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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0章 囚帝翎(三十)

    连同北溟帝的死讯一起传出皇宫的, 还有册封白崇文为太子的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朕年事已高,恐命不久矣。念皇三子白崇文聪明伶俐,侧朕左右, 立为太子,继承朕之社稷。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白崇文跪在清平殿外,双手高举,神情肃穆:“儿臣——接旨。”

    贵妃和镇国将军等人领着军队随后赶来。

    “崇文。”

    贵妃泪眼婆娑的朝白崇文走去,她看到了白崇文手中的圣旨, 似乎悲伤到了极致:“你父皇……”

    “父皇……仙去了。”白崇文也控制不住的悲从中来,和母妃哭成了一团。

    贵妃哭的是,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的儿子终于混出头了。

    白崇文哭的时候想的却是,不就是演戏嘛, 谁不会啊。哪知最后他却越哭越上头。

    镇国将军在一旁听着, 忍不住提醒到:“太子殿下。贵妃娘娘。”

    他改口倒是挺快。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陛下突然驾崩, 太子殿下更应该扛起自己身上的担子, 主持大局。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镇国将军已经暗示的非常明显了。贵妃娘娘听闻这话也反应过来。

    “对,崇文, 你先别难过了。赶紧去面见文武百官。”

    白崇文闻言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上的泪水:“母亲不必着急, 儿臣自有安排。”

    “祁王殿下到——”

    后方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贵妃娘娘闻声面色一沉, 她知道白萧如今已经没有机会再同她的儿子竞争。但有这么个人在, 她总是有些不放心。

    白崇文听闻白萧来了,立马回头看去。

    大殿正门, 白萧身着浅色素衣,匆匆赶来。

    “父皇……”

    他人未至, 声先到。刚说了两个字,便哭的眼眶通红。

    北溟帝逝世,白萧经历了两次。第一次他的悲伤是真实的,难以自拔的。第二次却是有些微妙了,毕竟已经提前预知了北溟帝的死亡。即便是再悲伤,也没有那般强烈了。

    “父皇,儿臣竟然没有见到您最后一面,儿臣有罪。”

    白萧说着,在清平殿外便悲痛欲绝的跪了下来,朝着主位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头。

    白崇文在一旁看着,立马走上前将白萧扶了起来。

    “皇弟你先别难过,皇兄这就带你进去见父皇。”

    白萧被白崇文从地板上拉了起来,连拖带拽的框进了怀中。

    “皇,皇兄。”白萧泪眼朦胧的看向白崇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予怀的关系,他现在对同性的触碰有些敏感和排斥。

    但转念一想,白崇文始终是他的亲哥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别怕,一切有皇兄在。谁也不敢伤害你。”白崇文一边说着,一边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膛。

    白萧听闻这话,嘴角微微抽搐。你确定伤害本王的人不是你?就是因为有你在,本王才觉得不放心。

    “走,我们先进去吧。父皇死前还挂念着你……”

    白萧听着白崇文的絮絮叨叨,做出了一副脆弱伤感的样子,乖顺的点了点头:“多谢皇兄。”

    ……

    镇国将军和贵妃娘娘在一旁看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贵妃娘娘都准备好要拿捏这皇六子了。结果自家儿子却乐颠颠的跑了过去,比迎接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还积极。她虽然教导他要在人前保持兄友弟恭,但也没让他做到这个程度。

    “贵妃娘娘,你就这么让祁王走了?”镇国大将军皱着眉头问到。

    贵妃娘娘闻言叹了一口气:“不然还能怎样?今日时机不对。”

    今日时机确实不对。镇国将军捋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微微颔首。

    “可是微臣总觉得太子殿下和祁王相携离开的画面,有些奇怪。”

    他以前在军营里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画面。毕竟军营里没有女人,所以……

    “这有什么奇怪的?”贵妃娘娘的思维还没有那么跳跃:“我儿孔武有力。制服一个祁王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许久不见这白萧长的是越发精致了。跟他那个娘一样,都是吸人魂魄的狐媚子。

    杨予怀此刻正在白晓堂的皇城分舵中惴惴不安。

    他总觉得和白萧定下的三日之约没那么容易兑现。但他又想不起来问题出在哪里。直觉告诉他,他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呢?

