂英垂着眼?,“希望师叔不要怪罪。”

    “我怎么?会怪罪你呢。”

    瞿不知扯了扯嘴角。他面容清朗,连笑容也如沐春风,从表面来看,他的确没有生气?。

    但熟悉他的白拂英知道,此时?瞿不知的心情?并?不好。

    他本不想让白拂英活着回来的。

    白拂英眸光转动,又想起之前瞿不知所说的要与?她一起冲击结界之事?。

    也许是因为剧情?的影响,白拂英能感?觉到,瞿不知对她一直有着比较矛盾的态度。

    既想她死,又想她活。

    她死了,瞿不知不一定高兴;她活着,瞿不知同样不高兴。

    除此之外,在现在的瞿不知眼?里,白拂英就是一把锋利的剑。

    好用,但如果这把剑太强,以至于有了脱离主人的征兆,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瞿不知用手把玩着空茶杯,懒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白拂英。

    阳光照在白拂英身上,一片阴影笼罩在瞿不知身上。

    瞿不知眯了眯眼?,似乎对这种仰视的姿态很?不喜欢。

    他示意白拂英坐到对面。

    “我听说你杀了武寒光,做得不错。”瞿不知接着道,“你的修为刚突破筑基,却已经有了杀死金丹期的实力了。”

    白拂英低眉敛目:“只是运气?罢了。”

    “师侄太谦虚了。”

    瞿不知笑了一声,余光扫到她脖颈处,不经意看到她颈部一道狰狞的紫色毒痕。

    “你这是……”

    白拂英伸手摸了摸:“是中了武寒光的毒,过段时?间自然就能恢复了。”

    “既然这样,你最近就留在城主府好好休养吧。”瞿不知嘴角勾起,“我稍后让钱阔送些灵药到你那边。”

    白拂英对他道了谢,就站起身。刚走了一两步,却忽地听见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

    “师侄修为进步如此快,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超过我这个师叔了吧。”

    白拂英转过身,慢慢抬起头,盯着瞿不知的双眼?。

    她从前很?少直视瞿不知,总是垂眼?躲避着他的视线。

    瞿不知对她的乖顺十分满意。

    而这,是她第一次违逆瞿不知。

    两双形状不一、颜色不一的眼?就这样对视,彼此间毫无阻拦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冰冷。

    在这一瞬间,周围的风仿佛都静止了。

    只有日光落下,暖烘烘地裹着人的身影,却让人不知不觉间,生出一股寒意。

    白拂英看着瞿不知。在阳光下,她双眼?的颜色却更深沉了几分。

    半晌,那张冷酷的脸上就多?出了一抹笑意。

    “师叔怎么?会这么?想?”

    明明是普通的话,换到她口?中,却硬生生多?出几分冷意来。

    这不是弱者和?后生该有的态度。

    瞿不知一愣,怒火就如野草般疯长,瞬间袭上他的心头。连带着他的眼?中,更多?了几分杀意。

    他就是这样自大的人。他不允许有人违抗他的命令,更不允许有人脱离他的掌控。

    很?明显,现在的白拂英,已经有了不受控制的倾向。

    他想杀了白拂英。

    瞿不知冷冷地瞧着她,风刃在手上汇聚成形。

    而白拂英没有任何动作,无辜地站在原地,只是微微笑着。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剑意已经悄然凝聚,只要瞿不知对她下手,她就会立刻还击。

    瞿不知看着她,良久,他压下怒火,反倒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现在摸不清白拂英究竟有几分实力,自然也不会贸然出手。

    “行了。你回去吧。”

    白拂英对他行了一礼,转身回到自己所住的偏殿。

    面对这种挑衅都没反应,看来瞿不知的身体状况又有恶化了啊。

    白拂英坐在院中,静静思考着。

    她今日的行为,自然不是单纯的挑衅。

    实际上,她是在试探瞿不知的底线,想看看瞿不知对她这个便宜师侄,到底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或者说,他的实力能允许他,容忍到什?么?地步。

    白拂英敲了敲桌子,分析起当?前局势来。

    虽然刚杀了武寒光,又吸收了毒源,但她没有自大地认为自己能直接对付瞿不知。

    瞿不知的修为其实比武寒光要高,这点从当?年武寒光被他压着打?,就能窥探到一二。

    别看他现在是只顾忌众多?的病猫,但若是生死之战,他至少能发挥出金丹中期的实力。

    白拂英单枪匹马上阵,还是有些不保险了。

    她默默盘算起来。

    左茯苓对瞿不知的信任已经动摇了,如果能让她站在己方,可以从背后给瞿不知致命一击。

    她自己擅长控水,如果将瞿不知引到有水的地方与?之对抗,胜算能大上不少。

    还有就是她体内的毒。虽然要不了瞿不知的命,但若是能拖慢他的动作,也会给她极大的助益。

    只不过,瞿不知那人还是很?仔细的,她该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他下毒呢?

    白拂英盯着石桌的纹路,微微出神。

    需要一个引子。

    一个让瞿不知拒绝不了的引子。

    比如……她的血?

    第048章 蠢货

    按理说, 她现在的血液掺杂了?毒素,已经失去了?浣灵道体的治愈效果。

    白拂英也不是很?想恢复。

    不过,如果她的血能成为引诱瞿不知上钩的饵, 她倒是愿意一试。

    白拂英取出两个?瓷碗摆在面前,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之前使用过的匕首。

    她先是割破手, 放了?少量的血在其中一个?碗中,紧接着?,又?闭上眼。

    浣灵道体, 特殊的并非单独的血, 而?是一个?整体。

    也就?是说,除了?她的血以外, 她的皮肉以及灵力, 同样具备疗愈的作用。

    也正因如此,即使体内毒素变多,她强大的自愈也没有消失, 反而?随着?毒素的堆积变得更强了?。

    皮肉暂且不提,灵力这种无形之物,最难被彻底侵染。

    至今为止, 她的灵力也只是普通的水属性, 不含毒素。

    也就?是说,她可以调动灵力作为滤网, 铺设在伤口处过滤血液。

    这样流出来的血就?会被净化毒素, 恢复部分疗愈的作用。

    白拂英目光一闪, 将被割开的手掌悬在半空, 而?后?调动体内最纯净的灵力, 覆盖在手掌上。

    鲜血从伤口滴落,经过灵力的过滤, 轻轻落在碗中。

    白拂英放下手,手上伤口自然而?然地?开始愈合。

    她不在意这点?伤口,只是凑过去,看两碗中血液的变化。

    从外表来看,第一个?碗中的血液颜色偏深,不过不明显。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一手拿起一个?碗,在庭院内转了?一圈,最终瞄准了?墙边的野草。

