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京城的消息
袁铭从未见过季清月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 心中一紧。
他仅仅抓着季清月的手不敢放开,飞快说道:“阿娘原本并不是上观村人,二十年前, 她被父母卖到京城丞相府为婢女,因容貌姣好且厨艺高超入了丞相的眼, 可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如何能入得了丞相的后院?”
袁铭深吸一口气:“她甚至连做通房丫头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能生下丞相的儿子。得知我的存在之后, 她就想办法逃了出来,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嫁给了一个身患重病时日无多的农夫。”
季清月的瞳孔震动:“所以,你是丞相的儿子。”
袁铭道:“阿娘来到上观村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农夫没有别的亲人,是为了死后有人送终才娶了她,我出生之后不久他就病死了。”
“明明是两个人互相利用,他死了什么都没留下,可到了村人眼里, 他是老实人大好人,我娘则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我一出生就被扣上了野种的帽子。”
季清月闻言很是心疼, 轻声唤道:“夫君……”
袁铭对他安慰一笑:“不过我并不怪他们, 冤有头债有主, 一切的根源都是袁善喜, 是他强迫我阿娘, 害得我阿娘在丞相府举步维艰,日日受他的妻妾欺负。也是因为他, 阿娘才不得不隐姓埋名嫁给一个快死的人。”
“这二十年来,她为了将我养大吃尽了苦头, 若是不能让袁善喜付出代价,我心难安。”
袁铭眼中充斥着恨意,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疯狂之色。
看着这样的袁铭,季清月不禁有些陌生,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害怕。
“那我呢?刻意接近我、娶我,究竟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别有所图?”
袁铭低下头,目光顷刻间变得柔和。
他把季清月紧紧抱在怀中,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爱你,我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想过利用你,以后也绝对不会。”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季清月的嘴角勾起。
“这辈子从来没想过?上辈子呢?下辈子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袁铭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甚至开始怀疑季清月是不是跟他一样重生了。
“好了,逗你的。”季清月窝在他胸前,说道:“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以后你绝对不能再骗我,不然的话我真的会生气。”
袁铭还沉浸在季清月刚才那句话里,胡乱点头,等他清醒了才后悔莫及,他还有一件大事瞒着季清月呢!
之后的各种懊恼后悔先不提,夫夫两个说开之后,手牵着手回到了厨房。
桌上的菜已经都撤了,曹氏坐在灶台后面烧火。
看见他们进来,曹氏立马放下火棍,站起来看到相握的手,心放下了大半。
她就怕袁铭嘴笨惹得季清月生气,要是伤及胎儿,那就大事不好了。
她赶紧走过去,握住了季清月的另一只手,说道:“月哥儿,不是我们故意要瞒着你,只是这事并不光彩,和我们的生活离得又远,跟你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扰。”
“你要怪就怪阿娘,阿铭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这事都是我的主意跟他没关系,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千万不要藏着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刚才已经和袁铭说开了,季清月哪里还有气,面对曹氏,他心里只剩下心疼。
当年曹氏也就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被强迫怀孕,又被丞相府其他人赶尽杀绝,她该有多绝望啊!
“阿娘放心,我不生气,夫君的亲生父亲是谁和我没有关系,不管是农夫还是丞相,于我而言他都是他,没有任何不同,就算是在嫁他之前得知此事,他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这话虽然是对曹氏说的,但是袁铭就在跟前,如此剖白自己的心意,季清月的脸和脖子都通红。
曹氏喜极而泣:“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铭没有看错人!晚饭还在灶上热着,你们刚才肯定没吃好,我去给你们盛一些。”
曹氏把剩饭剩菜倒在了一个锅里,煮成一团都看不清里头有些什么了,卖相属实有些不好。
但是袁铭和季清月一人端了一碗,坐在桌前,大口大口的吃着。
不知是刚才真没吃饱,还是经此一事两人的感情越发牢固,碗里烂糊的剩饭吃起来格外美味。
吃完夜宵,曹氏去收拾洗锅洗碗,袁铭带着季清月在院子里散步——季清月一时没忍住就吃多了,现在肚子撑得难受。
“听说孕夫月份大了就得多走走,一来锻炼身体二来纠正胎位,免得生子的时候吃太多苦头。”袁铭道:“不知那时候我们会在哪里,需得提前做好准备,买个大些的院子,建个漂亮花园,总不能就让你围着这么一棵树打转。”
季清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夫君一个男人,对生孩子的事送的还挺多。”
袁铭嘴角牵起一抹苦笑,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的季清月对他说的,只能含糊过去。
“对了,小林子的书卖掉了,青山书店的掌柜有一双慧眼,很快就瞧出那书的价值,给了二十两银子。”袁铭将那个单独的钱袋子拿了出来。
季清月把钱袋子拿在手里捏了捏,语气中还有些失望:“才二十两,小林子还要读书,他家的屋顶也不够结实要修缮一番,李大爷身体要看大夫调养……”
袁铭握住他的手指,不让他继续数下去,哑然失笑:“小林子才多大,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他肯吃苦又有天赋。难不成你还担心他赚不来更多的银子?”
袁铭将钱袋上下颠了颠,说道:“第一笔钱不在于多少,存在的价值是巨大的,会给小林子信心,激励他继续前进,别的都不太重要。”
季清月歪头想了会儿,笑了出来:“夫君说得对!”
两人没能在院子里溜达太长时间,天说变就变,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卧房里暖融的灯光亮起,在微凉的雨夜中格外温暖。
屋檐下,胖乎乎的白猫蜷紧了身体,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形,团在窝里,身下是厚厚的棉被,外面雷电交加,也未能打搅他一夜安眠。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来到了赵玉成大婚之日。
镇守最疼爱的女儿出嫁,在十方镇的排场相当之大。光是送嫁的队伍就从镇东头排到了西头,装着嫁妆的大红木箱子一台接着一台,多到数不清。
镇守在酒楼包场定下流水席,全镇的人都能吃席,不论礼金高低,这让十方镇切切实实热闹了起来。
这位在大家眼中无功无过的镇守,也一跃成为全镇人民最拥戴的好官。
要不说修路不如请吃饭,对老百姓来说,看得见的好处才是真的。
袁铭不敢带着季清月去酒楼凑热闹,驾着马车来到了赵府。
堂屋前头的空地上摆了五六张桌子,这里是用来宴请亲朋好友和镇守在官场上的朋友们的。
有心让季清月和付芷嫣搞好关系,当然也是因为关心季清月的身体,赵玉成让下人带着季清月去了婚房,那里除了伺候的人就只有付芷嫣一个,他早就命人备好了饭菜。他们两个在婚房里清清静静的用饭,比在外头吃席舒服多了。
季清月都走没影了,袁铭的视线还没收回来,赵玉成调侃道:“我家娘子不会吃了袁兄的夫郎的,别担心。”
袁铭笑道:“我只是眼馋他们能在房间里好好吃饭,也想跟着去呢。”
赵玉成笑着摇头。
不过很快他就把笑容收敛起来,靠近袁铭,神神秘秘说道:“京城有消息传来。”
第082章 信
袁铭微微愣住, 现下他们和京城的联系也就只有雍王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赵玉成说道:“是庸王派人传来的信。”
说着,他就从袖口里掏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封信, 其中一封还盖着戳,其上题曰“袁铭亲启”。
赵玉成把两封信一并交给他, 说道:“这一封是王爷专门写给你的,我们都没看, 另一封则是给镇守大人的。”
见他神情凝重,袁铭先打开那封开着的信看了看。
一目十行看完,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玉成在他开口之前制止了他:“袁兄慎言,这里人多口杂不宜声张。”
袁铭将信收好装进去,交还给他:“不知道镇守大人有何打算?”
赵玉成摇摇头。
这时,府里的管家匆匆跑来,对赵玉成道:“少爷,老爷请您过去招待。”
“知道了。”
袁铭道:“赵兄先去吧,我们改日再聊。”
赵玉成点点头:“袁兄请自便。”随即跟着管家离开了。
袁铭却没有入座,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打开了另外一封信。
庸王曾许诺推荐他为叶云祺大师的弟子,但在信中说这事恐怕难以实现。
“太子重病, 京城戒严, 进出之人受到严格管制, 叶云祺归乡之行只能暂且搁置。”
看着这句话, 袁铭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虽然上辈子入朝为官之前他并不了解京城动向, 但是太子身体康健,从未听说曾经生过足以戒严全城的重病。
不像是因为生病, 倒像是……被下毒!
