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致徐钰鸣的情书 > 25、第 25 章
    徐钰鸣茫茫睁眼。

    先前他不觉得身体有多难受,等侧身卧床,晕眩混合哽咽翻涌,他不得不撑起胳膊,数次深呼吸堪堪平复。

    混乱记忆复位,他疲倦垂出手,梦境混乱,童年是被娇惯坏的梦魇。

    徐钰鸣闭眼:“……有事?”

    身后翻动纸张声细碎,闻言,轻扣档案的呼声稍顿,随后男人声音温润。

    “钰儿。”

    “别这么叫我。”

    “是,我们宝宝不是小孩子了。”

    “徐晋枟,你让我觉得恶心。”

    “……”

    徐钰鸣无视他略僵的脸,重新背对徐晋枟躺下,被子拉高到肩膀,鼻尖埋入,消毒水味令他安心。

    自有儿时记忆起,萦绕在徐钰鸣童年的就是这淡淡鸢尾花气息,不浓、不张扬,稍微忽略就很容易闻不到。即便是在病房,似有似无的存在感比高调宣扬更让人在意。

    当他类似赌气般说完,见徐晋枟无任何反应,徐钰鸣略有不安攥紧手。

    但在这种场合,谁先压不住谁输。

    徐钰鸣太多次低头,他垂眼,凝视浅色床单,徐羽树换过来的,应该是他小时候的东西,边缘磨起毛毛边。

    他竟然有些记不得童年。

    徐家、宴席、拍卖会。

    零零总总就剩这些。

    他还有尚未出生的小鸟。

    “我并未答应订婚,那不过用来稳住你爷爷,避免他进一步制压你的方式。”

    “你自幼在徐家长大,应该比我更明白双.性人所代表含义,但我彻底打乱了徐老先生的计划,他理应会报复。”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小钰,我说,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于川,你还会看我几眼吗?”

    徐晋枟不知疲倦一遍遍说着,伴随声音越来越近,右侧床边微重。不知是他坐过来,还是手掌按在床,徐钰鸣遮挡口鼻的床被掀开,冷香混合凉气一同涌入,激得他后背哆嗦,又贴来暖热。

    “现在还不行,小钰。”徐晋枟顺从改口,他胳膊悬在对方毛绒绒脑袋,半天也不敢伸手,虚空轻轻蹭:“再等等,好不好?”

    回应他的始终只是徐钰鸣的后背。

    由于对方写下的陪护不是他,等探视时间一过,护理部开始查房,徐羽树提着晚饭进来,似笑非笑盯住前者想解释又息言的侧脸,歪头示意人该出去。

    “小钰现在喜欢李奕。”

    两人擦肩而过时,徐羽树忽然冒出来个名字,等看徐晋枟那张虚伪面容瞬变,他心底腾起报复成功后的愉悦。

    房门落锁。

    徐羽树刚转身,就见徐钰鸣拉下被子,露出血色尽失的巴掌大小脸,满眼不满,似乎在控诉徐羽树的胡说八道。

    “我谁也不喜欢。”

    徐羽树瞄他眼,嘴角似翘非翘。

    “真的。”徐钰鸣抿嘴,他目光扫过哥哥掏出来的三菜一汤,指使人一样挑一点递给他:“我连自己都不喜欢。”

    “……”

    空气几秒静顿。

    徐钰鸣自知失言,他拥住被子,目光躲闪,餐盘悬在床尾小桌,徐羽树并无递给他的意思:“你再说一遍。”

    “哥,没什么——”

    “徐钰鸣。”

    男人连名带姓叫他,还是头一次。

    后者低头,见玉米冬瓜排骨汤越来越远,猜到对方不会简单放过他,索性后仰躺回被窝,睁着眼望天花板发呆。

    “小钰,看着我。”

    “……”

    “你什么时候有的这种念头?”

    “我随口说着玩的。”

    “徐钰鸣!”

    被叫到者浑身一抖,他始终侧着脸望向灰蒙蒙的天,远处建筑模糊,不知何时挂雾,窗户附了层白霜。

    房间温度逐渐高。

    徐羽树用力按住小桌板,才勉强克制住情绪,低头深呼吸,额前刘海垂落遮眉,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等抬头,他无意望见对方攥紧被角的手。

    身体构造原因,徐钰鸣骨架本就比同龄男性小几圈,手腕骨外凸又顺小臂外陷,其背部单色血管清晰,一路延伸到蓝白病号服内没入手肘不见,再往上是系到第二颗纽扣的薄毛衣,徐钰鸣穿上松垮,过分消瘦的肩完全撑不起来。

    “先吃饭吧。”徐羽树刚说完,余光瞥见徐钰鸣动也未动:“就算你不想吃,我女儿总不能跟着饿肚子。”

    话音未落,他装模作样叹气。

    “自己心智都这么不成熟,怎么能照顾好小鸟,保不准谁会守在门外带走。”

    明明玩笑话,徐羽树尚未觉察他异样自顾自盛汤,想先降到适宜温度方便徐钰鸣喝。

    “我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徐羽树嗯了声抬头,对上徐钰鸣挂在眼眶的泪,心中咯噔一声。

    他略带哭腔:“小鸟是我的女儿。”

    “为什么你们都用她来威胁我?”