    杨予怀在案几边兜兜转转。直到看到白晓堂的探子送过来的情报,他才猛然回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原来今日,北溟帝驾崩了。原来北溟帝驾崩的时间是今天!原来他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杨予怀只觉得眼前发黑,气血上涌。一巴掌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站在一地狼藉中,他压抑的喘着粗气。

    看来他最近是太得意忘形,太自信了。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抛诸脑后,让白萧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他手里逃脱。

    北溟帝驾崩,白萧势必要去皇宫里守灵。他为了逃避自己,必然会想尽办法呆在皇宫里不出来。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将与自己的三日之约,故意忘记。

    但是——

    杨予怀越想越觉得古怪。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

    但是白萧他,真的能算的这么准吗?这究竟是偶然,还是白萧他也知道,北溟帝会在什么时候驾崩?所以才会跟自己立下三日之约,已做缓兵之计?

    若是偶然,那实在是太巧了。可若是后者,那白萧……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也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杨予怀慌忙的否决了。

    不不不,不可能的。白萧不可能也重生了。重生又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老天爷怎么会让两个人都重生呢?那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再则,若白萧真的重生了,又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在他的身边暗度陈仓。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手中的御令戒指。

    杨予怀自顾自的举了很多例子,终于成功说服了自己。

    白萧并没有重生,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但这三日之约就这么泡了汤,他也是不甘心的。

    不过不甘心归不甘心,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勉强白萧。毕竟在白萧心中,北溟帝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前世,北溟帝驾崩,白萧守灵七天,直接瘦了一大圈。出宫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片薄薄的柳絮,让杨予怀心疼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今生,白萧的情况想必不会比前世好多少。所以杨予怀决定,过几日偷偷去皇宫里看看他。若白萧实在难过,他也好安慰安慰他。给白萧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你也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人在脆弱的时候,才是最好攻心的时候。白萧再谨慎也是人生肉长的,想必也不会例外。

    皇宫内,白萧趴在北溟帝的床边,哭的漂亮的眼睛都肿成了一双核桃。

    白崇文则陪在他的身边,真的像一个兄长一般,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皇兄。”白萧哽咽的唤了一声:“你能让我,单独和父皇待一会儿吗?”

    这个时候白崇文自然不会拒绝他。

    “好,皇兄这就出去。”

    白崇文说罢,便转身离去。

    白萧在白崇文走后,继续趴在床沿边哭了一会儿。直到确认身边真的没人后,他才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床榻上,北溟帝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父皇。得罪了。”白萧颤着声音唤了一声,对着北溟帝叩首一拜。而后伸手在床头边摸索了一会儿。

    前世,他登基为帝后,在这个位置发现了一个暗阁。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

    白萧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前世白萧在北溟帝去世前,就已经有了足够可以跟白崇文抗衡的势力。今生他却并未在政事上有任何建树。所以,他不确定北溟帝还会不会留下那道圣旨。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一世,他依旧在床头上摸到那个极其隐蔽的暗阁。前世若不是他保留了北溟帝的遗物,无事前来缅怀,可能也发现不了这个暗阁。

    白崇文就更不用说了。他若登基,这清平殿的摆设估计全部都得换一遍。更别提这张被北溟帝睡了几十年的龙床了。所以这也是北溟帝会将那道圣旨藏在龙床里的原因。因为他了解他这两个儿子。这道圣旨,也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因为他知道,最有可能看到这道圣旨的,只有白萧。

    白萧闭了闭眼,稳住了心神。打开了那道暗阁。这道暗阁很小,只能放下一个匣子。匣子里装着的果然是一道金灿灿的圣旨。

    白萧将圣旨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撰写的内容与前世一般无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受天命,抚治国度,久持玉玺,终于期限。天不假年,病入膏肓,上帝所召,大行皇帝。今六皇子白萧,才智过人,品质卓越,应当承袭朕位,继国家大统。即日起,封六皇子白萧为太子,即新帝,统治万民,书写锦绣江山。