袁铭双眼微眯,心跳得很快, 很多事情都变了,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是因为他重生,还是别的原因?
袁铭强撑着不去多想,继续看信。
除了叶云祺,庸王在信中还提到了另外一个人——季清月的哥哥季凌云。
原来,季凌云跟随镇南军入伍,六年前西北大旱,百姓沦为流民,各处暴乱纷争不断,西北军人手不足就从镇南军借调了二百人,季凌云就在其中。
赈灾平乱期间,季凌云多次巧立大功,化险为夷,颇受西北将军赏识,灾情稳定之后,他就顺势留在了西北,眼下已然是领导千人的小将军。
西北之地一向不太平,这些年季凌云始终脱不开身请假回家,但他记挂着家中的小弟,每年都会买一堆好玩的新奇的玩意儿,连带着家书和饷银一道寄回来。
看完这些,袁铭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根据季清月的描述,季凌云入伍这几年从未跟家里联系过,当初和季福来提起这事的时候,季福来也是同样的说法,当时他的表情不似作伪。
正思索疑惑着,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袁铭下意识偏头,没看到人,另一侧的肩头又被拍了一下。
袁铭无奈的转头,然后就对上了一个如花的笑靥。
季清月换上了一席浅红色的薄衫,上半身还罩着一层纱,立起来的衣领簇拥着他的脸,精致得跟一个假的娃娃一样。
季清月提着衣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说道:“夫君觉得好看吗?这是芷嫣姐姐给我的,说待会儿画师要来。让我跟着一起去。”
“很好看,不过不是因为衣服。”袁铭道。
不是因为衣服还能是什么不言而喻,季清月的脸红了红,生怕在外头出丑,连忙换了个话题。
“刚才过来时,远远就看到夫君眉头紧皱,你在看什么?”
季清月来得突然,那封信就在袁铭手里,他轻易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看完信,季清月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我哥没有失踪,也没有抛弃我。”
“嗯。”袁铭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放在腿上轻拍以作安慰。
“十年了,他写给我的信还有那些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季清月抽噎道:“难不成是他托付的信差出了差错?”
袁铭道:“一次两次可能是信差的问题,但这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信中说大哥一年最少寄出两次,十年间共计二十多次,怎么可能每次都错了。”
“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季清月低声念叨着:“梁夫人的弟弟就是成县驿站管事……”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嘴里的喃喃戛然而止,一双眼睛通红。
他紧紧抓住袁铭的衣袖,恨声道:“我知道了,一定都是梁夫人干的,她巴不得我哥永远回不来。”
袁铭抱住他,郑重道:“不日我们就要启程去成县,我们去季府亲自问问她。”
因为这件事,季清月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但在人家的婚礼上,他还是努力扯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
拜堂礼结束之后,袁铭就寻了个借口带他走了。
回家之后季清月表现得十分正常,,情绪看不出太大的起伏,也没再哭,只是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袁铭知道这时候让他一个人安静待着比较好,就没去打扰他,来到厨房炖起了汤。
曹氏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很是担心,去卧房门口转了好几次,又没敢敲门打扰,干脆来厨房帮袁铭烧火。
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没人说话,甚至能听到柴火烧着后爆裂的声音。
季清月在席间就吃了一点点,袁铭没敢做油腻的汤,就煮了点红枣莲子甜汤。
汤煮好了,袁铭和曹氏对视一眼,都想去卧房送汤。
曹氏道:“你从小到大就不会安慰人,也不会哄哥儿开心,你进去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叫月哥儿白白伤心,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袁铭:“……”
他正要开口,厨房门口突兀的响起一阵轻笑声。
季清月眨眨眼:“夫君和阿娘在做什么好吃的?煮好了都不叫我,难不成是想背着我吃独食?”
曹氏急了:“月哥儿你怎么出来了?阿娘正准备给你端进去呢,这一锅甜汤都是给你煮的。”
说着,她就端起汤碗,放在了饭桌上,招呼季清月坐下来尝尝。
袁铭:“……”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娘就是典型的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
袁铭叹了口气,来到季清月身边坐下。
季清月舀起一勺汤喝了口,微甜的口感在口腔内爆开,让他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
“好喝,夫君的手艺!”
看着季清月甜甜的笑容,袁铭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清清喜欢就好,锅里还有。”
曹氏关切的问了他几句,见季清月确实想开了,就没有多待。小夫夫两个还有体己话要说,她杵在这里属实不合适。
喝完甜汤,两人就回了卧房。
躺在柔软的床上,季清月看着袁铭忙前忙后,突然说道:“我的嫁妆,该讨回来了。”
袁铭闻言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来到床边坐下。
“想好了?”
回门那次,他们就说过嫁妆的事。但是那时候季清月还顾念着和家里的情分,不愿彻底撕破脸。
“我哥的信件肯定是梁夫人藏起来了,这么多年过去没有我哥的丝毫音讯,哪怕我爹对他有一点点关心,也不会任由梁夫人搞小动作。”
季清月的嘴边勾起一个悲凉的笑:“说到底,造成今天这一切的都是我爹,是他的纵容、无视,才让梁夫人越发肆无忌惮。”
袁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夫君,这次我可能真的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季清月哽咽着说道。
袁铭把他抱得更紧:“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阿娘,还有远在西北的大哥,我们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好。”季清月抓着袁铭胸前的衣服,脆弱的如同一只刚刚离巢的雏鸟。
第083章 第 83 章
赵玉成婚后请了三天假, 第四天来到学堂,就收到了一众揶揄调侃的目光。
不过赵玉成全当做看不到,气定神闲的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午休时间, 袁铭和赵玉成来到学堂后院的小亭子里。
在这里赵玉成总算可以卸下面上伪装的表情,露出一点窘迫和羞恼。
袁铭低头笑了笑, 很快严肃起来,说道:“赵兄刚成亲, 正是恩爱的时候,按理说应该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可惜下一场考试在即,赵兄不得不回来了。”
赵玉成叹了口气:“考试更重要,要是不能让镇守大人看到我的才能,以后在泰山大人面前可就抬不起头了。”
袁铭对此深有体会,十分能理解他的心情。
“那便预祝赵兄能在乡试中取得一个好名次。”
赵玉成对他拱手:“借袁兄吉言。”
赵玉成挨着袁兄坐下,问道:“上次提起的那件事,袁兄跟夫郎提过了吗?你要带着他一起吗?”
“我们一起去。”袁铭道。要是没出季凌云的信件被扣下的事, 他可能还要季清月好好考虑一番,如今是非去不可了。
赵玉成笑道:“那太好了,我们不在家时, 有他们两个互相照应我就安心多了。芷嫣不是娇蛮任性的人, 袁兄大可放心。”
袁铭道:“这是自然, 我还担心月哥儿给嫂子造成麻烦。”
“袁兄多虑了, 成亲那日芷嫣就对我说非常喜欢嫂夫郎, 听说以后在府县一起生活,她可开心了。”
“那日芷嫣请了画师, 本打算让嫂夫郎一道入画,你们却匆匆离去, 出了什么事吗?”
说起这个,袁铭的脸色便有些阴沉:“是清清的家事,之前我托庸王查了些事情,这次去成县也要顺道解决一下。”
季清月的家事岂不就是成县县令家里的事,赵玉成内心了然,没再多问。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去成县的事宜,一直到午休结束。
晚上回到家中,袁铭就把他和赵玉成商量的结果说了出来。
按照计划,下个月他们要先去成县的书院报道,熟悉考试的地点,了解考试流程。
乡试正正好还有三个月,从八月初六开始,总时长为十天,恰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而乡试分五门,每一门都要考两天,中间在考场过夜。
“算起来在成县要住四个月左右,我和赵兄的意思是,一起租个院子,五门住在一起,你和付小姐也好互相照应。”袁铭总结道。
季清月点点头应了下来,但是表情并不轻松。
袁铭试探道:“如果清清不想跟他们一起住,我就去告诉赵兄,我们两个单独找个地方。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委曲求全,有什么就说出来,好吗?”
季清月咬着下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夫君。”
袁铭不解,这又从何说起?