    她半蹲在野草面前,先将有毒的血液倒进泥土中。

    眨眼间,一片野草便枯萎下去,地?上一片焦黑。

    幸而?碗里?的血不多,只有几滴,没有造成大规模的破坏。

    白拂英放下空碗,又?拿起另一只碗几滴殷红的血随之落入草丛。

    这次的结果,与上次截然不同。

    只见血珠落入土壤中,瞬间就?被吸收。紧接着?,那片草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疯长起来。

    原本不到小腿一半高的野草瞬间蹿到白拂英的膝盖,且还在不停地?生长的。

    野草颜色青翠欲滴、郁郁葱葱,一片繁茂,青草的味道蔓延开来,与边上那片焦黑的枯草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拂英勾起唇。

    成了?。

    既然这样,她可以用鲜血引瞿不知上钩,然后?骗他喝下毒血。

    毒血发作慢一些,但只要?发作,就?能让瞿不知的战力再打上个?对折。

    果然……即使是上天赋予的、只能用于治愈的体质,用好了?,也能杀人于无形。

    白拂英一把火将野草焚烧殆尽,紧接着?又?坐回远处,思?索怎样让瞿不知合理地?发现自己的体质。

    想了?一会儿,心中拟定了?几个?方案,只看哪种有合适的时?机

    就?用哪种。

    捋顺思?路,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估摸算了?一下时?间,白拂英回到殿内,打坐修炼。

    这是她每日不变的娱乐活动。

    次日一早,白拂英早早醒来,练过剑后?,她就?穿戴整齐,出了?城主府,去找宁纯。

    宁纯正好回客栈,两人在客栈门口碰到了?。

    “师姐这是去做早课了??”

    宁纯点?头:“即使出门做任务,也不能荒废了?修习。”

    与裴景言这种世家子弟不同,宁纯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

    当她刚被生下来时?,她父母见她是个?女婴,又?目盲,便动了?把她溺死的心思?。

    幸好村中有老人看不过去,收养了?她。

    后?来老人病逝,宁纯被路过村庄的玄云长老看中,就?此进入玄云仙宗。

    许是年?幼时?吃过苦,也知道自己天生有缺陷,宁纯在修炼一道上格外用心。

    毕竟她又?不是男主,随便觉醒个?什么魔神血脉,修为就?能暴涨。

    白拂英早上练剑的习惯,也是被宁纯带出来的。

    宁纯本来也是想找白拂英的,见她过来,索性也不回客栈了?,转身和她走在街上。

    “我昨天去黑市打听了?。”

    明知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但白拂英还是问道:“怎么样?”

    宁纯摇头:“又?在几个?摊位上发现了?曲师弟的东西,但问起来就?是不记得、不知道。”

    白拂英道:“毕竟也过去一段时?间了?,那些东西可能已经转过几次手了?。”

    “正是如此。”

    宁纯声音微沉:“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个?修士告诉了?我一条线索。”

    “什么?”

    “他说与他交易的,好像是个?女人。”

    白拂英道:“这太荒修士里?,有一半是男人,自然有一半是女人,实在算不上什么线索。”

    宁纯也赞同她的说法:“不过我从他口中听说,朔月秘境关闭后?,有个?弑杀的女修,杀了?许多人。”

    “这件事前段太荒传遍了,我也有所耳闻。”

    宁纯接着?道:“这名女修,会不会就?是杀死裴师弟的人?听他们的意思?,她好像很?强,又?是从朔月秘境里?出来的。”

    白拂英没有正面回答:“师姐想要?顺着?这条线索,调查那个?神秘女修?”

    “正是如此。”

    白拂英皱了?皱眉,好像在认真思?索的模样。

    “这倒是不好调查。师姐去过那些店铺了?吗?”

    宁纯道:“正打算去。”

    “那我们去那些卖灵器的店铺问问,再做打算吧。”

    故地?重游,白拂英再次来到了?那家灵器店铺。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店铺老板身上没长一点?肉,仍旧是瘦削如骷髅,仅仅看着?便添两分惊心。

    白拂英记得,自己把裴景言勿言剑卖给了?这个?骷髅一样的男修。

    不过她当时?遮掩了?身形,男修没能认出她。

    另一边,宁纯和她小声介绍道:“裴师弟的那把剑,就?是在这里?被找到的。”

    白拂英没说话。

    倒是那男修耳朵很?尖,听到了?她的话,就?接话道:“剑?我这边卖的剑多了?去了?,姑娘说的是哪把剑呀?”

    “这把。”

    宁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画卷,在男修面前摊开。

    裴景言的勿言剑已经被送回裴家了?。

    不过为了?方便调查,她得到了?绘着?勿言剑模样的画卷。

    男修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剑。

    毕竟品质这么好的剑,他这一辈子,也只见过这么一把。

    “这个?我知道。你想问是谁把它卖过来的?”

    宁纯颔首。

    男修露出了?奸诈的笑,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意思?很?明显,消息不能白给。

    “这些够不够?”

    宁纯掏出灵石,摊在桌上,打眼望去,流光溢彩的一大片。

    “够了?够了?。”

    男修也不贪心,况且看宁纯这气息,也不是好惹的。

    他收了?钱,回想了?一下那日的经过,把能想起来的都说了?。

    “那人裹得严实,看不见模样。身形和声音都是个?女的,不过声音似乎刻意伪装过。”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问她剑从哪里?来,她说抢的。”

    宁纯皱起眉。

    出了?武器店,她就?和白拂英说道:“这铺子的老板也说是个?女修,看来不会错了?。”

    白拂英道:“太荒确实有几位小有名气的筑基期女修。”

    这些人都像武寒光一样,把洞府设在山里?,平时?安静修炼。

    如果有需要?,再去太荒城买些什么,平时?存在感不高。

    不过在白拂英看来,这些安安静静只想着?修炼的,才?是真正的修士。

    至于某些从不修炼,只会打着?爱情旗号,在修真界搅风搅雨的,不过是拥有修士身份的疯子。

    宁纯问道:“师妹可不可以告知她们姓名?”

    白拂英蹙眉:“师姐要?……?”