    愿天地共鉴,祖宗神灵庇佑,此诏书为证,天地人神共存。钦此。

    白萧一字一句的将这道圣旨看完了。心中不由得怅然伤感。

    前世,他越过白崇文登上了皇位。朝中大臣虽然表面上恭敬谦和,但背地里无不议论他谋夺皇位,上位不正。也是在那个时候,白萧找到了这道圣旨。他将这道圣旨公布于世,顺利的为自己正了名,洗脱了污名。

    这也是北溟帝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但是父皇,今生,儿臣可能不能如您所愿了。将来在九泉之下,儿臣再向您赔罪。

    ……不对。白萧差点忘了,他压根不会入九泉。于是白萧想了想,又在心中默念到:但是父皇您放心,儿臣会为您守好这北溟的大好江山。

    白萧祈祷了一会儿,便拿着圣旨朝不远处的烛台走去。

    橙黄色的火苗在他的眼底跳跃。白萧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将圣旨放置于烛火之上,慢慢的点燃了。

    今生,他既然不打算登上皇位,那这道圣旨便没用了。留下反而是一个祸害。

    可要烧毁圣旨又岂是这么容易的。历代皇帝为了防止圣旨被水浸透,被火烧毁,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才研究出了这不易燃的材料。这烛台的火焰又这么小,也不知道要烧多久。

    白萧四处看了看,想着时间不多了,便直接揭了个灯罩,将圣旨塞了进去。让圣旨在里面被烛火,三百六十度的炙烤。

    反正烧也烧不干净,只要看不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好了。至于剩下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会有人替他处理的。

    解决完圣旨后,白萧吸了吸鼻子,提起袖子轻拭眼角。对着北溟帝,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而后脸色苍白的走了出去。

    白崇文见他出来,便赶忙迎了上去。

    “皇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先在宫中休息休息吧?父皇年事已高,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虽然难过,但也要注意别伤着身子才是。这样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白萧闻言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多谢皇兄劝慰。”

    “这有什么好谢的?”白崇文眉头一皱,轻叹一声:“你为何对皇兄总是这般客气?在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妃,你我二人就是最亲的人了。”

    白萧听闻这话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白崇文这是又想打什么主意。但见他靠自己靠得这般近,便有些不舒服。于是便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对着白崇文行了个礼。

    “臣弟听闻,皇兄如今是太子了?”

    白崇文闻言面上关切的表情微微停滞,眼神瞬间有些微妙。他再三确认白萧说这句话没有其它意思后,才微笑着回答到。

    “是父皇的遗诏。册封本王为太子。”

    “……那就恭喜皇兄了。”白萧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白崇文瞧见白萧这副表情,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疼惜。

    他其实并不在乎皇位。他只在乎,皇位能给他带来的东西。他和白萧两人之间,总会有一人当上皇帝。他当上皇帝,便能做自己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白萧当上皇帝,自己想做的事,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皇兄何时登基为帝?”白萧深吸一口气问到。

    白崇文听闻这话微微抬眸,眸光专注的看着白萧,眼神里隐隐包含了几分试探:“由钦天监拟定时间,约莫是在父皇的葬礼之后吧。毕竟筹备登基大殿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大概是在,一个多月之后。白萧在心中有了计较。

    “那朝堂上的政事,由谁来处理?”白萧又问到。

    “暂且由张丞相代理,本殿下过目。”白崇文回答道。

    白萧闻言微微颔首:“张丞相确实是一个靠谱的人。”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背后那座巍峨壮丽的宫殿。

    “以后这座清平殿,就是皇兄的了。”他前世在这儿住了近十年,如今要换新人了,还真有些感慨。

    白崇文听闻这话,理解的却是:白萧错失皇位,心中十分的惋惜。于是他大度的走上前,揽着白萧的肩膀。

    白萧被他揽的眉头一皱。想躲开,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太大了。于是便僵持着。

    “其实,若皇弟愿意的话。这江山,这清平殿,还有这龙床,你我二人可以共享。”

    白萧最开始没注意听白崇文说的话,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白崇文究竟说了什么惊骇世俗的语言。