季清月道:“我家就在成县,若是别人家,你身为哥婿当然可以住在夫郎娘家,可如今,却要自己租房,是我让夫君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袁铭立马严肃起来,摆正他的脸,认真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如果你和岳父感情好,我很乐意孝敬。但是他对你不好,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有或者没有都没什么大不了。”
季清月愣了愣,眼圈微微泛红,说道:“此生能遇到夫君,夫复何求。”
袁铭轻笑:“能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
十日后,两辆马车在十方镇衙役的护送下,往成县的方向驶去。
五月已经开始热了,不过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坐在马车里赶路不是特别难受。
为了照顾季清月这个孕夫,车队行进的速度很慢,保证休息的时候都在城镇上。
一路上四人聊聊天、看看书。倒也没有特别枯燥乏味。
与此同时,远处的落星村里,李老头家正在爆发着激烈的争吵。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争吵,是李大爷单方面的训斥。
堂屋里还坐着一个人,身上穿着书生长衫,虽然已经洗的发白,但是气质很是儒雅。
听着李大爷的骂声,他皱起眉,劝阻道:“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让你骂孩子的,我也知道笔墨纸砚贵,读书压力大,这些年在我那里读书的孩子走了就走了,但是李小林不一样,他很有天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放弃自己。”
他看了始终低着头的小林子一眼,继续道:“我知道这孩子懂事,也知道你们家里的情况,我那里还有许多旧书和旧笔,都可以借给他。”
听到这话,小林子的眼神微动,双手不自觉的揪紧了衣摆,紧抿着唇不答应。
李大爷感激道:“夫子说得对,谢谢您给我们这么多,你放心,我一定会劝他继续读书的!”
夫子看了固执不肯抬头的小林子一眼,长长叹出一口气:“也罢,此事还需要你们自己考虑,我一个外人不便多说什么,我先走了。”
李老头将夫子送到大门口,再回来的时候身体佝偻了不少。
他没说话,静静地坐了下来。
小林子心中的恐慌不断扩大,李老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但是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内心对李老爷十分感恩,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爷爷。
但他却把自己放在一个更低的位置,不敢索取,生怕被厌恶。
然而此时此刻,他一直以来的担忧似乎成真了,他真的被讨厌了,
就在这时,李老爷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堂屋。
小林子仿若遭到晴天霹雳,豆大的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他要被抛弃了吗?
“哭什么?我不骂你了。”李老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小林子飞快回头,看到靠在门框上的老人时,哭得更凶了,像一颗炮弹一样飞快扑进了李老头怀中。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李老头敲敲他的头:“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乖孙,我不要你要谁?看看我手里拿的什么。”
小林子悄悄在他衣服上抹了抹眼泪,站直了才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的布包,可以看到上面绣着牡丹花样,只是时间久了,绣线已经发白。
李老头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里面装着一只金钗一个金镯子。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让我娶媳妇的时候用,不过我一直没用上,我原本想着等你长大了送给你的媳妇,眼下看来供你读书更重要。”
小林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不能……”
“你是我的孙子,供你读书时应该的,好了,这事情就这么定在了。明日我就去镇上典当铺。”
小林子咬着下唇,隐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李老头讲金首饰包好放在胸前,起身去开门。
外头站着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镖师,腰间别着一把刀。
李老爷警惕起来,将门堵住,问道:“你是……”
镖师陈二连忙操起笑容,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包裹:“这是李家吧,我是十方镇的镖师,袁铭托我送东西给李小林。”
听到袁铭的名字,李老头放松下来,想把人请进来,陈二拒绝了他的好意,将包裹放下就离开了。
小林子忙问道:“爷爷,是袁铭哥哥吗?”
“是他托人带东西给你。”
两人打开包裹,里头是一封信是一个鼓鼓的钱袋。
小林子眼睛顿时亮起来,他的书真的卖出去了!
阿爷不用卖金首饰,他也能继续读书了!
第084章 第 84 章
两天后, 袁铭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成县。
城门口,一众需要进城的车马行人都在排队,他们的马车坠在最后面。
队伍动的很慢, 马车上很闷热。让车夫排着队,他们就先下来了。
赵玉成是第一次来, 付芷嫣就拉着他到处走,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反而是一向活泼跳脱的季清月格外沉默。
袁铭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带他走到了更偏一点的地方,头上笼罩着一棵巨大的枣树。
袁铭扶着季清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季清月摇摇头,回头望向沉重威严的城门,手指扣着袖口,语气有些艰涩:“回门那日,从这里出来的时候我未曾想到, 再来已是物是人非。”
袁铭知道他心理的挣扎和委屈,并没有说让他看开点之类的大话。
沉默片刻,他说道:“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次就先算了。”
季清月很快摇头:“事关我大哥, 我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袁铭道:“好, 我陪你一起。”
天气很热, 队伍前进的速度非常慢, 城门口检查的士兵们都满头大汗,越到后面态度越发烦躁没耐心, 检查放松了不少。
轮到袁铭他们的时候,草草看了两眼就让过去了。
下午袁铭和赵玉成才去看房子, 就先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赵玉成道:“离考试还有些时日,租房不急于一天两天,我们去了书院家里就只有一个哥儿一个女儿,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袁铭对此十分赞同。
在客栈吃了午饭稍作休息后,袁铭和赵玉成就出去看房子了,季清月和付芷嫣留在客栈里。
两人都在付芷嫣的房间里,这个房子很大,有专门的茶桌和棋盘,不过他们两个人都不会下棋,就让小二送了一壶茶和几盘点心。
小二送上来的点心都是偏精致偏贵的,好几样都是成县的特产。
季清月在这里吃喝玩乐十几年,好吃的好玩的都如数家珍,见付芷嫣对茶点感兴趣,就一个个给她介绍。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有些吃撑了。
袁铭和赵玉成回来的时候还不算晚,刚好是晚饭时间,本想出去吃顿好的,可惜两位夫人的肚子都没地方了,就叫小二送了一些饭菜上来。
第二天早上,书院开始登记参加乡试的考生。
成县书院也是衙门主办的,属于半官方,里头的学习氛围非常浓厚,袁铭他们进去的时候还没到上课时间,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捧着一本书在读。
办理入学登记只花了不到一刻钟,他们的夫子是一位举人,年纪不大但是颇具威严,得知他们的童生试成绩之后,面色稍稍缓和。
接着问了几个中规中矩的问题,袁铭和赵玉成都答得不错。
夫子点点头,将刻着名字的竹排交到了他们手上。
“你们还不算是书院的正式学生,每隔一日来这里找我,我会给你们布置课业,拿着竹排就能在书院畅行无阻。”
袁铭和赵玉成一齐作揖道谢。
从书院大门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袁铭苦笑道:“走吧,继续看房去。”
他们两个都不缺钱,但成县人多房少,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满意的房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现在天气热,走一趟全身都是汗。
他们来到牙行,昨天接待他们的牙人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说刚到手一套院子,价格位置装修俱佳,要不是念着他们上午就给租出去了。
袁铭他们一听来了兴趣,赶紧跟这牙人去看房。
好在牙人没有骗他们,这套院子是刚打扫出来的,家具有些旧了但是胜在干净,距离书院很近,周围都是独门独院的房子,人员往来简单都是附近的住户,各种铺子都隔了一条街,非常安静。
非常符合他们的期望。
一番折腾再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袁铭和赵玉成累得够呛,但是这么快就遇到了合适的房子,心情很不错。
跟家里的两个人简单描述了一下,袁铭道:“等会儿我们一起再去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搬进去了。”
其他几人都答应下来。
吃完饭,袁铭拉着季清月回房休息,嘱咐道:“到了那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告诉我,不能为了我委屈自己。”
季清月眨眨眼:“好。”
“别人都说我任性自私,怎么夫君反倒担心我委屈求全。”
袁铭看着他,一时间不知怎么说。
离开十方镇之后,前世季清月日渐颓萎消沉的记忆时常出现在他面前,害怕的情绪如影随形。
他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他们都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还是控制不住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后果。
“好了,放心吧,我肯定会考虑自己的感受。”季清月没有执着于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袁铭道:“那套院子在善缘街。”
成县县令的私宅也在善缘街,季福来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县衙,应该很难碰上,但是梁氏和季府其他人则避无可避。
季清月的表情一窒。
袁铭道:“赵兄他们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家里的私事也无需告诉别人,如果清清你觉得为难,我就找个理由将那房子推了,再找别的就是。”
季清月坐了下来,皱起眉,神态挣扎。
不等他说什么,袁铭道:“我这就去和赵兄说,不租在那里了。”
季清月拦住了他:“等等。”
“你答应我的,不会委屈自己。”袁铭道:“我很了解你,要是你一点都不觉得为难,刚才就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季清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袁铭不解的眼神中,说道:“夫君如此紧张我,在我的心情,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也是很认真的说,我不为难,也没有委屈。”
他拉住袁铭的手:“我哥受到的不公,我要自己去讨回来,夫君是读书人,理当光风霁月,怎可牵涉到家长里短中来。我刚才是想,住得近挺好的,方便我时时上门,总要梁氏给我和我哥一个交代。”
最开始时他唤梁茹为梁姨,经回门一事改口为梁夫人,到现在冷冰冰一个梁氏,也只过了不到一年时间。
季清月心中一阵凉意,从前他到底是多傻,才会认贼作父这么多年。
袁铭明白他是想自己解决,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前提是保护好自己,记住我一直都在。”
季清月笑了笑,点头说好。
晚上四个人一起去看房,这房子租金比较高,牙人难得遇到个好说话的顾客,铁了心要做成这一单,下午特意请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花园里的杂草也都拔了,一看过去干净整洁不少。
牙人端茶水放在前院的茶桌上,招呼道:“几位客观坐下来试试,这块地方乘凉最合适不过,头顶都是树荫,再在花园里种些花草,吃过晚饭吹着小风,一边下棋一边赏花,美妙极了!”