    “爷爷这样,徐晋枟这样,现在连你也要这样威胁我吗?”

    徐羽树大老粗一个见状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哄,对方还不许自己碰,躲得都快摔下病床,他动也不敢动,就差举双手投降:“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小钰本就处于应激被动状态,他不能再火上浇油,只是又听到小钰说讨厌自己,徐羽树承认他脑子有一瞬间如被重锤敲过空白麻木,有种被背叛的苦涩充斥口腔,他心底涌出为什么的质问。

    不知何时起,徐羽树的爱也具有了条件、不纯粹。他从未展现过,徐钰鸣却在他表现出来前觉察。

    饭菜凉得彻底,原本还算清爽的番茄炒蛋覆盖薄薄块状油脂,黏糊糊与硬米饭混合,徐钰鸣闻到油腥会控制不住地干呕,他蜷缩回被子,身体原因无法像往常蜷膝,略长的发遮住他眉眼。

    “小钰。”

    “……”

    “小鸟预产期快到了吧?”

    “……”

    “大名想好了么。”

    “……”

    就算得不到回应,徐羽树自顾自絮叨:“我查了些双.性人的生育资料。”

    “……”

    “别赌气,小钰,你收入来源全被徐家切断时自己是没办法带女儿的。”徐羽树语气尽量放温和,并给出几个他认为完全可行的建议。

    “虽然我工资也就高于平均线,不过让你们吃饱饭也没问题,再过几天就到了大雪封山,平日也没多少人来,小鸟到六岁就可以去山脚县城里读小学。”

    徐羽树时刻观察徐钰鸣,生怕错过对方半分反应,病床鼓包动也未动。

    “我知道你厌恶我们——”

    “哥。”

    徐钰鸣忽然出声,男人到嘴边的劝慰咽下,以为他想通了,徐羽树眼底明显比先前亮几分:“小钰。”

    “他回去了吗?”

    尽管没说名字,徐羽树心知肚明,他点点头当回应,刚想试探性询问。

    “我饿了,想吃南板桥卖的红糖枣糕与西米露,还想要一份双皮奶。”

    徐钰鸣讲话轻快,他面色稍微比先前好些,最起码不是毫无血色的铁青与苍白,看得人心中也未有先前紧张。

    难得见他气色好些,徐羽树自然一口应下,无视就算开车去南板桥,来回也得近整小时的车程。

    他先将传呼铃调到就算徐钰鸣躺着也能够到的地方,抬手拿起外套,顾不得系好扣,就匆匆向外跑。关门没两秒种折身,进来拿放在床头柜的车钥匙。

    “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难得见徐钰鸣主动向他要东西,徐羽树自然答应,他摸摸对方垂在被子外的手腕,体温稍凉,他捂了会儿,直到变热才松开:“很快。”

    临走前,徐钰鸣忽然叫住他。

    徐羽树转身,人不知何时坐起,发丝略显凌乱拢在肩头,也不讲话,就这么望着他,眼神飘忽寻不到落脚。

    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像是在看他,又像越过他,望向空无一人的病房外与冷冷清清的走廊。

    “哥哥去去就回。”

    “不堵车,小钰半小时就能吃上。”

    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走,徐羽树回望片刻后解释,再轻轻虚掩住房门。

    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玻璃窗表面雾气更浓。

    徐羽树步履不停,层层下降的半开式电梯映出他的脸,眼底兴奋与激动漫延,令他如十七八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引人发笑。

    那晚是徐羽树最后一次见徐钰鸣。

    等他带着满身寒霜归来,双手因提满吃食,不得不用背拱开门倒退进入。

    房间空空荡荡。

    床尾病例不翼而飞。

    “小钰?”

    起初他还以为对方是去洗手间,等几秒钟病房无半分动静,徐羽树向前半步,东西都来不及放,撞开的门后空荡哪有徐钰鸣的身影。

    徐羽树几乎站不稳脚跟,他勉强没让那堆吃食落地,放在地上忙伸手去摸床褥,冰凉触感令他心一沉再沉,视线颠倒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拨通电话,徐羽树讲话迫切结果呼吸卡顿,呛得人踉跄扶住床围栏吸气,到嘴边的字一个个咳到喉咙。

    电话那头的徐晋枟反应更快,他几乎脱口而出小钰是不是出事了。

    徐羽树猛地切掉通讯。

    前前后后的时间相差不过整时。

    就算趁他开车不在离开,医院怎么可能会放穿病号服的孕夫到处跑?甚至连住院楼、大门处无一人拦下?

    徐羽树不信邪,在徐晋枟和李奕赶来前报警,在安保科陪同下看完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男生仍旧穿单薄病号服裤,外披了件瞧不出是谁的黑外套,扶住墙一步步向外走。

    就算因疼痛仅能小幅度迈步,从连廊走到住院楼感应门未停过。

    要是离开某栋建筑,大部分人会习惯性地扭头看一眼,可直到男生坐上不知开往哪里的出租车,他甚至没回望哪怕三秒时间。

    就这样,徐钰鸣从他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