    “皇兄你在说什么?”白萧诧异的问道。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白崇文赶忙定了定心神,换了一种说话方式,解释道:“父皇临终前曾经交代过本殿下,要让本殿下照顾好你,保护好你。本殿下答应了,只要皇弟愿意,本殿下便与皇弟同吃同住,同榻而眠。也是因为本殿下的承诺,父皇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白萧听闻这话顿时有些无语。这白崇文为了登上皇位还真是豁得出去,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前世他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也曾经对白崇文嘘寒问暖,照顾有加。但也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啊。

    实在是,佩服,佩服。

    白崇文见白萧信了自己说的,便清咳一声。

    “所以皇弟,你日后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告诉本殿下。本殿下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当然,除了他自己。

    白萧摇摇头。受宠若惊,却也客气疏离的对着白崇文拱了拱手:“多谢皇兄。”

    白崇文瞧见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便心情扭曲。看来要撮合两人的关系,还得下一剂猛药。

    “皇弟若是无事的话,就先随本殿下一起去为父皇料理后事吧。”

    “……好。”白萧闻言,表情悲伤的点了点头。皇兄你还记得吗,你刚刚还让我去休息休息呢。结果转眼又让我去料理后事了。还没登基呢,就先摆上阴晴不定的谱了。

    夜晚,北溟帝的尸身被转移到了棺椁中。庄严肃穆的灵堂里,哭声起伏不定。

    灵堂中聚集了上百号人,皆身着白衣,发饰素净。

    北溟帝并未册立皇后,所以棺椁前的第一位便是白崇文的生母,瑜贵妃。

    白崇文和白萧则分别跪在她的身后两侧。依次往下便是,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公主,以及白氏皇族的旁系子弟,还有他们的家眷。

    他们所有人,都将遵循祖制,在灵堂内守灵七天。

    清平殿内,一众宫女、太监正在清扫大殿。

    一个小太监在寝殿内更换烛台上的灯芯。突然发现其中一个灯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看起来黑漆漆的。

    难不成这皇宫里,还有耗子不成?

    小太监狐疑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灯罩,却只在里面看到了一块黑漆漆的布料。

    “谁把这抹布扔灯笼里了?”

    小太监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也幸好不是耗子。他将那块黑漆漆的布料拿了下来。却发现那块布料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仔细看看边缘还绣有暗纹。

    这是……

    小太监赶忙将这块抹布翻了个面,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才发现这块布料上不仅绣有暗纹,还有字迹。只是墨水被火烧化了,黑糊糊的黏在了一起有些看不清楚了。

    他虽然是下人,但在皇宫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块布料一看就是有问题的。小太监略略思索后,便将这块布料塞进了衣襟里。当作无事发生。

    当晚,这块布料便出现在了杨予怀的案几上。

    杨予怀听闻白崇文被册封为太子,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把他拉下来呢,这块布料就出现了。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这块布料被白晓堂的探子清理修复过了。虽然被烧的焦黑,且到处是洞,但经过白晓堂的妙手回春,还是依稀可以看清几个关键字迹的。

    杨予怀前世跟随白萧多年,对北溟帝最后留下来的那道遗诏还是有印象的。这块布料经过鉴定,至少可以确认是宫里的圣旨。字迹虽然只能看清一两行,但都能和前世的那道遗旨一一对应。虽然内容不全,不能拿来和白崇文对质。但要利用它做点文章造势,却是足够了。

    只不过,让杨予怀疑惑的是。这道圣旨为什么会被烧毁呢?就算是前世,白萧也是在登基之后才发现的这道圣旨。难道这一次,是提前被白崇文的人发现了,所以才会被烧毁?

    ……

    几日之后,皇城内突然有了传言。说陛下下旨,祁王白萧,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理应继承大统。白萧在民间本就颇受文人墨客的推崇,这一下子便传的神乎其神,有模有样的。

    这则消息传到皇宫内,直接气的瑜贵妃摔坏了一盏茶杯。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传这种谣言?把他给本宫抓起来!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镇国将军在一旁皱着眉头捋了捋胡子:“还能有谁?恐怕宫中的那位祁王,还没死心呢。”

    “他?!”瑜贵妃气的拍了一下桌子:“本宫就说此子断不可留。留下他,始终是个祸害。”

    “那贵妃娘娘打算怎么做?”镇国将军凝神问到。他虽有谋略,但心思多在打仗上。对于这些权势斗争,并不怎么上心。

    “还能怎么做?自然是越快越好,越简单越好。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儿还未登基,留他留久了难免夜长梦多。如今正值孝期,本宫便赐他一个千古留名的好名声。”

    为父皇仙逝,悲痛欲绝,自缢与父皇在黄泉路上作伴,算不算好名声?