付芷嫣爱花,闻言便道:“听起来很不错!”
付芷嫣没意见,赵玉成就没意见。
于是他看向袁铭:“袁铭觉得呢?”
袁铭还没说话,牙人极有眼色的说道:“您几位到处看看,好好商量商量,我还要忙就先走了,想好了只管来牙行知会我一声就行,我全天待命等二位的消息!”
说完,他就走了,顺便带上了门。
“这牙人倒是乖觉。”赵玉成道。
第085章 第 85 章
赵玉成说道:“我们这边没什么意见, 你们的想法呢,要是觉得合适就租下来。”
袁铭看向季清月。
季清月道:“我们也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付芷嫣合掌笑起来:“太好了, 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刚才月哥儿没表态, 我都不敢表现出来。”
季清月笑笑:“我也很喜欢。”
房子就这么定了下来,比他们想象中快了很多。
院子是二进的, 赵玉成夫妇住在前院,袁铭两个住在后院。付芷嫣想要大花园,正好季清月怀孕需要静养。
他们此行并没有带特别多的行李,搬家并不难,但后续需要添置的的东西就多了。
付芷嫣和赵玉成在家里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定下来之后就打算去买个下人。
走之前问了问袁铭和季清月是否有需要。
袁铭一拍脑门,季清月从小过得都是下人环伺的生活,嫁给他之后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一开始他没钱就算了,现在手头早就宽裕了, 再不添置下人实在说不过去。
他赶紧说道:“我们也去!”
牙行就有买卖下人的营生,里头的人都是经过官府备案的,比私人途径安全得多。
几人来到牙行, 给他们租房子的牙人立马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 卖个下人可比租房的利润多多了。
这几位真是他的财神爷!
其他牙人看得眼热, 但是袁铭他们指定了对象, 纵使有十八般武艺也无计可施。
一番挑选, 赵玉成和付芷嫣选了一对中年夫妻,男的可以做管家, 女的做饭干些杂活。
袁铭和季清月选了一个壮劳力一个哥儿,后者主要是为了伺候季清月, 同是哥儿方便些。
袁铭和季清月带着两个下人回去,一人分了一间小屋。
季清月很有管理下人的经验,先敲打一番,再给些恩惠,人就老老实实的。
牙行的下人是没有名字的,季清月想了一下,先对壮汉说道:“你就叫大力,负责家里的重活,老实本分的话,一个月给两吊钱的赏银。”
“谢主子,大力明白。”
随后对哥儿说道:“你就叫草哥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讲的是野草顽强的生命力,你是个哥儿,被家人抛弃,就跟小草一样,但是我希望你也能坚强,为自己而活。和大力一样,好好干活,每个月两吊钱的赏银。”
草哥儿用力点头,跪在地上谢恩。
今天刚来,季清月就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收拾收拾自己的房间。
转头看到袁铭正含笑看着自己,季清月一阵羞臊:“夫君!”
“我的清清可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可惜现在家里的下人太少,以后一定好好发挥你的才能。”袁铭道。
季清月脸红红,跺了跺脚回屋去了。
第二天袁铭和赵玉成背着书箱再次来到了书院。
和他们一样学籍不在书院的待考考生共有三四十个个,都是来自成县各个乡镇的秀才,一群人坐在一个教室里,台上的夫子就是昨日他们见过的那位举人,大家都叫他韩夫子。
韩夫子具有多年的老教龄,对乡试颇有研究,讲课深入浅出,干货满满。
他们每天只需要上一个半时辰的课,留了一份书单,布置了课业,都没到午饭时间就让他们离开了。
走在路上,赵玉成敲敲脑袋:“半个上午讲的东西抵得上我一年的学习量了,脑子都昏了。”
袁铭笑道:“毕竟只有几十节课,要是讲得慢就讲不完了。我记了笔记,回去再好好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
才说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家门口。
前院里,付芷嫣正叉着腰指挥下人收拾花园。
大力也过来帮忙了。
“袁大哥,夫君,你们回来了!”付芷嫣迎上来,接过了赵玉成的书箱。
“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她顿了顿,对袁铭道:“今天就不留袁大哥吃饭了,月哥儿做了好吃的等着你呢。”
赵玉成冲他眨眼:“袁兄可真是好福气。”
袁铭扫了眼付芷嫣手里的书箱,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赵玉成笑着说:“我也很有福气,取道芷嫣这般漂亮贤惠的夫人。”
付芷嫣嗔怪道:“在别人面前,还这么肉麻。”
再转头的时候,却发现袁铭已经不见了。
她疑惑道:“咦,袁大哥人呢?”
赵玉成揽着她往里面走:“别管了,人家肯定是去着急找夫郎去了,咱们也快去吃饭。”
“哦……”
两人的声音逐渐变远,袁铭也加快了步子。
到自家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外头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菜,草哥儿端着一盆酸菜鲫鱼汤正从厨房往出走。
草哥儿还有些怕他,一看到他就低下了头。
袁铭只当做没看见,走到季清月跟前,在他额头上重重的弹了一下。
“大夫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你现在胎象还不稳,必须好好休息,一转头就又忘了?好好地一个千金哥儿怎么就喜欢做粗活呢?”
季清月鼓起脸颊,愤愤道:“还不是为了你,不然我才不想干活呢!”
袁铭顺手在他鼓鼓囔囔的脸颊上掐了一下,换来对方更加愤怒的瞪视。
“我知道,但是下不为例,厨房没什么好呆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找付小姐,听赵兄说她现在致力于改造前院的花园,联系了不少城里有名的花种商,你也喜欢花草,可以跟她一起。”袁铭道。
季清月皱起眉:“可这里是租的,不知道能住多久,改造的太漂亮到时候就舍不得还给人家了。”
他这话确实无法反驳。
想了想,他说道:“赵兄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如此支持付小姐的行动,应该是想把房子买下来的。”
“真的吗?”