    宁纯道:“我一个?个?问过去。”

    这的确是最快的办法。

    没点?实力的人,可不敢随便用。

    只不过宁纯有这个?实力,毕竟是金丹期,就?算修为被压制了?,和筑基期修士也有本质上的不同。

    白拂英轻轻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她前世在太荒生活了?很?久,对这些人的洞府地?址确实熟悉。

    两人出了?城,太荒城东边走去。在那边有一条河,其中一名女修就?住在那附近。

    太荒的修士,自然不可能乖乖配合,任人宰割。

    “什么人!!”

    一道白练猛然刺出,直直朝着?宁纯的颈部缠去。

    这白练看似柔软,实则坚韧又?有韧性,若是被它缠上脖颈,用不了?一个?呼吸的工夫,就?会被勒断脖子。

    此女修靠着?此招,杀了?不少修士。

    宁纯神情不动,双指并拢,一道电光便从她指尖溢出。

    原本那电光很?短,只有手指长短。然而?它脱离指尖后?迎风见长,每向?前一寸,就?放大一步。

    当到达那女修身前时?,已经从手指粗细成长到了?水桶粗,直愣愣地?朝着?那女修劈过去!

    女修被打了?个?正着?,当即吐出一口血,失去了?抵抗能力。

    宁纯走上前:“你有没有杀过这个?人?”

    说着?,展开一个?卷轴。

    “什么?我都没见过他!你找错人了?!”

    白拂英抱胸靠在一棵树上,观察着?眼前的战斗。

    宁纯以为她现在没有修为,没让她出手,就?让她在一边等?着?。

    得益于此,白拂英完整看完了?整场战斗,对宁纯的实力做出了?一个?评估。

    ——比起她被放逐太荒之前,没有太大改变。

    无论是战斗风格,还是修为,都没有太大的进步。

    这让白拂英微微松了?一口气。

    毫不夸张地?说,这世界上,除了?宁纯自己,白拂英是最了?解她攻击方式的人。

    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在宁纯的陪同下进行实战训练。

    十几年?下来,她对宁纯的战斗方式,乃至一些小习惯,都知之甚多。

    万一……她是说万一……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不至于不敌。

    想到这里?,白拂英眯了?眯眼。

    而?另一边,宁纯发现那女修真不知道裴景言,也只能摇摇头走回白拂英身边。

    “她不知道。”

    白拂英道:“不知道也正常,这边还有好几位有嫌疑的,我们现在找过去?”

    宁纯点?头。

    但既然真凶就?在她身边,那么即使宁纯跑遍了?整个?太荒,恐怕也找不到所谓的凶手。

    直到一整天都过去,一小块区域已经筛查完毕,宁纯还是没得到任何线索。

    “我们先回去吧,师姐。”白拂英道,“太荒森林晚上十分危险,我们还是明日再来盘问。”

    宁纯

    无奈,只能道:“那暂且回去吧。”

    黄昏的森林十分静谧,橙黄色的日光顺着?林叶间的间隙,在两人身上落下金色的光斑。

    宁纯不禁道:“师妹,我们寻找的方向?真的没问题吗?”

    “裴景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找到他死亡的真相?,自然是难的。如果实在找不到,玄云那边也不会对师姐太过苛责。”

    “我知道。只是……”

    宁纯摇摇头,没有再说了?。

    两人一路无言。

    进城后?,两人就?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宁纯回了?客栈,而?白拂英看着?她离开,在原地?停顿了?几息,回到了?城主府。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天空呈现出澄澈的墨蓝色,如同一汪巨大的湖泊,湖泊中星河流淌,圆月高悬。

    白拂英回到偏殿中,回忆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就?开始修炼。

    然而?没修炼多久,外面就?传来“叮叮咣咣”的敲门声。

    她所在偏殿没有侍女,只住了?她一个?人,夜里?十分安静,此时?这声音一响,顿时?划破了?整个?夜空

    那声音极大,又?如骤雨般急促,外面的人仿佛执意要?将门敲破一样,一直也不停歇。

    白拂英睁开眼,拎起一边的剑朝外面走去。

    打开门,外面人还在敲门的手就?悬在了?半空,抬起来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白拂英看到来人,拧起眉头:“左茯苓?你半夜来我这里?干什么?”

    说起来,在回城路上分别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左茯苓了?。

    但这也不奇怪,毕竟两人住处不同,便是一个?月碰不到面也很?正常。

    间白拂英开门,左茯苓放下打算敲门的手,长了?长嘴想说些什么,半晌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白拂英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有些差。

    衣裳还是前几天的那套,上面染上了?一些血污也没弄干净。

    再回忆起之前左茯苓宁愿求她也要?用个?除尘诀,可见其爱干净程度,这样邋里?邋遢的事,不太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除此之外,左茯苓的脸色也够难看。

    只见她脸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眼白满是红血丝,嘴皮干裂,身体摇摇欲坠。

    白拂英想了?想,让开身子:“算了?,你先进来吧。”

    她也想看看,左茯苓这是怎么了?。

    听她这么说,左茯苓沉默地?点?点?头。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失魂落魄地?越过白拂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像一只失去肉身的孤魂野鬼。

    白拂英则是坐在她对面,随便捡起一片落叶观察着?,一边等?她说话。

    夜已深了?,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动枣树上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等?了?许久,左茯苓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埋着?头,神情晦暗不明。

    白拂英放下叶子:“你这么晚来找我,应该不是来吹风的吧?”

    左茯苓道:“不是。”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听着?几乎没有人声。

    “我……”

    刚说了?一个?“我”字,她便泪如雨下,难以自抑地?抽泣起来。

    白拂英静静地?看着?她。

    白拂英道:“你来这里?,是让我看着?你哭的?”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硬。

    面对可怜巴巴的人,也没有丝毫温柔。

    要?论可怜,白拂英自己,就?是一顶一的倒霉蛋和可怜人,实在没心思?听其他倒霉蛋和可怜人以哭的方式,叙述自己的可怜与不幸。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手帕给你擦眼泪。”

    左茯苓气道:“谁要?你的手帕了?!”

    她性格本就?骄傲,被白拂英冷脸以待,心里?那点?自怨自艾也没了?。

    胡乱拿袖子擦了?把眼泪,她才?道:“我调查清楚我父母的死因了?。”

    白拂英“哦”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神色。

    左茯苓睁大眼:“你早就?知道?”

    “只是不觉得瞿不知是个?会救人的性格。”白拂英旋转着?指尖的枯叶,“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连这都不知道?”