    镇国将军听闻这话立马便懂了瑜贵妃的意思。但这种做法却有些不太谨慎。

    “虽然快刀斩乱麻是件好事。但祁王在这个关头上去世,难免惹人怀疑。到时候这悠悠众口,恐怕堵不住吧?”

    他也纳闷呢,这白萧不过区区一个少年。怎么在民间的威望那么高?难道就凭他那一身风流写意么?

    “堵不住怕什么?”瑜贵妃轻笑一声:“我们有这么多御林军,难道还镇压不了几个暴民吗?百姓们都是健忘的,过一两个月谁还记得死的是祁王,还是八王九王?”

    镇国将军听闻瑜贵妃这话心头一惊。

    饶是他征战多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妹妹是心狠的。跟他这个哥哥简直是一脉相承。

    然而这个时候的白萧,却仍旧在灵堂里,若无其事的念经烧纸。

    突然一阵风吹来,白萧背脊一凉。他回头一望,莫名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这预感刚升起,又被他抛诸脑后。管你什么阴谋阳谋的,都一起放马过来吧,本王现在正求死呢。

    今天是守灵的最后一天,天黑了,所有人都回去了。白崇文也去处理政事去了,只有白萧还留在这里。他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三柱香,决定等这三柱香烧完,他就回去休息了。

    就在这时,白崇文突然一脸阴沉的跑了进来。速度快的掀起了周围的白绫。他走近白萧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白萧有些不知所措,皱着眉头问到:“皇兄你干嘛?”

    白崇文拉着白萧,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从今往后,你和我同吃同住。”?

    “什么?”白萧闻言不解:“为什么?皇兄你怎么了?”

    这几日他和白崇文相处的也算愉快,若不是他了解他的人物设定,说不定还真能将他当成好哥哥。不过现在他们两人已经不是对手了,当成哥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没有为什么,你听我的便是。”白崇文认真且果断的说到。

    白萧闻言表情有些为难:“可是皇兄,臣弟不习惯和别人同吃同住。”

    “不习惯那就从现在开始习惯。”白崇文拽紧了白萧的手腕。

    白萧皱着眉头甩开他:“臣弟不想习惯这种事情。”

    白崇文听闻这话回头看向他,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恳求:“皇弟,你就听皇兄一次吧。皇兄求你了,皇兄不会害你的。”

    白萧看着他的眼神,猜测他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白崇文的哀求下,白萧还是纠结的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叨扰皇兄了。”

    白崇文见他答应了,便心口一松。拉着白萧朝寝殿走去。

    清平殿目前还在修葺。在还未登基之前,白崇文住的是东宫。白萧在宫内住的则是皇子所。

    前世他并未做太子,所以也没有踏入过东宫。这一次还是两辈子以来的第一次。

    其实东宫看起来跟清平殿也差不多了。都是巍峨壮丽,金碧辉煌的,只是规模要稍微小一些。以显示它稍次一等的地位。

    白萧踏入东宫后便径直走向偏殿。白崇文见此立马拉住他:“你去偏殿做什么?”

    “臣弟不是住偏殿吗?”白萧表情疑惑。

    白崇文闻言眉头一皱:“你和我同住,你忘了吗?”

    “……皇兄是说真的同住,同睡一张床?”白萧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是。”白崇文点了点头。拉着白萧朝正殿走去:“不过你想住偏殿也不是不可以。皇兄可以陪你一起住偏殿。”

    白萧听闻这话赶忙拒绝到:“不用了,就住正殿吧。”

    可是这……为什么呢?