袁铭点点头:“那天看房的时候,跟牙人沟通,赵兄有提到房子总体的面积、房主信息,对方是否有出售打算等等,我想当时他就动了心思。”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今天看着芷嫣忙里忙外的收拾,热情百倍的样子,还担心退房的时候她会伤心。”
菜上齐了,三个菜一个汤,分量都不小。
察觉到袁铭的脸色变化,季清月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草哥儿做的,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累不着的。以前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现在多了两个人才好,一次能吃三四个菜。”
袁铭嗔怒:“还说自己是千金小哥儿,哪有千金给下人做饭的。”
季清月吐吐舌头:“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让他们再开火也太麻烦了,又不在一个桌上吃,是不是从一个锅里出来的不要紧。”
“就你会说,总之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季清月正了正神色:“好。”
自从得知赵玉成有意愿将房子买下来之后,季清月也投入了积极地改造大业之中,每天和付芷嫣一起忙上忙下。
至于袁铭和赵玉成,除了上课就是在看书,时间安排的很满。
忙碌的日子让人感觉格外充实,忙里偷一点闲也格外幸福。
一转眼就是两个月,乡试的时间近在眼前。
季清月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袁铭生怕他磕着碰着,每天都小心翼翼护着。
然而隔了半条街的季府却没有一点动静,这两个月来他们并没有可以避着,缺一次也没遇上,不知是真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季清月到底更看重袁铭的考试,怕因为这事打扰到他,也就一直没有上门,这段时间都相安无事。
考试前三天,书院就放假了,然而就在这一天,小院里迎来了不速之客。
第086章 第 86 章
季福来和梁氏径直坐在了堂屋上首的两个座位上。
草哥儿端来茶, 季福来面上稍稍露出满意的神色。在茶碗边沿抿了一口,眉头又皱了起来。
很普通的粗茶,粗糙又涩口。
袁铭假装没看到他的不满, 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岳父大人登门,小婿有失远迎, 还请您见谅。”
“你们来成县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来家里住就算了, 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是不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季福来愠怒道。
梁夫人在旁边装模做样的开口道:“老爷别生气,袁铭童生试考了好成绩,来成县是为了备考,没有时间和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月哥儿……”
她微微皱着眉,眼神中浮现出些许受伤。
“月哥儿莫不是记恨着我们,就隔了一条街,也不肯回家瞧瞧。”
说着, 她拿起手帕揩去眼角的泪珠:“我也就罢了,但是姥爷可是月哥儿的亲爹爹,怎可这般……”
他们还没说话, 梁夫人这一阵吹弹唱打着实令人心生敬佩。
果然, 季福来听完心中的火气蹭蹭往上涨, 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茶杯打翻在地, 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翅膀硬了,现在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季清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自从知道季凌云的隐情之后, 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为他讨回公道,也不止一次设想过季福来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出于让袁铭安心应试的考虑, 他迟迟没有付出行动。
没想到在距离考试仅有三天的关键时间,对方主动找了过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推开袁铭扶着自己的手,季清月缓缓站起来,将他微微隆起的肚皮展现出来。
“你说我无情,那我问你,我怀孕了你知道吗?我差点流产你知道吗?我夫君来到成县备考孤立无援之时你有想过伸出援手吗?”
季清月平静的抛出这几个问题,声音不大,却让季福来下意识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怔愣片刻,季福来道:“你一意孤行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遇到困难从来不跟我说,你让我怎么知道?”
袁铭冷冷的扯开嘴角:“这几日我们几乎没有出过门,好像并未与岳父府中的人碰见,那请问岳父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在这里的?”
季福来下意识回头看向梁茹。
袁铭顿时明白了:“原来是梁夫人,同样的问题,梁夫人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如果您早就知道了却偏偏在我考前找过来,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
面对季福来质问的眼神,梁茹有些慌了,但还是强撑道:“府中下人前几日就瞧见你们了,只是转头就忘了,昨儿才禀报与我。”
她走向季清月,轻轻柔柔的拉起他的手:“月哥儿知道的,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娘,但是这些你对你比我自己的儿子都要好,要是你给家里传个信儿,我早知道你怀有身孕,定会倍加关注你们的动态,在你们进城的那日,就会派人回家去住。”
她说的冠冕堂皇,还将责任再次推到了季清月的身上。
可惜季清月再也不会买她的账。
“给家里传个信儿?”季清月甩开她的手,冷笑道:“据我所知,梁夫人你的亲弟弟把守着信件驿站,什么信能送到我爹手上,恐怕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吧。”
梁茹脸色一变:“月哥儿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季福来皱起了眉。
梁春的职务是经过他批准的,季清月此言可以说是在直接打他的脸。
“季清月,你有些过了。”
季清月看向季福来。
十几年过去,岁月并未在季福来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可是面对这样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再也找不到当初儒慕爱戴的感觉了。
“我过分?那我哥呢!他远离家乡,独自一人待在西北苦寒之地,有人还要设计他、侵占他的东西,岂不是应该千刀万剐!”
他的话音落下,梁茹手边的茶杯就掉在了地上,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
季福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凌云已然失去联络多年,我派人去寻过无数次全都无功而返,怎么可能会是……”
“老爷!自我嫁进来对月哥儿如何,你全都看在眼里,月哥儿待我也如亲娘。这才不到一年,就全都变了,我实在冤枉啊!”梁茹捏着手帕声泪俱下。
季福来没理会他,看向了袁铭:“你来说。”
袁铭始终是笑着的模样,但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岳父大人连亲生的哥儿都不信,还会信我这个外人?”
季福来的胡子颤了颤,对袁铭的无礼十分不满。
不过好在他还算是理智,稍微一想就知道袁铭和季清月不会编这样的谎话来骗他,但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梁茹……
季福来愤怒的目光直直射向梁茹:“梁氏,这些年你背着我究竟做了多少好事!”
梁茹顿时掩面而泣,伏在桌案上哭的好不可怜,仿佛自己是那个被全天下抛弃的人,并不为自己辩解,而是凄凄婉婉的诉说自己这些年为季福来的付出。
不得不说,她这一招以退为进非常高明,只要是稍微顾念旧情的人看在梁氏为自己生儿育女份上,心里的天平就会微微动摇。
然而季福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
他的脸色铁青,不但没有因为梁氏的一番话对她心生爱怜,反而更加厌恶。
因为在他看来,嫁给他做那些就都是应该的,在眼下的情景说出来,就好像是他欠了她一样。
季福来不说话,梁茹的表演也进行不下去了,硬生生挤出来几滴泪之后也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小声啜泣。
“爹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大可以把梁春叫过来当面对质,他手下那些人全都是酒囊饭袋,根本用不着逼供,稍微吓吓什么都能吐出来。”
季清月一边说一边欣赏梁氏的表情,在看到梁氏脸上难以隐藏的慌乱时,终于快意的吐出一口气。
“除了梁春,还有秦大秦二两兄弟,似乎都与梁夫人关系匪浅,就是不知道爹您是否知道呢?”
秦大是成县压抑的头头,秦二则因为身手极佳颇受季福来器重,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季福来在县衙的左膀右臂,可如今,季清月却说他们都与梁氏有关。
季福来眼中向来容不得沙子,顿时就火冒三丈,根本顾不上求证季清月话里的真实性,直接对着梁氏骂道:“你这个贱人!”
虽然心中记恨梁氏,可听到季福来这么骂他,季清月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可是他的枕边人啊,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季福来对她当真是一点信任也无。
“老爷!你休要听他们胡言,月哥儿从前对我敬爱有加,嫁给袁铭不到一年性格大变,如此诬陷我,定是又有人在背后推动啊!”梁氏再也端不住体面,近乎歇斯底里的辩解道。
袁铭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是我在背后出主意,让清清诬陷你,可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你有什么好处……”梁氏低声呢喃着,突然眼中迸发出异样的亮光。
“嫁妆!对,就是嫁妆,袁铭一定是因为觊觎月哥儿的嫁妆,所以才会想方设想让月哥儿与我们离心,最后渔翁得利,一定是这样!”
袁铭挑起一边的眉毛,邪邪笑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欠月哥儿的嫁妆,各种商铺、首饰、地产加起来共计两千两银子,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他?”
第087章 是哥哥
梁氏愤然, 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果然你就是为了月哥儿的嫁妆,是你在背后妖言惑众。”
“是不是污蔑找他们过来对面对质就好了。”季清月看向季福来:“爹的意思呢?”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季福来身上。
季福来阴沉着脸:“月哥儿,不管怎么说, 梁氏也是你的后娘,你当真要如此, 当着外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吗?”
“外人?”季清月冷笑:“在那个高大威严的季府,我才是外人吧?”