    她对这个?结局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真正令她感到好奇的,是左茯苓怎么找到真相?的。

    左茯苓想到自己像个?蠢货一样,傻傻地?把杀人凶手当成恩人,不由得又?想哭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

    紧接着?,左茯苓用沙哑的嗓子,描述了?一下她是怎么发现的。

    原来,她从那日做了?那个?梦开始,心中就?一直在意着?这件事。

    于是,她找到了?一名修士。

    那修士有一个?法宝,名为“凝梦烛”。

    点?燃这蜡烛,修士就?能进入自己的某一段回忆中。

    此蜡烛通常用来帮助被心魔侵蚀的修士修补道心,每用一次就?少一点?,很?是珍贵。

    不过那修士欠左茯苓一个?人情,又?带过她,只好将蜡烛借给她使用。

    借由此蜡烛,左茯苓看清了?事情的真相?。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她父母是由瞿不知所杀,起因不过是三人缠斗时?,鲜血不小心溅到了?瞿不知的身上。

    “我这些年?,一直把他当恩人看待!!”

    左茯苓抽抽搭搭地?说。

    “为什么我直到今天才?注意到!如果我早一点?发现,早一点?……”

    白拂英道:“因为你蠢。”

    蠢到一头陷入爱情的泡沫里?,忽视了?所有异常,还沾沾自喜。

    左茯苓像是被她说中了?心事,恨声道:“我是蠢!但是蠢人活该被利用吗?蠢人难道不会流血流泪吗?!”

    白拂英静静看着?她。

    她这平和的目光好像触怒了?左茯苓,她刚搭筑起的堡垒再次崩塌,忍不住崩溃大哭。

    “我知道你聪明!你从出生起就?这么冷静聪明!你难道就?没被人当蠢货骗过?!”

    白拂英没有因她的冒犯和质问而?生气。

    她看着?她,目光永远像月光一样平静。

    “不是。”

    “什么?”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

    白拂英忽地?莞尔一笑。

    她很?少笑,倒是很?喜欢在杀人的时?候冷笑、嗤笑、嘲笑。

    可是,她原本并不是冷漠的人,也不是天生的疯子。

    她笑起来很?好看。

    就?像山间的春花,在某年?某月的某一瞬间绽开。

    “我可以帮你——看在我们都曾是蠢货的份儿上。”

    第049章 代价

    左茯苓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她, 迟疑道:“你说帮我?”

    白?拂英道:“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左茯苓一顿。

    说实话,当得知?真相后,她就心如乱麻, 根本没想之后该做什么。

    见她沉默,白?拂英挑起?眼角:“还是说, 你觉得哭过一场,就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给瞿不知?卖命?”

    说话时, 她的双眼一直盯着左茯苓。

    如果左茯苓还是执迷不悟, 那她也没必要活着走出去了。

    左茯苓没感受到白?拂英的杀意。

    她涨红了脸,辩解道:“我才不是这种?人!就算赔上我这条命, 我也要报仇……你能怎么帮我?”

    白?拂英勾了勾唇。

    后半夜的时候, 天上开始飘起?雨丝。太荒的天气就是这样飘忽不定?,时阴时晴。

    烟雨蒙蒙,雨滴顺着檐角落下来, 凝成一条银丝。

    白?拂英拢着袖子站在廊前,隔着针脚般细密的雨丝,就能看?到远处青翠欲滴的花丛。

    昨夜左茯苓离开后, 她就继续修炼。黑心采购到的那些东西, 已经被她吸收了一小半。

    袖子中有东西在震动,白?拂英从里面?掏出一张传讯符。

    传讯符上刻着的符文正闪烁着蓝光, 浅浅的蓝色照亮白?拂英小半张脸。

    毫无疑问, 这是宁纯的传讯符。

    纵观整个?太荒, 除了她, 也没有人会用这种?高级的东西了。

    用灵力激活传讯符, 宁纯空灵的声音就从符纸对面?传过来。

    “师妹。”

    白?拂英弯起?嘴角,不过想到对面?人看?不

    到她的表情, 就又?把嘴角放了下来。

    “师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宁纯略有些兴奋道:“我找到了一些线索,关于那个?神?秘女修的!”

    白?拂英柔声道:“难道师姐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这个?还不知?道。但我觉得,很快就能调查到了。”

    如果宁纯真的找到了犯人,迎接她的恐怕不是传讯符,而是她的雷电了。

    白?拂英毫不怀疑宁纯会杀了自己。

    她是清楚自己这位师姐的。

    在她看?来,玄云仙宗的利益远高于个?人利益。

    如果白?拂英与玄云的利益相冲突,那么宁纯虽然会很难过,但还是会站在宗门的那一边。

    所以前世,宁纯才劝她和谢眠玉和好?。这不是为了宁纯自己,而是为了天下人。

    白?拂英敛下心神?,低声道:“那师姐是找到什么线索了?怎么知?道的?”

    宁纯毫无防备,全和她说了。

    原来,昨日与白?拂英分别后,宁纯又?出去,挨个?铺子打听?秘境女修的事,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找到裴景言等人的遗留物品。

    她运气还不错,没走几家店,居然还真找到了一个?知?情者?。

    “那个?女修在秘境门口杀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在那附近,正好?看?到了她的样子。”

    宁纯道:“听?他说,那个?女修身材偏瘦,皮肤苍白?,穿着黑衣裳,拿着把剑。”

    白?拂英道:“容貌呢?”

    “他离得远,那个?女修脸上又?全是血,没看?清。不过我听?他说,那女修浑身煞气,下手又?快又?狠,这种?人,总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宁纯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

    “那个?人还说,他可以托自己认识的人打听?打听?。”

    当然,这项服务不是免费的。

    不过对于不太缺钱的宁纯来说,给出一点灵石就能得到消息,也是一笔还算不错的买卖。

    传讯符的另一头,白?拂英抬头看?着雨幕。

    雨下得稍微大?了,这一片都被笼罩在雨雾之中,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是从哪来打听?来的消息?”

    宁纯想了想:“一家铁匠铺子,开在一个?小巷子里,门口还挂着两个?蓝色灯笼。”

    “我知?道了。”

    白?拂英双眼盯着雨幕,说话声轻轻的,融汇在雨中。

    “这些话,倒有几分可信。”

    白?拂英撑了一把伞。

    大?部分时候,白?拂英都是不喜欢撑伞的。

    撑伞影响她杀人,还不如披个?蓑衣,或者?用灵力隔开雨丝来得方便。

    不过这次,她倒是心血来潮拿了把伞。

    伞是最普通的油纸伞,伞面?是红色的,上面?用银色绘了红梅的纹样。

    撑起?伞,整个?人就被笼罩在血色之中。

    “白?姑娘这是要出门?”