    白萧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半个时辰后,两人皆洗簌完毕,躺在了东宫正殿的大床上。

    即便躺在了一张床上,白萧整个人也还是迷茫的。

    这是为什么?白崇文在想什么?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管有什么目的,幸好两个人盖的不是同一床被子。不然白萧得尴尬死。他皱着眉头轻轻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白崇文。

    白崇文仰躺在床的外侧,嗓音平静的唤来了小太监,吹灭了烛火。

    灯光骤然暗下。周遭万籁俱寂。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心脏跳的有多么快。这还是白崇文有生之年,第一次同白萧躺在同一张床上。距离近的,只需要他伸一伸手便可以碰到……白萧的后背。

    白崇文眸色深深的看着白萧的后脑勺,指尖情不自禁的勾起了白萧铺散在枕头上的发丝。

    “皇弟,你睡着了吗?”白崇文轻轻的问了一句。

    白萧自然没睡着,在陌生的床上,身边躺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能睡得着就怪了。但他并没有开口搭理他。

    白崇文知道白萧并没有睡着。因为他听见白萧的呼吸声,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停顿了一秒。于是他嘴角轻勾,继续说到。

    “睡着了吗?真可惜。我们兄弟二人好不容易睡在一起,却没有机会说一两句心里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之所以会说这番话,是因为他这几天有了一个新发现。白萧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疏离冷漠,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吃软不吃硬。所以每次只要他一说软话,白萧的的态度就会柔和许多。

    果然白萧听闻他这么说,便‘醒’了过来。

    “皇兄想说什么?”白萧翻身问到。

    白崇文却没有胆量同白萧对视,仍旧望着头顶上的床幔,轻声低语。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被皇兄吵醒了。”白萧直言不讳的说到。

    白崇文听闻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倒是皇兄的不是了。明日皇兄就给皇弟赔礼道歉。”

    “……”爱赔就赔吧:“那皇兄多赔一些。”

    白萧毫不客气的应承了下来。

    之后又安静了许久。久到白萧都以为白崇文睡着了,正打算翻身回去。白崇文又小心翼翼的问到。

    “皇弟,皇兄可以叫你……萧儿么?”

    啊?

    白萧有些呆滞,一时间竟沉默住了。

    白崇文察觉到了白萧的反应,立马失落的解释道。

    “皇兄平日里听闻父皇就是这么叫你的。”

    啊……

    白萧闻言微微颔首:“一个称呼而已,皇兄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好。”白崇文听闻这话,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惊喜。他没想到白萧会同意。

    白萧见白崇文如此高兴,心中有些别扭。怎么以前没发现白崇文对兄弟情的需求这么大?难道父皇去世了,给他造成了心理创伤?

    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总不会是迟来的手足之情,突然萌芽了吧?

    白萧轻叹一声,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

    果然,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

    白崇文在获得‘亲密的称呼’成就后,便大着胆子靠近白萧。但又不敢靠得太近。

    “萧儿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的母亲。

    白萧:“……”

    到底谁能告诉他白崇文这是怎么回事?他对亲兄弟有这么好吗?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空降的敌对假兄弟。前世他和白崇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生怎么变化这么大啊。

    白萧再次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

    瑜贵妃的寝殿内,又摔坏了一盏茶杯。

    她没想到白崇文居然真的把白萧拉去同吃同住了。这死孩子!

    今日下午,她将白崇文找来,同他商议毒杀祁王的大计。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不愿意。说话还说的冠冕堂皇的。

    “儿臣在这世上,就只剩下白萧这一个兄弟了。儿臣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满兄弟手足的鲜血,儿臣不想辜负父皇的期望,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瑜贵妃听闻这番话,先是一愣,而后气的直接破口大骂。

    “让你这臭小子装兄友弟恭,你还真的装上瘾了是吧?这件事,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白崇文听闻这话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若母亲执意如此,儿臣便与白萧同吃同住,同榻而眠,确保他的安危。”

    “你敢!”瑜贵妃冷着脸,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拍的掌心发麻。

    白崇文也没说敢不敢,直接转身离去。用行动告诉了瑜贵妃。自己究竟敢不敢。

    白萧也没想到,白崇文居然是认真的。

    第二日他从床榻上醒来。从吃早膳开始,被他看上的每一样食物,都会被白崇文先尝一口,然后再给自己吃。

    白萧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真的有人要暗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