“够了!”季福来打断他:“袁铭乡试在即, 今天就先这样,我回去之后会查清楚一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但要是假的……”
“要杀要剐任凭处置。”季清月冷声道。
季福来的的脸皮颤动。
明明是一家人,季清月却说的好像是他是个冷心无情的外人一样。
实在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季福来一甩袖子就走了出去。
梁茹连忙跟上,及地的裙摆险些将她绊倒。
等他们都走了,季清月才瘫倒在椅子上, 脸色有些发白。
袁铭连忙给他倒了杯热水,问道:“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是我的错,刚才就不该让你跟他们正面起冲突。”
季清月抱着他的脖子, 轻轻摇头:“我没事, 我早就知道我爹寡亲缘, 将他的面子权势看得比家人重要得多, 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但真的看到他对梁夫人毫不在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生悲凉, 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袁铭闻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将他紧紧抱住。
“不过我没事, 我比她幸运得多,现在我有夫君有阿娘,大哥还活着,很快还会有一个孩子。”季清月强撑着笑道。
袁铭道:“这不一样。”
季清月没说话。
因为季福来夫妻两个,袁铭和季清月的心情多少受到了影响,简单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袁铭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心里惊了惊,连忙起床,外衣都顾不得穿上,一边喊季清月的名字一边往外跑。
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在小院里忙碌的身影——季清月在摘花。
租到房子的时候,小院里就有许多花盆,墙角还有一丛长得十分高大的野百合,花色有黄有白。
付芷嫣请来花匠打理前院花园的时候,顺便让他把这里也修饰了一番。没有野草跟百合争夺空间,这段时间它们长得越发好看了。
袁铭放慢了步子,问道:“清清,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季清月没有回头,沿着枝杈根部小心翼翼的剪下一枝花。
“夫君起床了!厨房里炖了粥还有鸡蛋饼,你去吃吧,我这边很快就忙完。”
袁铭站在花园边上看了会儿,见季清月情绪稳定,也用不着他帮忙,就去洗漱吃早饭了。
不一会儿,季清月提着篮子走了进来,不大的竹篮丽整整齐齐放着十几只黄色的百合,旁边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
“昨晚上下了点小雨,花开的更娇艳了,我都有些舍不得剪了。”
袁铭看了眼,花瓣上挂着露珠,趁得花叶更加娇嫩欲滴,惹人垂怜。
“怎么突然想摘花了?”
季清月沉默了一瞬,脚尖碰了碰椅子腿:“我想去看看我娘,她最喜欢黄色的百合。”
“好,我跟你一起去。”
季清月答应下来。
吃完早饭,两人就换了身素净轻便的衣服鞋子,一起去了季家的墓地。
做了几十年的县令,季福来早就把季家祖坟迁了过来,占了一块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罗素娟早逝,身前未犯七出之中的任一条,理所应当的葬到了季家祖坟,旁边还有一个空的墓碑,就是为季福来准备的。
季清月将挂着露珠的鲜花放在了墓前,跪了下来。
袁铭知道他肯定有很多话想对自己的娘亲说,磕了三个头之后默默地走向了另一边,清理周围的野草。
过了好一会儿,袁铭正准备起身去看看季清月说得怎么样了,就听到右后方响起了脚踩在树枝上的声音。
咔嚓一声,袁铭迅速回头,就看到一道人影飞快冲过来。
袁铭一惊,但是根本来不及躲闪,那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独属于刀剑的冰凉触感抵在了脖间,但幸运的是那并不是刀刃而是刀鞘。
看来对方并不是真的穷凶极恶之人。
袁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季清月,让人发现他。
“这位侠士,我与你无冤无仇,萍水相逢就刀剑相对,不太合适吧?”
“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袁铭想了想,说道:“这是县令家的墓地,而我是他的儿子,我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男人身上的气息骤然冰冷了许多。
“你最好给我说实话,我的剑可是见过血的,出了鞘会发生什么我不敢保证。”
他的气息紧紧逼在袁铭耳边,带着森然的冷意。
袁铭反问道:“那我问你又是谁,凭什么堂而皇之来到别人家的墓地,还空口无凭质疑我的身份!”
男人似乎是被他的话气笑了,厉声道:“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才是县令的儿子,季凌云。”
此话一出,不等袁铭做出反应,坟墓另一侧就响起了一声尖叫。
季清月跑了出来,眼圈通红。
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试探性的喊道:“大哥……”
男人愣了下,抬头看向他。
“月哥儿!”
“大哥!”
季凌云哪里还顾得上袁铭,直接一把将他推开,三步并两步来到季清月跟前,抓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白白嫩嫩的,不过……”他的目光在季清月身上环视一圈:“瞧着比小时候胖了些,哈哈哈!”
季清月破涕为笑:“大哥,你说什么呢!”
袁铭识趣的站在一边,安静看着他们兄妹俩久别重逢。
季凌云余光瞥到了他,眉头一皱,挡在了季清月面前:“你怎么还没走?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袁铭:“……”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清月连忙抓住季凌云的手,对他说道:“大哥,你误会了,我是我的夫君,我也不是变胖了,我怀孕了。”
两道惊雷接踵而至,直接把季凌云砸晕了。
他对季清月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小的一个白团子,眨眼再见的时候,对方不仅嫁做人夫,还身怀有孕。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三个,但是气氛却更加死寂了。
袁铭一路上都被大舅哥死死盯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还能保持面上的冷静,可以说内心非常强大了。
来到县城,袁铭和季清月领着季凌云回了小院,途中经过季府,季清月不仅没停下,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出去。
季凌云摩挲了一下手指,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问出口,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小弟的婚事。
在他看来,季清月娇贵任性,合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要么是书香门第,要么就得家财万贯,而袁铭一样都没有。
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梁氏的阴谋。
季清月哪里猜不到自家哥哥在想什么,回到家里连忙就把他带到了客房。
袁铭识趣的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自己去了厨房。
季凌云透过窗纸,看到袁铭蹲在井边洗菜,回头再看季清月,已经半躺在软塌上了,手边摆着一盘点心,是刚才回来的路上袁铭买的。
他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第088章 第 88 章
另一边, 袁铭将蔬菜清洗干净,拿进了厨房里,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举动会让季凌云联想到别的。
他只是单纯的想把空间留给他们,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需要冷静一下。
重生以来,他之所以能在任何事情面前游刃有余, 是因为他有上辈子的记忆,那是他最大的依仗。
可是到现在, 他发现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镇守、庸王……还有季凌云,尤其是季凌云。
上辈子季凌云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一直到季清月去世,他都没听到过对方的消息,更别说见面了,所以在墓地里他从没认出来。
季凌云提前回来,到底是因为庸王,还是说冥冥之中所有事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袁铭深吸一口气,不管是因为什么, 他一定不会让上次的悲剧重演。
而客房里的季清月和季凌云也并不轻松,听完梁氏的所作所为,季凌云红着眼睛猛砸了一下墙面:“实在是欺人太甚!”
季清月道:“当初我还傻傻的以为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娘, 没办法对我和亲哥儿一样好, 但还是处处为我考虑, 我真是太傻了。”
季凌云深呼吸好几次, 努力让激愤的情绪平复下来。
“嫁给袁铭是梁氏一手促成的, 月哥儿,如果你不愿意, 我可以帮你。”他的视线稍稍往下:“孩子也没关系,我现在是武官。每月都有固定粮饷, 肯定能将你和小外甥养得好好的。”
季清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哥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吗?我很爱夫君,他对我很好,梁茹对不起我的事很多,唯有这一件,我真心感谢她。”
察觉到季清月眼中的坚定,季凌云啧了一声:“你说你刚考上秀才?”
语气中的嫌弃很难让人忽视。
“我夫君是刚考上秀才,但他可是童生试的头名!后天又要参加乡试,肯定能顺利拿到会试的资格!”
季清月不允许别人贬低他的夫君,就算是亲大哥也不行。
听出他话里的围护,季凌云的心里有些酸,男大不中留,这么快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要是季清月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笃定的告诉他,他才没有胳膊肘往外拐,因为袁铭根本就不是外人。
“好了,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季凌云啧声道:“我可不想做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我不在家,以后也未必有机会留在这里,你能遇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我由衷的开心。”
季清月的脸垮了下来,他哥是武将,注定属于边疆,可刚刚重逢就说到分离,他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季凌云顿时慌了,手足无措的给他擦眼泪:“这是怎么了?说哭就哭,比小时候还能哭。”
“你什么时候走?”季清月撇着嘴问道。
看着他这个样子,季凌云极度不忍心,心里一阵阵抽痛。
季清月不舍得他,他又何尝不是。
“放心吧,”季凌云伸手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季家欠你的欠我的还没有讨回来,我不会走的。”
必须把这些隐患全都解决完,他才能安心离开。
季清月勉强止住了眼泪,小声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宁愿这件事永远都无法了结。”
季凌云没听清他说的话,正要再问,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袁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饭好了,要不先趁热吃饭,吃完了再聊。”
季清月应道:“这就来了。”
季凌云站起来,挑眉揶揄地看着他:“走吧,让我尝尝这位小秀才的手艺。”
三个人坐在了堂屋的圆桌上,这还是他们住进来以后这张桌子第一次派上用场。
草哥儿和大力端着饭回房去吃了,就剩下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先说话。
季凌云清了清嗓子:“你就是袁铭,我弟弟的夫君。”
袁铭乖巧点头,站起来行了一个晚辈礼:“袁铭见过大哥。”
季凌云点点头,沉声道:“当初你只是十方镇一个村里的穷酸书生,只是偶然见了月哥儿一面就对他展开追求,一年之中无间断的信件交流,月月都是如此。月哥儿说你对他好,可我却觉得你是别有用心。”
季清月有些着急:“大哥!”