    白?拂英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城主府的管家秦阔站在门口,像一只憨态可掬的胖狸猫。

    “秦总管。”白?拂英道,“我出去走一走。”

    秦阔乐呵呵地笑了两声,亲自给她开了门:“白?姑娘可要记得早点回来。”

    光从表面?上,谁也看不出她的差错。

    白拂英侧目看着他。

    这段时间她还挺忙,又?杀这个?,又?算计那个?,倒忘了处理这只奸猾的老狸猫。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就是个?添头。

    白?拂英收回目光,踏出城主府。

    秦阔眼睛闪动,朝后边看?了眼,他身后两人会意,立刻远远地跟在白?拂英身后。

    这倒不是秦阔自己的主意。

    白?拂英是城主身边的“红人”,他可不想得罪对方。

    之所以派人跟踪她,也是瞿不知?的吩咐。

    白?拂英不着痕迹地侧了侧头,看?向后方。那两道人影跟在她后头,与她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双眼睛,却仿佛黏在她身上一般,不肯有丝毫挪动。

    心中无声冷笑,白?拂英知?道对方应该是得了瞿不知?的授意。

    之前她挑衅瞿不知?,瞿不知?虽然没当场发作,但心里也绝对是不满的。

    找人跟踪,再正常不过了。

    白?拂英收回视线,顺着道路转了个?弯,拐到一个?小巷里。

    她不喜欢被人跟着。

    一点儿也不。

    雨水轻柔飘落,巷中道路一片泥泞。在泥土地上,偶有几块可容人下脚的石头,更?多的,是脏污的泥水。

    站在巷口远远看?着,能看?到最里面?某家店还开着,店门前挂着的蓝色灯笼随风飘摇。

    白?拂英慢慢走过去。她动作轻盈,没带起?一点儿雨水。

    身后两名跟踪者?见到她拐到巷子里,也立刻跟上。

    然而刚踏入巷中,等待他们的,就是闪亮的剑锋。

    剑锋那么快,隐藏在雨丝中,了无痕迹,一瞬间就夺去两条命。

    两人来不及惊恐,就倒在泥泞的小巷中,沉重的尸身拍在地上,溅起?地上的泥水。

    白?拂英及时向后退了一步,没让泥水弄脏自己的衣摆。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生息的跟踪者?,白?拂英转过身,目的明确地朝着那个?挂着蓝色灯笼的铺子走去。

    至于剑,她并?没有收起?来。

    因为雨天的缘故,这家开在深巷内的丹药铺子生意不太好?。

    铺子里静悄悄的。透过半掩着的门,能够看?见里面?的景象。

    只见里面?亮着光,房间虽小,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各类兵器分门别类挂在墙上,一张大?桌子摆在靠墙的位置,桌子旁有两张椅子。

    一名男修坐在椅子上,正摆弄着手里一块石头。

    白?拂英合上伞,推开门。随着她的动作,门缝发出“吱嘎”的声响。

    男修以为生意上门,立刻抬起?头,然而当看?到她那张脸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来者?的脸虽然陌生,但那身形,以及对方身上冷酷阴沉的气质,他绝不会认错。

    是那个?在朔月秘境门口大?开杀戒的女人!!

    男修下意识地站起?身。

    他没有与白?拂英正面?交手过。

    那一战与白?拂英正面?交手过的人不少,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

    他在外围目睹了整起?事件的经过,因此格外怕她。

    倒并?非她实力多么强大?,而是因为出手太狠——不止对别人狠,更?对自己狠。

    如果能用自己六分的伤换别人四分的伤,她也会去做。

    就好?像对她来说,最值得优先考虑的,永远都是如何高效快速地杀人。

    这样的疯子和狠人,没人愿意招惹。

    所以,她来这里做什么?

    男修不由得想起?今日早上,来他这边重金求购消息的女修。

    他本来不想说的,奈何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该不会……

    男修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

    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却不听?使唤,说话时还带着颤音。

    “你……这位姑娘,可是要打什么武器?”

    白?拂英冷眼看?着对方的反应。

    她走近了,男修才发现她手里还拎着把剑。

    剑尖还在滴着血。

    男修神?色一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嗫嚅道:“姑娘,我——”

    话音未落,他猛然从桌子后跃出,一刀朝着白?拂英落脚之处砍了过来。

    方才脸上的唯唯诺诺已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凶色。

    白?拂英后退一步,身体如柳絮般轻盈,刀尖正好?从距离她额头不到三寸的地方落下,砍了个?空。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铁锤从后面?砸下来,朝着白?拂英头颅砸去!

    这铁锤有半个?人大?,用料极为扎实,若被打个?正着,恐怕连筑基期修士,也要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白?拂英却早有预料。在铁锤袭来的一瞬间,她身形一闪,伸手抓住举锤之人的手臂,而后狠狠一拉!

    身后传来一阵叫喊,一个?高壮的女人被她扯动,踉跄地朝着那男修扑去。

    男修一把扶住她,两人站在一处拿着武器,面?露凶色,冷冷地看?着白?拂英。

    这家铺子的主人有两位。

    从一开始,白?拂英就发现了。

    毕竟这男修实力堪堪到筑基期,光凭他一人,可守不住这家铁匠铺子。

    至于后出来这个?女修嘛……

    白?拂英眯了眯眼。

    女修身材壮硕,那把铁锤拎在她手里,仿佛不比拿着一根羽毛沉重多少,可见其力量之大?。

    “这是谁?”女修看?她一眼,粗声粗气道,“干什么的?”

    男修语气冰冷:“找事的臭娘们,杀了就是。”

    太荒修士,从来不是软柿子。

    一场交锋,一触即发!

    只见那女修忽地动了!她举起?铁锤,当先朝着白?拂英砸过来。

    白?拂英没有选择硬抗,闪身躲过,而那灵活的男修就拿着砍刀,直接封死了她的退路。

    这两人应当是夫妻,一人力大?无穷,另一人灵活狡诈,两人配合极为默契,短短几步,就将白?拂英困在其中。

    “嘁!”男修冷笑,“既然你找上门了,就死在这儿吧!”

    白?拂英抬了抬眼,灵力凝于剑上,挡住了男修的攻击。男修皱皱眉,刀势顿转,又?朝着她肩膀袭去。

    而那女修也绕到她身后,时而干扰着她的行动,短短时间,三人已缠斗了数百招。

    这两人倒是难缠。

    正想着,白?拂英忽觉袖中震动,传讯符又?响了起?来,应该是宁纯问她怎么还没有到。

    她和宁纯约好?了在客栈见面?,一起?去打探消息的。

    白?拂英眼眸微动,趁着她分心的工夫,那男修的刀又?到了她眼前。

    见自己抓住了破绽,男修脸上闪过一丝自得,刀上又?带了几分灵力。

    然而下一秒,他便见白?拂英嘴角漫出一丝微笑,紧接着,腹部传来剧烈的刺痛感。

    不好?!!

    他心中警铃大?作,然而为时已晚!白?拂英的剑气先他一步来到他腹部。

    只一瞬间,血液飞溅,男修倒在地上。

    他的刀被白?拂英一挡,就远远飞出去,插在地板上。

    见自己道侣倒地,女修大?叫一声,铁锤趁此机会,毫不留情地朝着白?拂英砸下来,仿佛要为对方报仇雪恨。

    但失去了男修牵制,她一人远不是白?拂英对手,又?乱了心神?,没出几招,就死在白?拂英剑下。

    斜风吹着细雨,朝着敞开的门内吹进来。

    鲜血掺着雨水,汇聚成一条溪流,朝着巷子外流去。

    这两人不是必须杀的。

    谁让她现在比较闲呢?

    况且,拿了她的情报换钱,总得付出点代?价。

    店内店外,一片寂静。

    白?拂英收剑入鞘,从袖中掏出传讯符。

    “师妹,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白?拂英瞥了眼地上的尸体:“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宁纯听?到她这么说,有点着急:“是不是被人袭击了?要不要我现在去帮你?”

    也许她做梦都想不到,是白?拂英主动袭击了别人,也不是别人袭击了白?拂英。

    在她心里,白?拂英不是会主动伤害别人的人。

    白?拂英道:“已经解决了,我马上去找你。”

    说着,她掐断传讯符,拎起?放在一边的伞,朝着雨中走去。

    白?拂英撑着伞,行走在雨幕中。微弱的光线穿过伞布,给她身上涂上一层浓重的殷红。

    这条小巷距离黑心的客栈不算远,走了一小会儿就到了。

    离得远远的,白?拂英就看?到宁纯满脸担忧地站在客栈门口,不断四处张望着。

    感知?到她的气息接近,宁纯脸上多了几分欣喜:“师妹,我在这里。”

    白?拂英朝着她走过去:“我来晚了,师姐。”

    “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

    宁纯走到她身边,似是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脚步忽地一顿,脸上换了一副迟疑的表情。

    “师妹受伤了吗?”

    白?拂英摇摇头:“没有。只是和别人打了一架。”

    宁纯道:“怎么打起?来了?”

    白?拂英笑道:“师姐,在太荒这种?地方,打起?来不需要理由。”

    宁纯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叹息一声。

    她本来想安慰白?拂英,告诉她她一定?能回中洲的。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白?拂英对她的迟疑有所察觉。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道:“我们今天去西边问问吧。对了,既然有线索说那神?秘女修比较瘦,那名单上几个?胖些壮些,以及有明显特征的女修,就可以划去了。”

    这样一排除,嫌疑人少了一大?半。

    看?着名单,宁纯脸上又?有了笑容。

    路上,两人聊起?白?拂英年?幼时的一些事。

    包括她第一次拿剑、第一次被师尊训斥、尝试炼丹结果炸了炉等趣事。

    有一些事连白?拂英自己都忘记了,但宁纯还记得很清楚。

    讲着讲着,两人的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到了谢眠玉身上。

    “你出了次任务,就捡了个?人回来,当时可给我吓了一跳。”

    白?拂英敛下眼中神?色,声音细若呢喃:“是呢,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说宁纯,连她自己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把谢眠玉带进宗门。

    白?拂英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有一个?名叫小河村的村庄,在一夜之间被屠戮一空,动手者?疑似邪修。

    白?拂英奉宗门命令前去调查,结果在村庄外不远处的雪地里,找到了身受重伤的谢眠玉。

    谢眠玉躺在雪地里,面?色也因失血过多而变得青白?。

    他当时神?志不清、重伤濒死,白?拂英就把自己的血喂给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血救人。

    白?拂英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但这的确是她这一生中,做过的首屈一指的蠢事。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谢眠玉没过多久就醒了。

    不过,他记忆全失,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只记得一个?名字。

    白?拂英就把他带回了宗门,并?让他成为了玄云弟子。

    这件事进行的出乎意料地顺利,似乎没人怀疑谢眠玉的身份和来历。

    只不过,窥探到了剧情的白?拂英知?道,将小河村男女老少几百人屠戮殆尽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天之骄子。

    谢眠玉。

    第050章 现在,我是

    谢眠玉从有记忆开始, 就生活在小?河村。

    由于身?负魔神血脉,每到月圆之?夜,他血脉内传承的力量就会涌动, 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痛不欲生。

    小?河村的人以为他生了怪病, 因此对他很是排斥厌恶。

    连一些与他同龄的小?孩子,也会指着他大骂“妖怪”。

    谢眠玉十分厌恨他们。

    直到他十八岁时,魔神血脉部分觉醒, 他在月圆之?夜获得了力量, 杀光了小?河村的人。

    不过,他也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遭到反噬, 受了重伤, 这才?晕倒在雪地中。

    这是谢眠玉亲口对白拂英说出的真相。

    想到谢眠玉,白拂英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情绪。

    小?河村的真相, 至今还被掩埋在玄云仙宗的任务卷宗里。

    而?杀光小?河村村民?的人,现在也没得到惩罚,仍旧风风光光。

    白拂英摸着剑, 心中盘算着这件事如果能揭露, 会给谢眠玉带来?怎样的影响。

    她不会放过谢眠玉——在杀他之?前,她更想他能身?败名裂, 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不是像前世一样, 即使闹出毁灭世界的桥段, 仍然能凭借强大的力量、凄惨的身?世、俊美的脸以及对她的“深情”被人追捧推崇。

    这未免也太?不公平。

    白拂英想着。

    都说谢眠玉惨, 但如果有选择, 她倒宁愿当个女版谢眠玉。

    哪里惨了。

    正想得出神,宁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自从你?离开后, 谢师弟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白拂英回过神:“是吗?”

    “是啊。听与他熟悉的弟子说,他总把自己关在修炼室,茶饭不思。”

    白拂英轻笑:“师姐怎么知道,他闷闷不乐是因为我?”