袁铭抽了抽嘴角,要不是季凌云提起,他都快忘了这茬。
那次是学堂组织的游学活动,地点就在成县。
季凌云说得一点没错,彼时他只是一个穷酸书生,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和季清月初见时,对方就像一只浑身插满金色羽毛的孔雀,热烈、美好、高高在上。
惊鸿一瞥却让袁铭辗转难眠,住在最便宜的客栈房间里,袁铭忍不住想,要是能娶到他,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就是这一晚,他做了一个决定,彻底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回忆中热烈大方的季清月和眼前端坐着的人逐渐重合,袁铭发现自己更喜欢后者。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季清月变了,亦或者他们二人都变了。
袁铭说道:“我承认,我确实对清清有企图,我对他一见钟情,想方设想引起他的注意,就是为了将他拐回家。”
季清月的眼睛亮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喜欢我了?在郊外马场。”
袁铭一怔,随后摇了摇头:“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是在前一天,东大街上,我坐在茶楼里,往外看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走过去。”
季清月茫然道:“什么时候?”
袁铭摇头:“你应该不知道。”
对季清月来说,那一天只是他人生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天,丝毫不知道自己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动作,直直撞进了另一个人的眼里,烙印在了心底。
“那天在马场偶遇……”
袁铭道:“是我故意的,我想在离开成县之前再见你一面,不然清清以为当时的我有钱去马场吗?我连马都没见过。”
他说的极为坦荡,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季清月更是感动非常,要不是季凌云还在这里,他可能直接就扑上去了。
季凌云坐在他们中间,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了。
他努力甩了甩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好了吃饭吧,一会儿要凉了。”
袁铭点点头,坐了下来。
这一餐季凌云吃得格外别扭,眼看着弟弟弟夫亲亲密密的互相夹菜喂饭,常年单身的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孤单。
吃完饭,袁铭去书房学习,季凌云和季清月坐在院子里闲聊。
临近考试,袁铭更加注意休息,不会学习到太晚,但是这天晚上他一直都在书房待着。
一直到深夜,有人敲门,是季凌云。
袁铭就是在等他。
“大哥。”
季凌云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你倒是识趣。”
“你是清清最看重的大哥,就是我的亲大哥,理当照顾到大哥的心情。”
季凌云有些满意,神色稍稍缓和。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那你能猜到我要说什么吗?”
袁铭老老实实的点头:“应该是和清清有关。”
“嗯。”季凌云不再卖关子,说道:“月哥儿虽然是娇宠长大的,但是内心缺爱,天真容易付出真心,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的,整个心都在你身上,你绝不能付他。”
袁铭认真的与他对视,随后举起右手:“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守护着季清月,爱他敬他,永远将他放在第一位。诸天见证,如违此誓,所求皆成空,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第089章 对峙
季凌云没想到他会发如此毒誓,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听着让人很舒服。
“我记下了,”季凌云道:“倘若你以后对月哥儿不好, 不用老天惩罚我,我自会取你性命。”
袁铭乖巧应下。
“还有两天就考试了, 赶紧回去休息吧。至于我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和月哥儿, 你只管专心备考。”季凌云交代道。
袁铭还想说什么,季凌云阻止了他:“只要考取了功名,月哥儿才不会跟着你吃苦,所以这次你必须拿到一个好名次。”
袁铭知道他说的很对,眼神坚定下来:“我会的。”
卧房里灯已经关了,但是季清月还没有睡着,一双大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乌溜溜转。
袁铭上床之后,季清月顺势就滚进了他的怀里。
袁铭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睡不着?”
季清月点点头。
“因为刚找到了哥哥, 太激动了?”
季清月咯咯笑了两声:“才不是,我知道大哥要去找你,我怕你打不过他。”
袁铭作出沉吟状:“单论武力我应该打不过他, 但是他没有肯定没有我聪明, 我可以耍点小聪明, 比如说偷偷伸出脚把他绊倒。”
季清月笑得肩膀都在抖, 在他身上砸了一下:“夫君正经一点, 我哥都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吓唬你了?”
“没有, 我让我好好学习早日考取功名,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和孩子, 至于你家里的事,交给他就好。”袁铭道。
季清月显然有些不信:“真的只是这样?”
“当然了!你快好好休息吧,明天要去季家,要是眼睛肿成了核桃多不好看?”
季清月鼓了鼓脸颊,不情不愿的闭上了眼睛。
很快,耳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袁铭无声的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赵玉成来找袁铭,两人一起探讨学问。
见到季清月的哥哥,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吓,什么也没问,就跟袁铭进屋去了。
吃完早饭,季凌云换上了新衣,是从西北带回来的,皮革制成,深棕色带着亮光,衬得他神采飞扬,格外俊朗。
“走吧,该去家里瞧瞧了。”
季清月昂着下巴点了点头,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
袁铭从窗口看到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回头就见赵玉成满脸揶揄的看着自己。
袁铭清了清嗓子:“耽误了一点时间,继续讨论吧。”
赵玉成收敛笑意:“好。”
袁铭低头看向书本,笔尖在纸页上方悬停许久却没有落下去。
赵玉成啧了一声:“我记得袁兄自成亲以来一直都十分果断坚定,怎么这会儿突然又开始婆婆妈妈的了。”
袁铭失笑,随即放下笔:“不瞒赵兄,相信你也看到了,不管是我还是我夫郎,都和县令大人关系僵持,今日之后甚至会成为仇人,老死不相往来。”
赵玉成神情未变:“所以呢?”
袁铭看着他:“镇守之所以对我另眼相待,去年这个时候你之所以会拿着参考资料主动找上我,都是看在县令的面子上。”
赵玉成没有否认:“我承认,一开始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你早就用自己的才华和人格魅力证明了自己,相信袁兄应该了解我,我会因为权贵委屈自己,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傲骨。”
“是我的错,是我狭隘了,请赵兄原谅。”袁铭心中豁然,对着他抱拳道歉。
因为自己的猜测,袁铭和赵玉成交情愈深的同时,心里渐渐升起了芥蒂。
到底是多了几十年的记忆,袁铭有过不少被背叛、欺骗的经历,到现在难免想的多一些。
真正出于青年时期的赵玉成,就比他真诚真实得多。
袁铭轻轻地叹了口气,沉下心来认真写文章。
另一边,季凌云和季清月走了半条街,就到了季家的大门口。
季凌云站在门前,看着门口庄严的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眼眸微动。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未及膝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跑出跑进,身后的小厮紧紧跟着他,嘴里不住嘱咐他慢些、注意脚下。
他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一路狂奔到阿娘院子里,扑进她泛着香味的怀中,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她,
后来他的屁股后面开始坠着一个摇摇晃晃的季清月,再不用小厮叮嘱,他的步子就慢了下来,还要仔细照看着季清月,让他仔细别摔着。
想起这些,季凌云的嘴角微微扬起,在西北这十年,无数次从鬼门关经过,支撑他坚持下来的就是这些记忆。
这时,大门从中间打开,一个小厮打着哈欠走出来,甚至都没看到他们两个。
等他完全走了出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大少爷……”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喃喃:“真的是大少爷。”
季凌云也认出了他,黄武,黄管家的儿子,是家生子。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小时候经常跟在他身后的尾巴。
想起两人一同跑跳玩闹的场景,季凌云的嘴角扬了扬。
“好久不见。”
黄武当即飙泪:“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您真的出事了。”
季凌云失笑,目光透过大门望进去:“我爹在家吗?”