    “我当然知道。”宁纯道,“你?还……的时候,大家?不都说你?们是一对吗?”

    白拂英不置可?否。

    “你?走之?后,有人提议收回你?的洞府,是谢师弟把人拦了下来?,现在他每日

    去打?扫。我之?前去过一次,看到里面被打?扫得可?干净,一点?儿灰都没有,可?见是用了心的。”

    白拂英漫不经心道:“师姐也是修士,难道不知道一个除尘诀就能把屋子打?扫干净?这算什么用心。”

    谢眠玉若是真有一丁点?儿的良心,便是一句话都不说,她也不会被流放到太?荒。

    等人走了,他又对着她的洞府用心起?来?。

    宁纯道:“我来?太?荒之?前,他还特地找我,让我看看你?还在不在。”

    白拂英不说话。

    宁纯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传讯符,递给白拂英。白拂英看着她的手,没有接。

    “其实我一直想着,要不要把这个给你?。”

    白拂英挑起?眉。

    宁纯道:“这是跨阵传讯符,听说是谢师弟特意去符明真君那里求来?的。”

    符明真君是中洲最顶尖几位符修之?一。

    她的符隶,可?是千金难求。

    “通过这张传讯符,即使中间隔了禁制,也能正常对话。”

    宁纯看着她:“他托付我,如果见了你?,就把这个交给你?。我本来?犹豫要不要和你?说,但现在想来?,这张符该怎么处理,应当由你?自己决定。”

    白拂英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几息后,她垂下眼帘,伸手接过了那张符纸。

    “我收下了。”

    宁纯微笑了一下。

    在她看来?,白拂英愿意收下符纸,就代表她接下了谢眠玉和好的信号。

    想来?,她应该不至于再像之?前一样,仇恨宗门了。

    白拂英没理会她。

    她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符纸,指腹描摹着符纸上的每一个符号。

    和好……

    怎么可?能!!

    压制住心中的杀意,白拂英将符纸扔进?储物袋,对宁纯道:“前面有名单上女修的洞府,我们去看看吧。”

    宁纯欣然同意。

    这次的修士态度倒是不错。

    也许她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两人只是要调查真相,不是来?挑事的。

    “也就是说,你?们在找那个女修?”

    听到两人的描述后,修士皱起?眉。

    “此人我也听说过。不过你?们这样挨个山头找,恐怕是找错了。”

    宁纯道:“为什么这么说?”说话时,几块上品灵石已经摆在了桌上。

    女修看见灵石,眼前一亮,也不含糊。

    “我在太?荒几十年?了,有点?实力的筑基期修士我基本都认识,但那个人出现之?前,我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位女修。”

    白拂英弯了弯唇角。

    “还有前段时间的镜光山事件,据说出手的也是一名女修。所以也有人说,那名女修是瞿不知的手下。”

    说到这里,女修顿了一下。

    因为忽然间,她注意到了坐在宁纯身边的白拂英。

    白拂英的存在感其实并不高。

    她总是静静的,像是夜晚海面里的青黑色礁石,冷清、安静、沉默地伫立在海中。

    只有当路过的船只不慎撞到这沉默的礁石,人们才?会猛然意识到,在这漆黑的海平面下,还隐藏着这样冷硬的庞然大物。

    现在,女修就如同那踏入陷阱的船只一样,恍然意识到了这块硬石头的存在。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白拂英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白拂英抬起?头,露出一张冷然的面孔。

    她没有说话。

    而?宁纯则是皱眉:“瞿不知?师妹,你?知不知道他手下有这样的女修?”

    白拂英道:“我刚想起?来?,他手下有一名女修叫左茯苓,实力很是不错。”

    女修闻言,眉头一皱。

    正如她所说,她认识许多有名的修士,自然也知道左茯苓。

    左茯苓的确是瞿不知的手下,但除了这点?以及都是女的以外,她与描述中的女修无一处吻合。

    女修看着白拂英,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在她看来?,既然面前这人知道左茯苓,就应该知道左茯苓不符合条件。

    怎么会这么说?

    她盯着白拂英的双眼,几息后,心头忽地一动。

    宁纯道:“左茯苓?既然师妹这么说,她应该就是有嫌疑了。”

    她站起?身?,对女修行了个修士的礼节。

    “师妹带我去找一找那左茯苓吧。”

    白拂英“嗯”了一声。

    她跟在宁纯身?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她忽地回过身?,看了那女修一眼。

    这一眼的意思是——警告。

    她在警告她。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间,女修才?坐回原处,深深呼出一口气。

    想到神秘女修杀死武寒光的传言,她决定闭嘴。

    反正跟她又没关系,她何必蹚浑水?

    明哲保身?,是每个太?荒修士都该铭记于心的至理真言。

    从女修那里离开,宁纯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这一路虽然艰难,但好歹找到了嫌疑人。”她念道,“左茯苓……是叫这个名字吗?没想到,城主府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白拂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宁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便说道:“怎么了师妹?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白拂英道:“没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我第一日就想起?来?城主府有这么个人,师姐也不会白费这么多工夫了。”

    宁纯温柔地笑了笑:“一时间没想起?来?也是有的。况且,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白拂英道:“是啊。”

    她走到宁纯身?侧:“师姐,再说些从前的事吧。”

    “从前?”宁纯想了想,“那你?还记得,有一年?,一群新来?的小?弟子不知轻重,弄坏了灵果园两枚中阶灵果?”

    白拂英嘴角含笑:“没想到,这件事师姐也记得。”

    “我当然记得。那群小?弟子只是普通外门,闯了祸都怕得哭了。最后还是你?好心,拿份例补上了两枚果子的空缺。”

    白拂英道:“因为那两枚灵果,我好几个月都过得紧巴巴的,多亏了师姐接济。”

    “我还问你?后不后悔,你?嘴硬说不后悔。”

    想到这里,宁纯的脸上也带了笑意。

    “你?说那些弟子也是无心之?失……而?且他们都是新弟子,份例不多,如果扣需要扣一年?才?能补回来?。”

    白拂英微笑:“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年?最关键。要是第一年?资源差了,以后可?能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她缓步向前走,脚下带着落叶,发出轻轻的响声。

    “反正我是内门弟子,两枚果子而?已,还是负担得起?的。”

    宁纯笑道:“即使是这样,大多数人也不会选择帮忙的。”

    白拂英没说话。

    她的手摸上了剑。

    宁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低声感慨。

    “你?从小?就那么善良,弟子有什么困难,你?总会说帮就帮。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你?不会杀害同门——”

    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那把雪亮的剑,径直刺入她的后心,又从胸前穿出来?,血花染红了做工精良的白衣。

    剑锋那样锋利、那样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她过去上百次做过的那样。

    宁纯先是感觉到胸口一阵湿意,然后是浓郁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却只摸到了满手的血。

    紧接着,剧烈的痛感才?从伤口处传来?,那么疼,那么痛,就像是被卷入一阵漩涡,漩涡只是转着、转着,人却已经鲜血淋漓。

    “师……妹?”

    持剑人站在她身?后。

    这是一个敏感的位置——作为修士,宁纯绝不会让任何不信任的人站在自己身?后。

    雨水沾湿了白拂英的发丝,乌黑的长发就这样从耳后垂下,随着风摇动着。

    她的手按在剑上,指节因握紧太?用力而?泛着青白。

    “抱歉了,师姐。”

    白拂英垂着眼眸。

    她的声音不再柔和,填充在其中的,只有如月色般无边无际的冷

    意。

    “以前的我,的确不是会杀害同门的人。”

    宁纯吐出一口血。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扭过头看着白拂英,希望从她眼中看出一点?迫不得已。

    然而?没有。

    或许说,这世上本就没有迫不得已。

    从白拂英走上复仇之?路的那一刻,她就抛弃了这四个字。

    她做的善事、恶事,所有功德和罪孽,都是自己的选择。

    白拂英看着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但很可?惜。现在,我是。”

    即使是金丹期,被刺入心脏,也不可?能存活了。

    宁纯注定会死。

    从她执意为裴景言寻找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必死的路。

    白拂英了解宁纯。

    所以她知道,宁纯不会因为她与她关系亲近,就放过她。

    也许她不会将裴景言事件的真相告知宗门,而?是将这个秘密悄然埋在心底。

    但她会杀了白拂英。

    白拂英所能做的,就是赶在宁纯面前,先下手为强。

    鲜血滴在地上,与雨水交汇,染红了一整片泥土。

    宁纯的尸身?轰然倒在地上,胸前的血花在白衣上蔓延,那一片红色几乎能刺痛人的双眼。

    白拂英忽地叹了口气。

    她抽出剑,静静地看着宁纯的尸身?,好像在打?量这位熟悉的师姐,又好像在借着她的脸,观察着陌生的自己。

    正如她对宁纯所说,白拂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会为了自己利益杀人的人。

    即使挡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是曾经与她亲如姐妹的师姐。

    白拂英收回剑。

    她想,如果宁纯再问一遍当年?的那个问题——

    “用自己的份例,补上了那两枚灵果,会不会后悔?”

    白拂英想,自己的答案仍旧是“不后悔”。

    只是,如果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像宁纯所说的大多数人一样,忽视此事,远远走开。

    人总是与自己渐行渐远的。

    当年?被她帮助的几名弟子,哭着说会记住她的恩情。

    可?当她身?陷囹圄之?时,他们却忘记了当年?的话,对她的判决拍手称快,好像她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白拂英很快就收起?了心中那点?怅然。

    她伸手抱起?了宁纯的尸身?,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也被蹭上鲜血与肮脏的泥水。

    她不想让宁纯的尸体?暴露在荒郊野外。

    滂沱的大雨模糊了白拂英的视线,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的方向。

    一直向着西边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条浅浅的溪流。溪水清澈,周围还算平坦。

    白拂英将宁纯的尸体?放在溪边一块青石上,又施了一个除尘诀,弄干净宁纯身?上的血迹和泥水。

    紧接着,她选了一块还算不错的地方开始挖坑。

    她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挖出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大坑。

    将宁纯葬入坑中,又添上土,那张熟悉的面孔安安静静的,就这样被泥土掩埋。

    不多时,溪边重新变得平坦起?来?。

    白拂英看到这附近生长着一棵柳树,嫩绿的柳枝正随风飘摇。

    她折下一根柳枝,俯身?插在她的坟头,而?后站在溪水边缘,静静地望着她的坟墓。

    这位在修真界小?有名气的修士,或许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

    死在自己的师妹手上,被凶手葬在太?荒最边缘、最隐蔽的某个角落。

    白拂英压下心中思绪。

    解决了潜在的仇敌,她并没有欣喜。

    当然,也没有十分的痛苦与悲伤。

    从始至终,她的心中都只有无尽的怅然。

    离开坟墓,在森林里走了一段时间。雨渐渐小?了,天也渐渐黑了。

    阴雨天的黑夜,来?得总比晴天时的快上一些。

    估摸着今天是回不去了,白拂英也不想夜间赶路。

    她摸了个树洞,在里面休息了一夜。

    白拂英本想着修炼,但她心绪纷乱,很难进?入到入定状态,索性?暂且停了修炼,平复心绪。

    经过一夜的努力,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第二日清晨,白拂英起?来?继续赶路,终于在正午之?时回到了太?荒城。

    仅仅过了一天的时间,太?荒城没有任何改变,进?出人流不息,修士们老老实实排着队,隐隐能听见小?声的说话声。

    白拂英走到城门口,率先核验了令牌进?到城中,随后径直回到城主府。

    “白姑娘办完事回来?了?”

    离得老远,就能看到秦阔肥胖的身?影。

    他站在城主府门口,来?回转悠,四处张望,像是在等着谁,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见白拂英走过来?,他脸上又挂上了招牌式的亲切笑容,和蔼地问候着。

    如果昨天他没派人跟着她,白拂英倒是会对这老家?伙是在关心自己这个观点?多几分相信。

    “办完了。”

    秦阔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他从瞿不知那里得到暗示,对白拂英的态度自然不像是从前那样亲近。

    当然,他也没有能力对白拂英直接出手。

    秦阔道:“还是白姑娘做事利索。我昨天让手下两个废物出去办事,结果人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偷懒了。”

    白拂英停住脚步,侧目看着他。

    “偷懒?”

    秦阔也眯起?眼,脸上亲切的笑也在这一瞬间,带上了别样的意味。

    “怎么?白姑娘看到他们了?如果看到的话,烦请告诉老朽一声,老朽好去教?训教?训那群兔崽子。”

    白拂英冷笑:“秦总管,我觉得他们不是去偷懒了。”

    秦阔看着她。

    白拂英轻笑一声,迈步向前。

    她不去看秦阔,仿佛对方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可?随意忽视的小?人物。

    一句话被她留下,顺着清风缓缓飘进?秦阔的耳朵。

    “说不定,只是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