“在!”黄武道:“老爷今日身体不适没去县衙,要是他知道你回来了,一高兴没准病就都好了。”
季凌云冷嘲,那可不一定。
两人跟随黄武来到了前厅,这里的装潢早就和他记忆中的一点也不一样了,除了墙上那些古画,他竟早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道沉重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凌云,真的是你!”
季凌云转身,和季福来的目光对上。
十多年不见,季福来老了不少,两鬓都染上了白霜,额头的皱纹更深了几许。
他曾设想过多种父子相见的场景,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意外的冷静。
“父亲。”
察觉到他语气上的冷淡,季福来的表情变了变,眼神触及季清月很快又收回。
在下人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季福来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上午。”
季福来面露不悦:“那为何今日才回家?”
季凌云不紧不慢地回道:“我先去了墓园,恰巧月哥儿在那儿。”
季福来一时语塞,深深看了季清月一眼,长叹一口气。
“你都知道了。”这是一个肯定句。
季凌云的手握紧:“父亲可还记得,离家之时,你都答应过我什么?”
季福来偏头不说话。
“你说你会照顾好月哥儿,让他快快乐乐张大,亲自为他挑选一个相配的夫婿。可现在呢!你一条都没做到!”
被自己的儿子大声斥责,季福来顿时恼羞成怒。
他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混账!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季清月笑了笑:“爹爹,前天您说要好好将事情调查清楚,给我一个交代,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梁氏已被禁足,我会找人对金宝严加管教,到底是一家人,没必要做得太绝。不管怎样,梁氏养育了你十年,这期间从未亏待过你。”
他顿了顿,看了季凌云一眼:“至于梁春私扣凌云的信件,梁氏并不知情,我已将梁春羁押,改日公审,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爹审了数十年案子,难不成真的以为梁氏什么都不知道吗?”季清月冷笑。
季福来抬眼:“你那还想如何,真让把她逼到死路吗!她是金宝的亲娘!”
季凌云道:“不是我不放过她,她所犯下的本就是死罪。”
第090章 解决
季福来皱眉:“你什么意思?”
季凌云道:“十年间, 我寄回家里的除了家书,还有我要送给月哥儿的礼物,和我大部分的军饷。”
季福来不以为意:“以后还给你就是了。”
“爹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是铁了心要保梁夫人。”
季福来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脸色不太好看。
“也罢, 月哥儿说得对,像你这样的人, 我本就不该心存幻想。”他说着,从腰间拿下来一枚令牌,握在手中展示给他看。
令牌通体红金色,中间雕刻着一个“将”字,下面写着季凌云的名字,其后坠着三颗星。
季福来虽然是文官,对武将职级谈不上特别熟悉,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普通士兵是没有资格铸造专属令牌的,至少得是领导一千人小队的少将, 一颗星代表手下有一千人。
季福来心神震动,季凌云手下的人竟有三千之多,已经快到了中将的级别。
武将的功绩都是从战场上拼杀得来的, 他能在短短十年取得如此成绩, 足见其所遇到的危险之多。
季福来的喉结滚了滚, 嘴唇微动, 一时之间不知能说什么。
“这些年你受苦了。”
季凌云沉默了片刻:“我最后再问您一次, 真的要包庇梁夫人,不惜与我还有月哥儿撕破脸?”
季福来面露犹豫, 很显然这两者他都是不想的。
“十年,我总共寄回家里一千多两银子, 私吞中将粮饷可是大罪,如今庸王看重我,特意将我从西北带回来,要是我真想追究,父亲以为自己有能力阻止吗?”
季福来定定的看着他,自己这个大儿子从小就聪明,他曾经寄予仕途的厚望,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走向了战场。
十年时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看着面前这个比这个高了一个头自称是中将的人,竟让他半点想不起对方承欢于膝下的情景。
季福来第一次怀疑自己当初作出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对视良久,季福来首先败下阵来。
他垂下头叹了口气,对侍立在门口的小厮吩咐道:“去把夫人叫过来。”
顿了顿,补充道:“带上担架,要是夫人身子不适,就给我抬过来。”
小厮连忙应了,匆匆跑出去。
季福来道:“昨日我已经查清楚了,确是梁氏和梁春串通,扣押了我儿的信件,至于衙役,也被梁氏收买了。月哥儿说的都没错。”
说完,他颓败的闭上了眼睛。
季清月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被儿女记恨,被妻子蒙骗,想要的得不到,所求的皆不能如愿。
但这些全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外如是。
这般想着,季清月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他早就对这个父亲失去了期待。
不多时,梁夫人来了,素面朝天,面色苍白,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若不是季清月前天才见过她趾高气扬的样子,都要以为是个行将就木的病重之人了。
“老爷。”梁茹对着季福来行了一礼。
随后扭头的同时,突然惊讶地捂上了嘴,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她看着季凌云,声泪俱下。
诉说自己鬼迷心窍扣下了他的信,说自己这样做只是因为太爱季福来,因为自私不想别人分走季金宝的父爱。
季凌云冷着眼看她,不仅没有同情反而觉得可笑。
“那我问你,我寄给月哥儿的银子呢?”
说起那笔钱,梁氏急急为自己开脱:“我没有拿你的钱,那些钱全都花在月哥儿身上了,我全都给他了!”
季清月这才恍然,这些年梁氏对他可谓是有求必应,例银说涨就涨,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原来那些都是季凌云的钱。
季凌云冷笑:“据我所知,梁夫人可是因此征得了不少好名声,月哥儿是我爹的孩子,养他天经地义,我现在要你把钱还给我。”
梁茹急了:“我哪有那么多钱?”
“那就公堂上见,实在还不起就去服劳役,三年四年不行,十年八年总能还得上。”
梁茹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靠在了季福来的身上。
季福来却躲开了。
梁茹摔在椅子上,不可置信地回头:“老爷……”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害得我差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要是还留在家里确实不合适。”
梁茹呆住了,全身都在抖,季福来是要休了她?
“不过念在你操持家里多年,又生下了儿子,那些钱我替你还。”
梁茹不住地摇头,死命的拉住季福来的袖子:“不行,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还有金宝,他那么小,没了娘要怎么活?”
季福来毫不犹豫地挥开他的手,怒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的凌云和月哥儿,才多大就没了娘!”
梁茹怔愣在了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季福来转头对他们两个说道:“今天还有事,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欠你们的改日我亲自送过去。”
季凌云和季清月走出会客厅,还没从花园路出去,就听到后面响起了梁茹的尖锐的哭泣声,不一会儿,季金宝也加入了其中。
季清月的脚步一顿。
季凌云道:“别回头,没什么好看的。”
季清月点点头,抓住了季凌云的手,兄弟两个缓缓走出了前院。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袁铭吃得面条,二话不说就给他们一人煮了一碗。
季清月的胃有些痉挛,蜷缩在小凳子上帮袁铭烧火,季凌云先回自己房间了。
季清月要开口,袁铭阻止了他:“吃完饭再说。”
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肚子好受了许多。
季凌云道推他们回房休息:“袁铭明日就要考试了,今天得休息好,洗碗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
两人回到房间,袁铭没有问今天季府中发生的事,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金色的盒子。
他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道:“这是今天赵兄送来的,说是兰花精油,抹在孕妇的腿上脚上进行按摩,能缓解肿胀疼痛。”
说着笑了一下:“他都没生过小孩,我还有些不信任,特意去医馆问了一嘴,确实是对孕夫有好处,我给你抹一点?”
季清月顺着他的力气平躺在床上,微凉的触感让他小小的抖了一下,紧接着袁铭热乎乎的手掌就贴了上来,将精油揉化。
季清月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紧绷了大半天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
按了一会儿,袁铭停下来,在他身边躺下。
“心情好点了吗?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季清月缓缓摇头:“没什么不想说的,我哥拿出了中将的权力,我爹决定把梁氏休掉,欠我们的钱也会尽快还上。”
袁铭安静听完,问道:“梁氏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不开心吗?”
季清月看着他,眼中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也很奇怪,我明明应该高兴的,可是听到我爹说的那句话,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说,当年我和我哥跟现在的金宝一样,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娘。”
袁铭沉吟道:“你觉得他意有所指?”
“我爹最看重的是官位和面子,梁氏走了还会有下一个称职的夫人,但是休掉一个妻子,总归对他的名声不利,我爹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梁氏做的那些事。”
袁铭道:“明天跟大哥好好聊聊,他毕竟是你们的亲爹,好好考虑考虑。”
季清月答应下来,但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很慌,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